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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异志中时代“造就”的女性悲剧

2018-01-23吴越

湖北函授大学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女性形象聊斋志异

吴越

[摘要]众所周知,蒲松龄在《聊斋异志》一书中,涉及最多的便是男女情爱的描写。在相对较长的一个时期中,不少研究家与评论家都对书中的女性形象及其婚姻观进行研究。研究的关键时期大抵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其中,不少评论家对书中女性的爱情观赞赏有加,尤其是在女性大胆求爱,自由结合这方面。但是,到了对女性形象研究的第三阶段,即九十年代至今,不论是对蒲松龄本人的内心,还是书中的女性形象,都开始产生了不少的质疑之声。介于此,笔者希望从不同的角度切入,同时结合作者心理,对《聊斋志异》中几篇流传度较广的文章进行重新剖析,旨在使读者对《聊斋》中的女性形象有着不同角度的认识,不再只片面趋于“自由”、“进步”层面上理解书中女性,应该认识到当时时代下的女性悲在何处。

[关键词]《聊斋志异》;女性形象;时代悲剧;重新剖析

[中图分类号]1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918(2017)04-0190-03

doi:10.3969/j.issn.1671-5918.2017.04.092 [本刊网址]http:∥www.hbxb.net

《聊斋志异》作为蒲松龄影响最大的小说,其中涉及男女情爱的高达156篇。因此,前人对书中女性形象及其婚姻观有大量研究自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中国对聊斋女性特点的研究关键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对蒲松龄笔下的女性人物褒多贬少,书中女性甚至还收到了颇多赞许。不可否认,蒲松龄笔下的女性在与当时的现实女性对比之下,的确体现出了一定的进步意义,但这些女性的所谓“进步”,并不能彻底成为蒲松龄内心男权思想的隐身衣。数百年来,大众普遍认为蒲松龄笔下的女性已经初具了反封建礼教的先锋意识,但总的看来,这些评价所涵盖的女性特点过于片面,没有从整体上去界定一个女性的完整特点。故而,在对《聊斋》女性人物的认识上,人们的认识也受到了传统评价的约束。

基于此,本文拟在前人的几个研究阶段上,进一步对女性人物的所处的时代,女性人物的社会地位及自身价值几个方面,进行重点剖析,重点探讨当时时代的女性悲剧,以期读者可以注意到《聊斋》女性人物的另一面,且不妨重新思考一下《聊斋》的创作意义。

一、《聊斋志异》中的女性何致于此

如果说古代婚姻中的女性是因受到封建礼教的影响,才酿就了这一桩桩悲剧,那么封建礼教归根到底不外乎就两点,其一是“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其二便是中国古代,乃至迄今为止,女性都挣不脱“三从四德”的无形枷锁。自古以来,不论从什么角度出发,男女之间就从未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聊斋》一书中,最易看出的就是夫妻关系的不平等,其实,从《林氏》、《珊瑚》中,我们不难觉察出这种不平等不仅存在于男女之间。女性之间因其家庭角色不同,大多情况下,想要实现女性之间的平等都犹如天方夜谭。

如果说古代婚姻中的女性是因受到男权主义意识的影响,才过活得如此低三下四乃至失了自我,那么从《聊斋》一书里,我们也不难看出,当时社会男性对女性的要求十分严格,甚至是苛刻的。那些大量描写女性,尤其是非人类女性的文章中,蒲松龄对她们的人物设定中有一共同点,即倾国倾城,容貌姣好。这无疑是蒲松龄自己对女性产生了相貌及贤德的要求,更是当时时代社会男性对女性的要求。尽管如此,仍有大量评论家对此类女性大加赞赏,原因仅仅是因为蒲松龄笔下的女性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思潮,有了所谓的女性自主意识。

二、对聊斋女性特点研究的三阶段

不同时代会产生不同的文学作品,这样主旨各异的文学作品转而又会吸引到各种褒贬不一的评论。《聊斋志异》的评论亦是如此,研究者经过不同时期的不同切入点和不同的研究氛围,评论的褒贬程度也产生了一定的变化。第一阶段是八十年代之前,第二阶段是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第三阶段是九十年代至今。第一阶段比较有代表性的当属鲁迅,他指出《聊斋》是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手法。此论断一处,大批评论家开始对《聊斋》中的非人类女性展开现实性研究,他们一致认为《聊斋》中的女性人物已经开始表现出反封建反礼教的思想,对书中男女的自由恋爱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们同时也指出了《聊斋》中体现的落后消极因素,即蒲松龄对一夫多妻制与贞洁观念的认可。但是八十年代前的大部分研究仍认为,书中女性是崇尚自由且主动的,也就是所谓的自由与进步。

第二阶段,即八十年代起,可谓是《聊斋》研究的巅峰时期,不论是研究模式还是研究的深入程度,相较于上个时期都有了很大的进步。這一时期的研究重点放在了男女婚姻关系的研究,他们发现非人类女性在爱情上通常是主动追求,即便如此,在婚姻的纯粹性被破坏后,她们也会义无反顾的离去。研究表明,女性在恋爱过程中,感情始终处于第一位,门第和家庭条件并不在她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在这一层面上,婚姻关系中礼需从情。

第三阶段是九十年代至今,评论家开始普遍转向蒲松龄的内心世界,开始将蒲松龄的当时的经历、际遇与其笔下的女性人物联系起来。也是从第三阶段的研究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不同学科对《聊斋》进行研究,尤其是心理学,这是前两个研究阶段没有重点关注的点。正是因为心理学层面的研究介入,研究者开始质疑前人所提出的“进步”女性观念,开始怀疑蒲松龄在长此以往的科举失败打击下,是否开始用《聊斋》的创作作为自己痛苦与郁结发泄的出口,以求得一个喘息的机会。

三、时代“造就”的悲从何来?

总的来说,《聊斋志异》中所描绘的女性人物特点还是相对鲜明的,接下来笔者会列举几类个性鲜明的女性来反衬出当时的时代悲剧。首先,书中有一部分篇幅描写了“有仇必报型”的女性,例如《窦氏》中的窦家女儿倾心于一位名为南三复的世家子弟,起初两人你侬我侬,甚至背着女方父亲私会。后来,窦家女儿一心想与南三复成亲,可南三复却嫌窦氏出身低下,不愿与其结为连理。而后窦氏怀了孩子,上门来找南三复,却不想被其拒于门外,只得是与孩子两人活活冻死在门口。窦氏死后成了鬼,才成功报了仇。这则故事悲从何来?其一,文中提到南三复后嫌窦氏出身卑微,才不愿与其成婚,这点表明了当时女性不仅在性别上遭到歧视,还要在门第等级上被男性瞧不起,甚至是玩弄感情。其二,文中写到窦氏死后才回来复仇,其实影射了另一个含义,即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女性在现实社会中根本无力反抗,或者终落得一个反抗失败的下场。endprint

第二类为“行侠仗义型”的女性,例如《侠女》一文中,侠女在报完杀父之仇后,因同情顾生家中贫困娶不上老婆,在没有明媒正娶的情况下自愿为其生孩子,生完孩子后便如完成了使命般潇洒离去了。这则故事的悲剧体现在女性侠客的人生价值似乎围绕着男性,尽然还将自己是身体作为筹码,去帮助家贫的寒士。她只实现了对寒士的“救世主”功能。

《聊斋》书中最受蒲松龄推崇的女性应属“贤良淑德型”,也正是这类女性所反映出的时代性悲剧最为深刻。在这类传统女性的身上,她们无论受了何种委屈,牺牲了什么,似乎都是理所應当的,可悲的是还反被标榜为是守妇德的表现。极为讽刺的是,蒲松龄总会给这类女性一个完美的好结局。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也恰恰表示了蒲松龄对这类受封建礼教约束的女性发自内心的认可与赞同。这类女性故事围绕夫妻、婆媳、妻奴之间展开,也正是遭受尊卑等级戕害最为严重的一类女性人物。在我看来贤良淑德和卑贱顺从并无大异。此外,蒲松龄对“彪悍妒妇型”女性人物的描写和“贤良淑德”的描写可谓是大相径庭。原因在于明后时期产生了新的启蒙思想,两种新旧观念的碰撞使得当时社会发生了轻微的变化,男性开始逐渐失去权威。当时蒲松龄对这一现象已有觉察,因此刻意夸大了对此类女性恶的描写,好让读者心里只用恶与毒去定义此类女性,这其实就是一块“当时女性所遭受不公”的遮羞布。

《聊斋》中,蒲松龄对“淫乱”女性的定义也显得十分可笑。例如《耿十八》中,丈夫病际询问妻子今后的打算,并要妻子只管直言,妻子答:“家无儋石,君在犹不给,何以自守?”单此一句回答,丈夫在病好后就对妻子百般厌恶。试问,妻子为谋生计另嫁他人不属情理之中吗?《金姑父》中,女主的未婚夫在婚前便死了,结果她也只身一人到死,只为显示自己贞洁。死后百年成鬼,勾引了一名书生,与之交好。于是大家给她的评价是“未嫁而夫早死,遂矢志不醮,三旬而卒,族人祠之”。在她生前人人夸她贞洁,可到死后就变成无耻了,一个人的尽然连死后也要受到贞洁观的束缚。蒲松龄可笑之处在于,不管这些女性“淫乱”的是否合理,只要涉及改嫁,违背传统的贞洁挂念,最后这类女性在他的笔下一定是不得好果的,这也恰恰能反映出这个时代的悲剧,人们的思想被封建礼教框的太死了。

书中最后一类便是“聪明知识型”女性。在文中,他们的智识显得特别的无奈。《张氏妇》一文中,有几处这样的描写,“凡大兵所至,其害甚于盗贼;其少异于盗者,特不敢轻于杀人耳;妇女皆被淫污;时遭霪雨,田中潴水为湖,民无所匿……”。张氏妇故事的发生背景,可以看出当时人们正处于乱世之中。文中也提到张氏妇两次运用自己的智慧躲过了士兵的强暴,但是读者仔细一想便不难觉出,在当时兵荒马乱的年代,像张氏妇这样的女性又有多少呢?所以当时女性的可悲之处在于,不但要活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之下,却不料想生不逢时,还得在乱世下小心翼翼地求生。

四、蒲松龄的“掩耳盗铃”

何为进步女性?何为崇尚自由?在我看来,蒲松龄笔下的女性不过是男性的机器。《林氏》一文中,林氏不能生育,随后便设计谋找了家里丫鬟代孕。最为荒谬的是,蒲松龄在文末夸赞林氏贤德。敢问林氏在完全不顾丫鬟感受的情况下,找了丫鬟代孕,如何得来这贤德之名呢?林氏难道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要给老公续香火吗?也正是蒲松龄对林氏的夸赞,我们不难看出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作为女性,生孩子是必备“技能”之一。没有这个技能,女性可能面临被休或是主动给老公纳妾的命运。这样看来,女性不就是男性的生育机器吗?无独有偶,《珊瑚》中,凶狠婆婆心情欠佳就打人,平日里闲来无事便挑珊瑚的刺,即便珊瑚毫无过错,亦无行为不当之处。这里的悲剧体现在,同为女人,在当时的时代下也有明显的尊卑之分,不然就是不守孝道。试问,蒲松龄笔下的珊瑚与发泄机器有何区别?之后珊瑚被休,寻死被救。而婆婆这边的二儿子娶了个张扬跋扈的老婆,成日里虐待婆婆,导致婆婆后来得病缠身。此事还未了结,此时珊瑚尽不计前嫌得主动前来照顾婆婆。蒲松龄笔下,这就是所谓的贤良淑德守孝道。自此,女性又多了一个新功能,养老机器。

蒲松龄开始欣赏女性的才华胆识?其实不然。《颜氏》一文中,顺天有一名书生,天性愚笨,肚中无真学问,后娶妻颜氏。颜氏天资聪慧,才华过人,与该名书生成婚后女扮男装,为丈夫替考取得功名。丈夫后来便飞黄腾达了。这是欣赏女性的才华胆识吗?到头来,女性不过还是服务于男性的机器,不过是发家致富的机器罢了。

蒲松龄笔下的女性最大的共性,前文也提到过,即貌美如花。这一特质,在我看来,归根到底也是服务于男性的。《画皮》、《娇娜》、《宦娘》中,哪一个书生不是美色当前就一见钟情,个个都是无力抵抗,欲望难耐,急于与之交好。最让人不解的就是,蒲松龄笔下的书生,对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一见钟情后,无需任何深入了解,只需问清是哪家姑娘,找个媒人说媒既是。若是错失了一个姑娘,遇到下一个样貌同样姣好的姑娘,立马可以将上一位姑娘抛之脑后。女性在男性眼中似乎没有情感属性,反倒更像是一个容貌姣好的泄欲机器,并且是可替代性极高的泄欲机器。

女性主动积极?《聊斋》一书是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结合?对此我不敢苟同。蒲松龄笔下的女性主动,不过是急欲掩饰部分男性的懦弱无为。《西湖主》中,穷书生陈生得一艳遇,巧的是这位姑娘是西湖公主。于是,两人情投意合打算双宿双飞,可陈生顾念家中无人照顾老母。犹豫不决之时,公主在陈生身上使了分身术,将陈生一分为二,即帮助陈生全了孝道,又可与她在仙境情意绵绵。讽刺的是在蒲松龄笔下,美德和穷书生就像是一朵双生花,那种清醒脱俗的气质似乎也只能为书生所有。其实,结合蒲松龄这一生的境况——在科考中屡屡受挫,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书中关于穷书生的故事能占到如此多的篇幅。《聊斋志异》的创作只当是全了蒲松龄自己的幻想,也只当是一个发泄自己心中郁结的出口。

崇尚女性自由?果真如此吗?蒲松龄笔下,自由自主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就如同是一场幻境。何出此言?因为在大部分描写女性故事的篇章中,无论是何种个性的女性,婚嫁之后必将回归家庭,相夫教子。而男性永远是女性的崇拜对象,永远都可以在女性身上取得无穷无尽的崇拜感。女性的作用不过就是在困境中解救他们,在失志之时鼓励他们,在落魄之际理解他们,在受恩之后报答他们。最后,女性的人生意义不外乎只有一点,即贤妻良母。女性价值也必定要通过男性才能得以体现。在男权社会下,女性自由其实是男性给的,婚前她们确实表现的自由主动,但一到婚后,女性的个性、觉醒意识就通通不见了。若用一句话来尝试概括《聊斋》女性人物特点,那便是“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男人故,两者皆可抛”。

《聊斋》中女性意识开始逐渐觉醒?此言差矣。蒲松龄给女性的所谓自由,实质上都是为了方便男性在自由的女性中尽情找乐。许多文章中,蒲松龄的确赋予了女性主动权。读者乍眼一看,认为女性已经开始突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了,其实不然。蒲松龄真正想掩饰的,其实是在“女性主动”这把伞下面,男性可以尽情地放纵,事后可以不用负责,可以不用背上骂名。为何?因为失洁的永远是女性,而男性本来就是封建礼教允许下才有的三妻四妾。

五、总结

为何书中会有如此多的女性悲剧?在时代背景下,男尊女卑的思想早已深入骨髓,许多女性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被封建礼教禁锢住的。当时的大势所趋形如死水、甚至是肮脏的,虽有新思潮的注入,但人们也只是对女性解放也存有朦胧的意识。这是极其讽刺,尤其是在《聊斋》中部分女性角色最追求爱情中大胆突破传统,但在婚后表现触动仍是相夫教子。因此,蒲松龄笔下这种女性角色的性格回归,是由于他并未完全冲出儒家思想的禁锢,而是在启蒙思潮的刺激下,将这个封建礼教这个大蚕茧凿了个小洞,进了点微弱的光。这也是当时普通人无能为力的悲剧性冲突。在蒲松龄生活的年代里,崇尚女性精神自由本来就如同水中捞月,加上其受到伦理的影响,大多数文章最终还是回归到了传统礼教。但从客观角度上来看,蒲松龄先于他人清醒的意识,以及他对社会抱有的强烈责任心就值得赞赏。在《聊斋》中,蒲松龄还是发挥了他身为作家的社会职责,也毫不避讳地记录了当时的时代和社会最真实的面貌。话虽如此,书中女性的命运依然是在蒲松龄的“操控”之下。我们可以真切感受到蒲松龄对这些女性的同情,但在落笔之时他还是不能完全放弃男权社会下的男性权益。客观地说,后明的启蒙思想对蒲松龄的确产生了影响,但深入骨髓的儒家思想和封建礼教又让蒲松龄笔下的所有女性都回归到传统,这样一来,前面的突破意义就不大了,就像一场革命,过程在激烈,这革命还是失败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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