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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桑葚树

2018-01-25

美文 2018年2期
关键词:宅子桑葚喜鹊

“臭宝,你这是咋了?有人打你了,还是胡吃什么东西中毒了?”六七岁的我,一进门便看见了妈妈五官错位的表情上,写满了疼爱、惊慌与害怕。

“没有人打我,也没有胡吃什么呀!我只是吃了些桑葚啊!”我边回答,边挣脱妈妈的拥抱,跑到镜子前一照,我的姥姥呀!怪不得妈妈会惊慌失色,你看镜子里的这位“妖怪”多么瘆人呀!嘴唇是紫色的,腮帮子是紫色的,牙齿是紫色的,小手是紫色的......如果在嘴唇两边夹两条有着獠牙效果的白纸条的话,我保证可以出去吓得女孩子们花容失色、失声尖叫、步态踉跄,以为自己大白天遇上《西游记》里孙悟空没有赶尽杀绝的妖怪了。

照罢镜子,我走到妈妈跟前,摊开了自己紧紧攥着的一只小手,里边的桑葚,已经惨不忍睹了,“妈妈,这是我给你摘的桑葚!”妈妈抱住我,悄悄哭了。

桑葚树在我所居住的煤城,是很平民化的乔木之一。它们站在山坡上,夹在岩缝里,立在山路旁,窝在山沟里,不择土壤之肥瘦,不挑地理位置之优劣,如同一位位老农民,不要待遇,不要名分,只求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为大自然挤出自己的血汗来,滋润美女的红颜,强壮男人的身体,喂饱一代代孩子爱吃零食的日子。

在我的眼睛里,桑葚树结出的果实,既是营养丰富、可以让人大快朵颐的果实,又是小家碧玉、芳香扑鼻的花朵。真的,我没有见过桑葚的花朵,我想,那一串串汁液饱满的果实,应该就是它的花朵;那一只只落在枝条上唱歌的小鸟,应该就是它的花朵;那一只只围着果实辛勤采蜜的蜜蜂,应该就是它的花朵;那一条条吃着桑葚树叶长大的蚕宝宝,应该就是它的花朵;诗人们为桑葚樹写过的一首首诗歌,应该就是它的花朵。

故乡老宅子的不远处,生长着一株桑葚树。树干的直径有20多厘米,树冠的直径在10米以上。这棵桑葚树曾为爸爸干瘪的童年增加了营养和乐趣,也为我的童年留下了紫色的记忆。

夏天的时候,爷爷经常抱着儿时的我,在桑葚树下乘凉。在这棵桑葚树下,爷爷为我讲煤矿工人的酸甜苦辣咸,讲抗战时候敌我双方你死我活的斗争,讲小鸡和老狐狸斗智斗勇的传说,等等。那些故事如同另一种乳汁哺育了我,成为了现在我创作小说的鲜活素材。长大以后,我偶尔坐在桑葚树下,不由就会想起去世多年的爷爷来,心里便晴转多云,有了几丝伤感。

印象最深的是桑葚树的顶部,住着黑白版的喜鹊全家。那只用树枝搭建起来的草窝,看上去摇摇晃晃、摇摇欲坠的,但是无论面对多大的风、多大的雨、多么强烈的闪电与雷霆,喜鹊窝都安然无恙、稳如泰山。喜鹊窝不像我们居住的建筑,稍有地质灾害就墙倒屋塌的吓人。喜鹊这种鸟儿很奇怪,它好像也是村子里的一位村民,和村民们都成了老相识、老邻居。平时喜鹊一家住在桑葚树上,以中音的节奏叽叽喳喳说些瓜果桃李、家长里短。只有村子里来了陌生的客人后,站得高望得远的喜鹊,率先发现了客人后,才会启动高音功能一路凯歌、沿着客人的行进方向一路报喜。有一次, 爷爷正陪我在桑葚树下数蚂蚁,外出的喜鹊突然归来,对着我们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爷爷说,喜鹊叫,贵客到,宝贝咱回去看看谁来了。我和爷爷回去一看,家里还真来了客人——妈妈的一位老同学来了。 2014年冬天,我正在桑葚树下散步,喜鹊忽然冲我直叫。我回去一看,果然是贵客——山西诗人霍虎勇和高晓东兄,风尘仆仆从太原来煤城做客了。

在我所就读的师专学校,也有一棵桑葚树,悄悄地生长在食堂背后。除了我们几个馋嘴的学生和喜欢在这里与心爱的人约会的学生,鲜有其他人知道学校还有这样一棵蓄满乡愁的树木。

前些时候,我和星星草文学社的几位文友看见食堂背后不断有成群的小鸟飞去又飞来,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树上早已经结满了鲜嫩红润的桑葚。我步步为营,小心翼翼走着,地上落着的那层桑葚,让人不忍下足。我想,桑葚的命运,应该就是古代红颜的命运吧。那些颜值较高的桑葚,可能是有点成熟得太早,稍微有风一吹,便立马掉在了地上,成为了蚂蚁们的美食。

那些飞来飞去的小鸟,原来是来这里聚餐的。

我蓦地想起了老宅子附近的桑葚树,赶紧打电话问爸爸。爸爸的语气里多了几丝伤感。他说:“臭宝呀!咱家附近那棵桑葚树春天的时候,就已经被开发商锋利的牙齿咬碎了。”父亲是一位诗人,他的表达方式总是独特而形象,容易让人记住。

我家的老宅子属于城中村,自从拆迁工作开始以后,村子里的树木就伴随着房屋的拆迁,开始一天天减少。莫说是一棵碗口粗的桑葚树,面对许多有着数百年岁数的老槐树,开发商都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的迹象。他的目标就是拔掉大地上所有凸出来的有机物和无机物,栽种上可以为他结下人民币与骄傲表情的楼房。

双休日我赶回老宅,看见刻录着祖先呼吸的老宅子,除了施工人员临时居住的几间房屋尚在外,其它的屋子已经全部铲平。我看到桑葚树裸露着盘根错节的血脉在地上倒着,不由得双目发酸。我不知道,那几只曾经居住在桑葚树上的喜鹊,如果看到我泪流满面,会不会也会掉几滴眼泪,用眼泪来祭奠自己的青春往事。

我看见喜鹊窝掉在了地上,几只白色的蛋壳,若破碎的老宅子发不出一声疼痛的呼喊。家乡的桑葚树就如同这鸟蛋一样,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像,一段模糊的记忆,深深地埋葬到了我的心底。

我捡到一颗半干的桑葚,轻轻咬了一口,好像听见桑葚一声惨叫!故乡一声惨叫!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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