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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家训的文化内核及其实践意义

2018-01-25

文化与传播 2018年6期
关键词:后辈傅山性情

赵 超 张 斓

明清之际,时移俗易。肯定世俗人欲,反对禁欲主义,强调个性自由成为主流思潮,对人自身性情的探索、对人世的感知和思考空前加深。此间,傅山家训更烙上了时代印记,围绕“塑人”给我们以全新的现代家风培育视角,具有其独特的实践意义。傅山属明末遗民,个性极强,疏宕恣肆。明亡后拒不仕清,与其子傅眉相依为命,“十分注意培养傅眉,向他传授经史、诗赋、书画、医学。考课极为严格。”[1]并训导其孙莲宝、莲苏。“山常卖药四方,与眉共挽一车,暮抵逆旅,篝灯课经,力学,继父志。”[2]戴廷栻评曰:“书法名天下,祖孙父子一堂授受……三世学书,俱自王出,真行外,公他之‘急就’,眉之小篆,遂成独艺。莲苏能世其业矣。汉隶一法,三世皆能造奥。”[3]足以见其家教之成功。傅山于《霜红龛集》中专设家训一卷,亦在其诗文杂稿中涉及家庭教育,将文化传承与性情培育相结合。其中,文化传承以读书为学、书画艺术为主,而性情培育则结合人生经验与具体实践,以此营造了代代相传的良好家风文化。

一、傅山家训中的读书为学观

清人王士禛言傅山“常粥药四方,儿子共挽一车,暮抵逆旅,辄篝灯课读经史骚选诸书,诘旦成诵。”[4]他教导两孙时亦说:“尔父秉有异才,而我教之最严。”[5]可见傅山严于教读。他要求子孙“读书勿怠,凡一义一字不知者,问人检籍,不可一‘且’字放在胸中”[6]。家教严格的傅山在读书为学方面提出了诸多具体的实践观点,重视对人的塑造。

首先,傅山对子孙读书的内容、方法与时间提出了要求。傅山读书治学不拘一格,受到明末李贽影响“自居异端”,认为“经子平等”,更提出“餐采说”[7],主张学问当博采众长。读书即要求“除经书外,《史记》、《汉书》、《战国策》、《左传》、《国语》、《管子》、骚赋皆须细读,其余任其性之所喜者,略之而已。”[8]傅山教诫子孙读书时对经、史的要求仍为严格,也重视名家子书,认为皆须读之;同时提及个人的读书体验供后辈参考,以期其能更好地涉猎与专精。就方法而言,一则经典文献必须细读,而其余则可随喜好加以博采,力求精读与泛读相结合。细读方能深刻感悟,寻得“性之所喜”;泛读则开阔眼界,悦览海纳,在读书中增强感知能力与自我意识。二则须做到“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傅山认为他人的阅读评论固不能全得文章之妙,应自己细细玩味思考,“读之既久,自得悟入,别生机轴”[9],再看他人之论,“须留心分晰明经处”,“每事相与辩论”[10],有力地提出自己的观点,体现思辨性。傅山还特别指出读书应于“精神健旺之会”,能够集中精力“专心致志三四年”[11]。他更以自己的学习经历勉励后辈,“记吾当二十上下时,读《文选》京、都诸赋,先辨字,再点读三四,上口则略能成诵矣。”[12]还提到了背书时“与西席马生较记性日能多少”[13]的趣事,告诫子孙要珍惜读书的最佳阶段,提高效率。

其次,傅山划分具体领域传授子孙读书为学的观念。为文则“情动中而发于外,是故情深而文精,气盛而化神,才挚而气盈,气取盛而才见奇。”[14]讲求以性情为主导,至精至诚。作诗则“造语却非一意雕琢,在理明义,惬天机适来,不刻而工”[15],讲求自然真挚,表情达意。傅山还以杜诗、韦公诗等为例,赞赏其“气骨”“精微”“纯任天机”“道情真语”[16],指出诗贵天然而有情致,且尤赞陶诗,教之常读。音韵则须学问扎实,灵活变通,讲求实际,“会通无疑,始知声音之妙、之变。”[17]佛经则“大有直捷妙谛”[18],不须回避,要“有耳性”“能醒悟”,读至真正明白其义理。

傅山最为注重的是读书为学的品质与境界。初则读书愉人,“读得书久自有个乐处,便与孔颜不远”[19]。通过读书感知乐趣,于外则认识世界,体验历练;于内则自我观照,洞悉性情。二则磨炼资质,自知自见,“圣经贤传,古今载记,尽尔游衍”[20]。既增进学问,又涵养志气,感悟“古今之兴亡成败,时事之坚瑕难易”[21],成为才志兼备的佳士。进而则“坚贞雄迈”,著述叙志。傅山对子孙抱有嘉许与期望,“尔辈努力自爱其资,读书尚友,以待笔性老成,见识坚定之时,成吾著述之志不难也”[22],认为他们终将通过读书见闻、遍历世事而成长成熟、建立观念,尽自己著书立说之志。至高之境则为安静自在,不为世事所乱。“观其户,寂若无人;披其帷,其人斯在,吾愿尔为此等人也。”[23]能够沉潜己心,成己之业。此外,傅山还指出“文章诗赋,最厌底是个喗字”[23]。“喗”是很低的境界,即“行事说话松沓不警”,极不严谨、毫无效率;而希望“一篇之中得三两句警策,则精神满纸矣”[25],即有独到精妙的个人见解,达到较高的治学境界。

傅山教育子孙时提及家学传统,“吾家自教授翁以来,七八代皆读书”[26],并以其子傅眉“既遭乱,患难奔驰,实无处无时不读书作诗”[27]劝勉后辈,“尔颇有细才,亦能为摩研钞撮。吾家文种,全在尔一身承之”[28]。他时时勉励其孙莲宝、莲苏“议论亦有先后,切不可自弃残篇,手泽穷年,探讨益富,精进自得”[29]。由此,足以见得傅山在教育子孙的过程中,真正关注到了“人”成长的本质,将读书为学视作增强感知力、锻炼思辨性、表达新观点的有效途径。

二、傅山家训中的艺术传承观

傅山家训的艺术传承主要指书法和绘画。“山工分隶及金石篆刻,画入逸品。子眉,字寿毛,亦工画。”[30]傅家“书法名天下,祖孙父子一堂授受。”[31]足可见其家学艺术底蕴。郭鈜评傅山“最善临池,草楷篆隶俱造绝顶……更古雅绝伦,一生重气节,以圣贤自命。”[32]道出其妙笔中所承载的非凡气节。傅山为教子孙高尚持节,以艺术传承为途径进行家教,亦对家风产生了不可磨灭之影响。魏宗禹指出“他的书道中贯穿着以‘骨气胜’的精神,他的‘野行以书’和‘正极奇生’观点中,包含着一种豪放自然的气息,追求人性解放的精神意境。”[33]本着“塑人”理念,傅山以其独特的书画艺术影响着子孙后辈。由于其书画家教多有相通之处,本部分重点以书法传家为例探究其艺术传承观。

就艺术技法而言,傅山极为注重细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自然恣意之外须不失严谨。教育子孙时,傅山告之细节并期其“奇正”“平稳”“兢业谨慎”,融合书态与己态。运笔书写前须思考,“于落笔时先萌一意,我要使此为何如一势”[34],胸有成竹而笔不生疏无措,若无思考则无神而生涩不可观。运笔成字时,“只在不放肆,一笔一画,平平稳稳,结构得去”[35],笔画皆有其态,而主体结构要平稳不飘忽。其中小楷最能体现细节处理,傅山言“小楷辵波不难,而勒落尤难。”“须用大力,柱笔著纸,如以千金铁杖柱地。”[36]他告诫子孙为人忽视的“勒落”与笔力正是写好小楷的细节与关键。小楷须以力活之,运之以腕,使本就小巧的每一笔都鲜活不滞。傅山言:“写《黄庭》数千过了,用圆锋笔、香象力,竭诚运腕,肩臂供筋骨之输,久久从右天柱涌起,然后可语奇正之变。”[37]强调小楷书写的力度与运笔,“手熟为能”。细节对于书法艺术尤为重要,笔画、结构、勾连、布势、力度无不如此。傅山正是在教育后辈书写细节的过程中塑造其严谨态度,锻炼自我调控能力,行事方式更细致入微。

在艺术观念方面,傅山推重融于“古法”而不失自然个性。教导后辈时傅山常言:“楷书不自篆隶八分来,即奴态不足观矣。”“所谓篆隶八分,不但形相,全在运笔转折活泼处论之。”[38]他指出楷书的笔法宜从古法中求取,研习古篆隶二书,领悟自然笔意,关注其神态与气韵。傅山强调篆隶二书,“但能正入,自无婢贱野俗之气”[39]。他还说到:“汉隶之不可思议处,只是硬拙,初无布置等当之意。凡偏旁左右,宽窄疏密,信手行去,一派天机。”[40]讲出了汉隶古法“硬拙”、自然的特点。须指出的是,傅山在书法教育上并不是一味拟古,而是欣赏古法的自然之态。他又将字与文相比较,“字与文不同者,字一笔不似古人即不成字,文若为古人作印板,当得谓之文耶?”[41]其实质是须熟习古法,将古法与己法完全融合,从而创造出圆融通达的艺术境界。傅山赞赏“梁乐甫先生字全不用古法”[42]便是学古求“融”而非“拟”之明证。

傅山于艺术品格方面推崇“正”与“天”之境界。一则首要为“正”。“写字无奇巧,只有正拙。正极奇生,归于‘大巧若拙’已矣”[43]。字态正则生奇趣,拙而有味,疏密有致。论及“正”字,傅山更认为是书画同理。“论画人物点睛,如能左右顾者,只是点得最正即能尔。此固然,然亦须于左右观视之物上用情。”[44]在绘画中,须“左右观视”定其位置,且用情观察物之正态;“写字之妙,亦不过一正。然正不是板,不是死,只是古法。”[45]在书法中“正”是善习古法,极力感受字态,运笔不拘而结构求正。字不求正则飘忽俗媚,若刻意求正则流于刻板,即需腕部灵活有力,自然地控制其形态。二则追求自然品格,即“天”。傅山之书法传家以“天”为至高境界。“一行有一行之天,一字有一字之天,神至而笔至,天也。笔不至而神至,天也。至与不至,莫非天也。”[46]重视行云流水般的自然书品。这种自然除了来自字态之正、融合古法、勤加练习,更是基于书者之真品格。傅山自叙其临写经历时言“写鲁公家庙,略得其支离。”[47]书者还未接近原帖者之品格时,便无法得其神,于是产生不似之感。傅山大为推崇颜真卿之书法与品格,然其品、神难近,故终欠火候,鲜能全然还原其神貌,达到“天”之境界。傅山在教导后辈书法的过程中重视以具体的人事对其品格培育提出要求,此中亦可见其重视“塑人”。一方面,傅山鄙薄奴俗之人,厌恶奴媚求荣之态、俗气卑劣之习。因此“极不喜赵子昂,薄其人遂恶其书”,虽后来有所改观,仍是不愿其子孙摹写,恐误入歧途。另一方面,傅山推崇“志正体直”的自然之品。“先伯星履先生临唐太宗,疏爽豪举”,梁乐甫先生“率性操觚,清真劲瘦,字如其诗文,如其人品格”[48]。傅山于家训中表达其由衷赞赏以及对子孙品格的殷切期望。自然纯正的人品缔造不凡的书品,这便是傅山所强调的“天”之深意、神之来由。

三、傅山家训中的性情培育观

本着“塑人”的核心理念,傅山将观念与行为、方法论与实践结合起来,其性情培育观独到精细。在教育其孙莲宝、莲苏时,傅山特别指出:“尔两人皆能读书。苏志高心细而气脆,教之使纯气。宝颇疏快而傲慢处多,当教之,使知礼。言之,皆以隐德为家法。”[49]傅山在其孙成长过程中注重观察其性情发展,针对其优缺点加以引导,并“以隐德为家法”,自制自省。傅山亦专作《十六字格言》,以微言大义启迪子孙后辈为人处世,值得借鉴。

在待己方面,须严于律己,勤于修身。一则“静”而“淡”。须心静而专一,“不可轻举妄动,此全为读书地,街门不辄出”[50],勿为杂事所扰;要“消除世外欲利”[51],专心己务,不被引诱。明亡后傅山即隐居山寺,子孙亦淡泊宁静,静心自守,读书养志。二则“藏”而“谦”。“一切小慧,不可卖弄”[52]。机敏聪慧固然是好事,但卖弄则一来招人厌烦、不为所重,二来妄自尊大,迷失自我。相反,懂得藏小慧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因其既知灵活机警又知自谦自抑,取长补短,“一切有而不居”[53]。子孙读经,傅山则以《易经·谦卦》中“鸣谦”、“劳谦”“撝谦”[54]之说和自身的真诚谦逊加以警示,须时时处处保持谦逊,使“谦”成为一种自然的内在性情,而非矫揉造作的外在伪饰。三则“乐”。傅山认为“此字难讲,如般乐饮酒,非类群嬉,岂可讲乐?此字只在闭门读书里面读,论语首章自见。”[55]所以在子孙读书生活中尤其强调“乐”不是表象之乐,而是内心之乐,不是群嬉之乐而是个人之乐。心中有所追求与触动,方能乐此不疲。四则“默”而“重”。谨言慎行,“气岸峻嶒,不恶而严”[56]做到不随意置喙,也不轻易为他人之言所制,保持内心稳重与自身气度。五则“审”。一义为审慎,大局与细节兼顾,“日间言行,静夜自审”,“不失其可”;一义为自省,反思言行,“改革其非”[57]。傅山的观念阐释和实践均使我们得以管窥其“塑人”之道。

在待人处世方面,则须善把握其尺度。傅山教导后辈“遵循儒家的伦理道德处世行事”,[58]提出独特的家教要求。一则“远”。傅山认为交往须保持一定距离,不盲目比较,保持对物我的清醒认识。二则“忍”。“眷属小嫌,外来侮御。读孟子三自反章自解。”[59]傅山注重让子孙从经典中获取实践经验:君子遭受“横逆”则须自省是否忠、仁而怀礼,若非如此即要“以仁存心,以礼存心”[60];若果如此则当远非人,磨炼好自身性情。三则“宽”。“为肚皮宽展,为容受地窄,则自隘自蹙,损性自病。”[61]宽人亦是宽己,傅山要求儿孙不为小事而自困自扰,要善于宽人谅人。“凡好诋毁人,于人无丝毫之损,而其奴气足自惹人贱厌。”[62]不懂宽人者恶语相向,只会招致厌恶。四则“安”。“不可强不能为能,不知为知,此病中者最多。”[63]即是不强求、实事求是之意。以己度人的情况屡见不鲜,而傅山则诫之真诚地观己待人,不要妄加揣度,客观、宽容地待人处世。傅山提出以上见解,并且在其家庭教育实践中以此严格要求子孙后辈,“粗茶淡饭,布衣茅屋度日”[64],保持适度交往,懂得忍耐自省,理解和包容他人。

傅山的性情培育从修身与待人两方面入手,强调不断修正与自省。傅山出家为道士后对人之性情看得更为透彻,“无至性之人不知哀乐,有至性之人哀乐皆伤之。有至性之人多妨于道,无至性之人又不可入道。”[65]人的性情亦须达到一个中和的平衡点,保持对人事的感知力,又不至为外物所困。傅山对于人的本质的深刻理解展现了一个不断修正、符合人性发展规律的性情培育观,使子孙后辈能够更加健康自然地成长发展。

四、傅山家训对家风建设的现代启示

比较而言,传统家庭教育往往以家庭、家族为依托,体现着集体性思维;而傅山在家庭教育方面重视“塑人”,强调人的个体性与主动性,引导子孙读书为学、传承艺术、培育性情,将对人的重视贯穿在家庭教育的每一环,以推动家风形成。他的家教是灵活的,是因时而变、因人而异的,具有“活”的家风建设理念。面对当今家庭教育日渐暴露出的程式化弊病,傅山家训从诸多方面给我们带来新启示。

首先,家庭教育应重视子女对规律的理解贯通与活学活用。教导子孙读书时,傅山提出“蜕”的观点,认为“君子学问不时变化,如蝉蜕壳,若得少自锢,岂能长进?”[66]启示当今父母教育儿女读书须不断结合实践增进学问、加深理解,而非局限于书本,故步自封。其“好学无常家”之论不言已反复强调的博采贯通之道,而言亲身实践历练、真正理解而活学活用。“好学人那得死坐屋底,胸怀既因怀居卑劣,闻见遂不宽博。”[67]实践活学的益处还在于宽博见闻、历练自我、学习师友,须鼓励后辈走出门去,亲身感悟。“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型;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68]亦是此理。傅山诗《莲苏从登岱岳谒》[69]写其带孙子莲苏登山之事,通过外出感受而开阔眼界、增长见闻,则识见不局限于书本。如今,在家教生活中当强调一种亲历性,即鲜活的自身感受。在亲身感受的前提下,方可更好地进行理解贯通与活学活用,而由此形成的家风也绝不会是刻板的,而是自然、自在的。

其次,家庭教育应注重子女对生活的感知观照与真情表达。一方面,感知生活须“有耳性”、能醒悟。对“触之惊心”的言论“即刻之于心,不可忘之,至诚格天。当下即应,不须岁月。”[70]父母教育子女以目观察,以耳倾听,且要用心思考,铭刻于心,有过则改。感知生活离不开省察思考,“只是要日日自己去省察,如到晚上把一日所言所行底想想,今日那一句话说得不是了,那一件事做得不是了,明日便再不说如此话,不做如此事了,便是渐渐都是向上熟境。”[71]另一方面,表达对生活的感知当出于真情。“作文、作诗、讲学,皆须造语。语旨而允,乃能传所谓言之不文、不能行远也。”[72]在教子女自我表达时应强调须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来自真情实感、实际内容,如此方可提升其感知水平和表达能力。真情表达离不开人的感性认识,人也在表达过程中更深刻地体会自身感受。如此,方为会感悟、善思考、重真实的人,才能够使家庭充满人情味,进行真诚的交流与沟通。

最后,家庭教育应引导子女追求正直的人品和质朴自然的人生境界。顾炎武评傅山“萧然物外,自得天机”[73],傅山也将其人品境界融入家风中,使子孙后辈潜移默化。如何借家庭教育来达到塑人的目的并改善家风呢?傅山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视野与思路。他在教后辈书法时常言“作字先作人,人奇字自古”[74],认为书品与人品有莫大关系。他推崇颜真卿其人其书,教导子孙“未习鲁公书,先观鲁公诂。平原气在中,毛颖足吞虏”[75],要敬仰正人君子,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人品中的瑕疵极易细滋慢长,显现于书,并破坏人的本真性情,应当警戒。傅山著名的“四宁四毋”观:“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足以回临池既倒之狂澜矣。”[76]蔡显良指出“宁……毋……”当是一个否定两者的句式[77],既不肯定贬义的“拙”“丑”“支离”“真率”,也不肯定“巧”“媚”“轻滑”“安排”,但相对于后者之陷入拙劣人品,两害相较取其轻,宁愿疏于技艺。傅山在教后辈书法时警戒人品瑕疵,推崇道德高标,鄙薄不正之人,正是谆谆教导和真实体悟让傅氏家教有了潜移默化的力量。在强调人品的同时,傅山还否定“安排”,追求质朴自然的境界。傅山将这种境界也融会到学问中去,追求“不多之妙,道情真语”,心正而不矫饰,淡泊自持,质朴无华,境界自然不俗。由此可见,在家庭教育的具体环节中,时时自然地融入不凡的品格与境界,那么形成的家风必然淡泊质朴、正气昂然,并且毫不伪饰、真实自然。这种理念与实践也值得现代家庭教育所借鉴。

综上所述,傅山在家庭教育、家风培育中重视“塑人”,将个体的人作为家风的载体,由此孕育良好的家风。如今,家庭教育面临的模式僵化、照搬照抄、“主体性缺失”[78]等问题,均能从傅山家训中找到借鉴。其家学方面要求严格,重视品质境界,强调自然感受和思辨性;艺术传承方面,重视细节刻画,强调自然质朴的境界;更将性格培育贯彻落实到思想行为的方方面面,注重不断修正自我,并调试与他人的关系。傅山家训的核心正是“塑人”,注重人的本质特征、内在性情,而非一味刻板说道、机械教育。傅山家教诚然为当今家庭教育与家风建设注入了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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