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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句丽与柔然关系研究

2018-01-23

地域文化研究 2018年5期
关键词:百济魏书高句丽

李 爽

柔然①在史籍中,亦称蠕蠕、芮芮、茹茹、蝚蠕等。“柔然”名号始于车鹿会之自称,北朝后期柔然又以“茹茹”作为自己的称号或姓氏。而“蠕蠕”之名则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对柔然侮辱性的改称。由于柔然叛服不定,屡次南下犯魏,拓跋焘怒之“以其无知,状类于虫,故改其号为蠕蠕”。为公元4世纪末至6世纪中叶活跃于中国北方草原地区的游牧民族。其疆域,“西则焉耆之地,东则朝鲜之地,北则渡沙漠、穷瀚海,南则临大碛,其常所会庭则在敦煌、张掖之北。”②(北齐)魏收:《魏书》卷103《蠕蠕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91页。实际上,这一时期,柔然和高句丽并不接壤,柔然在高句丽之西。中间隔着契丹和库莫奚。但二者却建立起友好的关系,并对中原北魏和其相邻的东夷诸族产生了重要影响。

一、高句丽与柔然建立联系时间考

关于高句丽和柔然建立联系的时间,史籍中并未记载。不仅如此,史籍涉及二者关系的史料也是凤毛麟角,只能根据有限的史料以及从高句丽与柔然当时面临的外部形势来进行分析。

高句丽与柔然关系的建立,最早也应该在5世纪之后。柔然是一个后起政权,其政权建立的时间要远远晚于高句丽。直到北魏天兴五年(高句丽广开土王五年,402),柔然主社仑自称丘豆伐可汗,在匈奴故地建立起奴隶制的国家政权。柔然政权建立后,很快发展成为威震漠北的强大力量,“小国皆苦其寇抄,羁縻附之。”①(北齐)魏收:《魏书》卷103《蠕蠕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91页。柔然政权建立前后,与北魏的关系最为不睦。事实上,柔然的兴起过程也就是竭力摆脱北魏的束缚而进行反抗的延续。柔然政权建立后,与北魏的战争不断。从社仑到大檀执政的二十余年,柔然几乎每年都要袭击北魏的边境,北魏也曾多次北讨柔然。柔然成为北魏进取中原的后顾之忧,而北魏又成为柔然南进的障碍,二者处于尖锐对立的状态。为了对抗北魏,柔然与北燕、后秦、夏、北凉等政权都结成联盟。北魏天赐四年(407),柔然与北燕缔结了姻亲关系。据《资治通鉴·晋纪》载:“柔然可汗斛律遣使献马三千匹于跋,求娶跋女乐浪公主。跋以乐浪公主妻之。”大檀可汗期间(414—429),遣使北燕,献马三千匹,羊万只。北魏始光四年(427),为了救援夏而攻击北魏。柔然还向南朝刘宋朝贡。北魏神䴥元年(428),柔然的使臣至南朝刘宋。刘宋也乐得其成,“(柔然)常南击索虏,(北魏)世为仇雠。故朝廷每羁縻之。”②(梁)沈约:《宋书》卷95《索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57页。柔然与诸政权建立联系的目的就是从南北两向上对北魏形成夹击。那么,在这一时期,高句丽是否成为柔然联合的对象,二者是否也建立了某种联系?从史籍中能够检索到高句丽与柔然有联系始于百济上北魏书。北魏延兴二年(472),百济王扶余庆遣使北魏,上表陈述百济与高句丽之间的恩怨,罗列高句丽的罪状,请求北魏出兵讨伐高句丽。其中百济王扶余庆有言:“高丽不义,逆诈非一,外慕隗嚣藩卑之辞,内怀凶祸豕突之行。或南通刘氏,或北约蠕蠕,共相唇齿,谋陵王略。昔唐尧至圣,致罚丹水;孟常称仁,不舍涂詈。涓流之水,宜早壅塞,今若不取,将贻后悔。”③(北齐)魏收:《魏书》卷100《百济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18页。从史料“南通刘氏,或北约蠕蠕,共相唇齿,谋陵王略”中能够看出,当时高句丽与刘宋、柔然都有着密切的联系。从百济上表的时间看,至少在472年,高句丽与柔然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说明二者早在此之前就已建立了联系。那么,二者在何时,又是在怎样的历史背景下建立的联系呢?百济王在上表中直言不讳地指出,高句丽与刘宋、柔然建立联系的目的是对抗北魏,即“共相唇齿,谋陵王略”。柔然与北魏的关系一直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上文已述。北魏与南朝刘宋的关系更是水火不容,都以自己为正朔,欲一统天下,以消灭对方为己任。南朝刘宋与柔然因为共同的敌人北魏而结成了联盟,南北呼应以制衡北魏。所以,高句丽能够加入到南朝刘宋、柔然统一战线的原因,就是与二者有着相同的利害关系。也就是说,高句丽与北魏发生了某种冲突,或是北魏的对外政策威慑到高句丽。是以,高句丽对外寻求同盟,缔结利益共同体,以此来对抗北魏。

下面,我们来看一下5世纪初、中期,高句丽与北魏的关系情况。这一时期,高句丽政权正处于鼎盛时期,无疑是东北诸政权中的翘楚,实力相当雄厚,也是北魏重点防范的对象。高句丽虽然在广开土王时占领了辽东,但与北魏并不接壤。二者中间横亘着北燕。由于有北燕作为缓冲地带,北魏对高句丽的压力大为减缓。所以,高句丽积极致力于加强与北燕的关系,“广开土王十七年(408),遣使北燕,且叙宗族。北燕王云遣侍御史李拔报之。云祖父高和,句丽之支属,自云高阳氏之苗裔,故以高为氏焉。慕容宝之为太子,云以武艺侍东宫,宝子之,赐姓慕容氏。”④金富轼著,孙文范等校勘:《三国史记》卷18《高句丽本纪·广开土王》,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24页。冯跋取代高云后,高句丽与其关系也很融洽,“(冯跋)弟丕,先是,因乱投于高句丽,跋迎致之,至龙城,以为左仆射、常山公。”①(唐)房玄龄:《晋书》卷125《冯跋载记》,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3132页。高句丽与北燕的友好关系一直延续下来。随着北魏消灭北燕东进政策的深入推进,高句丽对北魏产生了恐慌。尤其从延和元年(432)起,北魏开始数攻北燕。在魏燕战争中,北魏处于绝对的战略优势,北燕频频败北,国势日蹙。北燕王冯弘向北魏称藩,并送其女与北魏结亲,希望就此停战。但北魏并未休兵,反而加紧了攻势。北燕是高句丽避免与北魏直接接触的天然屏障。北燕若亡,高句丽将直面北魏的兵锋,很有可能成为北魏征讨的下一个目标。而且北魏一旦据有北燕故地,实力将大幅度地直线上升。北燕不仅具有极佳的地缘位置,而且在东夷诸族中有着重要的影响。北燕与毗邻的契丹、库莫奚等周边诸族的联系频繁,甚至一度将他们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冯跋时期,“抚纳契丹等,诸部落颇来附之”②(北齐)魏收:《魏书》卷97《海夷冯跋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126页。,“库莫奚出库真率三千余落请交市献马千疋”③《十六国春秋》卷98《北燕录·冯跋传》,见文渊楼影印本《四库全书·史部·载记类》,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这些若为北魏所据有,高句丽将面临严重的危机。这种严峻的形势,迫使高句丽积极向外寻求盟友。南向上,高句丽与刘宋建立了联系,宋武帝加琏散骑常侍,增督平州诸军事。④(梁)沈约:《宋书》卷97《夷蛮·高句骊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92页。刘宋景平二年(424),长寿王遣长史马娄等诣阙献方物,刘宋特遣谒者朱邵伯、王邵子等慰劳之。⑤(梁)沈约:《宋书》卷97《夷蛮·高句骊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92页。高句丽与南朝刘宋的交往具有相互借重的目的。高句丽希望南朝刘宋牵制住北魏,从而减轻来自北魏的压力;南朝刘宋则希望高句丽从背后遏制北魏的势力,阻止其南下。这是双方的共同利益所在,故高句丽很快与南朝刘宋建立起密切的联系。但是,高句丽若要遭到北魏的进攻,刘宋虽然能起到牵制北魏的作用,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刘宋是否会出手相助,高句丽也把握不准。所以,高句丽肯定要在周边部族中寻找强大的政权,进行强强联合,一旦有风吹草动,近距离的盟友,相互声援起来会更为及时迅速。5世纪初期,放眼东北诸族乃至北部的诸政权,柔然无疑是最佳的盟友。柔然此时称霸漠北,也是漠北唯一敢于公开和北魏相对抗的强大势力。柔然虽不时也归附于北魏,但由于无法忍受北魏的遏制,叛服无常。故北魏和柔然之间兵革连年,互相攻击。因与北魏有着共同的矛盾,高句丽与柔然联合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尤其5世纪30年代,北魏围困北燕,就更加速了柔然与高句丽的联合。柔然曾与北燕联姻使北魏对二者的关系十分忌惮。北魏延和元年(432),北魏在攻打北燕时,先于漠南屯兵,以防止柔然插手。北魏在灭北燕前,与柔然缓和了关系,北魏延和三年(434)二月,北魏与柔然进行和亲。北魏将西海公主嫁给柔然可汗吴提为妻,拓跋焘亦娶了吴提妹妹为夫人。北魏亲上加亲之举自然是夯实二者的关系。同年四月,北魏便对北燕进行了攻击。由此显现了北魏与柔然和亲的政治目的。北魏太延二年(436),北魏对北燕发动了最后总进攻。虽然柔然与北魏、北燕皆建立了姻亲关系,但从双方的利害关系来讲,柔然与北燕的关系要比北魏近得多。二者可以联合起来对付北魏。一旦北燕灭亡,柔然将会遭到北魏的巨大威胁。所以,在北燕危急时刻,柔然不再顾及与北魏的姻亲关系,“吴提乃绝和犯塞”⑥(北齐)魏收:《魏书》卷103《蠕蠕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94页。,柔然断然出兵北魏以支持北燕,从侧翼给北魏造成巨大的压力。而高句丽在得到北燕的求救后,也毅然出兵援救北燕,并将北燕主冯弘接到了高句丽。据《资治通鉴》载:“夏四月,魏娥清、古弼攻燕白狼城,克之。高丽遣其将葛卢、孟光将众数万随阳伊至和龙迎燕王。五月乙卯,燕王帅龙城见户东徙,焚宫殿,火一旬不灭。令妇人披甲居中,阳伊等勒精兵居外。葛卢、孟光帅骑殿后,方轨而进,前后八十余里。”北魏太武帝闻讯大怒,立即遣使向高句丽索要冯弘,并欲发陇右骑卒征讨高句丽。长寿王冒着与北魏决裂的风险拒绝交出冯弘,遣使入北魏奉表称“当与冯弘俱奉王化”。①金富轼著,孙文范等校勘:《三国史记》卷18《高句丽本纪·长寿王》,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2003年,第226页。

在北魏对北燕进行最后一击时,高句丽与柔然均插手北燕,使北魏彻底灭亡北燕的计划破产。二者得罪了北魏,也就面临着被北魏征讨的严重后果。相同的境遇及恶劣的外部形势,也迫使高句丽与柔然迅速走向联合。二者联手将对北魏构成极大的威胁,这使北魏顾虑重重。事实也是如此,北魏最终也并未对高句丽出兵讨伐,可能跟高句丽与柔然、刘宋结盟有关。由此推知,高句丽与柔然建立联系的时间最晚也可能是在北燕灭亡的436年前后。

二、高句丽与柔然的交往

高句丽与柔然建立联系后,关于二者的往来情况,我们根据以下三条史料来对其进行分析。

史料一:“大明七年(463),诏曰:‘使持节、散骑常侍、督平营二州诸军事、征东大将军、高句丽王、乐浪公琏,世事忠义,作藩海外,诚系本朝,志剪残险,通译沙表,克宣王猷。宜加褒进,以旌纯节。可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持节、常侍、都督、王、公如故。’”②(梁)沈约:《宋书》卷97《夷蛮·高句骊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92页。

史料二:“高丽不义,逆诈非一,外慕隗嚣藩卑之辞,内怀凶祸豕突之行。或南通刘氏,或北约蠕蠕,共相唇齿,谋陵王略。”③(北齐)魏收:《魏书》卷100《百济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18页。

史料三:“太和三年(479),高句丽窃以蠕蠕谋,欲取地豆于以分之,契丹惧其侵轶,其莫弗贺勿于率其部落车三千乘、众万余口,驱徙杂畜,求入内附,止于白狼水东。”④(北齐)魏收:《魏书》卷100《契丹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3页。

史料一是南朝刘宋大明七年(463),宋太祖册封高句丽长寿王的诏书。在诏书中,宋太祖对长寿王进行了高度褒奖,“世事忠义,作藩海外,诚系本朝,志剪残险,通译沙表,克宣王猷。”除了表扬长寿王忠于南朝,不断朝贡外,还有一条是“志剪残险,通译沙表,克宣王猷。”即高句丽不避风险,向“沙表”传达刘宋的旨意。高句丽成为刘宋与“沙表”联系的中介。这里的“沙表”指代的是沙漠地区哪个政权呢?我们再来看以下两条史料:北魏太安四年(458)十月,北魏文成帝北讨柔然,“骑十万,车十五万辆,旌旗千里,遂渡大漠。”⑤(北齐)魏收:《魏书》卷103《蠕蠕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95页。“南齐建元二年(480),(柔然)国相邢基祇罗回奉表曰:‘皇芮承绪,肇自二仪,拓土载民,地越沧海,百代一族,大业天固。虽吴汉(漠)殊域,义同唇齿,方欲克期中原,龚行天罚。治兵缮甲,俟时大举。’”⑥(梁)萧子显:《南齐书》卷59《芮芮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024页。北魏太安四年(458),北魏文成帝渡大漠北讨柔然,这里的“大漠”指代的是柔然。而南齐建元二年(468),柔然国相邢基祇罗回在南齐的上表中,建议吴汉(漠)联兵,共同对抗北魏。在《南齐书》中特意对“吴汉”进行标注,“虽吴汉(漠)殊域,‘汉’当‘漠’,各本并讹,今改。”①(梁)萧子显:《南齐书》卷59《校勘记》,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034页。柔然国相在表文中自称“漠”,跟上文提及的沙表是同一个意思。两相对照,“沙表”似应指“柔然”。而且从史籍的记载来看,在5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漠北蒙古高原与东夷高句丽之间存在的民族,大抵有柔然、库莫奚、契丹、地豆于、乌洛侯等,这些民族中高句丽、柔然最为强大,而且高句丽、柔然都与南朝有着联系。至于其他几个民族,在这个时期,本身还未强大到能够整合其内部而形成一个统一的共同体,还处于无大君长的状态,以部落集团的形式存在着。更别说远修贡职,与刘宋进行联系了。而且史籍中也未见这些民族与南朝联系的任何记载,在《梁职贡图》里列举的32个国名中也没有关于上述库莫奚、契丹等民族的记载。②[韩]卢泰敦:《高句丽史》,台北:学生书局有限公司,2007年,第219页。而且刘宋选择联系结盟的对象自然也是实力雄厚的。由此可以断定,“沙表”指的是“柔然”。即高句丽替南宋传达旨意的对象是柔然。而刘宋毫不避讳高句丽代传旨意,说明其旨意的内容可能跟三者的联系息息相关。高句丽成为刘宋与柔然联系的纽带,也能看出高句丽与柔然的关系非同一般。

那么,刘宋为何要通过高句丽向柔然传达其意呢?据笔者推测原因大体有二。其一,柔然早期没有文字,不懂书契往来。据史载:“国政疏简,不识文书,刻木以记事,其后渐知书契,至今颇有学者。”③(梁)沈约:《宋书》卷95《索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57页。柔然没有文字时,记事方法比较原始,在木头上刻下印记作为记载。但与中原王朝打交道,难免要有文书往来。可能刘宋与柔然交流起来比较困难,故要通过高句丽充当二者联系的纽带。后来,随着柔然与中原政权交往的增多,受中原的影响,柔然才渐通文书。

其二,柔然与南朝联系的交通不便。由于柔然与北魏有矛盾,柔然要前往南朝,就不能直接取道北魏,直接的通道被堵塞。只能是绕过北魏,从西路经西域、吐谷浑抵达益州,再从益州转道建康。这条通道路途遥远,“自西路通京师,三万余里。”④(梁)沈约:《宋书》卷95《索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57页。从路程上看,柔然到达刘宋京城的路程长达三万多里,距离遥远。冷兵器时代,走陆路最快的交通工具也就是马匹了。快马加鞭走完这三万里,也得耗费不少时日。从南齐使王洪轨出使柔然往返的时间,也能看出二者进行联系的困难程度,南齐升明二年(478),“太祖辅政,遣骁骑将军王洪轨使芮芮,克期共伐魏虏;永明元年(483),王洪轨还京师,经途三万余里。”⑤(梁)萧子显:《南齐书》卷59《芮芮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023页、第1025页。从时间上看,478年—483年,王洪轨往返柔然用了5年的时间,可能这5年的时间并不是实际道路上所用的时间,大概王洪轨在柔然逗留了一段时间或者途中有经停。但从另一个侧面也反映了二者的来往实属不易。而经过高句丽,可能要快捷得多。高句丽通过黄海海路与南朝往来。南朝的旨意到达高句丽以后,再经由高句丽转向柔然。高句丽与柔然之间隔着库莫奚与契丹。柔然在大檀为首领时,便使“西域诸国焉耆、鄯善、龟兹、姑墨,东道诸国,并役属之。”⑥(梁)沈约:《宋书》卷95《索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357页。所以,柔然不仅与西域诸国有着联系,而且与东北的库莫奚、地豆于、契丹等都有着一定的联系。这就打通了高句丽通向柔然的通道。高句丽与柔然联系起来就容易得多。

从刘宋表彰高句丽的诏书上看,高句丽有可能在一段时期内充当了刘宋与柔然的传声筒。当然,在这个过程中,高句丽密切了与柔然的关系,也使南北同盟的关系更加牢固。

史料二是百济对北魏的上书。虽然百济的上书有诽谤、丑化高句丽之嫌。但从上书中能够看到高句丽与柔然有着共约的关系。这种共约的关系在北魏北部构成了一道安全防线,使北魏对二者都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高句丽对北魏一直奉行阳奉阴违的政策。并屡屡忤逆于北魏,例如北燕冯弘事件,魏丽和亲事件等。但北魏始终未对高句丽发动战争,大概也是顾虑到高句丽与柔然的关系。就在百济上书的同年(472),高句丽与柔然对北魏都采取了不同的行动。柔然直接两次出兵进犯北魏,“二月,追击南侵之柔然部众至石破,不及而还;十月,柔然部众南侵至五原(今内蒙古包头市西),拓跋弘率军欲渡漠追击,蠕蠕闻军至,大惧,北走数千里。以穷寇远遁,不可追,乃止。”①(北齐)魏收:《魏书》卷7《高祖纪(上)》,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136页、第137页。高句丽则切断了北魏使者前往百济的通道。北魏因受着柔然的袭扰,不愿再与高句丽反目,故北魏未曾答应百济出兵高句丽的请求。但与百济建立了联系,其用意是利用百济在朝鲜半岛南向上牵制高句丽。于是,北魏派使者邵安随同百济使者一同前往百济。高句丽是北魏通往百济的重要通道。北魏孝文帝特下诏于高句丽长寿王,“诏琏护送安等。”②(北齐)魏收:《魏书》卷100《百济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19页。这条诏书很有深意,除了要求高句丽放行保证北魏和百济使者的安全外,更重要的是向高句丽挑明北魏与百济的关系,含有震慑高句丽之意。而高句丽则予以坚决回击,“安等至高句丽,琏称昔与余庆有仇,不令东过,安等于是皆还。乃下诏切责之。五年,使安等从东莱浮海,赐余庆玺书,褒其诚节。安等至海滨,遇风飘荡,竟不达而还。”③(北齐)魏收:《魏书》卷100《百济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19页。高句丽态度果决,以与百济仇深为由,坚决不放行,迫使北魏使者半途而返。对此,北魏也只是严厉诏责而已。后来,北魏试图转道海路与百济通使的计划也没有成功。由此看来,高句丽与柔然联合共同遏制北魏的战略还是成功的。

从史料三可看出,高句丽与柔然在交往过程中,还试图联合瓜分地豆于。北魏太和三年(479),高句丽与柔然密谋分割地豆于。地豆于,或称“地豆干”,属于东胡语系,居住在东部内蒙古的游牧民族,东邻室韦,南与奚、契丹等接壤,西与柔然相接。其地大致在今内蒙古东,西乌珠穆沁旗及其以南一带。④[日]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塞外民族史研究(上)》,东京:岩波书店,1986年,第185页。从地理位置上看,地豆于在柔然的东部,高句丽的西北部。这非常有利于高句丽与柔然从东西两个方向对其进行夹攻。高句丽和柔然联手试图瓜分地豆于的举动,引起了周边部族的恐慌,“契丹惧其侵轶,其莫弗贺勿于率其部落车三千乘、众万余口,驱徙杂畜,求入内附,止于白狼水东。”⑤(北齐)魏收:《魏书》卷100《契丹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3页。契丹族恐其也被高句丽与柔然瓜分,莫弗贺勿于立即率部南迁内附北魏,寻求北魏的庇护。这里有一个问题值得注意,即高句丽与柔然是否瓜分了地豆于。我们再从下面两条史料入手进行分析。“延兴二年八月(472)至太和六年(482),(地豆于)贡使不绝。”⑥(北齐)魏收:《魏书》卷100《地豆于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22页。“太和四年(480),(库莫奚)辄入塞内,辞以畏地豆干抄掠,诏书切责之。”⑦(唐)李延寿:《北史》卷94《奚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126页。第一条史料说的是地豆于朝贡北魏的时间,从472年—482年,地豆于每年都要朝贡北魏,贡使不绝。而柔然与高句丽密谋瓜分地豆于的时间是479年。在479年之后的连续几年,《魏书》还有地豆于按时朝贡的记载。不仅如此,根据第二条史料的记载,在密谋事件的第二年(480),地豆于还寇抄了南邻的库莫奚,致使库莫奚奔入北魏边境,引起北魏边境的动荡。这说明此时的地豆于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其后地豆于的势力也未见减弱,“太和十四年(490),(地豆于)频来犯塞。高祖诏征西大将军、阳平王颐击走之。”在490年,地豆于竟然频繁入寇北魏边境。地豆于的地理位置偏北,与北魏并不相邻,地缘因素决定了地豆于进犯北魏并非易事。而且北魏南征北战,中原大部已被统一。当时的高句丽在东夷中实力最强,已“强盛不受制”,但其也未敢出兵侵扰北魏。地豆于敢于出兵进犯北魏,也足以说明地豆于具备一定的实力。所以说,在479年,高句丽与柔然虽然密谋瓜分地豆于。但是在479年以后,地豆于不仅没有销声匿迹,反而活动很频繁,寇抄库莫奚,进犯北魏。由此看来,高句丽与柔然并没有瓜分地豆于。但仅凭借一个风声,就让契丹害怕得率众南迁,似乎也解释不通。高句丽与柔然肯定对地豆于有实际上的行动,所以才使周边诸族震动。但有可能高句丽与柔然对地豆于的瓜分并未对其造成严重的削弱,地豆于仍然保存了一定的实力。之后地豆于对外的寇抄活动也足以证明了这一点。

综上所述,在南北朝时期,纷繁复杂的外部局势促使高句丽与柔然走向联合,建立了友好关系。高句丽与柔然的联合可谓是强强联手,柔然雄霸漠北,高句丽威震东夷,二者的同盟对中原北魏和东北诸族造成了极大的威胁。而对于二者本身来说,为柔然在漠北以及西域方面的扩张,高句丽南侵罗济政策的实施都提供了有力保障。直到柔然为突厥所灭,史籍中也未见高句丽与柔然发生摩擦的记载。这在高句丽与周边诸族的关系史上是极为少见的。由此看来,高句丽与柔然的友好关系对二者外部生存发展空间的稳定肯定极为有利,故使这种友好关系一直延续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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