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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四厢乐歌》考论

2018-01-25岳洋峰

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乐歌晋书

岳洋峰

《晋四厢乐歌》共计57首,加之张华《晋冬至初岁小会歌》《晋宴会歌》《晋中宫所歌》《晋宗亲会歌》四首,共计61首。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所录《晋四厢乐歌》,原称《四厢乐歌》,作于晋武帝司马炎泰始(公元265年—274年)年间,属《燕射歌辞》。关于《晋四厢乐歌》的专门研究,有许继起《乐府四厢制度及其乐歌考》一文,论述乐府四厢制度的缘起以及汉魏晋南北朝的《四厢乐歌》①许继起:《乐府四厢制度及其乐歌考》,《文学遗产》2015年第5期,第86页。。《晋四厢乐歌》主要由《正旦大会行礼》《王公上寿酒》《食举东西厢乐》《舞乐》四部分组成,每一部分乐曲系统相对独立,其中虽有相同曲名,如张华《正旦大会行礼》与《食举东西厢乐》同有乐曲《明明》,成公绥《正旦大会行礼歌》有两篇《穆穆》,歌辞内容则全然不同。本文拟对《晋四厢乐歌》的创制问题进行讨论。

一、四厢命名

《四厢乐歌》中“四厢”之“厢”,原作“箱”。《诗经·小雅·大东》:“睆彼牵牛,不以服箱。”《毛传》:“箱,大车之箱也。”②[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清嘉庆刊本),《毛诗正义》卷十三《小雅·大东》,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990页。又作“厢”之义,指主室前堂两旁的房屋,也称“个”或“序”。《仪礼·公食礼》:“公揖,退于箱。”郑玄注曰:“东夹之前俟事之处。”③《十三经注疏》,《仪礼注疏》卷二十五《公食大夫礼》第九,第2340页。又《尔雅·释宫》:“室有东西厢曰庙,无东西厢有室曰寢,无室曰榭。”郭璞注:“厢,夹室前堂。”④《十三经注疏》,《尔雅注疏》卷四《释宫》第五,第5652页。又《重修玉篇·厢》言:“思羊切。序也,东西序也。”⑤[梁]顾野王撰,[唐]孙强增补,[宋]陈彭年等重修:《重修玉篇》卷二十二《广部·厢》,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北: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第224册,第181页。

(一)“箱”“厢”通用

二字通用之例:其一,《史记》载:“晁错曰:‘袁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也。’乃屏错。错趋避东厢,恨甚。”⑥[汉]司马迁撰、[宋]裴骃集解:《史记》卷一〇六《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2830页。《汉书》载:“(晁)错曰:‘(袁)盎策之善。’上问曰:‘计安出?’盎对曰:‘愿屏左右。’上屏人,独错在。盎曰:‘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屏错。错趋避东箱,甚恨。”⑦[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四十九《爰盎晁错传》第十九,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301页。其二,《晋书》载:“吕纂末,龙出东厢井中,到其殿前蟠卧,比旦失之。俄又有黑龙升其宫门。纂咸以为美瑞。”⑧[唐]房玄龄等:《晋书》卷二十九《五行志》下,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904页。《晋书》载:“龙出东箱井中,于殿前蟠卧,比旦失之。(吕)纂以为美瑞,号其殿为龙翔殿。”⑨《晋书》卷九十五《艺术传·鸠摩罗什》,第2501页。“时(张)防立在帝后,程(璜)乃叱防曰:‘奸臣张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趋就东箱。”注:“《埤苍》云:‘箱,序也。’字或作‘厢’。”⑩[南朝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卷五十八《虞傅盖臧列传》第四十八,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871-1872页。其三,清吴玉搢《别雅》:“东箱,东厢也。《仪礼·公食大夫礼》:‘公揖退于箱,又觐礼设几,侯于东箱。’注‘东夹之前,相翔待事之处。’《汉书·鼂错传》‘趋避东箱’,《杨敞传》‘敞夫人遽从东箱’,‘箱’即‘厢’字。《汉书·周昌传》‘吕后侧耳于东箱听’,师古曰:‘正寝之东西室皆曰箱,言似箱箧之形。’”下有小字注:“《史记·周昌传》作‘厢’。”并云:“按‘箱’‘厢’同音假借用耳,非取其似箱箧之形也。《尔雅》‘室有东西厢曰庙’,正用厢字,岂独不取箱箧形乎?颜说拘矣。”⑪[清]吴玉搢:《别雅》卷二,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222册,第658页。认为‘箱’‘厢’两字同音假借,亦可通用。由上论述,“四箱”即“四厢”。

(二)四厢命名

四厢命名之源有三。其一,与房屋的东南西北四厢有关。据上述分析,此四厢当取厢房之意。其二,与四悬乐制有关。“四县”最早指天子祭祀之时,四面有钟、磬之架。《汉书·礼乐志》载《安世房中歌》:“高张四县,乐充宫廷。”颜师古注曰:“晋灼曰:‘四县,乐四县也。天子宫县。’谓设宫县而高张之。县,古悬字。”⑫《汉书》卷二十二《礼乐志二》,第1046页。“汉魏以来,有四箱金石之乐,其乐县之架少则或六或八,多则十六二十。至唐始益为三十六架。”⑬[宋]陈旸:《乐书》卷一百五十,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211册,第700页。知汉魏之时,乐悬之数不定。《汉书·律历志》载:“五声之本,生于黄钟之律。九寸为宫,或损或益,以定商、角、徵、羽。”⑭《汉书》卷二十一上《律历志》第一上,第958页。《隋书·音乐志》载:“又晋及宋、齐,悬钟磬大准相似,皆十六架。黄钟之宫:北方,北面,编磬起西,其东编钟,其东衡大于镈,不知何代所作。其东镈钟。太簇之宫:东方,西面,起北。蕤宾之宫:南方,北面,起东。姑洗之宫:西方,东面,起南。所次皆如北面。”⑮[唐]魏征、令狐德棻:《隋书》卷十三《音乐志上》,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291页。晋时四厢乐悬之数为十六架,黄钟、太簇、蕤宾、姑洗之宫的设置方位分别是北方、东方、南方、西方,乐器自西向东的排列顺序则是编磬、编钟、镈钟、衡钟,各自所起当以逆时针为方向依次回环。如果以黄钟之宫为宫声,则其余三宫的音阶将随黄钟宫损益变化,具体关系如下:

图 晋时四厢乐悬分布图

其三,与古代的职官制度有关。《后汉书》李贤注引《尚书大传》曰:“古者天子必有四邻,前曰疑,后曰承,左曰辅,右曰弼。天子有问无以对,责之疑;可志而不志,责之承;可正而不正,责之辅;可扬而不扬,责之弼。”⑯《后汉书》卷二十六《伏侯宋蔡冯赵牟韦列传》第十六,第897页。又宋王质《诗总闻》曰:“自晋宋以来食举谓之四厢歌,此《鹿鸣》所谓‘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也。古列位左右前后,分置所谓辅、拂、疑、丞是也。自后谓之四食举,犹存其名。后又谓之东西歌,渐废四之制,而至今军职犹存四之名,然皆虚称也。大率古朝礼与军礼相埒,军礼左右前后而尊者处中,朝礼亦然。今军职则故军仪,亦故朝仪也,其他未易可推。惟食举以《鹿鸣》之辞,又以魏晋之号,略见古燕飨之礼也。”⑰[宋]王质:《诗总闻》卷九,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72册,第565页。根据材料,辅、拂、疑、丞军职四邻源于古代辅佐天子的四位大臣,四厢之乐与古代职官制度中的的军礼也是有关系的。

综上,知《四厢乐歌》之“四厢”之名,是古代房屋东西南北方位之“厢”与乐悬制度相配合起来而称的,加之古朝礼与四臣之军礼确实相埒,不仅因其所用乐曲都为四曲,更与“四县”有关,在时间的不断推移之下,渐以“四厢”来称乐歌之名。《四厢乐歌》演奏之时,四厢金石齐备,乐县之架已定,所谓六律正则五音之声正,五音之中又以宫声为君,商声为臣,角声为民,徵声为事。亦如《晋书·乐志》所言:“是以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恻隐而仁爱;闻其徵声,使人乐养而好施;闻其羽声,使人恭俭而好礼。”⑱《晋书》卷二十二《乐志上》,第677页。

二、《晋四厢乐歌》创制

汉魏时期,相关史料并未对《四厢乐歌》的产生情况做出明确的记载,《皇清文颖》载毛奇龄“历代乐章配音乐议”曰:“魏初食举奏杜夔所传《鹿鸣》四篇,太和中左延年只传一篇,以为元会之奏,所谓东厢雅乐。而晋后各造乐章,名为《四厢乐歌》。”⑲[清]陈廷敬等:《皇清文颖》卷二七,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449册,第827页。“汉代各食举、上寿、行礼诸曲,均于帝王庙寝及宫室东厢殿前作之,盖称东厢雅乐。”⑳许继起:《乐府四厢制度及其乐歌考》,《文学遗产》2015年第5期,第88页。汉末之乱,东西厢雅乐亡失,然而曹魏及西晋的创制依然仿照汉代之仪。虽称名《四厢乐歌》来概括晋世乐章,然各厢之间亦无明确分工,至宋始有确切的记载,据《宋书·乐志》记载,王韶之作《宋四厢乐歌》五篇,一为《肆夏乐歌》四章,题名之下有注曰:“客入,于四箱振作《於铄曲》。皇帝当阳,四箱振作《将将曲》。皇帝入变服,四厢振作《於铄》《将将》二曲。又黄钟、太蔟二箱作《法章》《九功》二曲。”二为《大会行礼歌》二章,题名之下注曰:“姑洗箱作”;三为《王公上寿歌》一章,题名之下注曰:“黄钟箱作”;四为《殿前登歌》三章,题名之后有“别有金石”四字;五为《食举歌》十章,题名之下注曰:“黄钟、太蔟二箱更作。黄钟作《晨羲》《体至和》《王道》《开元辰》《礼有容》五曲。太蔟作《五玉》《怀荒裔》《皇猷缉》《惟永初》《王道纯》五曲。”㉑[梁]沈约:《宋书》卷二十《乐二》,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594-596页。据此,可知西晋《四厢乐歌》当是四厢之乐的原始雏形,至于郭茂倩《乐府诗集》称此名称,《燕射歌辞》的题解中并未显示《四厢乐歌》题目来源,史书中首次关于西厢作乐的记载出现于《晋书·礼志下》,晋武帝下令更定汉代叔孙通所制元会礼仪,在晋世名作《咸宁注》,《晋书·礼志下》中引《咸宁注》曰:“王自酌置位前,谒者跪奏‘籓王臣某等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寿’。四厢乐作,百官再拜。已饮,又再拜。谒者引王等还本位。陛下者传就席,群臣皆跪诺。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各于殿上上寿酒。”㉒《晋书》卷二十一《礼志下》,第650-651页。所记王公上寿酒之时的乐曲由四厢齐作,又《晋书·乐志上》中并附各篇乐曲,知郭茂倩所依当是《晋书》中的相关记载。

(一)改制曲名

《晋四厢乐歌》在汉魏曲名的基础上,又有所改制。正旦大会行礼诸曲,据《晋书·乐志》记载,汉代所用乐曲当是杜夔所传旧雅乐,即《鹿鸣》《驺虞》《伐檀》《文王》四曲,辞皆古声。曹魏时期,左延年改制杜夔所制四曲,“第一曰《於赫篇》,咏武帝,声节与古《鹿鸣》同。第二曰《巍巍篇》,咏文帝,用延年所改《驺虞》声。第三曰《洋洋篇》,咏明帝,用延年所改《文王》声。第四曰复用《鹿鸣》。”㉓《晋书》卷二十二《乐志上》,第684页。左延年所改各曲,吟颂对象更加细化。及至晋荀勖所造各篇,曲名与内容亦在前代基础上进行改制,但各曲所作,亦与前代相因,据《宋书·乐志二》记载,荀勖造《正旦大会行礼歌》四篇,每一篇下都注释“当某某”,如《於皇》一篇题下注曰:“当魏《於赫》”。

上寿之曲,汉用《四会曲》,曹魏用《羽殇行》,西晋用《王公上酒歌》。据《宋书·乐志二》记载,荀勖所造《践元辰》题下注:“当《羽觞行》”。

食举东西厢乐,汉有太乐食举十三曲,曹魏有食举乐十二曲,荀勖因袭曹魏而造《食举乐东西厢歌》十二首,张华造《食举乐东西厢乐诗》十一首。据《宋书·乐志二》记载,荀勖所造各篇,亦有所当。《晋四厢乐歌》的创作及与前代乐曲因袭情况如下表:

表 《晋四厢乐歌》的创作情况一览表

(二)创制之由

据《晋书·乐志》记载,晋武帝泰始五年(公元269年),造《正旦大会行礼歌》《上寿酒歌》《食举东西厢歌》各曲。

正旦大会行礼,《晋书·乐志上》:“汉仪,每月旦,太史上其月历,有司侍郎尚书见读其令,奉行其正。朔前后二日,牵牛酒至社下以祭日。日有变,割羊以祠社,用救日变。执事者长冠,衣绛领袖缘中衣、绛缘以行礼,如故事。自晋受命,日月将交会,太史乃上合朔,尚书先事三日,宣摄内外戒严。”㉔《晋书》卷十九《礼志上》,第594页。汉代行礼事务,由太史在每月旦日想皇帝上月历,西晋时期,则在每月旦日之前就向皇帝上月历,并且要内外戒严,由此凸显西晋正旦大会行礼场面之隆重。

王公上寿酒,晋张华《王公上寿酒食举乐歌诗表》对:“案魏《上寿食举诗》,及汉氏所施用,其文句长短不齐,未皆合古。盖以依咏弦节,本有因循,而识乐知音,足以制声。度曲法用,率非凡近之所能改,二代三京,袭而不变。虽诗章辞异,兴废随时,至其韵逗曲折,皆系于旧,有由然也。是以一皆因就,不敢有所改易。”㉕[清]严可均辑:《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全晋文》卷五十八,北京: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1790页。张华言曹魏之曲“其文句长短不齐”,在秉承“皆系于旧”的大前提下,对之进行微调,其名为《王公上寿诗》,诗作一章四句,前两句均为三言,后两句均为五言,句式较为灵活,气势豪迈。

又《晋书·礼志下》引用《咸宁注》记载王公上寿酒之事:

昼漏上水六刻,诸蛮夷胡客以次入,皆再拜讫,坐。御入后三刻又出,钟鼓作。谒者、仆射跪奏“请群臣上”。谒者引王公二千石上殿,千石、六百石停本位。谒者引王诣樽酌寿酒,跪授侍中。侍中跪置御坐前,王还。王自酌置位前,谒者跪奏“籓王臣某等奉觞,再拜上千万岁寿”。四厢乐作,百官再拜。已饮,又再拜。谒者引王等还本位。陛下者传就席,群臣皆跪诺。侍中、中书令、尚书令各于殿上上寿酒。登歌乐升,太官又行御酒。御酒升阶,太官令跪授侍郎,侍郎跪进御坐前。乃行百官酒。太乐令跪奏“奏登歌”,三终乃降。太官令跪请具御饭,到阶,群臣皆起。太官令持羹跪授司徒,持饭跪授大司农,尚食持案并授持节,持节跪进御坐前。群臣就席。太乐令跪奏“奏食举乐”。太官行百官饭案遍。食毕,太乐令跪奏“请进乐”。乐以次作。鼓吹令又前跪奏“请以次进众伎”。乃召诸郡计吏前,受敕戒于阶下。宴乐毕,谒者一人跪奏“请罢退”。钟鼓作,群臣北面再拜,出。㉖《晋书》卷二十一《礼志下》,第650-651页。

据上,西晋食举乐的具体流程可以概括为:请具御饭→持羹跪授→持节跪进→群臣就席→奏食举乐→乐以次作→郡吏受敕→群臣拜退。每个流程之间环环相扣,井然有序,以达到和顺天地、怡养神明、寻求福应的目的。上殿亲贺皇帝寿辰的王公须秩级二千石,而千石、六百石的王公则不随谒者上殿,王公上寿酒恭贺皇帝,黄钟厢、太簇厢、姑洗厢、蕤宾厢四厢一齐作乐,可见场面之庄严与浩大。西晋食举乐依然遵循汉代旧仪,与之不同的是,西晋是食举乐在四厢制度之下,演奏方式由四厢乐官或轮流或合奏的方式进行,即所谓“天子食,日举以乐”是也㉗杨天宇:《礼记译注》之《王制第五》,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50页。。

舞乐,晋武帝泰始九年所制。与以上诸篇相比,产生时间较晚,收录在《乐府诗集·舞曲歌辞·雅舞》中。《宋书·乐志》曰:“(晋武帝泰始)九年,荀勖遂典知乐事,使郭琼、宋识等造《正德》《大豫》之舞,而勖及傅玄、张华又各造此舞哥诗。”㉘《宋书》卷十九《乐一》,第539页。傅玄、荀勖、张华各造有《正德舞歌》《大豫舞歌》。据刘宋王韶之所造《前舞歌》与《后舞歌》,可以推测出《正德舞歌》与《大豫舞歌》的演出顺序,即《正德舞歌》在前,《大豫舞歌》在后。《乐府诗集》卷五十二《舞曲歌辞》:“初,魏明帝景初元年造《武始》《咸熙》二舞,祀郊庙。《武始舞》者,平冕,黑介帻,玄衣裳,白领袖,绛领袖中衣,绛合幅裤,绛,黑韦鞮。《咸熙舞》者,冠委貌,其余服如前。奏于朝廷,则《武始舞》者,武冠,赤介帻,生绛袍,单衣,绛领袖,皂领袖中衣,虎文画合幅裤,白布,黑韦鞮。《咸熙舞》者,进贤冠,黑介帻,生黄袍,单衣,白合幅裤,其余服如前。晋相承用之。”㉙[宋]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卷五十二《舞曲歌辞一》,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755页。西晋《正德舞歌》《大豫舞歌》承用曹魏时期的服饰打扮,乐曲篇名并未相同。

除此四部分之外,另有张华《晋冬至初岁小会歌》之《日月》一首、《晋宴会歌》之《亹亹》一首、《晋中宫所歌》之《先王》一首、《晋宗亲会歌》之《族燕》一首,共计四首。“从题名来看,就可知道各曲功能及使用的场合,即各曲分别用于帝王冬至初岁小会,日常与群臣宴饮以及中宫群后燕狯等礼仪。这几首乐曲与诸舞辞,均为单篇单章体,其章曲结构比较简单,所用宫悬盖取四厢中之一厢乐悬进行演奏,因此均视其为四厢乐歌。”㉚许继起:《乐府四厢制度及其乐歌考》,《文学遗产》2015年第5期,第92页。

三、《晋四厢乐歌》特质

(一)歌辞特征

《晋四厢乐歌》以字句配律吕。张华《上寿食举歌诗表》认为,曹魏上寿食举之诗不合与古,而曹魏时期不轻易改动汉代“文句长短不齐”是食举乐,西晋时期的文人则可谓是“明了于心”,尽力协调文字与四厢金石之间的关系。成公绥《建五旗》言:“咏《雅》《颂》,和律吕。于胥乐,乐圣主。”歌咏《雅》《颂》,即以典正的四言歌辞来协调律吕。又荀勗于泰始十年(公元274年)所呈《奏条牒诸律问列和意状》言:“案《周礼》,调乐金石,有一定之声,是故造钟磬者,先依律调之,然后施于厢悬。作乐之时,诸音皆受钟磬之均,即为悉应律也。至于飨宴殿堂之上,无厢悬钟磬,以笛有一定调,故诸弦歌皆从笛为正,是为笛犹钟磬,宜必合于律吕。如(列)和所对,直以意造,率短一寸,七孔声均,不知其皆应何律,调与不调,无以检正,唯取竹之鸣者,为无法制。辄部郎刘秀、邓昊、王艳、魏邵等与笛工参共作笛,工人造其形,律者定其声,然后器象有制,音均和协。”㉛《全上古秦汉三国六朝文》之《全晋文》卷三十一,第1635-1636页。“对雅乐的熟悉使其(荀勖)在创制歌辞时自然选择适合于金石之乐的四言句式为主。”㉜王春阳:《论西晋元会礼的建构与用乐的雅化》,《社会科学战线》2016年第8期,第111页。荀勖如此,张华和成公绥亦是如此。

歌辞指向方面,《晋四厢乐歌》改变了先秦乐歌以宾客为主的指向,其所指主要演变为晋主歌功颂德、娱乐君主的歌辞指向,对晋朝用武功征伐所取得的天下显示出无上的的赞美之情。以《正旦大会行礼》歌辞为例,来考察歌辞的指向。

天鉴有晋,世祚圣皇。时齐七政,朝此万方。钟鼓斯震,九宾备礼。正位在朝,穆穆济济。煌煌三辰,实丽于天。君后是象,威仪孔虔。率礼无愆,莫匪迈德。仪刑圣皇,万邦惟则。

——傅玄《天鉴》

於皇元首,群生资始。履端大享,敬御繁祉。肆觐群后,爰及卿士。钦顺则元,允也天子。

——荀勖《於皇》

於赫皇祖,迪哲齐圣。经纬大业,基天之命。克开洪绪,诞笃天庆。旁济彝伦,仰齐七政。

——张华《於赫》

穆穆天子,光临万国。多士盈朝,莫匪俊德。流化罔极,王猷允塞。嘉会置酒,嘉宾充庭。羽旄曜辰极,钟鼓振泰清。百辟朝三朝,彧彧明仪刑。济济锵锵,金振玉声。

——成公绥《穆穆》㉝《乐府诗集》卷十三《燕射歌辞一》,第183-190页。

歌辞中称晋朝皇帝为“圣皇”“元首”“皇祖”“天子”,晋武帝司马炎以其“经纬大业”被歌颂、传唱,并被冠以嘉名,可知乐歌的歌咏指向是十分明确的。另有《上寿酒歌》四篇,其歌辞内容同样是在为晋武帝上寿酒之时,赞扬晋武帝敷佑四方、百世圣躬的不朽业绩,并表达群臣希望晋武帝能够寿而隆、茂而嵩、永无疆的殷切祝福。

各篇的句式建构方面,傅玄与荀勖所造各篇基本为工整的四言句式,端庄肃穆,不失雅乐风范。张华与成公绥所造各篇则以四言为主,杂以三言、五言、七言,句式较为灵活,格调新颖。

《晋四厢乐歌》亦用于正旦大会行礼以及天子燕飨群臣之时所奏,在为晋朝歌功颂德的同时用天命的神圣性为晋朝正名,即傅玄所言“天命大晋,载育群生。”据《宋书·礼志》:“两晋皇帝拜皇后、三公、皇太子加冠、拜蕃王,临轩行礼时,也设四厢乐。”㉞《宋书》卷一四《礼志一》,第2册,第341页。知四厢乐歌同样用于其他场合,如拜皇后、三公、皇太子加冠、拜蕃王以及临轩行礼等。

(二)乐歌功用

《晋四厢乐歌》符合汉魏以来礼乐文化的发展趋势,并在曹魏东厢雅乐乐歌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傅玄《正旦大会行礼歌·天鉴》有“钟鼓斯震,九宾备礼。”荀勖《食举乐东西厢歌·嘉会》:“礼充乐备,《箫韶》九成。”张华《食举东西厢乐诗·朝享》:“崇多仪,繁礼容。舞盛德,歌九功。”成公绥《正旦大会行礼歌·礼乐》:“礼乐具,宴嘉宾。眉寿祚圣皇,景福惟日新。群后戾止,有来雍雍。献酬纳贽,崇此礼容。丰肴万俎,旨酒千钟。”西晋燕射之时,礼充乐备、嘉宾济济、千钟旨酒、有仪有容,是汉魏礼乐文化发展的延续。《晋四厢乐歌》也体现了西晋王朝乐府机关的运作与修复,以及对汉魏礼乐歌辞进行改制。傅玄、荀勖、张华、成公绥的赋作成就斐然,乐府诗歌的创作在歌辞主旨、以字句配律吕以及句式方面都有所创新,“乐歌的章曲结构、辞体规模及礼仪体制,反映了晋四厢乐歌区别于曹魏东厢雅乐乐歌发展的新动向。”㉟许继起:《乐府四厢制度及其乐歌考》,《文学遗产》2015年第5期,第92页。西晋所作《四厢乐歌》,是对晋代乐府机关运作的复兴。

《晋四厢乐歌》是以乐曲歌辞和燕射形式为依托的客观存在。乐曲歌辞的语言符号是客观存在的证据,音声律吕则是物质运动的表征。歌辞与音声的空间存在赋予了《晋四厢乐歌》的艺术质感。张华《正德舞歌》:“金石在县,万舞在庭。象容表庆,协律被声。”四厢金石皆备,万舞舞于庭中,动态的金石之声与劲健的万舞在不断的叠加,伴随着清脆的律吕之音,这场天子与群臣的燕飨之礼犹在眼前。

《晋四厢乐歌》是西晋国家力量的体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㊱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之《成公十三年》,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3版,第861页。《正旦大会行礼》《王公上寿酒》《食举东西厢乐》《舞乐》每一种仪式的完成,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统治阶级通过作为上层的礼乐文化的《晋四厢乐歌》来宣扬雄厚的国力与无上的尊严,这是其功利目的的直接体现。以张华《晋宴会歌》为例,来看晋宴会之盛:

亹亹我皇,配天垂光。留精日昃,经览无方。听朝有暇,延命众臣。冠盖云集,樽俎星陈。肴蒸多品,八珍代变。羽爵无算,究乐极宴。歌者流声,舞者投袂。动容有节,丝竹并设。宣畅四体,繁手趣挚。欢足发和,酣不忘礼。好乐无荒,翼翼济济。㊲《乐府诗集》卷十三《燕射歌辞一》,第193页。

晋宴会之时场面浩大、气势恢宏,侍从、乐人、乐器、歌者、舞者到位,礼乐齐备,冠盖云集,天子与众臣在享用着美酒佳肴,歌者美妙的歌声不绝于耳,舞者劲健的舞姿映入眼帘,是民康物阜、太平盛世的象征,更是皇权正统与国力强盛的体现。

《孟子·离娄上》载:“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㊳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卷七《离娄章句上》,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3版,第148页。《晋四厢乐歌》顺应了汉魏以来雅乐系统的发展,律吕协调,四厢金石齐备,从而产生了晋代四厢乐歌。晋代的文人在汉魏辞章的基础之上进行创制,歌辞指向与篇章结构均有所创新,《晋四厢乐歌》以在内容与风格上彰显了西晋强大的国力,并以其自身的独特艺术价值长存于乐府诗歌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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