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鸭先知
——谈宋志刚绘画的先觉性
2018-01-24
宋志刚是近年来中国画坛十分活跃的工笔花鸟画家,他的绘画在诸多方面给人以思考,让观者想起了很多有关当代花鸟画的问题。一个发人深思的画家,一定也是一个善于思考、直面问题的画家,他们试图用绘画的语言,在画面中呈现自己的解决办法。
首先,宋志刚让人想到的是中国工笔花鸟画的题材问题。这本来不是一个问题,中国工笔花鸟画有中国人喜闻乐见的题材,因为创新的观念很主流,旧的题材就成了一个问题。早期的中国花鸟画,以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花鸟虫鱼为描绘对象,人们将生活的现实世界延伸到灵魂的审美世界,食物可以充饥,还可以带来视觉的愉悦。比如,在陶器上绘一个鱼,鱼这种食物好像永远不会短缺。现代的工业生产的盆,还是绘着瓜果、虫鱼的图案。感知与想像的界限消失了,感知的物象通过记忆的提炼,变成了我们的想象,再把想象变成图案,我们的祖先完成了一次从三维世界到二维世界的伟大转换,或许就是从描绘花鸟开始的。
这就是绘画的魅力。
但是不久,人们对呈现知觉的手艺和创造新图像短暂快感并不满足,进而希望图像具有意义,寄托深远,最基本的意义当然是趋利避害。在中国古代先民眼里,万物与人一样,是有灵性的。大雁是候鸟,每年定期从北方到南方,有从南方到北方。因此,先民把大雁视为传信的使者,于是有“雁足传书”之说,很多的故事都与“雁足传书”有关。鲤鱼是洄游动物,我们看到的鲤鱼,总是在费劲儿地逆水而游。每年固定的季节里,鲤鱼会回到老地方产卵。鲤鱼的这种习性从不改变,除非它们生活的环境遭到破坏。人们认为鲤鱼就像是可以信赖的信使,便有了“鱼腹传情”之说。古代的乐府诗:“尺素如残雪,结成双鲤鱼。要知心里事,看取腹中书。”意思是说,用木头做成双鲤鱼形的信封,里面装着写在绢素上的信,要想知道心上人在想什么,就拆开信自己看吧。杜甫诗云:“天上多鸿雁,池中足鲤鱼。”
人们赋予鱼雁一种灵性:忠实的信使。越是在信息传递困难的时代,人们越喜爱鱼雁的形象,这是花鸟画题材的寄托。宋志刚的花鸟画中比较多的出现竹子,这是宋志刚根据自己的心性所选择的题材。唐代的宋之问有咏竹的诗句:“含情傲睨慰心目,何可一日无此君?”竹子为古代很多的清雅高洁之士的心爱之物。
宋志刚画竹有自己的特点,一是密竹,密不透风。二是断竹,折而不断。实际上,宋志刚给竹子赋予了新的灵性,繁密茂盛和折而不断。这时,竹子的士大夫人格一下子没落为黎首的命运,强大的繁殖能力足以维系族群的延续,经历过无数次风雨的摧残,折而不断,有点悲情,却是一种文人的忧患意识。这样的花鸟画更像一部史诗,有丰富的内容,有时间的贯穿,还有人间的悲欢离合。它在揭示中国人曾经的苦难,也昭示了中国人无数次从苦难中的再生。
宋志刚的另一个常用的题材是荷,确切地说,是败荷。我们对荷花的印象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当然,中国人喜欢花荷花,是因为人们赋予了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格。现代题材的荷,人们赋予了其新的意义:秋愁。如周思聪,她的败荷安静雅致,像一个安贫乐道的读书人。本来,秋风纨扇是美人迟暮的比况,充其量是刚刚失宠的美人。宋志刚的败荷就更加凄凉一些,是深秋的凄苦,是风烛残年的妇人,本来是不忍目睹的。画家们将残酷的秋愁无情地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激人们麻木的秋愁。“荷尽已无擎雨盖,残菊尤有傲霜枝。”(苏轼)当画家沉浸在刻画深秋的荷叶一道道褶皱时,一种抒写的快感、一种表达抑郁已久的郁结的快感油然而生。就像古希腊的悲剧,将人生的毁灭展示给观众看,从而使观众的灵魂得到洗涤。
我们看宋志刚的《浮云》《版纳高秋》等,茂密、修长的竹子的前景,是一株折断的竹子。将这种毁灭堂而皇之地展示出来,是别有一番用心的。
其次是工笔的写意。本质上,中国画都是写意的,无论是写意的中国画,还是工细的中国画。这是有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决定的,因为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就是写意的,中国人是很有主体意识的,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威胁,他在听,他在点头,但是他的心里自有一杆秤。外物经过人心的整理和加工,再缓缓地抒发出来,就是写意。这样说来,工笔花鸟画尽管工细,也是直写画家胸臆的。我们看宋志刚的《独闲》,抒发的是秋意中的孤寂。孤寂,就像惆怅一样,是一种难写的意境。画家用饱满的莲室、破败的莲叶、枯槁的芦苇和孤独的白色鹭鸶交织在画面上,秋天,生意萧瑟,万物闭藏,唯有鹭鸶显现出来一点生机,冰凉的世界仅有的一点温度。让人联想到人情冷暖,即使在冰天雪地的极端社会里,我们也会得到温暖的慰藉。这个世界很冰凉,但是毕竟还有鹭鸶的温度。鹭鸶很孤独,比起趋之若鹜之鹜,难道不是清洁孤高之品吗?
写意,有写一己之意,有写群体之意的。打着写意的旗帜写一己之私意,把自己琐碎的小趣味画出来,美其名曰“写意”。写群体之意,写的是人类大群体之意。当一滴水融入大海时,这一滴水可以说自己变成了大海,谁又能否认呢?难道大海里不是到处弥漫着这一滴水的分子吗?当画家深入到自己的文化中时,画家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自己也变得阔大了。这时的画家,个人的情感融化在数千年形成的文化共识之中,自己的情感抒发能够为群体所接受,个体的智慧也变得博大。
还有工笔花鸟的语言。工笔花鸟的语言似乎是早已固化的绘画语言,无外乎勾和染,没有什么突破的可能。其实,工笔花鸟画的语言既不是单一的,也不是固化的。就描法而言,前人总结了十八描。除此之外,每个人的笔法都有自己的个性,所表现出来的笔墨特性自然各不相同。另外,每个人的染法、造型手法和经营位置的手法差异甚大,营造出新的境界的工笔花鸟画语言还是有很大的空间的。宋志刚在语言上是有独到之处的。他的略带装饰性的语言使得画面更加具有绘画感。像《金风》,秋荷上的褶皱只是提炼过的符号化表达,在宋志刚其他带有秋荷的画面上,都能看见这种程式化的个性化语言。
我们有理由相信,一直执着于中国画表现语言探索的宋志刚,一定会在将来的艺术创作中,寻找到“我之为我,自有我在”的目标,创作出更多更好的优秀作品,在作品中放飞自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