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保险柜大盗到双面间谍

点兵堂

一名劣迹斑斑的保险柜大盗，靠着巧妙编制的各种假情报，把纳粹德国情报部门骗得团团转，成功拯救了成千上万盟军士兵和伦敦市民的生命。战争结束后，他顺利地洗白身份，功成身退。这位传奇人物就是著名的双面间谍——爱德华·阿诺德·埃迪·查普曼。

保险柜大盗变身德国间谍

生于1914年11月16日的查普曼，是英国达勒姆郡伯诺普菲尔德一名海员的儿子。17岁那年，年轻的查普曼离开了老家，来到伦敦参加著名的冷溪近卫团，不过很快由于行为不检被逐出军队。

在这之后，查普曼和父亲一样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并且为了筹钱喝酒开始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最初，查普曼只是小打小闹，偶尔摸个皮夹子之类。不过，他很快学会了保险柜的爆破技能，并且一发不可收拾。英国各地大小商户的保险柜都遭过殃。

随着查普曼所犯下的罪行越来越多，他成了伦敦警方通缉的重犯之一。为了逃避警察的追捕，查普曼决定北上避避风头。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查普曼准备炸毁爱丁堡合作社保险柜时，闻风而来的英国警察将他抓捕归案。但不久后，查普曼通过跳车的方式逃过了与法官的“约会”，并且带上他新认识的女友贝蒂·法墨逃到了英吉利海峡之中的海峡群岛。这对情侣的计划是：乘坐飞机前往法国，然后搭乘邮轮远赴南美，彻底躲开英国当局的追捕，开始下半辈子的逍遥生活。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查普曼和女友在海峡群岛的一家餐厅内用餐的时候，警察再次追上了这名不法之徒。经过一番疯狂的海滩追逐之后，查普曼最终被多名警官按倒在地。一场审判当即在海峡群岛展开，当地法官判处他两年有期徒刑，刑满遣返英国大陆之后，再附加14年的牢狱生活！

就在查普曼在海峡群岛的监狱中服刑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悄然爆发。为了将防御力量收缩到本土，英国政府公开宣布：海峡群岛将会是“开放”的，不会设立任何防御。于是，德军于1940年7月1日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海峡群岛——这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唯一被德军攻占的英国领土。查普曼毫不犹豫地抓住这个摆脱牢狱之灾的机会，他向德军驻海峡群岛总部送去了一封亲笔信，表明自己愿意为德军工作——只要能够获得自由！

当时，德军情报部门正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们派往英国的情报人员大多数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少数依然保持活动的间谍只能发回来一些非常缺乏价值的垃圾消息。

这时候，查普曼的出现让德国人眼前一亮。要知道，在战争爆发之前，查普曼已经是伦敦地区小有名气的保险柜大盗。他的炸药爆破技术可谓炉火纯青，在英国犯罪分子群体中更是享有很高的声望。按照德国人的设想，查普曼一旦完成训练潜伏回英国，就可以轻松地完成各种各样的破坏工作，而且可以得到地下犯罪组织的庇护逃脱英国情报部门的追捕。所以，对于德军情报部门来说，自告奋勇的查普曼简直是一份从天而降的大礼！他们立刻收编了查普曼，并给予他一个在德军情报部门中的代号——“弗里茨”。

为了表示对查普曼的重视，德军间谍学校的校长史蒂芬·冯·戈宁亲自负责了他的训练工作，指导他无线电、加密、爆破、渗透等科目的学习。在经历了长达一年的间谍集训之后，查普曼被打造成为一名第三帝国的精锐特工，随时可以潜入英国展开敌后渗透破坏工作。

双面间谍玩转两国

训练告一段落后，间谍学校校长开始与查普曼讨论下一步目标。查普曼回忆起了他与冯·戈宁的一次谈话：“在一次晚餐中，冯·戈宁对我说：‘你现在肯定在想我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愿意帮第三帝国去袭击敌人的目标吗？我说：‘看在钱的分上，我愿意。”经过一番研究，冯·戈宁决定让查普曼袭击位于伦敦以北的德哈维兰飞机制造工厂。这个戒备森严的厂房一直是德国空军的眼中钉，正在源源不断地生产让整个德国恨之入骨的飞机——大名鼎鼎的德哈维兰蚊式轰炸机！冯·戈宁许诺，完成破坏任务之后，查普曼将会获得15万帝国马克作为报酬。在二战中的德国，这可是一笔巨款，要知道，当时德国的一名普通工人，其月薪只有100—200帝国马克。

这时候，英国的军情五处已经截获德军间谍学校与德军总部之间的电文，获悉了特工“弗里茨”的所有训练情况。为了迅速逮住这名即将进入英国的第三帝国头号间谍，军情五处如临大敌，出动专门抓捕敌特分子的BIA部门，并联合皇家空军及英国的警察部门，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搜捕计划：首先，皇家空军的夜间战斗机将密切跟踪德国的间谍空投飞机，确定“弗里茨”的跳伞地点；随后，英国警察部门将会用“搜捕逃兵”作为借口，在“弗里茨”落地的区域展開大规模抓捕行动，确保一举擒获！但是，事情的发展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1942年12月16日夜，“弗里茨”开始行动。查普曼带着无线电台、自卫手枪、一颗用于自杀的氰化物胶囊、1000英镑现金，登上了一架在法国勒布尔热机场跑道上等待的福克-沃尔夫FW-200轰炸机，踏上前往英国的旅程。黑暗之中，飞机顺利潜入英国。在剑桥郡空域，查普曼从机舱中跳伞。落地之后，查普曼按照原定的计划，埋好了自己的跳伞装备，变更身上的制服，将自己打扮成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然后，他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中，打电话向警方投诚！德国人和英国人都没有想到，任务才刚刚开始，这位代号为“弗里茨”的第三帝国精锐特工已经反水了！

一番辗转之后，查普曼被送到了专门关押敌军间谍的英国军情五处020号营地。在这里，英国情报机构的人员迅速拍下查普曼的照片，并且记录下其详细的体貌特征。随后，英国情报机构的负责人亲自展开审问，而查普曼则将自己在德国间谍学校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军情五处暗中将审讯记录与破译电文进行对比，确定查普曼所说的一切是真实可信的。于是，他们赋予查普曼一个贴切的代号——“变节者”，并将其吸收为一名双面间谍，从事对德情报工作。

“变节者”行动开始了，英国情报部门首先要帮助查普曼“交作业”——完成德军的袭击任务。于是，一出大戏开始筹备。英国人让查普曼进入德哈维兰飞机制造工厂，挑选合适的“袭击目标”。“我穿着工人制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飞机工厂。”查普曼回忆说，“我走进了工厂的动力核心——发电房，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于是我跟军情五处的人说，这地方肯定会是我下手的目标。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盘算着怎么给德国人回话。”endprint

为了伪造出发电房被炸毁的迹象，军情五处请来了伦敦老维克剧院的舞台剧班子，秘密制作出了一套庞大的伪装。一旦伪装覆盖在工厂的发电房上，即使是普通人抵近观察，也很难辨别出真假，更不用说在高空飞行的德军侦察机！”

1943年1月30日深夜，老维克剧院的舞台剧班子在黑暗中将伪装铺设完毕，撤离现场。随后，居住在德哈维兰飞机工厂附近的居民，被一声震天巨响惊醒，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在恐慌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每日快报》上刊登了一则新闻，一本正经地宣称“德哈维兰飞机工厂传出神秘爆炸声”。这时候，查普曼通过电台，向德军间谍总部发去“捷报”——飞机工厂的破坏任务顺利完成！

德国方面喜出望外，立刻派出侦察机对德哈维兰工厂实施照相侦察。为了让德国人能够顺利确认“弗里茨”的“战果”，皇家空军对这架前来刺探情报的侦察机大开绿灯，任凭它毫无阻拦地飞进英国本土拍照。在确认了“战果”之后，德国间谍学校内传出一片欢呼——他们终于培养出了一位优秀的学生！英国军情五处的人员更是心花怒放，因为他们已经成功地将德国人玩弄于掌心之中！

重回敌营成为明星特工

不过，查普曼对于自己的贡献并不感到满足，他决心重回敌营，前往第三帝国的核心刺探敌人的情报。于是，军情五处给他列了一份任务清单：收集德军的作战计划、机构构成、人事清单甚至通信密码。

在准备齐全之后，查普曼向德国情报机构发报，要求派遣一艘U艇或者船只前来英国海岸，接他返回法国大陆。但是德国情报机构拒绝了查普曼的要求，并且要求他设法前往中立国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与情报机构负责人会合。军情五处只好给查普曼找来一条“兰开斯特城”号商船。给他编造了一个“休·安森”的水手身份，亲自送他上了船。

“我的任务就是盯着船长和大副。”查普曼回忆说，“军情五处告知这艘船的高层人员，如果看见我跳船的话，别在船上引起太大骚动。”1943年5月15日，“兰开斯特城”号离开利物浦港，顺利抵达了里斯本。

在里斯本，查普曼成功地与德军情报机构负责人接头，并且迅速地接下了一个破坏任务：将一颗伪装成煤块的特殊炸弹，投入他所乘坐的“兰开斯特城”号煤仓。当铲煤手将这块特制炸弹铲入锅炉的时候，炸弹的引信将会被点燃，将“兰开斯特城”号连人带船送进海底！“我说：‘那价钱怎么算？”查普曼回忆说，“‘你要多少？德国人说。‘就2万英镑吧！‘成交！”随后查普曼带着这颗炸弹，在德国情报人员的目送下，再次登上了“兰开斯特城”号。

不过，这位被德国人寄予厚望的精英间谍一上船，就带着炸弹走进了舰长室。“‘你给我看好这玩意。”查普曼回忆说，“随后我解开裤子，将这枚炸弹从裤裆中拿了出来，然后对船长说：‘带着它向利物浦当局汇报，不然我的小命就不保了！”随后，查普曼吹着口哨下了船，回复德国情报人员，留下船长盯着那枚余温尚存的炸弹目瞪口呆。

现在，皮球踢到了英国人这边——如何帮查普曼把这次“作业”交上去？为了掩护他把一艘船炸掉，显然代价太高昂了。英国情报部门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兰开斯特城”号商船平平安安地开回了利物浦，一到港口，大批军警蜂拥而上，如临大敌地对船只进行反复调查。这不同寻常的举动很快传到中立国。德国人放心了——原来精英间谍“弗里茨”的确放好了炸弹，只不过英国人警惕性太高，破坏行动败露了而已！

第二次任务算是“部分成功”了，为了嘉奖这位“头号特工”，德国人毫不犹豫地给查普曼提供了10万帝国马克和一艘游艇作为奖励。除此之外，查普曼的上司冯·戈宁还为他争取到了更珍贵的奖励——铁十字勋章！自上个世纪的普鲁士战争之后，查普曼成为了第一位获铁十字勋章的英国公民！同时他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唯一拿到铁十字勋章的英国人！现在，“弗里茨”成了德国情报部门炙手可热的明星，他被送到了挪威的德军间谍学校，以成功人士的身份，煞有介事地向新学员们传授自己的“成功之道”。

在挪威任教期间，喜欢到处拈花惹草的查普曼泡上了一位挪威女子达格玛·拉伦。很快，他就发现了对方的特殊身份——拉伦实际上是挪威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任务是色诱德军军官套取情报！拉伦也很快醒悟过来，发现这位意气风发的“间谍明星”，居然是英国军情五处派来的双面间谍。

在互相识破真实身份之后，这对特殊的“情侣”一拍即合，决定展开强强联手的合作。通过巧妙地使用间谍相机，他们将挪威间谍学校内所有德国间谍的容貌统统拍下。随后，两人将胶卷隐藏起来，等待合适的机会交给盟军。可以想象的是，盟军一旦得到这份情报，德国的间谍网络必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不过，在间谍“情侣”有机会送出胶卷之前，第二次世界大战便落下帷幕。战争结束后，英国情报部门方才花费巨资，从挪威政府手上购回这份珍贵的胶卷。

终结间谍生涯

在挪威度过了半年花天酒地的生活之后，雪藏已久的查普曼被德军重新启用。当时，盟军成功登陆诺曼底滩头，德军被迫发出新型复仇武器——V1导弹，对英国首都伦敦进行狂轰滥炸。不过，由于德军已经完全丧失了制空权，没有办法派遣侦察机前往英国上空进行校射。导弹是否命中了目标？下一次发射需要如何调整弹道和方向？这都是德军亟待解决的难题。

于是，大名鼎鼎的精英间谍“弗里茨”被德军情报部门委以潜入英国、校射导弹的重任。“他们给了我一个非常精密的钟表，”查普曼回忆说，“然后对我说只要听到爆炸声，就尽量查找导弹落地的地点，可能的话，描述一下损伤细节。”

1944年6月28日深夜，查普曼再次从德军的间谍飞机上跳出，降落在英国大地上。和上一次的任务一样，他迅速地与英国情报部门接头，并且带回了大量宝贵的德军内部情报。不过对英国人来说，查普曼肩负的任务更为关键。要知道当时由于德军导弹的轰炸，伦敦地区的平民已经惶惶不可终日，英国情报机构正在想方设法误导德军，让对方的导弹偏移原定目标区域。这时候查普曼的出现，正好解决了英国情报机构的燃眉之急！

在军情五处的配合下，查普曼開始给德国方面发去虚假的导弹着落点情报，告知对方导弹越过了伦敦，命中了西北方区域。结果，德军依照查普曼提供的情报，逐渐减少导弹的射程，使得导弹落在了肯特郡的空旷田野上！“德国人总共向伦敦发射了9000多枚导弹，”查普曼回忆说，“在短时间内我们就成功误导了德军，让他们改变了导弹的落点！”在查普曼的假情报掩护下，无数的伦敦平民逃过了被导弹轰炸的命运！

俗话说盛极必衰，随着战争进入到最后阶段，胜利指日可待。查普曼开始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沉迷于赛狗运动，使用迷药作弊，甚至亲自上阵为比赛的狗喂迷药！军情五处高层对此怒不可遏，决定将这位“痞子特工”逐出家门。1944年11月2日，查普曼被英国军情五处革职开除。不过，看在查普曼对自己的祖国作出了杰出贡献的分上，军情五处给他精心准备了一份告别礼物：清除了他所有的犯罪记录！就这样，查普曼带着德国人给他的游艇和巨款，以及英国情报部门给他的清白档案潇洒告别了自己辉煌一时的间谍生涯。

第二次世界大战很快结束，查普曼仗着自己与英国情报机构高层的特殊关系，在地中海区域搞起了走私黄金的不法勾当。但是他很快发现，与其冒着蹲大牢的风险重操旧业，投身娱乐界更有油水可捞。1953年，查普曼出版了回忆录《埃迪·查普曼传奇》，大赚了一笔版权金。不过当时他的档案尚未解密，查普曼的行为违反了英国方面的保密法案。老朋友——英国情报机构最终宽恕了他的行为，只是对他进行了象征性的惩罚——罚款50英镑。1966年，查普曼的传奇一生被好莱坞改编成电影《双重特工》，在片中，查普曼的角色由好莱坞著名演员克里斯托弗·普拉默饰演。

除了名利双收之外，查普曼最终抱得美人归——战争结束后，他与当年在海峡群岛失散的女友贝蒂·法墨重逢。两人结为夫妻，并且生下了女儿苏珊娜。另外，他还联系上了曾经的顶头上司——德国间谍学校的校长冯·戈宁。当时，这位曾经的校长正深陷战后的经济危机，穷困潦倒。查普曼不计前嫌，帮助冯·戈宁走出了困境，两人重新结为至交。在经历了传奇般的一生之后，查普曼选择在西班牙的加纳利群岛安度晚年。1997年12月11日，查普曼结束了自己的传奇一生，享年83岁。

〔本刊责任编辑 周静静〕

〔原载《山海经》2017年第11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