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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朝末期撒马尔罕政治内讧中的答剌罕

2018-01-25王文秋

山西青年 2018年21期
关键词:撒马尔罕特权称号

王文秋

(新疆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17)

随着帖木儿朝最后一位中兴者速檀卜撒因(1451-1469)的离世,王朝在外不断受到北方乌兹别克游牧势力、东部蒙兀儿政权的进攻,内部又受到掌握军事实权的异密(amir,或译为埃米尔,意为首领、将军)阶层、伊斯兰教苏非派势力纳格什班迪教团的挑战,王朝在统治者与各股势力的博弈过程中逐渐走向衰落。15世纪末撒马尔罕爆发的政治内讧成为王朝由盛转衰的标志,参与势力内部的盘根错节使这场内讧呈现出极为复杂的政治乱象。以异密为例,帖木儿政权中除了贵族出身、拥有世袭领地的传统异密,非贵族出身仅依靠统治者宠信的新兴异密外,还存在一类身份特殊的异密——拥有领地且与统治者存在姻亲关系的答剌罕(Tarkhan)集团,他们也被称为异密。作为享有政治特权的异密,答剌罕们在速檀卜撒因时期迅速跻身于统治行列,他们的活动不仅拉开了帖木儿朝末期撒马尔罕政治内讧的序幕,更是推动了帖木儿政权的走向。

一、“答剌罕”一词含义的历史演变

答剌罕一词多次出现在蒙古和帖木儿朝的历史中,究其根源最早可追溯至南北朝时期。答剌罕一词最早出现在汉文史料《北史》卷九八《蠕蠕传》:“西魏文帝乃以孝武时舍人元翌女称为化政公主,妻[蠕蠕可汗]阿那瓖兄弟塔寒。”韩儒林先生指出《北史·蠕蠕传》及《北史·突厥传》中以官名为其人名者甚多。[1]此后,东罗马的史料也出现了对这一词汇的记载。公元六世纪因突厥曾与东罗马通使,故该官名曾闻于东罗马。东罗马史家弥南德(Menander)在其《残史》第二十八章记载,东罗马使臣归时,可汗遣使臣名Tagma而有Tarkhan(Tarkhan是达干的希腊译法)之号者,偕之归。[2]可以看出,突厥达干乃承自蠕蠕塔寒,仍为官名。由此可见,答剌罕一词虽为官号,但其具体含义尚不可知。

我们对答剌罕一词的含义有具体了解是在公元七世纪以后。《旧唐书·突厥传》记载:“骨禄咄(Qutluq)叛时,有生于中国之突厥人暾欲谷(Tonyuquq)投之,与李靖、徐勣之流相媲美。骨咄禄得之甚喜,立为阿波达干(Apa-tarqan),令专统兵马事。”[1]此时达干已有明确含义,为武官称号。

此后,达干在汉文史料中出现的次数增多,含义也逐渐发生变化。宋太宗太平兴国六年(公元981年)王延德西使高昌时,其沿途所见之九姓鞑靼(Toquz Tatar)中,亦有达干之号。[1]此时的达干虽然称号与唐相同,但官职是否仍未武职尚不可知。答剌罕一词含义在蒙古帝国时期最为清晰。蒙古初年,畏兀儿有仳理伽帖穆尔(Bilge Temur)者,相传为唐代暾欲谷后裔,史称其“年十六袭国相答剌罕”。[3]据韩儒林考证,答剌罕即回鹘达干在蒙古时期的读法,蒙古人读tarqan为darqan,且暾欲谷为唐代突厥骨咄禄所建第二王朝之重臣,官至阿波达干,专统兵马事,其子孙世袭此号,故蒙古兴起时,此号仍使用。蒙古帝国时期虽仍沿用答剌罕一名,但意义已经发生变化。成吉思汗时有六人受封答剌罕称号,均对成吉思汗本人或其儿辈有救命之恩,受“九罪弗罚”之特权,此乃答剌罕所享受多种特权之一也。志费尼在《世界征服者史》中记述答剌罕特权如下:豁免一切赋税;在战争中或围猎中所获之一切物品,独自有之;无须特别许准,随时可入宫禁;九次犯罪之后,始受传讯,但此种则例之遵行,亦只限于含有死刑之罪。[4]可见,蒙古时期答剌罕实为特权者之封号。

俄国学者巴托尔德在《中亚突厥十二讲》中记载,帖木儿帝国每遇皇室节日,必宣布都城居民一律升为答剌罕,即免除赋税。但只有个人获得答剌罕号者,方能脱离纳税阶级,升入贵族阶级。此种答剌罕证书,乃汗所颁发。[5]到了帖木儿朝中后期,一些掌握军事实力且带有答剌罕称号的势力开始崛起,并在帖木儿朝末期撒马尔罕政权内讧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一时期的答剌罕将在下文论述。十六世纪以来,答剌罕多凭借商人的身份活跃于中亚的历史舞台,如16世纪初的昔班尼汗国以及17世纪的中亚诸国多将答剌罕授予商人。

综上,答剌罕一词从最初的官号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在成吉思汗时期演变为地位极其尊贵的特权称号,虽然在蒙古中叶以后,答剌罕名号仅作为赏赍功臣的衔号,以答剌罕的部分特权来报酬某种功业,但仍为后世沿用。帖木儿朝的答剌罕地位虽没有成吉思汗时期尊贵,却也掌握一定军事实权,成为帖木儿朝中最为特殊的存在。

二、帖木儿朝的答剌罕:部落还是特权集团?

学术界一般将帖木儿朝中享有答剌罕称号的异密们称为“答剌罕部落”或“答剌罕部族”,指代爵秩或家系。但他们既不同于军事贵族出身的传统异密,又区别于那些非贵族出身、仅靠统治者宠爱获得权力的新兴异密,他们有自己的封地,与统治者存在密切的关系,有掌握政权的共同目的,有一致的行为活动。笔者以为,称之为特权集团更为准确。

有关帖木儿朝答剌罕的活动,最早见于沙哈鲁(1405-1447)时期。据法国历史学家布哇所著的《帖木儿帝国》记载:

1405年3月,哈里勒(Khalil)入撒马尔罕,沙哈鲁闻讯,乃命异密哈桑·苏非(Hasan Sufi)、米答剌卜(Midrab)、答剌罕(Tarkhan)、火者剌思惕(Khodja Rasti)四人留守呼罗珊,自赴河中。[6]

留守呼罗珊的异密哈桑·苏非和米答剌卜皆属答剌罕,据安腾志朗考证二者实为父子关系。二者的系谱据《贵显世系》[7]记载可追溯至Ghiyath al-Din Tarkhan。书中称Ghiyath al-Din Tarkhan是享有答剌罕称号的乞失力黑(Qishiliq)家族的成员。关于乞失力黑,《元史》中有如下记载:

“乞失力黑(Qishiliq),元代最知名之答剌罕,为斡罗纳部(Urnaut)之乞失力黑,盖其曾孙哈剌哈孙(Qarghasun)”有拥立武宗(Qaishan)之劳,时人称呼其所袭之号答剌罕而不名。故其家之答剌罕,独能名震有元中叶也。”[8]

根据以上记载可知,乞失力黑原为斡罗纳部成员,因有恩于成吉思汗故获答剌罕称号。虽然Ghiyath al-Din Tarkhan的谱系可追溯至乞失力黑,但他答剌罕称号之由来有两种可能性,其一,依靠血缘亲属关系继承乞失力思答剌罕的称号;其二,是因为他与王室的姻亲关系而获此称号。据穆伊兹记载,Ghiyath al-Din Tarkhan的女儿Gawhar Shad Agha是沙哈鲁的第一位夫人。Ghiyath al-Din Tarkhan的儿子哈桑·苏非更是由沙哈鲁钦定直接继承其父的职务。Ghiyath al-Din Tarkhan同族的七人中有四人担任过沙哈鲁政权的掌印官。因此,第二种可能性更加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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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沙哈鲁政权时期的答剌罕,日本学者安腾志朗将其列为与巴鲁剌斯部相等的部落。根据《贵显世系》的记载,哈桑·苏非及族人均可追溯至斡罗纳部,但其并未沿用以往的部落称号,而是在沙哈鲁授予其领地后,以答剌罕自称,加之与统治者的姻亲关系,遂成为沙哈鲁政权中名副其实的特权阶层。依笔者所见,与其称之为部落,不如称其为依靠答剌罕称号形成的特权集团。

沙哈鲁系统治结束后,帖木儿政权于1451年转入速檀卜撒因(Sultan Abu Said Mirzan)之手。据崛川澈考证,15世纪后期撒马尔罕政权中的答剌罕出自阿鲁浑部落,那么,此时的答剌罕与沙哈鲁政权时期的答剌罕便不存在任何关联,是两个独立的集团。阿鲁浑部落在帖木儿时代就已经为人所知,但并无突出活动。该部落的乌尔都·不花·答剌罕在速檀卜撒因争夺撒马尔罕政权时曾为其提供支持和帮助。巴布尔记载,卜撒因最宠爱的一位妻子是乌尔都·不花·答剌罕之女,是德尔维希·穆罕默德·答剌罕之姐,生子速檀阿合马。[9]速檀阿合马统治时期的答剌罕不仅拥有领地、享受特权,甚至凭借与统治者的姻亲关系一跃成为撒马尔罕政权中的统治阶层。

作为特权集团,答剌罕在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后便不再依靠以往的部落,他们的集团区别于传统的军事贵族、新兴的异密,成为帖木儿政权中最为特别的存在。也正是基于此,他们的活动性质与其他两股势力不同,在帖木儿朝末期的撒马尔罕内讧中发挥了特殊的影响。

三、撒马尔罕政权内讧中的答剌罕

帖木儿朝在卜撒因统治末期已经出现实力下滑、王朝版图锐减、内部政治混乱等情况,到了15世纪末期,作为王朝统治中心的撒马尔罕更是战乱频发,虽有多股势力参与其中,但答剌罕的活动尤其引人注目。

速檀卜撒因死后他的长子速檀阿合马(1469-1494)继位,巴布尔称其“生性吝啬。为人懦弱寡言,其意愿受伯克们控制。”正是在速檀阿合马统治时期,以德尔维希·穆罕默德·答剌罕和其兄弟穆罕默德·马即德·答剌罕为中心的答剌罕集团控制了整个布哈拉,势头一时无人可及,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与速檀阿合马之间存在姻亲关系。但这种情况在速檀阿合马同父异母弟速檀马合谋(1494-1495)继位后发生了变化,答剌罕与统治者的姻亲关系不在是其操控政权的筹码。速檀马合谋继位后任用非贵族出身的异密这一行为打破了异密间原有的平衡,答剌罕和巴鲁剌斯部出于对自身利益的维护而联合对非贵族出身的异密展开镇压。巴布尔记载:

速檀马合谋死后,库思老沙秘不发丧,放手夺取其国库的资财。但这样的事件怎能保密呢?这消息立即传遍全城。那天是撒马尔罕居民的重大节日。士兵和普通群众聚集起来进攻库思老沙,但巴鲁剌斯部的艾哈迈德·哈吉·伯克与答剌罕所属的伯克们将起义镇压下去,并将库思老沙流放至希萨尔。

由此可见,在库思老沙问题上,原本处于竞争状态的两部迅速达成一致。但在撒马尔罕王权羸弱的情况下,异密间争夺的已不仅仅是某一地区的控制权,更多的是对王权的觊觎。平定库思老沙后,撒马尔罕和希萨尔的异密立即拥立速檀马合谋次子速檀拜孙哈尔继位。这位年幼君主继位初亲近希萨尔异密的行为打破了答剌罕重新把控权力的幻想。随后,以德尔维希·穆罕默德·答剌罕为首的答剌罕在1496年发动了军事政变,将仅继位四个月的速檀拜孙哈尔囚禁,推举速檀阿里为新的统治者。布哇记载:

有两个邻城的伯克失和,其中德尔维希·穆罕默德·答剌罕,自布哈拉至撒马尔罕,废拜孙哈尔,奉速檀阿里为主。拜孙哈尔矫装逃走,已而城中乱起,复奉拜孙哈尔为主。德尔维希·穆罕默德·答剌罕被杀,执速檀阿里,以火烙其目,未全盲,得脱走,奔布哈拉。[7]

答剌罕发动的军事政变为觊觎撒马尔罕政权的各股势力采取行动提供了借口,以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继承方式被打破,武力夺取政权成为各股势力采取的唯一手段。在巴布尔占领撒马尔罕近三个月的时间里,他身边的异密以同样的方式发动叛乱,导致他不得不退出撒马尔罕。巴布尔撤离后答剌罕趁机扶持速檀阿里登上撒马尔罕王位,其家族势力进而达到顶峰。巴布尔记载:

就在这一年(1498年),布哈拉完全掌握在巴基·答剌罕手中,他将布哈拉的赋入全部据为已有,不给任何人一分钱。穆罕默德·马即德·答剌罕在撒马尔罕享有同样的专权。他将撒马尔罕的所有分区分给自己的儿子们和部属、随从。速檀阿里仅能享有指定给他的一小部分收入,此外他没有任何办法得到一个铜板。

此时撒马尔罕的实权完全落入答剌罕手中,速檀阿里彻底沦为答剌罕的傀儡。但是,答剌罕在掌权后仍保留了帖木儿后裔的王位,承认他们的权威。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同样作为帖木儿后裔的速檀麻速德、速檀拜孙哈尔皆死于库思老沙之手。巴布尔的记载也能够佐证答剌罕确实对帖木儿后裔留有余地,巴布尔提到,速檀阿里成年后越发不能忍受答剌罕们的做法,遂与亲信商定反对穆罕默德·马即德·答剌罕的计划。后者得知这件事后,立即带领部属离开撒马尔罕,并未对速檀阿里采取任何措施。由此可见,答剌罕在对待王室成员这一问题时,是留有底线的,无论怎样使之傀儡化,王室的权威在他们中间依然得以维系。

作为帖木儿政权中的特权集团,答剌罕在撒马尔罕政权中的活动不仅改变了帖木儿朝异密与统治者在政权建立初形成的同盟关系,更是直接打破了原有的王位继承制度,在王权羸弱的情况下,答剌罕凭借手中的特权由政权支持者转变为政权操控者。

综上所述,答剌罕一词经过几个世纪的发展,从最早无法辨识的官号发展为具有实际意义的武官称号,又在蒙古成吉思汗时期演变为特权的代称,其后答剌罕一词的具体内涵虽然发生变化,却仍意在显示拥有称号者地位的特殊,身份的不同。帖木儿朝的答剌罕掌握军事实权、拥有自己的领地、享有政治特权、与统治者存在姻亲关系,通常以家族的形式存在于帖木儿政权中,以上因素皆表明答剌罕在帖木儿政权中的特殊性,是帖木儿政权中除军事贵族、宗教势力之外的第三股势力。因此,对于答剌罕集团因利益分配不均而发动的军事政变,不能单纯的认为这是一场废立君主的军事活动,它打破了以往王位有序更迭的惯例,使依靠武力夺取王位成为常态,加剧了王朝的离心力,更成为帖木儿朝政治崩溃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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