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文化维度的“安乐死”困境

朱楠楠

(西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安乐死”一词的本意是“无痛苦的幸福死亡”，是源于希腊的舶来品，它有特定内容，不可以随意更改或扩展——主要是指身患绝症的病人在治愈无望又极其痛苦的情形下，自愿要求尽早结束生命。在这样的前提下，主要由医务人员通过药物注射等手段来加速结束病人的生命，从而使其脱离病痛的折磨。从1994年起，我国每年都有代表提案“安乐死”合法化，在1997年召开的首次全国性的“安乐死”学术讨论会上，多数代表拥护支持，自此“安乐死”成为一股趋势。但多种复杂因素的综合结果，使我国还未通过安乐死合法化的任何提案。

中华文明源远流长，中国人的生死观植根于悠久的传统文化，儒家思想在传统文化中占据着不可动摇的地位，传达出的“孝”文化、忌谈生死的生命神秘论以生命神圣论等传统伦理思想对中国人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就文化层面来说，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安乐死合法化的进程。

一、“孝”文化根深蒂固

“百善孝为先。”——“孝”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是不言自明的，在汉文化里“孝”是无可撼动的，被看作是一切道德的根本。孝道是追求道德的首要前提。《孝经·纪孝行章》中谈到“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其亲。”意思即为：作为孝顺的子女要侍奉父母，在他们平安无事的时候要恭敬谨慎，赡养他们使他们快乐，当他们生病了，要为他们担忧，当父母去世了要悲痛大哭，安葬他们时要严肃恭谨。只有如此才算侍奉了双亲。绝大多数中国人选择恪守孝道，在父母双亲卧病在床时不遗余力去抢救，任何有所怠慢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大逆不道，违背伦理纲常。

二、“生命神圣论”

所谓“生命神圣论”即传统观念上，儒家认为人的生命具有最高的道德价值，是至高无上的、不可侵犯的，人的器官损坏了就是不孝——中国传统礼教对人的思想束缚非常严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即便是在民智渐开的今天，绝大部分的中国人依旧秉承绝对至上的“生命神圣论”，当问及一些人对安乐死的看法时，他们往往持赞成意见，甚至会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当自己的亲人性命垂危，被问及“安乐死”问题时，却变得顾虑重重，态度不置可否。

三、对死亡忌讳莫深

“未知生，焉知死？”当季路请教孔子鬼神之说时，孔子这样回答——“连生的问题都没有搞清楚，怎么可以讨论死亡呢？”中国人对死亡问题颇有忌讳，从孔子起，就尽量避免讨论关于死亡的话题。其实，不光是儒家如此，道家也表露出类似的说法——“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意思即在天地之外的事物，圣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却不去议论............................如此种种，经过几千年的文化积淀，本来应是自然规律的生老病死似乎变成了一件颇为神秘、不可说的事情。死亡，是一个触目惊心的字眼，除了思想家、哲学家、宗教人士外，很少有人对这个话题以严肃甚至敬畏的态度去思考和论述。在我国，由于传统文化与习惯，人们会以另一种语言方式隐晦婉转的表达死亡而不是津津乐道，皇帝死亡，用“驾崩”、妃嫔死亡用“殁”、普通百姓死亡用“辞世”、“仙逝”等，在传统观念看来直言“死”会被视作对逝者和家属的大不敬。正是由于这种文化的影响，使得死亡变得神秘莫测，使人不敢轻易谈及。

四、以死明志的价值情结

中国人注重精神气节的弘扬，坚守生命神圣论的同时可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并且这种为国为民慷慨赴死的行动会为人尊敬甚至推崇。人生短暂，怎样才能流芳百世永垂不朽？春秋战国时期鲁国大夫给出的答案是“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意思是说：要么成为道德楷模，受人敬仰；要么建功立业，使声名显赫；要么著书立说，得以世代相传。在中国传统文化看来，有价值的死亡才是值得追求的。相对来说，“安乐死”传达出的是为了避免肉身的痛苦而选择结束生命，不能体现生命奉献出的崇高价值。并不曾在传统文化的主流思潮里掀起波澜，因而在日后的推进合法化进程中会遇到较大的阻力。

即使到21世纪的今天，“安乐死”依旧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面对着诸多诘难。如：它的现代含义是什么？怎样进行资格认定？如果患者在已选择的“安乐死”实施前产生后悔心理怎么处理？谁来对这一进程监督并对产生的不良后果负责？“安乐死”在中国的合法化道路上，面临着多重困难挑战，既有技术层面的问题，也有观念上的问题——如传统文化的生死观、现代社会的道德观、家庭伦理观、医学伦理观等等。只有将这些问题一一解决，才有可能具备“安乐死”合法化的物质基础和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