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的满族传统生活画卷
——《瑷珲十里长江俗记》
2018-01-23王卓
王 卓
由著名民族学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富育光先生及其胞妹富艳华女士整理的其父富希陆先生遗稿《瑷珲十里长江俗记》,于2018年3月由学苑出版社出版。此著被富育光先生多次在自己的论著当中引用,久已为学界所知,仅在《东北史地》(2014年第5期,2015年第1期,2015年第4期)《学问》(2016年第4期)选发部分内容,如今终于得见全貌。
中国历史文献虽然成熟早、遗存时间久,但正史皆以帝王将相、国之大事为内容,各地历史便要依靠地方志加以记录。处于边远之地的瑷珲,地方志的编撰迟至清末才开始,文人笔记便成为一种重要的历史记忆载体。然而,对于瑷珲而言,文人笔记亦极少,撰写于清代中叶的《黑龙江外记》之外,几乎空白。《瑷珲十里长江俗记》采用传统文人笔记体裁,大约成书于20世纪三四十年代,其中的“十里长江”,指的是流经瑷珲附近的黑龙江段,几乎是现存唯一的当地人对传统生活记忆的文字记录,也是瑷珲富察氏家族所传承的满族传统文化精髓之作。
《瑷珲十里长江俗记》由“周边民族”“满洲古俗”“瑷珲城记”“满洲风俗”“满族古谣”五部分组成,是对于清康熙年间戍守黑龙江以来,瑷珲城及其附近的八旗军民及其后代历史记忆的全面记录。文人笔记散记的特征,使各部分的分类只能是粗线条的,实际上每部分内容都很丰富,很多都超出了具体分类的范畴。其中的“风俗”,有为人熟知的满族民俗文化的标志性习俗——民居、发辫等,也有几乎不为人知的习俗,如“骨历”:“满民早年喜用一种自制的骨质年事简历。据传,这种骨历产生的年代约在汉族历法传入朔北满族先世民间后,满族先人们才用鸟骨或兽骨创制出计时用的实用骨历,经不断改进,形成多种形制。其共同特征均为拨位计时,以累积数字表示日、月或年份。也有用骨质的舟、箭、鼓、花等雕饰物作为远行、出猎、祭祖、喜庆等不同活动的标记,形象鲜明易懂,深得族众喜爱。在偏僻的农村,直至(20世纪)五十年代前,仍可见到大小不一的骨历。”①富察希陆·伯严著,富育光、富艳华整理:《瑷珲十里长江俗记》,北京:学苑出版社,2018年,第103页。还有知道现象、不明具体内容的习俗,如“玛琥”。《瑷珲十里长江俗记》的“满洲风俗”部分,用近六千字的篇幅,详细记述了萨满跳神的“皮玛虎”“玛虎之戏”“玛虎朱春”“玛虎莽式”的形式、内容等,成为了解玛琥功用的重要参考。有些未见其他文献,属于独有记忆。如“‘九·一八’后,该地沦为防苏国境线,戒备森严,江上实施特殊灯火与输运管制。伪满时仅有一艘日人为老板之‘仙裕号’客货‘腰轮子’船通行于上至呼玛镇下至瑷珲、大五家子、四季屯、车陆、乌云、奇克特屯堡等地,大约三日许一次往返运客,省会黑河和瑷珲城为中途商埠大站。私人商船有六七艘,往返于漠河与乌云之间,受日伪警视厅严管,仅运控制范围内的物品,且每岁苛税甚重,无货常抛锚闲置,苦不堪言。伪满末期,仅剩两三艘,苟延残喘而已。”②富察希陆·伯严著,富育光、富艳华整理:《瑷珲十里长江俗记》,北京:学苑出版社,2018年,第27页。此外,对于抗俄战争、江东六十四屯事件等记载,也具有重要的民间记忆价值。
除了对于黑龙江瑷珲段满族传统生活和民俗文化的珍贵记忆,《瑷珲十里长江俗记》“周边民族”和“瑷珲城记”的内容,也具有一定的历史参考价值。瑷珲除有八旗驻防,在江东国土未失之前,周边族群远不止今天我们所了解的蒙古、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瑷珲十里长江俗记》所记“赫哲人”“阿枪人”“基(吉)利亚克人”,地域范畴超过了“十里长江”的范畴,但在清代时期,由于同属一个国度,同受中央政府管辖,的确是瑷珲满洲人亲密交往的邻族。以阿枪人为例,“阿枪人是满人世代之友,应为鄂伦春(,)早年因他们生息在密林间,俗称谓栖林人的一支,语言、习俗与之接近。清初亦在海滨捕鱼,其中不少阿枪人加入八旗,共同抵御罗刹南侵,留下许多悲欢离合之感人故事。近世,阿枪人主要生活在黑龙江出海之地方,即纳特基地方,行路依靠狗,不靠马,吃鲟鳇鱼,打到鱼便在太阳下曝晒,制成鱼干,成为日常口粮。整个冬季全赖此法储备食物过活。以鱼熬油食用和照明。将鱼皮制成细皮条缝缀起来,染成各种颜色,制成服饰。长此以往,北地民众所称之‘鱼皮鞑子’,便指该部。”③富察希陆·伯严著,富育光、富艳华整理:《瑷珲十里长江俗记》,北京:学苑出版社,2018年,第29-30页。如今一般认为“鱼皮鞑子”即为赫哲人,在赫哲人的口传史当中,也自认为来自于黑龙江上游地区。此种资料,对于追溯北方民族的形成与民族认定,具有一定的参借意义。
《瑷珲十里长江俗记》还收录了富希陆先生及其亲朋流传下来的《瑷珲祖训拾遗》《富察哈喇礼序跳神录》《满洲北菜索实录》《吴氏我射库祭谱》,其中前两项与《瑷珲十里长江俗记》皆为富希陆先生所撰,《满洲北菜索实录》为富察氏家传,《吴氏我射库祭谱》为富希陆先生挚友吴纪贤撰,全部是富育光先生珍贵的家传文本,也构成了富育光先生民族文化、家族文化底蕴最为重要的内容,同时是瑷珲富察氏家族,特别是富希陆先生遗留给世人的珍贵文化遗产。
富育光先生及其家人,将珍藏多年的家传文献精心整理出版,公布于世,为学界提供了一份价值特殊、内容丰厚的文献,对于萨满教、满族说部、满族民俗文化、富察氏家族史、清史、东北地方史、瑷珲地域文化史等研究工作,具有重要意义;对学界关于富育光先生知识体系、学术思想、传承谱系的研究,更有直接参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