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街巷
2018-01-24广豪
文 广豪
在苏州,小街小巷像苏州人的表兄妹,东园西城则是苏州人的新乡邻。都说金乡邻,银亲眷。但是毕竟亲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乡邻再好,也是可以搬家的。
我是从小巷老宅里走出来的苏州人。我家的老宅是在十梓街48号,那是一栋两层的木结构民国建筑,和顾廷龙的旧居是隔壁邻居。我的曾祖父是博习医院的第一任麻醉师,祖父学成于东吴法科,祖母毕业于天赐庄的西医学校。所以天赐庄一带,多的是我家的旧时光影。天赐庄的名字真美,既有西方的宗教味道,又有东方的神秘调子,我曾经偷偷跑进圣约翰堂打开满是尘土的管风琴弹奏听音,也曾跳入东吴老校门边上的河道里摸过青蛙。记忆最深的是,三个小学同窗在读过《七侠五义》后,在博习旧址对面的同学家后院,洒酒为盟,结拜了兄弟。
我也住过仓米巷的深宅大院,大约是三十多号吧,那是民国一家未曾开业的医院旧址,当年的医院主人是我亲戚中的长辈,名字叫萧伯宣,姑苏名医。我考大学前的那几年就天天在他亲手筹建起来的手术大厅里读书温习,用存留下来的手术刀拿来削铅笔。萧宅边上的东美巷、豆粉园、大石头巷,是我闷时的后花园。那时读高中的我,还曾充满兴趣地考证过那处宅子,并依稀觉得,那是沈三白和芸娘居住过的地方。
后来我住去了叶家弄,房子就在官太尉河之侧,从窗口探出头,好像就能看着当年搭船过来赶考的童生的样子。那时我刚找到心仪的爱人,于是天天忙着在房子里赶装修。结婚后,夫妻两人开了火仓,天天从宋代的寿星桥上走过去,走过来,过了一段柴米油盐的烟火生活。
那些老宅和里弄中的日子,当时不屑,但多年后的我才感受到,那是一笔笔记忆的,文化的,精神的的存单,也是一段段奇遇。我那么有福,和曾经出没在这座古城里的先贤走过同一条小巷和古桥,他们当时行走的风范似乎还依稀可辨。生活在苏州的人,像是一个个验证者,拿着藏宝图,对比着前人留下的路标。心里会不禁感叹,原来先生,你已经到过这里啊,失敬失敬,那我继续走哦,看看前面你们还给我留下了什么。可惜我当年是浑然不知的,不知道也好,不用少年强说愁滋味。
只有回头一望,才能看清楚,原来古城就这么大,再大也不过小桥流水人家。但古城的深度,却像一个漩涡,深不可测,又让人充满渴望。安史之乱、两宋之争、元人治华以及清时江南,逐渐在这里形成了一个个漩涡,文化就不断沉淀在苏州这方水土。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有这番感叹呀,苏州不是江苏的苏州,它是中国的苏州,它不是中国的苏州,它是世界的苏州。
小街小巷,是苏州的毛细血管和奇经八脉。2500多年的气血,在这些血脉中轰隆隆地流转,那是姑苏的声音。静下心,在那些小街小巷里游走,体悟一个个遗迹和密码,你就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历史的回响。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小街巷里,用心走着,能让你步伐带着旧气,心中逼近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