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外二题)
2018-01-23闫善华
闫善华
不是所有的声音都能留在人们的耳畔,不是所有的声音都能让人心灵震颤,不是所有的声音都让人为之动容,不是所有的声音都能让人在脑海回旋。当我的耳畔回荡着那些花开的声音时,我被这些声音而感动。这朵朵花开的声音,同时也带香一片林的芬芳……
都说大山里的树,被从树缝间挤进来的风吹得嘎嘎直响,这声音如男人作响的骨骼,雄壮而有力。而这花开的声音却很小,不认真听几乎很难听到,甚至早被忽略了,但这微乎其微的声音里却给人们带来无限的生机、希望、美丽和香甜。
当乍暖还寒的春天走进大山,这时,你会看到凌寒独自开的映山红已让自己在冬的束缚中挣脱出来,举着心中那朵小小的花蕾,那不是花蕾,那是出色女性手中举着的灯火啊。
走进这一坡一坡都是映山红的山野,走进这即将燃起火热的情怀,我被这些花朵所感染。那开花的声音很小,如女人分娩时轻轻的低吟,她怕太高亢的喊声惊扰了刚来到人世间的心爱宝贝。这时,这声音又如一首轻音乐,让你陶醉在花开的幸福之中。这声音让整个山野的花都一展芳容,所有花都以自己的方式,以不同的声音,在绿色的韵律中飘动着一曲美丽而动听的声音。
当宋代的天空弥漫着:“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这时,我眼前的山中仿佛开着一朵朵清瘦的黄花,在风中以她特有的凄美之声,感召着大地,又以她特有的诗词魅力,一直鼓荡着后人的心灵,这就是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她在文学氛围浓郁的家庭熏染中,由于勤奋好学,还擅长诗、文、词、书法、绘画、音乐,真可谓才高学博,堪称一代才女。而这朵比黄花还清瘦的女人,她的词却骨肉丰满,情感充盈。当女人把自己比作花时所充满的胭脂味让人们厌腻的时候,这时的李清照却把自己的忧愁和思恋比作“黄花”。这种“黄花”的凄婉之声,胜过雍容牡丹的明艳、带刺玫瑰的独霸……这声音至今仍让无数人销魂,迷恋。
用“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来形容旷世才女张爱玲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因為人们把她比作“像一朵掉在尘埃里的花朵”。如果用一种颜色来形容张爱玲,那就是玫瑰灰。灰烬里的那一抹淡淡的娇艳,瞬间灰飞烟灭。更何况她是这样一位才貌出众的女子,也同样有着名人多寂寞的经历。尽管她是掉在尘埃里的花朵,可这花开的声音却弥漫在整个空气中,让你闻之感叹,看之动情,思之落泪。她在《迟暮》中写到:“灯光绿黯黯的,更显出夜半的苍凉。在暗室的一隅,发出一声声凄切凝重的磐声……”这声音似一只重锤,敲击着暗室,可又很难走出啊。她是藕断丝连中的藕,炼石补天中的石。当她在孤独中走完自己的一生时,在生活中属于一朵遗世独立的花,而在文学创作上却繁花似锦。这些用她的孤独与才华和从心血里抽出的丝编织出的文学作品,敲击着人们的耳畔。这朵在灰烬里开出的花朵,让人们从中感受美的存在的同时,更感受到了一代才女心灵深处的辉煌与苍凉碰撞出的凄美之声,仍绕耳不绝……
这时我又想起了呼兰河畔的女作家萧红,她心灵之花开放时的声音汇成了流淌呼兰河人民生活的简谱,鸣响在人们的心里。奔涌的呼兰河也因这朵花开而盈满了人间的真情,奏响了一个时代的长歌。当戴望舒到萧红的墓前去祭奠这位出色女作家时,他捧着一束火红的山茶花。而萧红那热烈跳动的诗魂,不就是一朵红山茶花吗?惟有红山茶这样花朵的意象才能契合萧红不甘寂寞、挑战悲剧的不屈英姿和热烈奔放的女性作家的情怀。也正是这种花开才激荡着呼兰河水滚滚向前,流淌着一个曾经生长在这里的一个女孩美丽的梦。这花开的声音伴着河水的涛声,在人们的心中鸣响。
从瘦黄花的凄婉之声中走来,从掉在尘埃里的花朵的孤独与苍凉中走来,从山茶花的热烈中走来……心中还带着淡淡的忧伤,耳边飘来这一朵朵花开的声音。听着这声音,让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这些柔弱的花朵,无论开在哪个朝代,无论开在哪个地方,都以阴柔之美、激动之怀、热切之情、顽强之声低回委婉地在时代的天空鸣响,在人们的心灵里共鸣!
淡淡丁香花
去年的一个初夏,因想念母亲,脚步就漫无目的地朝着母亲曾经住过的楼房走去。
来到楼前,一缕淡淡的花香直扑过来,我心中疑惑,这是什么花的香味竟这么淡雅、温馨?我怀着好奇心问母亲曾经的邻居,邻居说是丁香花的味道。丁香花?我怎么没看见这花在哪儿?邻居看我诧异,指着曾无数次在我眼前闪过、却被我不屑一顾的楼前那排小树说:“这些树就是。多少年了,今年才开花,这花的味道可香了,特别是这花开以后,人们更不愿意在楼里呆着了,都喜欢来到这树的跟前,一边闲聊,一边闻着这花香。”哦,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丁香树啊!
其实母亲搬到这已经有五六年了,我每次匆匆地来看母亲,这些树就在眼前,可我从没问过是什么树,也没想去问,也无暇去问。在我的感觉中,这些树只是在春天时发芽,夏天葱绿,秋天叶子又变黄而落,冬天忍受着冰雪的侵袭……可眼下,这哪是什么普通的树?这分明是我一直都喜欢的丁香树啊!
这是一棵棵怎样的树,竟生长在我面前却不被我所感知;这是怎样的一种情怀,将淡淡的清香捧给它身边的人们而默默无语;这是怎样的一种执著,被放在哪儿,就在哪儿脚踏实地地生根、开花,让人们在淡淡的花香中去营造生活、憧憬未来!
望着这丁香树,我走到近前,捧起这紫色的丁香花,放在我脸颊,感觉她的朴实无华,这是我眸中最绚丽的花朵。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香已浸入心底,这是铺在我心底最温暖的那片情啊!这是我一生最珍贵的一份爱,但一直被我忽略。天旱时,我没亲手浇过一瓢水,来滋润这干枯的树干;严寒时,这树独立窗外,任风雪的侵袭,我没有为其多披一件御寒的风衣;难耐时,我没有更多陪在其身边,我只在自己人生的风雨中艰难地跋涉,忘记了那孤独的步履;凄苦中,没除过一根草,没有更好的良药,来除去其身心的疼楚……
这花却不求回报,不彰显功德,在我坎坷的人生中,站在我身后,用一双含泪的双眼,注视着我,用目光扶着我伤痛的心,陪伴我走过那段艰难的路,还默默地为我送来淡淡花香。
这淡淡的丁香花不正像母亲吗?我站在楼前,向楼上望着,用心去推开楼门,因为在那间屋子里,已没有了母亲的身影。望着这楼,想起曾扶着母亲一次次上下楼的情景,母亲那不听使唤的双腿,致使坚强的母亲只能半卧在床,这让母亲困惑了两年。
我站在楼下,一些熟悉的人在同我打招呼,我从他们的眼神里能看出对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那束同情的目光。
楼下一排排小板凳上坐着的人们,有的闲聊,有的织毛衣,有的紧盯着玩耍的孩子,而这其中,曾经就有母亲的身影啊。
母亲在世时,夏天除了吃饭、睡觉回到楼上,其他时间总是坐在楼下的小板凳上同邻居说说话来消磨时间。当我们姐妹来看母亲,母亲就立即起身带我们回家。母亲看着她的孩子心里就高兴,那慈祥的目光就落在孩子身上。
而今,失去双亲的我们,缺少一种关怀,这种关怀是我们再也寻不到的,也是不求回报的。
看到有的人妈长妈短地叫着,此时,我也好想叫一声妈,可这称呼已被封存在心里,无法再喊给谁听。
我望着这淡淡的丁香花,眼睛模糊了,我只想贴近,让花的余香,再度深入我的身心,驱除我心底的那份沉重;把枝叶捧在我的掌心,似捧着母亲对我的那份爱;让这枝条再度把我环绕,如母亲那双温暖的手,把孩子再次拥在怀里;我紧紧地靠着这棵树,仿佛贴在母亲的胸口,避一避生活中的风云雨雪、电闪雷鸣;让这树的根再深些植入泥土,让我漂泊的心,也会因为有这根的维系而寻根而归。
我望着这淡淡的丁香花,仿佛看见远处的山野里开遍了丁香花。一缕风吹来,风中夹着淡淡的花香在我眼前拂过,母亲携着满山的花香正微笑着向我走来……
涅槃后的美
夏夜的傍晚,有的昆虫早已躲在树叶后面入眠了,而那些飞蛾却舞动着翅膀,在寻找光明,只要有一丝的光,它们就毫不犹豫地向着光明飞去,有时可能被化成灰烬,但它们无怨无悔。
记得夏天的夜晚,我有时在路上散步,喜欢夏夜的一份宁静,喜欢在晚风中去放松心情,这时,我看到在明亮的路灯罩周围,有几只蛾,围着这发光的灯罩飞舞着。或许此时,是它们可能尽情舞动的时候,或许这时它们感到这舞台是属于它们自己的,不像白天在阳光下大家共同飞舞,看谁的舞姿更漂亮。如果它和美丽的蝴蝶比,蝴蝶就是迷人的公主,它就是一个灰姑娘。尽管七星瓢虫很小,但至少它红色的盔甲上还印着黑色的斑点,还有蜻蜓穿着水晶装,在河面点水……所以,它只能寻找属于自己的一个舞台,属于自己的空间。就那醉舞的场景,就那不怕粉身碎骨的英勇,让人在欣赏其美丽的舞姿时,心中不免又有一种凄凉。
喜欢熬夜的我,室内的灯光在午夜犹显明亮,这时我再看漆黑的窗外,有几只飞蛾在玻璃上不停地飞着,它们的头撞在玻璃上,发出“扑棱扑棱”的声音,这声音虽然很小,但如一把重锤捶在我的心上。我望着这些不弃追求光明的蛾,我被这种精神所深深地感动。我尽管还没做完我的事,但我放下手中的活,伸手把灯关掉。这时,撞在窗户上的声音没有了,它们带着被撞的伤痛,不知又飞向何方。
还记得曾在一个夏夜里游玩,拢起一堆篝火。这篝火如黑夜里的火炬,点燃了夜的心灵,驱散了周围的黑色。这时,我看见一只只飞蛾,它们看见了光明,而这光明是那么的直接。也许生命与时间没有关系,只在于追求的瞬间。这光明,对于不喜欢黑暗的它们是多么的重要,它们的追求是那么的强烈。于是,它们勇敢地飞向篝火,也就在它们扑向光明这一刻,自身却已化成灰烬,惊魂化作一缕轻烟,在夜空里升腾。
看着它们一个个被烈火焚烧的壮烈举动,我的心仿佛也被这火烤焦,一种无法名状的痛再上心头。
这时我想:这么小的精灵,何不也躲在树叶下去小憩?何不醉饮一滴甘露,似喝美酒般的陶醉?何不放弃对光明的追求,去听花前月下的细语?为什么非要追求光明,非要扑火?谁能读懂它的行为,谁能理解它的心境?这从冬眠中醒来的它,就为追求光明这扑火时一瞬的壮烈?
它还没来得及留一句话语和这个绿色告别,就在这追求光明的求索中涅槃。
当我从这个悲壮而伟大的举动的思绪中逃出,我感到自己也似一只飞蛾,为追求光明,此时已是身心伤痛,带着被烤焦的翅膀,还有疲惫的心,依然在黑夜里不停地震動,为了追求人生的那份灿烂……
责任编辑 阎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