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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热”背后的冷思考
——山东非遗舞蹈传承与保护研究

2018-01-24

齐鲁艺苑 2018年1期
关键词:鼓子秧歌民间舞蹈

潘 晶

(山东艺术学院舞蹈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山东地区是中华民族和中国古代文明的发祥地之一,早在距今四五十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早期,这里就有古人类生息繁衍。山东地区也是先秦时期齐国、鲁国所在地,号称“齐鲁礼仪之邦”。齐鲁文化是一种以古代齐文化和鲁文化为代表的地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成为中华民族的主流文化,其精神作为中华民族的灵魂,至今仍具有强大的生命力。舞蹈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是构成我国民间地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的民间舞蹈受不同生态环境的影响而具有了不同的艺术特征。山东地区的民间舞蹈形式多样、种类繁多,最能体现其地域文化特色的民间舞蹈要属风格迥异却又真情挚感的山东秧歌,它们都彰显出山东人坚韧、豁达、刚直、勇敢的个性特点,浓缩了千百年来齐鲁大地的风尚习俗,同时也体现出山东人民特有的审美情趣和精神风貌。

一、民俗与舞蹈共生

中国民俗学的开拓者和倡导者钟敬文在《民俗学概论》中指出:“民俗,即民间风俗,指一个国家或民族中广大民众所创造、享用和传承的生活文化。民俗起源于人类社会群体生活的需要,在特定的民族、时代和地域中不断形成、扩布和演变,为民众的日常生活服务。民俗一旦形成,就成为规范人们行为、语言和心理的一种基本力量,同时也是民众习得、传承和积累文化创造成果的一种重要方式。”[1](P1-2)

鼓子秧歌是流传于鲁北平原上的汉族民俗舞,又称“闹玩”“跑十五”,其中以商河县和惠民县两地最为著名。关于鼓子秧歌的起源,《商河县志》这样记载:“据考证,东汉末年流经商河境内的一条徒骇河支流——滳河发大水,生灵惨遭灭顶之灾,朝廷派治河都尉许商带领人民制服了水患,人们全过上了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太平日子。这就是关于鼓子秧歌起源之一‘庆丰收说’中的 ‘许商治水’。但民间流传的说法更富有神话色彩,传说滳河发大水是一条修炼了八百多年的牛精作怪,于是,玉皇大帝派天兵天将下界捉妖,天兵天将用法器打掉牛精的一块胯骨才将其治服。为了感谢上苍,人们跳起了鼓子秧歌,那块被天兵天将打下来的牛胯骨变成了秧歌队头伞手中的一件道具——拔锤,沿用至今。”[2](P592)

中国传统节日甚多,其中以春节影响力最大。俗话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老百姓对春节的期待程度远远超过其他节日。因为春节是人们辞旧迎新的重要日子,人们工作了一年,奔波了一年,春节成为人们重要的团聚时刻,也是可以彻底放松的时候。每每这个时候,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在中国的农村,逛庙会、耍灯笼、歌舞欢唱自然是少不了的重头戏。进入腊月,商河的老百姓就忙活起来,杀猪宰羊,准备烟酒糖茶,贴春联、贴门神。从正月初一到十五,各村都会举办秧歌活动,村与村之间的串演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一般来说,秧歌队在演出的前一晚会举行祭拜活动,祭拜的场所通常是本村的祠堂,在祠堂摆上祭品,烧纸磕头,以求来年的平安吉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第二天才开始正式走街串巷进行表演。

最初的鼓子秧歌在表演形式上包括歌、舞、丑三个部分。“歌”是指秧歌表演唱,“舞”则以鼓舞为主,“丑”是一种滑稽表演,加上伞、鼓、棒、花的群舞跑场,各角色都有自己固定的动作,场图丰富多变,气势紧张热烈。日后经过不断的改造与发展,鼓子秧歌除了在表演形式上的变化,在道具的使用上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最初的鼓子秧歌所使用的道具都是百姓手中的一些生活用品,如锅、碗、瓢、盆、伞、棒、棍之类。随着社会的发展,现在鼓子秧歌中的瓢盆换成了鼓子,雨伞换成了平顶伞,旨在祈祷庇护四方、风调雨顺。鼓子秧歌也由减轻劳动重负、祭礼驱禳的实用功利性艺术逐步转化为祝福游艺、自我娱乐的精神享乐艺术,主调由庄重神秘转化为喜庆欢乐。

二、传承与发展并行

山东民间舞蹈作为艺术载体,传承了山东地域的传统文化。这种传承实际上是一种凝聚力的体现,这种凝聚力由山东人民的共同情感和群体意识所构成。所传承的齐鲁文化不仅包括它的艺术风格,也包括在文化内涵上的传承,比如山东地域的文化习俗、民俗风情、群体性格等。这些文化因素促成了山东民间舞蹈的形成与发展,与此同时也就负载在了这种艺术形式上,随着民间艺术的传承,不断积淀和深化。山东民间舞蹈从纵向上看,它们传承的是一种古老的文化,如它们最初蕴含的消灾祈福的功能,和其他舞蹈的原始功能是一致的;从横向上看,它们反映着当地人们的社交往来,因为人不仅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存在,还因为人的种种社会行为而存在着。在民间舞蹈的传承过程中,民间艺人既是该舞蹈的保存者和传承者,又是该舞蹈的创作者,他们的个人文化修养及艺术风格等,都会直接影响民间舞蹈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以色列社会学家S·N·艾森斯塔特曾在其著作《现代化:抗拒与变迁》中提出:“现代化以及追求现代性的热望,或许是当代最普遍和最显著的特征。今天,大多数国家均置于这一网络之中——成为现代化的国家,或延续自己现代性的传统。”[3](P1)民间舞蹈的变迁是不可避免的,这意味着在现代社会中,民间舞蹈中某些无法适应时代变迁的部分会被改变或抛弃。从人类学的角度分析,如何抢救各民族优秀的文化遗产是现代社会的一个重要课题。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概念越来越多的被人们所认识和了解,作为“非遗”重要组成部分的民间舞蹈,既是研究民间传统文化的活化石,又是民间传统历史的延续和传承,它体现着时代的审美观念和价值取向。美国现代教育改革家杜威曾提出教育是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文化的继承者和传递者。民间舞蹈文化的传承依靠教育,民族精神的传承同样依靠教育传递给年轻一代,所以说教育在民族民间舞蹈的传承与发展中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作为艺术教育重要组成部分的舞蹈教育,它不仅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一种情感的艺术,还是传播文化的特殊载体。它既能丰富人的想象力,又能增强人的创造力,既能发展人的思维力,又能加深人的理解力,从而培养全面发展的人。在民间舞蹈的教学中,应该体现一种由外向内的过程,先由外在肢体动作的学习开始,由模仿到体验,慢慢渗透这种民间舞蹈的文化内涵。以山东胶州秧歌为例,其最具特点的动作集中体现在女性角色的表演上,如拧、抻、碾、韧,这些特点又集中体现在正丁字拧步、倒钉子碾步、嫚扭三步、抱扇、推扇等动作上。这与胶州秧歌中翠花开朗大方、扇女温柔娴淑、小嫚活泼俏丽的人物性格有着直接的关系。所以在胶州秧歌的教学过程中,一方面要求学生把动作精准到位的做出来,一方面要渗透该民间舞蹈的文化内涵,这样才能获得教育发展与传承文化的双赢。

教育理念对教育的发展具有直接的导向作用,它可以指导教学模式、课程设置及人才培养方向。作为地区艺术院校,在民间舞蹈教学中应突出本土文化的优势,以本地域的民间舞蹈为根基和出发点,传承本地域的民间舞蹈传统文化,把握时代脉搏,体现当下文化艺术传统中的民族精神。民间舞蹈的教育离不开专业教材的建设,专业教材的建设需要人员的投入,通过调查与研究,提炼出适合于课堂教学的动作元素和训练方法。专业的教材需要在专业课程中运用,民间舞蹈的课程设置也需体现本地域特色的传统文化。在课程设置方面,舞蹈表演课程和舞蹈理论课程要相互配合。若只有表演课程,学生只能从外在肢体动作上学习,缺失了对动作文化内涵的了解;若只有理论课程的舞蹈教育,无异于纸上谈兵。两种课程相互配合、相互促进,才能使学生在学习民间舞蹈动作的同时传承民间舞蹈的文化内涵。

三、非遗要活在当下

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正式启动已有12年,2006年、2008年相继公布的首批、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标志着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的初步建立,具体的保护措施及相关制度还在不断的完善中。“非物质文化遗产”涉及范围很宽泛,例如流传于山东省新泰市羊流镇大洼村的民间舞蹈“独杆跷”,因单脚踩跷跳台阶的绝技而名震齐鲁。它发源于清光绪二十三年(公元1897年),当时新泰、羊流一带经济发达,道教和佛教兴盛,羊流境内传统民间民俗文化种类繁多、内容丰富,自清代就有舞龙灯、舞狮子、踩高跷、跑旱船、扭秧歌、八仙图、百兽图、独杆跷等节目,尤其以踩高跷最具特色。每逢祭祀日,各庙会都会聘请当地有名的民间艺术队为之助兴,在表演中哪个艺术队表演出彩,就成为来年山会的热门团体。这就是民间最早的以艺会友式的竞技竞争之雏形。为了胜利,有些技艺高超的艺人就另辟蹊径,发明了单脚踩跷跳台阶的绝技。独杆跷第二代传人王家络一步步把独杆跷发挥到极致,第三代传人王兆杰又把民间戏曲融合到这一绝技里去,创演了《刘海戏金蟾》这一深受民众喜爱的经典剧目,把独杆跷推向一个新的高峰。

非物质文化遗产有其独特的文化功能和社会功能,它必须要服务于人们的生产生活,正因为如此才得以世代传承保存至今。如英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关于文化功能的阐述:“一切文化要素,若是我们的看法是对的,一定都是在活动着,发生作用,而且是有效的。文化要素的动态性质指示了人类学的重要工作就在研究文化的功能。”[4](P14)山东被称为“礼仪之邦”,在这里,宗教、社会政治、伦理道德高度融合,“敬天尊祖”也渗透在生活的各个方面,无论是过去的上层社会还是底层人民都自觉信奉。山东三大秧歌之一的海阳秧歌受儒家传统文化的影响,对礼仪十分讲究。海阳秧歌中重要的礼仪就属在祭神、祭祖的“三叩九拜”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拜进”。大年初一,秧歌拜祭本家祖宗,后到各村串演,过程中要向东道村家庙、祠堂祭拜,而祭神的活动也离不开秧歌队,也要行大礼。古时,参拜的礼数极为周全,也极为繁琐,讲究“进门一二三,出门三二一;一回三番九个礼,九回翻番八十一礼”[5]。从进门到出门,过门就拜,鼓乐喧声中,众目睽睽之下,秧歌队有秩序、毕恭毕敬的表演一整套规范的动作,十分虔诚地完成对祖宗和神灵的祭拜过程。据说参拜仪式能持续两个小时之久,其庄重、虔诚、热烈程度可想而知。如今的“三进三出”比过去的“三拜九叩”在形式上简化了不少,但其本质却是相同的。“三进三出”是历代秧歌队必行的礼节,也从侧面反映出齐鲁人重儒尚礼的秉性。两支秧歌队若迎面相遇,不能绕行不能回避,而要行参拜之礼,如若这“三进三出”之礼做的不好,就等于说秧歌队不尊重他人,不懂规矩,就会被人耻笑。海阳秧歌之所以世代传承至今,其自身的文化与社会功能相对稳定,其生态结构具有完整性,因而富有生机且具有重要的保护价值。

前些年,申遗热席卷中国,国人的文化意识在觉醒,文化保护意识也在不断增强。不过任何事物一旦过热,就有可能是件危险的事情,不明原由的蜂拥而至,结果就会事与愿违。关于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工作方针,国务院通知中明确指出:“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传承发展。”在方针的指导下,各地开始把旅游开发与非遗保护紧密挂钩,想借非遗这条船推动地方的旅游经济,其积极作用毋庸置疑,但也存在诸多困扰。非遗保护是针对那些濒危的却又在人们生活中存在的传统文化,而非已经消亡的传统文化,所以非遗的保护重在“活态保护”。但有些地方的非遗旅游开发却是实实在在面对钱袋子,而肆意改变非物质文化遗产本来的面目,还美其名曰“与世界接轨,与时尚挂钩”,这无疑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破坏和毁灭。

尽量完整的保存与传承,这无疑是对非物质文化遗产最好的眷顾,但与时俱进的创新与传承,让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当代生活中焕发出新鲜的活力,也不失为一种保护的方式。就像我们小时候玩过的踢毽子,让大家都参与到踢毽子的活动中来并喜欢它,这就是一种保护与传承。所以说保护非遗最好的方式,就是让非遗“活在当下”。

参考文献:

[1]钟敬文主编.民俗学概论[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

[2]商河县志编纂委员会编.商河县志[M].济南:济南出版社,1994.

[3][以]S·N·艾森斯塔特.现代化:抗拒与变迁[M].张旅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

[4][英]马林诺夫斯基.文化论[M].费孝通等译,中国民间文化出版社,1987.

[5]于蔚泉.海阳秧歌[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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