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善集》多族士人圈”及其文化倾向
2018-01-23□胡蓉
□胡 蓉
“《述善集》多族士人圈”及其文化倾向
□胡 蓉
《述善集》是元代濮阳西夏遗民唐兀崇喜邀请师友为本家族所作的诗文集,作者群涉及官员、学者和乡村作家,形成了以崇喜为中心的“《述善集》多族士人圈”。活跃于京师的文学大家将维护道统以复古作为己任,体现了元末主流文化的走势。乡村作家对主流文坛的补充和映衬,使元代文学呈现出更加丰满的样貌。
濮阳;西夏遗民;《述善集》;唐兀崇喜
元代濮阳西夏遗民唐兀崇喜①(字象贤)上下求文,为家族立言。至正十八年(1358),崇喜将亲朋师友所撰写的75篇作品编纂为《述善集》,主要记述西夏遗民唐兀家族迁居濮阳的事迹,包括记、序、碑铭、诗赋、题赞、杂著等多种体裁,对研究元代中原地区西夏遗民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②。从《述善集》的作者群体来看,上至朝廷官员、文坛领袖,下至底层百姓、草根作家,都为崇喜家族创作诗文。因此,以崇喜为中心形成了一个从京师到濮阳的多族文人交流互动网络,可以称之为“《述善集》多族士人圈”。这个“士人圈”是连接京师和濮阳文化交流的纽带,透过圈内相关文化活动,可以管窥元末主流文化的动态。“《述善集》多族士人圈”中有一些在元代学界地位显赫的人物,如张翥、危素、潘迪、张以宁等任教国子学的官员,他们与崇喜是师生关系,兼具学者、官员、文坛领袖等多重身份;迁居濮阳的哈剌鲁人伯颜宗道是崇喜的姻家,被认为是当时的西域理学名儒。这些名人大家的参与,有力提升了《述善集》的学术价值。下面就从京师、濮阳两地入手,探讨这个以崇喜为中心的“《述善集》多族士人圈”的社会关系网及其文化倾向。
一、以国子学师生为中心的京师关系网
国子学时期是崇喜一生最为宝贵的经历,不但奠定了其一生的学养,而且结识了不少京师的名家大儒,形成了以师生关系为纽带的京师交游圈。
自蒙古时期以来,包括西夏唐兀氏在内的大批色目人迁居汉地,对传统汉文化十分向往,孜孜以求,“首信许公衡,举相天下,《诗》、《书》大振。……人无不学,莫盛吾元;学无不用,莫盛今日也”[1]193。当时,研修汉文化的最高学府就是国子学。国子学作为蒙古、色目人进入官场的重要途径,能否就读与其族群文化背景和汉化进程快慢密切相关[2]122。
崇喜于1341—1343年就读于国子学,《述善集》中多次提到其在国子学的经历。潘迪《亦乐堂记》记述崇喜“培养于成均者久”[3]68,在《昆季字说》中称“蒙古百夫长崇喜象贤,从予问学既久,闻见益广,而谦虚益甚。尝以囯子生,积分及第,升上舍,略无自满色”[3]159。崇喜在《自序》中自谦道:“资遂不敏,叨居胄馆。”[3]49据《唐兀公碑》记载,“崇喜,国子上舍生,积分及等,蒙枢密院奏充本卫百户,授敦武校尉”[3]137。
创设于1271年的国子学,教学内容和管理形式始终沿用许衡所制定的模式。据《元史》卷八十一《选举志·一》记载,试贡法使用积分,每年国子学试贡,策试中上等一分、中等半分,年终算分,积分在八分以上者为上舍生,这些高等生员被称为“所贡生员”,可以参加礼部考试。根据人等的不同,及等者所授官级也不同,蒙古人授官六品,色目人正七品,汉人从七品。由此可见,崇喜在国子学积分及等,官级应为正七品[4]147。崇喜在国子学因成绩优异而成为上舍生,参加礼部考试中试后成为贡生。至正四年(1344)秋,崇喜因父亲去世,“值丁忧”期间未能参加殿试。作为有军功的地方精英家庭,唐兀氏家族第四代有堂兄弟14人。除崇喜外,尚有从弟伯颜(字希贤)、广儿(字志贤)二人先后就读国子学。崇喜、伯颜、广儿三人皆学业优异,同为国子学中的上舍生[3]159。
潘迪、张翥、危素、张以宁既是任教国子学的名师,又是寓居京师的大学者,因而成为崇喜京师关系网的核心人物。
潘迪,河北大名人,又名“惬山”,历任国子学助教、司业,监察御史,集贤学士,礼部尚书等职。《全元文》51册收录《春秋庸学述解》、《六经发明》等20篇文章。祖父闾马去世后,崇喜拜求老师潘迪为之撰写碑文。潘迪欣然写下《大元赠敦武校尉军民万户府百夫长唐兀公(闾马)碑铭并序》,成为研究河南西夏遗民的珍贵资料。此外,潘迪还为崇喜家中多个厅堂撰文。崇喜家中的“亦乐堂”、“思本堂”、“敬止斋”、“知止斋”、“顺乐堂”,先后留下了潘迪的笔墨。崇喜营建家庙后妥置祖先牌位,命名为“思本堂”。潘迪所撰《思本堂记》盛赞崇喜之孝道,认为思本是孝道的最高境界:“故孝子之思亲也,不以孝思为难,而以时思为难;不以时思为难,而能思其本为尤难欤。”
中庸是《述善集》的重要思想之一,其核心可用一个“止”字来概括,因此崇喜和弟弟唐兀卜兰台分别以“敬止斋”、“知止斋”命名自己的书斋。“止”字意为凡事皆有度,止于所当止,不可逾越规范。潘迪《知止斋记》对此解释道:“当止之处止,不失其所止而止,适其时则止。……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兄止于友,弟止于敬。朱熹言‘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崇喜、卜兰台兄弟二人在父亡之后,为侍奉母亲而放弃仕进,潘迪有感而撰《唐兀敬贤孝感序》,称赞其为“知止之士”。
因为为善最乐,所以崇喜以“顺乐堂记”、“亦乐堂”命名家中厅堂,表达的正是超然物外的乐趣。何为乐?崇喜说:“夫为善之人,从容中道,不为不义。明无人非,幽无鬼责。浩然天地之间,俯仰无愧,心平气和,神安而体舒。天下之乐,岂夫有大于此者?”[3]191杨家历三世至于崇喜,至正八年终于建成乡校亦乐堂,后发展为“崇义书院”。崇喜用自己的无私行动,诠释了儒学的“善”与“乐”。因此,潘迪欣然写下《顺乐堂记》:“今崇喜处于家道优裕之中,而能知止以安分,延师以诲子,和顺以悦乎亲,怡逊以友其弟,薄利禄如浮云,鄙功名为外物,则其乐之所适,又岂他人之可逮哉?”[3]161此外,潘迪还在《龙祠乡约序》中赞扬崇喜在促进乡村建设、净化社会风气方面的贡献。潘迪为崇喜姻家所作《伯颜宗道传》,赞扬了伯颜宗道忠君报国的高尚行为。
潘迪共为崇喜家族撰写了《龙祠乡社义约序》、《亦乐堂记》、《礼请师儒疏二首》、《思本堂记》、《昆季字说》、《顺乐堂记》、《敬止斋记》、《观德会跋》、《知止斋记》、《大元赠敦武校尉军民万户府百夫长唐兀公(闾马)碑铭并序》、《伯颜宗道传》、《唐兀敬贤孝感序》、《唐兀公碑赋诗》、《有元澶渊官人寨创建庙学记》14篇诗文。潘迪在《述善集》中作品最多,其与崇喜关系之密切可见一斑。
张翥(1287—1368),字仲举,晋宁人(今山西省临汾市)。至正初年,张翥担任国子学助教之职。张翥受业于理学家李存(1281—1351)和文学家仇远(1247—1326),官至翰林学士承旨、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参修宋、辽、金三史,《元史》和《宋元学案》皆载其事迹。张翥先后为崇喜作了《题唐兀崇喜自序后》、《象贤征士亦乐堂诗》两首诗,赞扬其在濮阳兴办教育的善行。从“英英西夏贤,好古教民彝。几世家濮阳?乐兹风土宜”[3]59的诗句来看,崇喜在濮阳发展教育、改善民风的作用很大。
危素(1303—1372),江西金溪人,字太朴,号云林。危素是吴澄的学生,陆九渊的六代弟子。危素历任国子学助教、翰林学士承旨、国子监丞、太常博士、礼部尚书等职,与虞集、柳贯、范梈等文学大家交游甚密,在元末明初文学发展进程中发挥了承前启后的作用,被誉为“元季之虎”[5]。宋濂撰写的危素墓志称其为“太音玄酒”,意指其思想上的博雅纯正、艺术上的敦厚醇和。危素文学观的核心是实用,主张文学的教化作用,认为文学要有补于社会。至正二十四年(1364),崇喜自京师返回濮阳,危素撰《赠武威处士杨象贤序》一文相送。此文为《全元文》所漏收,文章赞扬了崇喜家族留居开州后为当地文化发展所作出的贡献,尤其赏识崇喜父子领衔制订《龙祠乡社义约》的举动,“盖其大父,国初在兵间,留居开州之濮阳,有惠及民。其父忠显君作龙祠乡社义约十有五条,所以维持风俗,保固人心者,其虑远矣。……向使河南山东都府所部将校士卒,皆若象贤父子、祖孙之立心处己,虽有悍嚣之徒,其能为乱乎?”[3]205-206
此外,与崇喜在京师相交游的文人、学士、官员还有以下一些。
张以宁(1301—1369),泰定丁卯年(1327)进士,顺帝时担任国子学助教,与崇喜是师生关系,官至翰林侍读学士,知制诰,入明为翰林学士,以博学闻名,有《翠屏集》4卷,《宋元学案》有传。张以宁为崇喜家族所作诗文有《述善集叙》、《题龙祠乡社义约》、《唐兀象贤亦乐堂赋》、《知止斋后记》、《崇义书院记》、《濮阳县孝义乡重建书院疏》、《书唐兀敬贤孝感后序》、《送杨象贤归澶渊序》。
曾鲁(1319—1372),与宋濂齐名,洪武初年参与编修《元史》,累官至礼部侍郎。曾鲁为崇喜作诗两首,即《送杨象贤归澶渊二首》。
陶凯,元末已有才名,入明后历任湖广参政、国子祭酒。善诗文,朝廷诏令、碑碣等多出自陶凯之手,《明史》有传。陶凯为崇喜作文一篇,即《送杨公象贤归澶渊序》。
张筹,明初礼部尚书,与陶凯共著《昭鉴录》一书。张筹为崇喜作诗一首,即《送杨公象贤归澶渊》。
魏观,元末隐居蒲山,入明后官至国子祭酒,两任苏州知府,著有《蒲山集》、《蒲山牧唱》,《明史》有传。魏观为崇喜作文一篇,即《送杨象贤归澶渊》。
曾坚,与危素齐名,元末进士,翰林学士,明初任礼部侍郎。曾坚为崇喜作文一篇,即《龙祠乡社义约赞》。
张祯,《元史》有传,元统元年(1333)进士,历任监察御史、山南道肃政廉访司佥事、开州刺史等职。张桢为崇喜做诗二首,分别为《亦乐堂》和《书唐兀敬贤孝感后》。
程徐,元代任兵部尚书,明初任刑部尚书之职。程徐为崇喜作文三篇,分别为《象贤征士亦乐堂诗》、《崇义书院田记》和《书唐兀敬贤孝感后》。
二、以为亲友关系中心的濮阳地方多族士人圈
伯颜宗道是崇喜在濮阳交往的重要人物,被陈垣誉为“西域理学名儒”,崇喜之子理安娶伯颜宗道之女哈剌鲁氏。伯颜宗道为崇喜撰写了两篇诗文,分别为《节妇序》和《龙祠乡社义约赞》。
伯颜宗道(1292—1358),开州濮阳月城人,哈剌鲁氏,又名师圣,字宗道,号愚庵,至正四年(1344)被征召至京,成为翰林待制,参与编修《金史》,后担任江西湖东道肃政廉访司佥事。1357年,伯颜宗道避乱彰德(河南安阳),率门生乡里百余家与红巾军作战,被俘死节,享年67岁④。伯颜宗道被朝廷追封为范阳郡伯,谥号“文节”。宗道修辑《六经》,幸有《述善集》存其两篇诗文。崇喜所作《节妇后序》记述了宗道一家被害的经过,赞扬了其杀身成仁的死节之行,语言朴素,没有过多的渲染修饰,字里行间流露出强烈的感情倾向:“十八年夏五月,贼将刘二、梅芳颜等率众来攻,破其营,生执先生至磁州,释其缚,待先生以礼貌,诱使附己。先生毅然不肯,反喻以大义,使之去逆效顺。贼不听。先生知其不悛,随骂不辍,求亟死。贼恚,尽杀其妻子。先生终不屈,死之。”[3]133潘迪也盛赞伯颜宗道虽是一介文士,却能舍生取义:“侯出于穷乡下里,非有父师君上之教督也,乃能以经训道学为己任,诚所谓无文王而兴者欤?然与古忠臣烈士比肩并列,斯可尚矣。”[3]228同时,潘迪认为伯颜宗道是西域作家儒化的典型代表,“其好古博雅,真履实践之士,盖千百无一二焉”。
脱因是伯颜宗道的姻家,康里部人,字辅臣,自号奇斋,担任山东河北万户府镇抚之职。脱因之母济阴县太君是钦察人,亦纳思国王的玄孙,二十四岁守寡后抚育孤儿、奉养婆母,孀居五十多年,得到朝廷表彰,“降花诰,表宅里,建雄门之壮观”。伯颜宗道和崇喜先后撰写《节妇序》、《节妇后序》,盛赞其“志节弥坚,脂松不御”的品格。两人在唱和砥砺中,形成了共同的创作倾向。
除上述著名文人、官员外,崇喜家族的交游网中还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社会地位不高的作者。他们也为《述善集》创作了不少诗文,如刘让《自述》、唐兀伯都《题龙祠社乡义约并序》、李颜《送杨公象贤归澶渊》、项驾《送杨公象贤归澶渊》、王章《亦乐堂铭》、广冔《亦乐堂诗》、王继善《题杨崇喜亦乐堂诗二首》、周臣《题龙祠社乡义约》、武起宗《题杨崇喜亦乐堂诗》、忠公严《题龙祠社乡义约》、马淳斋《题龙祠社乡义约》、马国骃《题龙祠社乡义约》、胡益上《题杨崇喜亦乐堂诗》、陈信之《送杨公象贤归澶渊》、孙子初《题杨崇喜亦乐堂诗》、张士明《题杨崇喜亦乐堂诗》、贾俞《题杨崇喜亦乐堂诗》、董庸《题龙祠社乡义约》、睢稼《书唐兀敬贤孝感后》、邓震《题龙祠社乡义约》、罗逢原《龙祠乡社义约赞》、空空道人《题龙祠社乡义约》等。
三、“《述善集》多族士人圈”的文化倾向
崇喜作为西夏唐兀人,姻家伯颜宗道是哈剌鲁人,伯颜宗道的姻家脱因是康里部人,脱因的母亲是钦察人。“《述善集》多族士人圈” 除汉族外,还包括西域多个民族,他们都被积淀千年的汉文化所吸引,以崇喜为中心、《述善集》为载体,在濮阳地区形成了多民族士人圈,体现出一种共同的文化倾向,展现了汉文化在元代定居濮阳的东迁色目人中传播与接受的过程。
(一)“《述善集》多族士人圈”体现了以“善”为主导思想的理学文化
通过研究“《述善集》多族士人圈”的创作,我们可以管窥元代理学文化在濮阳乡村的传承、发展情况,从而得出理学思想在濮阳乡村文化建设中占有主导地位的结论。这可从崇喜家族的取名中窥豹一斑,前三代都没有汉名,第四代崇喜一辈堂兄弟14人都以“贤”为字:崇喜字象贤、换柱字思贤、帖穆字师贤、塔哈出字齐贤、卜兰台字敬贤、留柱字继贤、不老字绍贤、教化字居贤、伯颜字希贤、广儿字志贤、柰惊字惟贤、拜住字好贤、春兴字尚贤、禄僧字世贤。崇喜家族思慕汉学,取名事小,却可窥见理学之盛。河南地区自北宋至元代一直是理学重镇,从京师到濮阳,“《述善集》多族士人圈”的文化倾向深受以许衡为代表的理学大家思想的影响:伯颜宗道、罗逢原、潘迪等人多次提及许衡的影响:“象贤裒友朋、结乡社,惟讲信修睦为事,蹑蓝田之芳踪,遵许公之垂训。”(伯颜宗道《龙祠乡社义约赞》)“立社之约,盖仿蓝田吕氏旧规与鲁斋许公遗意。”(罗逢原《龙祠乡社义约赞》)“国家兴自龙朔,人淳俗质,初不知读书为事也。后入中国,风气渐变,世祖大阐文治,乃命硕儒许文正公,以经学训北来子弟。”(潘迪《龙祠乡社义约序》)
崇喜家族第二代闾马(1248—1328),襄樊战役后定居濮阳。青年时代的闾马与这一时期在家乡传播理学的许衡同处河南,对后者当有所耳闻。几十年后,崇喜和父亲达海为改良当地民风民俗,与百姓共立《龙祠乡社义约》,兴办学校,建立崇义书院,这些都直接受到许衡理学思想的影响。《述善集》比较完整地记录了元代中原地区西夏遗民接受理学影响并将之付诸实施的过程,可以看作元代后期理学通俗化、实践化的缩影。《述善集》所反映的在日常生活对理学的践履,为明代心学的发展埋下了伏笔,在中国理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6]。
(二)“《述善集》多族士人圈”体现了元末“文道合一”的创作倾向
执教于国子学的张翥、危素,无论理学思想,还是文学思想,都对崇喜兄弟产生了直接影响。如果说元末理学影响下的现实主义文风是一个大合唱,那么危素、张翥就是领唱,“《述善集》多族士人圈” 就是和声,他们同气相求,相互切磋,砥砺琢磨,形成了一种共同的文风。“《述善集》多族士人圈”乃至整个濮阳文坛都继承了这种文以载道、重道轻文的文艺思想,恰与当时的雅正之风相合,既成为元末文坛主张关注现实思潮在民间的反映,也是延祐雅正文风在元末的余音。 从元末文坛的领军人物,到名不见经传的乡村作家,透过“《述善集》多族士人圈”的文学创作,既可窥见文坛大家对基层作者的影响,又反映了京师文坛对地方文坛的影响。
比较崇喜等人与张翥、危素的创作,可见其创作思想、行文风格的一致性。内容上以实用为核心,形式上简古质实,文笔省净,绝无雕饰。儒家素有“立言”于后世的观点,文章乃“不朽之盛世”。崇喜为其祖父闾马刻石立传、编纂《述善集》都是为了传之后人,留名于世。文以载道、文以纪实成为崇喜创作的主要特征,这一思想与张翥、危素如出一辙。友人陈众仲去世后,张翥在悲伤之余担心其诗文散佚不传,“今不十二年,丧逝殆尽,不知天壤间诗卷留否?”[7]588同样,危素也认为文章有现实意义,具有承载现实、记录历史的价值,因而在《送镏志伊采大元文集序》中指出:“文章之有功于世尚矣,乌可以为儒者之末技而轻之哉!”[7]169他在《黎省之诗序》进而肯定文章的价值:“夫文章之传,儒者视之以为末艺,然实与天地之气运相为升降,君子于此观世道焉。”[7]217
张翥、危素倡导简古平易的文风,认为延祐文风以简古一扫前代迂腐骈俪之风,衍变为元代文学的主流。张翥《圭塘小藁序》总结道:“作者非简古不措笔,学者非简古不取法,读者非简古不属目。”[7]586危素进一步指出:“则其为诗,固非雕琢章句、流连光景者之比。”[7]190在创作实践上,张翥、危素以大量的现实主义创作践行了简古尚实的文艺观,其诗歌继承了前代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理念,关注现实生活的各个层面,反映了广阔的社会现实。张翥的《郭农叹》、《拾麦吟》、《授钺》、《大军下济南》、《四月十三日》等作品皆反映民生疾苦,充斥着刀光剑影,勾画出风起云涌的时代画面。同样,《述善集》中那些乡村作家的诗文在浓浓的亲情背后,弥散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从十八郎寨突遭匪盗,到崇喜十年京师避乱、捐献平乱物资,再到宗道全家死于乱兵,无不是元末社会现实的缩影。
“《述善集》多族士人圈”中的大部分人是一些草根作家,他们没有辉煌的创作实绩和显赫的社会地位,仅仅是文学大家的追随者和陪衬者,而这恰是远离京师的地方文坛最真实、最鲜活的反映,成为主流文坛的有力补充。儒家文论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和现实基础,从孔孟、韩愈到程朱,“文以载道”的文艺观可谓源远流长,逮及元代中后期,这一思想表现为延祐以后醇和雅正之文风。元季道统逐渐式微,以危素、张翥为代表的一批受到理学思想熏陶的文人、学者以传承道统为己任,推崇儒家文学观,倡导并践行简古文风。以崇喜为中心的“《述善集》多族士人圈”恰是这一文风的体现,有力佐证了元末主流文化的走势。
注释:
①唐兀氏在元朝末年被赐姓杨,因此唐兀崇喜又称“杨崇喜”。为行文之便,本文简称“崇喜”。
②朱绍侯,《试论〈述善集〉的学术价值》,《史学月刊》2000年第4期;刘巧云,《〈述善集〉学术价值刍议》,见何广博主编《述善集研究论集》,第15—25页,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年。
③ 出自《题唐兀崇喜自序后》。
④《述善集·伯颜宗道传》称其享年67岁,《元史》为64岁,存疑待考。
[1]李修生,等,编.全元文:第36册[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
[2]Tomoyasu Iiyama, A Tangut Family's Community Compact and Rituals: Aspects of the Society of North China, ca. 1350 to the Present, Asia Major Third Series Vol. 27, No. 1, 2014.
[3]焦进文,杨富学,校注.元代西夏遗民文献《述善集》校注[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
[4]张迎胜.家族文化的灿烂奇葩——杨氏家族教育刍议[M]//何广博,主编.述善集研究论集.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1.
[5]陈田.明诗纪事 (甲签):卷五[M].清陈氏听诗斋刻本.
[6]杨富学,胡蓉.《述善集》所见元代濮阳西夏遗民之理学思想及相关问题[J].西北师大学报,2017(2).
[7]李修生,等,编.全元文:第48册[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
(责任编辑保宏彪)
TheResearchontheMultiracialScholarsintheBookNamedShuShanJiandItsCulturalTendencies
Hu Rong
Shu Shan Ji is a collection of poems and essays for the Xixia adherents Tangut Chong Xi’s families written by their teachers and friends. The group of the authors included officers, scholars and some country writers. They all formed a circle of the multiracial scholars around Chong Xi. The great litterateurs regarded defending the feudal morals as their responsibility. This is the main ciltural tendency in the late Yuan Dynasty. At the meantime, the culture of the Yuan Dynasty became much more plentiful because of the supplement and reflection by the country writers.
the Xixia adherents; Shu Shan Ji; Tangut Chong Xi
胡 蓉(1969—),女,河北邢台人,博士,甘肃政法学院人文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宋元文学。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文学地理学视域下的元代色目作家群研究”(项目编号:16YJA751007)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