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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竹脉

2018-01-23任敬军李红娥

竹子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竹林时代日本

任敬军,李红娥

(1.浙江农林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 杭州 311300; 2.浙江农林大学 林业与生物技术学院,浙江 杭州 311300)

日本人把竹文化作为日本文化的象征[1]。毛竹、桂竹与金竹三大竹种占日本竹林总面积的90%以上[2]。其中,九州竹林面积占日本竹林总面积近90%[3]。日本列岛,除了亚寒带,竹、笹随处可见,竹丛掩映的宁静村落是自古未变的原风景[4]。日本人民敬佩竹子的有节、中通、秆直,更惊奇竹子神奇、快捷的生长与顽强,将其神格化,视之为旺盛生命力与顽强繁殖力的代表[5]。这些是认识日本竹文化和竹民俗的思想的前提。

1 古时史前时代

史前时期可分为地史、绳文(前7000-前300)、弥生(前300-300)时期。

日本古时就有竹类分布[2]。寒冰期来临时,除了部分耐寒笹类,日本列岛上大部分竹类消失了。绳文时代以前的旧石器时代,气候寒冷,竹类分布少。后来竹类逐渐以南九州为起点再次开始自生繁衍[4]。

金竹从公元前800年的远古时代开始,作为竹枪材料和食用笋占据竹类第1位[6],栽培面积最多[7]。古代神社御神体几乎全是金竹[8]。为了生产适于竹枪的金竹,种植山茶篱笆护卫金竹林,称之为“薮椿(やぶつばき)”[6]。

绳文时代已经拥有竹材加工技术[9],竹编土器比较丰富,出现琉球竹网代式编土器以及竹篾纹样、竹管纹样、竹节目纹样的土器[2],还有涂漆的笼、梳[4]。各种材质的梳中,竹制最轻巧。当时,梳是很珍贵之物,比较流行。在日本最早地志《风土记》(713)、日本最早史书《古事记》(712)、日本最早正史《日本书纪》(720)中,有“隼人族的发梳神”“女神的指梳”“日本武尊的梳子”“倭建天皇命的梳笥”“浦岛子的梳匣”“别嬢的梳匣”等典故与传说,以及多达46种、出现量达63次的“梳、发梳、指梳、梳笥、梳岛、发梳神、发梳村、汤津爪栉、栉御方命、神栉王、玄栉、马梳、玉栉姫、神栉皇子”等各式实物与命名,折射了当时包括梳在内的竹制品使用量大,涉及面广。梳并非单是实用性的,头发上插梳是巫术仪式之一,梳是具有灵力的神圣之物[4]。《日本书纪》:“伊状诺尊不听阴取汤津爪栉牵折其雄柱。以为秉炬而见之者。则脓沸虫流。今世人夜忌一片之火。又夜忌掷栉。此其缘也…伊状诺尊又投汤津爪栉。此即化成筍。”“故素笺鸣尊立化奇稻田姬为汤津爪栉。而插于御发。”“老翁即取囊中玄栉投地则化成五百个竹林。因取其竹作大目麁龙…火火出见尊不听。犹以栉燃火视之。时丰玉姬化为八寻大熊鳄匍匐逶虵。”《风土记》:“大隅国风土记。大隅郡。串卜乡。昔者。造国神。勒使者。遣此村。令见消息。使者报道。有发梳神。云。可谓发梳村。因曰久西良乡(发梳者隼人俗语云久西良)。今改曰串卜乡。”

绳文晚期,竹的工艺素材基础地位得以确立,出现某些流传后世的网代编、拧编等竹工艺技法[10],代表性竹制品是“蓝胎漆器”[4]。

绳文·弥生时期是巫术万能的泛灵论时代,人们将“非草非木”的特异植物竹子视为巫术之物,箕、笼等竹制品做为灵力咒具[4]。著名的小竹神话出现在《古事记》中:“手草结天香山之小竹叶而。(训小竹云佐佐)於天之石屋户伏汙气……尔高天原动而。八百万神共咲。”天照大神隐身天之石屋,被手持小竹的天钿女命引出,此为神乐之始。舞神乐时的“ササ、ササ”之声称为神乐声,在《万叶集》中作为神的枕词,故将“斎子竹”即笹奉为神圣之物。笹具有传输神言于人类的咒力,巫女手拿笹枝在村里表演绝活,是能乐、舞乐之始。自神代开始登场的竹、笹是神圣植物,代表神灵驱恶除魔。《古事记》:“河坞之节竹而。作八目之荒笼。取其河石。合盐而。裏其竹叶。令诅言。如此竹叶青。如此竹叶萎而。青萎。”[11]竹制品灵力神话在上古文献中更是频频出现。《日本书纪》:“弟患之。即以其横刀锻作新钩。盛一箕而与之。”人们坚信,箕中有神,有好运气,能使万物灵魂再生[12],而竹梳具有异常强烈的巫术性。《日本书纪》:“老翁即取囊中玄栉投地则化成五百个竹林。因取其竹作大目麁笼……所谓坚间是今之竹笼也。”《风土记》:“妹神见之。以为非理。即以指栉。塞其流水。”相传,《记纪》神话中的伊邪那美命的手杖化为岛根县比婆山的阴阳竹,被视为神竹,此竹之杖可防毒蛇、毒虫[12]。

弥生时代,竹类拧编笼、笊目编等后世的一般手法已经出现[10]。此时期代表性竹制品有筌、簗、篊以及竹席、笊篱,竹梳、竹笼等[4,6]。竹席、竹帘、竹秆等已经普及到生产、生活中。《古事记》:“登陀流(此三字以音下效此)天之御巢(笔者注:烟囪上铺着竹席)而……栉八玉神化鹈……拆竹之登远远登远远。(笔者注:盛馔摆满桌子,将铺着的竹子都压弯曲了)”自神代至今在1月4日晚举行的“左议长”活动,须用金竹,竹秆爆裂,声音响亮,消灾去污的同时,送神灵回天界[6]。

至迟在弥生时代后期,竹林已经应用到农业生产中。《日本书纪》:“五十七年秋九月。造坂手池。即竹莳其堤上。冬十月。令诸国兴田部屯仓。”《古事记》:“定田部…又作坂手池。即竹植其堤也。”这是110年竹子用于水利和农业发展的文字记录,在日本史书上首次展现稻作与竹业的综合发展。类似记载还出现在《风土记》中:“时以竹刀截其儿脐。其所弃竹刀。终成竹林。故号彼地曰竹屋。”此处“竹刀化竹林”记载,暗示当时人们栽培竹林的生产活动。

2 上古

上古(300-794)包括大和(300—593)、飞鸟(593—710)、奈良(710—794)时代。

上古以前的历史时期,日本经历了漫长的绳文、弥生时期,获得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和丰富的生产技术经验,奠定上古社会发展的物质和文化根基。上古时期,日本经过大和政权统一(4世纪中叶)、圣德太子改革(593-622)、宪法十七条颁定(604)、遣唐使派遣(630)、大化改新(645)、大宝律令实施(702)、奈良迁都(710)、《古事记》和《风土记》以及《日本书纪》编撰等重大事件,日本列岛内的政治经济社会形势趋于稳定,形成社会全面发展的坚实基础;奈良时代出现了官营手工业和家庭手工业的生产方式,家庭手工业生产较简单的产品[13];经过佛教传来、遣魏使、遣隋使、遣唐使以及大量大陆归化人渡日等国外交流,学习、借鉴国外先进文化、技术等,并与国内的本地文化、技术等结合,经过冲突、竞争、融合等过程,借助中国文字和此时期初步出现的日本假名文字等载体的记录,“日本”的形象清晰起来,各种地方性质的文化、技术、思潮等经过消化、融合、统合,逐步升华为日本国家层次的整体形象。

日本学者认为,上古时期日本列岛的竹林分布不广泛[2]。其实,上古时期竹林分布并不少。《魏志倭国传》载:南九州狗奴国有竹箭,倭国有篠、簳;壱岐国多竹。经统计,《风土记》《古事记》《日本书纪》中的竹林相关记载,出现在出云、播磨、常陆、因幡、萨摩、大和、肥前、伊势、丹后、近江、美浓、茅渟县、但马、信浓等14个诸侯国的29个郡中,出现量共64次。

上古是金竹兴盛的时代。为保护竹和笋,设置“竹奉行”职位,对金竹实施免税制度,称为“薮制”,制作山茶生垣保护金竹。对盗笋与山茶者实施斩首的严厉政策[14]。

大化革新(645)时期,古代隼人阶层凭借竹细工技能在徭役方面展现了非凡才能,奠定今日日本竹文化根基[2]。律令制确立后,畿内隼人置于隼人司管理。养老律令《职员令》(718)“隼人司”规定:隼人司,正一人。掌管,检校隼人,名帐,歌舞教习,竹笠制造。祐一人。令史一人。使部一人。直丁一人。笋人。据《隼人计账》,直属朝廷的隼人有畿内以及近江、丹波、纪伊诸国,全是山间僻地,他们被课以“竹笠”制造。竹笠是竹制品代名词,指从事朝廷使用的各种竹器制造。隼人司条有4类役务规定,其中一类是“油绢与竹器制作”。隼人竹器分为“大尝会”特制竹器和宫廷用“年料竹器”。大尝会竹器有熟笥、煠笼、干笼、箩等共计174件,全部是神馔道具。熏笼、簀、竹帘等是年料竹器。这些竹制品是朝廷用特别竹器,需要高超竹加工技术,与庶民的日常竹器根本不同,朝廷还拥有国营竹林。隼人拥有高超竹细工技术和随身附属的竹灵之咒力[4]。

飞鸟、奈良时代,竹工艺领域飞跃发展,出现了诸如法隆寺的竹制厨和正仓院的华笼那样的笼目土器、六目编笼与笊类等道具,尺八、横笛、笙、箱等技术精湛的竹器[10],正仓院珍藏的布袋竹制笼、笠、笛等[2],其中,天武天皇(673 - 686)的金竹制尺八很有名。《古事记》《日本书纪》《风土记》等古文献中皆出现竹制的农具、搬运与储存用具、渔具、兵器等[4]。衣衫褴褛的贫贱民沿途叫卖竹制品的形象,是上古时代常见的社会文化风景线[15]。可见上古日本竹制品比较丰富。《风土记》《古事记》《日本书纪》的相关记载中,出现物部(生产部门)门类14次,物部生产内容包括弓、矢、靭/鞆、笼、笠、竹等;有55国133个郡出现竹细工,共413次,竹细工包括弓矢、矛楯、梳、鞆/靫、船/笼、篱、笠、箕、筌/梁/樋/梭、竹刀、笛、箸、筥、筏、席/帘、竿、鞭、箱、槁机、竹针等。

上古日本竹器文化中,箭矢具有代表性。《日本书纪》中“旗帜蔽野埃圣连天。钲鼓之声闻数十里。列弩乱发。矢下如雨……便断著板网以被矢入阵。众悉乱而散走之。”“铁一万斤。箭竹二千连。送下於筑紫。”的描述以及“发箭如雨”、“临射如雨。其军强盛。填家溢野”等,可知战争中弓矢的大规模使用。在《风土记》中,“古时、旱部郡等之祖、靭编部、靭负部、箭囊制作、箭囊运输”及其“弓削大连、部民”等,说明上古及之前日本列岛已经出现箭矢手工业者,以及专事箭囊制作和运输的职业部门、管理部门及职业部民,并且规模大,以至于出现“韧负村、韧编乡、鞆驿”等名称;大量出现的箭、矢、弓等专业词汇,“矢内乡、矢代乡、矢谷、笶村山、竹原、篠原”等竹文化地名,“矢口神社、矢代神社、鞆前社”等神社,以及“箭竹多生”等记载说明当时弓矢是常见武器,规模和数量大、质量高,并形成深刻的竹矢文化信仰与习俗。

战争之外,箭矢娱乐风尚是上古竹文化的鲜明特色之一。《日本书纪》载,在孝德天皇、天智天皇、天武天皇、持統天皇时代,明确记载“筑习射所”“射于朝廷”“射于南门”“射于西门”“观射”“射四日而毕”“公卿百寮射于南门”等达16次,形成新年百官在朝廷赛箭和“观射”的例行活动,可以想见弓矢娱乐的社会普及度。

大和时代,“竹”的巫术性仍然存在,竹是能够感应神之灵力的咒物[4]。大阪市浪速区的今宫戎神社,建于圣德太子推古8年(600),是四天王寺的西方守护神,自建立以来一直以不老不死象征的龟笹做福笹[16]。奈良大安寺每年举行封癌仪式的“笹酒祭”,源于奈良时代光仁天皇在本寺饮用青竹酒而长寿的典故[17]。竹笹供养会在旧历5月13日的竹醉日举行。首先供养竹笹,之后分配竹笹苗或和尚们进行茶筅制作表演,然后提供笹酒、笹寿司。最近,每逢防癌日,在青竹中装入酒,以竹制酒杯布施给参拜者[12]。

上古时期,文学中的竹文化也极具特色。吴竹,过去的“吴竹”之名并非指吴国的竹,崇神天皇(564-631)时期是“长久”之枕词,表示竹的瑞祥色彩和生命力。此后,除了枕词外,开始用于竹的总称,桓武天皇(781-806)延历15年植于紫良殿南仁寿殿前庭的竹子皆称“吴竹”。平安中期前后,吴竹常被咏进和歌中[18]。《万叶集》中的咏竹、笹歌,表明竹是达官贵人的观赏用植物,并形成日本竹类以“柔”“细竹”“小竹”为特色的歌咏印象[4]。圣武天皇时代(724—749)有文曰:“七夕节句星祭,朝廷做诗挂短册于竹。”[19]

日本文学领域,有一系列时代相续的著名“竹之物语”,始自上古《竹屋村物语》和《竹之崎物语》、续于中古《竹取物语》、现于当代《越前竹人形》,是日本竹文化在文学上的独特再现。

“竹屋村物语”是《薩摩国风土记》和《记纪》中的著名神话。“コレヨリ薩摩國閼駝ノ郡ノ竹屋ノ村ニウツリ給テ、土人、竹屋守ガ女ヲメシテ…彼ノ所ノ竹ヲカタナニツクリテ、臍ノ緒ヲキリ給ヒタリケリ。ソノ竹ハ今モアリト云ヘリ。”(カタナ:竹刀。原文大意:皇祖降临日向国高千穗,到萨摩国阏驼郡竹屋村与竹屋守之女结婚。生孩子时,用竹刀切脐带。所弃竹刀变竹林,今仍存。)揭示了天孙降临时选择的地上第一域——日本竹乡,进驻第一村——竹屋村,结交第一人——竹屋守,迎娶第一妻——竹屋守之女,使用第一物——竹刀,流传第一俗——脐带竹刀,第一个经济活动——竹林栽培。这个以竹乡为背景,以竹村为舞台,以竹屋守及其女儿为对象,以竹林和竹刀及其习俗为见证的“竹”之记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竹”之物语。同时还表明,竹村村长,把竹之精灵般的女儿嫁给天神,成为天皇谱系中的早期成员,给天皇系谱融入深厚的竹文化基因,为竹文化在日本主流文化中占据重要一席。

《因幡国风土记》的《竹之崎物语》:“因幡ノ記ヲミレバ、カノ國ニ高草ノコホリアリ。ソノ名ニ二ノ釋アリ。一ニハ野ノ中ニ草ノタカケレバ、タカクサト云フ。ソノ野ヲコホリノ名トセリ。一ニハ竹草ノ郡ナリ。コノ所ニモト竹林アリケリ。其ノ故ニカク云へリ。(竹ハ草ノ長ト云フ心ニテ竹草トハ云フニヤ。)其ノ竹ノ事ヲアカスニ、昔コノ竹ノ中ニ老タル兎スミケリ。アルトキ、ニハカニ洪水イデキテ、ソノ竹ハラ、水ニナリヌ。浪アラヒテ竹ノ根ヲホリケレバ、皆クヅレソンジケルニ、ウサギ竹ノ根ニノリテナガレケル程ニ、オキノシマニツキヌ…其ノ時、兎、ワニドモノウへヲフミテ、カズヲカズヘツ、竹ノサキヘワタリツキヌ…。”其中的“高草郡、竹草郡、竹林、竹草、竹事、竹中、竹原、竹根、竹之崎”等文化意象,成就其“竹”之物语身份。

上古时期,日本竹文化进入国家中心文化圈。《古事记》:“为咏曰。物部之。我夫子之。取佩。於大刀之手上。丹画著。其绪者。载赤幡。立赤幡。见者五十隐。山三尾之。竹矣[本]词岐(此二字以音)苅。末押縻鱼箦。如调八弦琴。所治赐天下。”此处以“竹叶繁茂,易于隐身”“伐竹砍竹根,压竹拽竹稍”“像拽曳竹稍使竹秆倒伏那样治理天下”等,作为“隐身”“治理天下”的喻体,说明上古时期,上层社会非常熟悉竹林特征和竹子生物学特性,并运用到国家治理大道理中。可以想象,当时已有丰富的竹文化信仰和深厚的竹文化传统沉淀,并普及到上层社会,进入社会中心文化圈,成为国家中心文化之一。

上古时期是国家意义上“日本竹文化”的形成期。绳文、弥生时代,九州地区尤其南九州地区是日本列岛的竹文化中心。弥生时代北九州文化处于领先地位,是吸收中国文化的中心和日本列岛的政治中心[20]。当大和王朝开始侵略南九州之时,隼人族陆续迁居畿内。天武、持统朝时期,隼人大规模迁居畿内,竹民俗传到畿内。在畿内的隼人属于朝廷隼人司,是竹器制作的主要承担者,他们传承的竹细工技艺逐渐传向各地,并由此产生2个里程碑式结果:(1)日本竹文化在以京都为中心的畿内地区沉淀下来,形成以九州和畿内2个竹文化中心并行发展的历史格局。(2)竹文化发展开始从以南九州为中心的地方走向国家中心,结束绳文·弥生时代的漫长模糊期,形成国家层面的“日本竹文化”的概念和具体形态,以“日本竹文化”名义载入史册,开创日本竹文化发展新纪元。

3 中古

中古即平安时代(794-1192),竹子广泛用于建材[21]。技术精湛的物品逐渐鲜见,工艺价值高的竹工艺品少了,但是竹制品逐渐呈现多样性,运用范围广泛[10]。《延喜事》(967)(隼人司)记载,作为贡品进贡大尝会用的熟笥72口等,作为年料进贡熏笼大一口、篾竹50株等[22]。

京都是竹文化发祥地[21]。平城京遗迹的木简有记载“笋廿十三把直钱四十文各二文”的买卖记录[22]。10世纪初《延喜式》记载,每年命山城国和大和国纳贡箟竹[4]。因为“勇武之神”八幡太郎义家(1039-1106)之故,京都男山之竹被神格化,常用于刀剑榫钉[5]。京都竹箸有1200年历史,重在“真货”[23]。

794年,桓武天皇迁都平安京,在御所仁寿殿前庭种上“吴竹”。当时清凉殿前的“吴竹”是金竹。当时日本重视的竹类仍然是金竹。左议长等传统活动用竹必定是金竹,供奉神灵之竹必是金竹[6]。天平时期宫中清凉殿庭中开始七夕祭活动,立金竹青株,供奉农作物初物,挂上祈愿纸片,向牛郎织女祈愿[24]。平安时代,七夕绘图上的竹笹是常见风景[19]。

中古时代,日本文学领域出现最早用假名书写的小说《竹取物语》,被赞为“物语小说鼻祖”。以“竹”为主题词,是中古时期日本竹文化兴盛背景下的产物。《竹取物语》自诞生之日起,辉夜姬的优美、凄哀故事广为传播,至今不衰。诚如紫式部千年前所言,此竹之传奇与辉夜姬一样不朽。而使之不朽的,在于小说的竹生态学特征及基于其上的日本竹文化。熟知竹生态学与日本竹文化的作者以青青竹林、神秘竹境为背景,构思了男主人公与竹为伴、以竹为生、竹中得女、竹筒获金、因竹神安的故事,设计了女主人公竹中化生、竹篮安家、似笋生长、与竹共辉、如竹美丽、以竹命名、与竹同寿、因竹而奇又因竹而悲的传奇,从而成就了日本文学史上千古“竹”之物语。《竹取物语》是日本竹文化的象征[25]。

《竹取物语》的主舞台是卑贱的伐竹之家。处于律令制社会底层的“周辺之人”伐竹翁与卑贱工匠,是庶民所熟悉的身边人物。伐竹翁的无地贫苦贱民身份设定和竹之精灵辉夜姬极具特色。竹取翁的歌“呉竹のよよの竹取野山にも,さやはわびしき節をのみみし。(我们世世代代伐竹为生,在山野劳作,也没有遇到像你遭遇的那样辛苦的日日夜夜。)”柳田国男认为伐竹翁是大宝令中依靠“山川丛泽之利”谋生的“赤贫的”贫苦贱民。“伐竹的贫穷生活”在中世以后仍然延续。他们是律令制下生活于社会边沿的无地贫贱民。在伐竹者间广为流传着只要认真劳作,幸福时光总会降临的贫民致富谭的“梦中梦”,是祖祖辈辈挣扎于社会底层贫苦伐竹者的白日梦,这个海市蜃楼般幻想的“可能性”是先祖们留给他们顽强生存下去的动力和希望。柳田国男认为杂贱民是卑贱之民,竹取翁这样的竹细工自古就是贫苦贱民,如今仍然原原本本的存在着[4]。

4 中世

中世(1192-1573)即镰仓、南北朝、室町、战国时代。

大弓用于实战始于藤原末期的保元、平治之乱(1159),之后桂竹之弓、矢竹之矢的大量拥有成为治天下之本。桂竹时代来临[6]。

中世时期,除了南九州,竹林并没有在全国普及,山野主要是自生笹类。畿内及其周边区域,壮观的竹林少,几乎全是名门贵族的庭园和特定庄园的栽培。南北朝(1333-1392)之后,竹林培育扩展,用于各领域。中世后期,竹林培育方法推广,面积扩大。室町时代(1392-1573)后期,治水灌溉的竹林培育盛行[4]。战国时代(1477-1573),武田信玄利用竹林建设围护釜无川的信玄堤[22];濑户内的海贼组成村上水军,有整竹制作的“竹束牛”和青竹做防御的“竹束船”。此处遍布竹林,特别是矢竹。诸岛的古老说法称毛竹为珍稀的“西洋竹”,桂竹、金竹、川竹、矢竹等为“日本竹”[4]。

镰仓时代(1192-1333),技术魅力进一步衰退[10]。镰仓时代以后,桂竹细工成为中心,日本大众文化发展,竹的产量和美术工艺品增加[14]。镰仓至室町时代,工艺大众化,桂竹栽培增长[7]。

中世中期之前,“箕”是第一竹器,一直是日本竹工艺文化的代表[4]。室町时代开始,桂竹和金竹等大型竹类培育盛行,竹器制作迅速扩展。手工业发达,职业分化、职业种类增加,但是以“箕作”为中心的竹细工,没有出现在社会主舞台上。室町时代后期,竹林扩大,笼、笊等竹器成为生活必需品。笼笊等简单竹器是农民副业。箕是精细竹器,必须专门人员,采集专门材料才能制作。镰仓时代歌合及室町时代《七十二番职人歌合》(1500)中无竹细工出现。《三十二番职人歌合》(1494)描绘了此前《歌合》无视的社会最底层职业,才开始出现“竹卖”、“箕作”[4]。“竹卖”与“材木卖”、竹制品“箕作”与“莽草卖”结成组合出场[22]。从《三十二番职人歌合》中的卖竹者绘图可知其为贫贱民。图中提歌“うりかぬるじねんご竹のすえのつゆ,もとのしづくのまうけだになし。”(每日拼死拼活徒步卖竹,但是连竹尖上一丁点雨露那样少的储蓄也没有。)描述了卖竹者的可怜状况。与此相关,在日语中,“穷命”被比喻为“一根竹子的命”。以“箕作”为中心的竹细工是常人不以为伍的贱民,住在深山,无人了解他们,所以没有出现在社会主舞台。歌合中的“箕造”歌曰“ねながらも花はよるみん星の名の,みつくるわざに日をばくらしつ。”(起早贪黑把箕作,赏花只能就寝时。)是制箕者的可怜状况。插图是卖箕而不是制箕,绘画师也不知道制箕的实际状况[4]。

中世时期,竹元素引入到茶道和花道中[4]。

室町时代,茶文化盛行,竹工艺品纤细美得到重视,在实用性基础上追求优雅、沉稳[10]。室町时代后期,町人出身的艺术家千利休(1523-1591)将竹运用于风雅艺术,把竹文化从贵族文人专有解放出来。竹从蕴含灵力的崇拜物,到生活实用道具,再上升为艺术品素材[4]。千利休的茶道世界盛行,竹制品作为茶道具更加丰富。笼的实用性转向细密技巧性。这种转变将茶的精神进一步融入到民众世界中来,细工师创作的日用品也具有美感,也展现了意欲表达“寂”之存在的茶人纯粹之心。竹制茶杓,成为茶人之心的象征[10]。

室町时代后半至江户时代,茶汤经珠光、绍鸥、利休等茶匠开创的“寂茶”世界,迎来日本竹文化的一个盛期。他们将蕴含朴素美的“竹”运用到茶杓、插花等茶道具以及草庵风格茶室建材中。茶室采用露出竹制下地壁的下地窗,恰当展现了朴素和简单的宗旨。茶室的内装和外装大量采用竹材,营造了“寂”之空间[10]。源于茶会房间的独特茶室式建筑中,竹是不可或缺的元素[4]。在传统的茶道、花道中,竹元素是不可替代的[21]。

中世中期,制作工艺精细的“茶筅”替代制作工艺复杂的“箕”成为竹工艺文化的代表。此时期出现称之为“击钵”的漫游僧行者,沿途叫卖茶筅[4]。

中世以后的贱民层,按照居住区称为散所者、河原者、宿者、坂者等,按照职业种类称为庭者、清目、细工、革屋、皮多、唱门师等。散所者和河原者是京都及周边的主要竹器制造者。中世后期的“竹供御人、竹卖散所者、竹笋供御人”从事竹类栽培。“供御人”原称“贽人”,掌管天皇饮食调配的御厨、御园。御园中有竹园。15世纪末期,对“竹供御人”和“竹卖”征税,并明确规定竹笋产量。《山科家礼记》载,在其领内征收“公事钱”,允许种竹,役使众多“竹供御人”“竹卖”[4]。

源于室町时代“说経节”的“口说”,乐器是“簓”,故称“簓说经”。“说经”者也是贱民出身。簓始于中世初,中世流行竹制快板。在“生世话物”中,快板用于下层贫家的开场白。中世的猿乐能《自然居士》中,游艺民使用竹制乐器籈。在中世,巫术性思考体系仍然顽强地残留。中世的猿乐能和近世的歌舞伎中也频繁使用巫术性笹叶。游历各地的“游行神人”是海之人和山之民出身,有浓厚的巫术性特色,其代表者是“乞丐”和“木偶艺人”。这些“乞丐”“木偶艺人”是生活在古代、中世社会最底层的贱民,他们甚至被排挤出俗界,生活在毫无希望的阴暗世界。但是,他们应该有“丰饶的黑暗”,人活着,就有对未来与自由的追求[4]。

古代至中世初期,畿内隼人属于朝廷隼人司,是竹器制作的主要承担者,他们传承的竹工艺逐渐传向各地。另一条传播路线是山之民。山之民也是社会边缘阶层[4]。

5 近世

近世(1582-1868),包括安土桃山、江户时代。此时期,竹林扩展至全国,竹材利用扩展至产业各领域[4]。中国毛竹传入[26]是日本竹文化领域的重大事件。毛竹比此前出笋时间最早的金竹早1个多月,因此,做为食用笋的金竹田逐渐替换为毛竹田[6]。

江户时代(1603-1868),领主为了保护树木,将禁止农民进入的山林称作“御留山”。享保年间的御留木有8种,禁止随意采伐。竹是重要的林产资源。1619年仙台藩规定,领内的竹无论大小,没有“御判”禁止采伐。禁止采伐的竹林,称作“御留薮”[27]。丰臣秀吉(1537- 1598)实行护竹政策,在河堤上种植金竹,禁止采笋,制作竹篱,以备战时竹枪之需。江户人是狂热的初物爱好家。鉴于此,幕府将军德川纲吉(1646-)于1686年颁布“初物禁止令”,第一个禁止物就是竹笋,规定笋在4月10日后才允许销售[6]。类似的规定还有不少[9]。

江户时代,竹细工技术更加成熟,竹制品丰富,成为人们不可缺少之物[28]。大量竹制品进入市场,融入都市和地方生活[10]。一般家庭拥有炊事用具和放置日用品的笼,大多是简易竹笼。产业上,有制盐、养蚕、采漆的竹箆、竹筒、竹簀、竹制“舞壁”等。制盐业中的“扬浜”法,将桂竹切成两半编成竹帘状,装上海砂,注海水。制盐业中的“入浜”法在17世纪引入濑户内海,用“竹万锹”摊晒海砂,用竹管将海水输入大锅,竹箦子做过滤装置。近世初期之前,水井用通节的竹秆插入地下制成。18世纪,出现地下水自喷的“掘拔井”,利用竹秆做成“弓竹”、“竹樋”等,称为“上总掘”[4]。

江户时代,在茶道的深刻影响下,各种竹工艺品更加精美,创作领域逐渐达到顶峰[10]。竹在日本茶席建筑“数奇屋”中是必须之物。桃山时代千利休(1523-1591)建造的茶室“待庵”天井多用竹材。江户初期桂离宫的茶席也多用竹,竹的美意识得以充分发挥[29]。1825年姬路市云松寺建造竹楼,1880年移至云松寺[30]。

江户时代,得益于成熟的竹林栽培技术、大量的茶道和花道需求者,出现了众多流行一时的工艺品[10],如竹箨制成的木版印刷道具马连[4]、江户特产深草团扇;诞生了一批传承至今的著名工艺品牌[31],如香川县丸龟市的团扇[7]、八女竹笼、骏河竹千筋细工等[10]。如今在剑道练习和比赛中广泛流行的竹刀,起于江户末期剑客、北辰一刀流的千叶周作。源于史前时期的脐带竹刀,此时期仍然很流行。江户时代《妇人养草》载曰“生子时,脐带切除用竹刀”。竹与笹有止血功效,男孩用雌竹,女孩用雄竹[12]。

日本竹门松习俗起源于德川家康在三方原之战中设置的竹束防御[32]。“松竹梅”风俗在江户时期业已形成。广重的《江户百景》七夕绘中,翠竹之景处处可见[6]。江户时代初,竹、笹的“石景盆栽”已经出现。随着江户中期到明治时期煎茶的兴起,正月开始流行松竹梅盆栽,竹盆栽扩至民间[33]。从桃山、江户、明治时代至今,很多庭院中以竹、笹为景[34]。

近世,竹文化深深融入社会生活、民俗文化等领域,并深刻反映在文化书籍中。1712年百科事典《和汉三才图会》有“竹”项目。江户时代后期,日本百科事典《古今要览稿》中的“竹”部是贯通自然、植物、民俗、文化、产业各领域的“竹百科事典”[4]。1828年,出现竹类专著《桂园竹谱》[35]。

江户时代,无地贫民与竹林关系加深。竹细工是辛苦而收入低廉的工作,但是成本低,适于贫贱民。山之民サンカ是山中飘泊民,以制箕、捕鱼为生。近世的“贱民座”职业种类中,有代表竹细工的“箕作”之职[4]。

古代、中世、近世的各时代里,文化艺术诸领域的直接承担者、传播者是无名的广大民众,他们是社会生产力的实际承担者。近世近畿部落中专门从事竹器制作的是竹林周边的无地贫民,租地的水吞百姓兼营竹细工,高持百姓根本不从事竹细工。中世中期出现的“击钵”在近世沦落为秽多身份下的杂贱民,主要存在于近畿等地,在四国、九州、关东地方也有零星存在,形成小集落,几乎没有耕地。“茶筅”甚至成为竹细工业者的代称[4]。在日语中,“笋生活”指的是“变卖家当维持生计的生活”。

6 近代至1960年代

近代(1868-1912)即明治时期。

明治时期,部分产品制作采取机械化,竹制品浸入大众生活[10]。建筑用竹材增加,桂竹大增[5]。明治至大正时代,出现一批竹类研究者、栽培者,日本竹学飞速发展[26]。此时期的日本被欧洲人称之为“竹柱子,纸门窗”[5]。

明治初期,七夕导入学校教育,竹上挂短册子向七夕神祈愿,竹笹是日本七夕饰的主角[19]。利用深草优质竹材制作的京都伏见地区的深草团扇,明治初期仅在其周边地域就生产40万个[31]。日本茶筅第一产地奈良县高山,自明治、大正时期至今一直是日本产量最多、质量最好的[7]。1906年,福冈县出现九州最早的笋罐头厂[36]。

日本竹制品的海外出口较早。1869年竹材、竹器售给欧美船员,开启出口先河。1873年开始出口竹材。1877年开始大宗竹制品贸易[37]。明治时代后期,全国范围内竹林价格上升,商业价值增高,竹材与竹制品畅销海外[36],“竹制品看日本”的说法风靡一时[5]。1897年,爱迪生利用京都八幡市八幡宫男山的桂竹制成电灯丝[38],进一步提升日本竹材的世界美誉度。

鹿儿岛县是日本竹文化的原乡,县南部落的自我封闭现状源于近世以来萨摩藩的统治方式,岛津家实行“家人”农奴制,一直延续到明治中期。一般民众的差别意识浓厚,部落民完全处于孤立状态[4]。

大正时期(1912-1926)是日本竹文化发展史的顶峰,此兴盛期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39]。大正时代是为日本竹文化奠基的时期[36]。

明治后期,国内竹林乱伐与桑田开发导致竹林面积减少。1919年政府颁布竹林栽培奖励政策。全国竹材生产在大正时代中期至顶峰。大正时代,全国竹材生产远比现在多,桂竹生产旺盛。九州7县供给全国竹材的80%~90%,是日本主要竹产地。明治中期开始,九州大县福冈县的桂竹材生产及其制品加工逐渐兴盛。至大正时代,福冈县既是竹材消费地,又是竹制品加工地和消费地,拥有竹笋罐头制作技术,笋生产迈向产业化,笋罐头生产进入发展期。福冈县成为著名的笋产地,毛竹林迅速扩大[36]。大正、昭和初期,竹林是主要竹产区的重要农林作物[40]。

1946年前后,日本经济处于“竹细工和陶器”支撑的时代,竹细工大量出口美国[18]。1955年前后是竹制品兴盛时期,全国竹制品从业者超过20万人,出口欧美的订单很多[41]。

竹子是日本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战后,毛竹门松大流行[32]。人们选取约有60个节的竹子作为人生象征,将毛竹截成数节,露出半截节眼,竖起来做为象征喜庆的门松,有节眼是门松必要条件[12]。二战结束以来,大阪市浪速区今宫戎神社,京阪神的参拜者3日间超过100万人,福笹供不应求[16]。1946年戎神社没有准备福笹,引起参拜者强烈不满。甚至昭和天皇的家徽也是幼竹图案[6]。可见,竹子在日本信仰文化中具有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

二战前,广岛县北部有十数家竹细工,三次盆地有专营竹细工的部落。他们的历史是差别和贫苦的历史。外部的差别意识造成对竹细工的蔑视观,社会舆论认为“竹细工”即“部落”,只要从事竹细工立刻就知道其是部落民,他们被蔑称为“做竹工的”,“竹细工是下贱工作”的意识非常强烈。昭和前期之前,行商者、卖药者、游艺民、香具师、山之民“サンカ”等都是备受歧视的贫苦民。竹细工的根在部落。自《竹取物语》的竹取翁时代开始,竹细工的承担者是社会底层民众,竹细工的贫贱民身份历史系谱从中世一直延续到近世、近代。但是作为竹器中心的箕制作职业者始终没有在产业史正面舞台上出现[4]。

鹿儿岛县的县南部落中,竹细工曾是主产业,过去在九州各地贩箕的行走商多出自县南部落,箕制作的承担者是被差别民,制作之所是深山村落,与普通农民不同。史料中,近畿部落很少有竹细工,实际上曾经从事竹细工的地区很多。这些部落在1950年代前制作箕、笊等农具、生活用具。1960年代急速消退[4]。

7 1960年代至今

1960年代之前,日本的栽培竹类中首推桂竹。1956年桂竹占80%[5]。1960年开始,高知县、兵库县、德岛县、岐阜县出现桂竹大规模连片开花的迹象。1961-1962年,九州各地桂竹全部一齐开花枯死,并迅速北上,拉开日本列岛史无前例的桂竹开花枯死序幕。到1965年前后达到顶峰,日本全国范围内桂竹一齐开花枯死。开花后引起野鼠大繁殖,田地山林大破坏,竹细工原料不足,经济混乱等问题,甚至发展为二次危害。全国规模桂竹开花枯死,导致竹材不足[42],廉价竹制品进口激增。1960年开始经济高度生长,竹产业的年轻从业者减少,竹业产额下降[41]。再加上石油系列制品出现,竹材需求大幅度下降,竹林面积减少倾向持续加剧[43]。在上述复合因素的合力打击下,日本竹产业遭受重创。日本最大扇骨生产地滋贺县高岛町的扇骨用桂竹加工,1958-1969年间产量减少一半以上[44]。1990年代,近畿部落中主要从事伐竹、竹细工的只有兵库县深山中一个完全无地的部落[4]。

面对严峻形式,日本各界积极应对。1976年设立“日本の竹を守る会”。1983年,协会开展向全国中小学校“竹一株植えつけ運動”的“赠竹”活动。1979年,日本从中国引入毛竹的早生品种,比一般毛竹的出笋时间早7-10天,与爱好初物的日本人之心、赏花及出游季节重合,勾起日本人极大的购笋热情,提高了竹林培育的经济效益[12]。1993年“日本の竹を守る会”更名为“竹文化振兴协会”。1995年建校的京都传统工艺大学以竹为素材对孩子进行工艺教育,称为“竹育”[45]。2005年爱知万博的“长久手日本馆”用世界最大的竹笼包裹,突出了“自然睿智”的万博主题[46]。2005年,日本义务竹林整备团体216个,其中11个NPO法人[47]。1960年代至今,经过数代人的努力,福井县越前竹人偶从小小的民艺品演变为著名的竹工艺品[48]。

当今,全国竹制品从业者约为5~6万人,并且高龄者多。竹制品生产主要有家庭用品、茶道、花道用品、农林水产用品、建筑庭园用品、乐器运动用品、时尚用品、二次加工用品等。其中,根深蒂固的需求是茶道、花道用品[41]。

桂竹开花枯死后,笋用毛竹栽培面积增加[5]。1991年日本三大竹中,毛竹第一占62.0%,桂竹第二占27.0%,金竹第三0.3%[6]。此外主要还有川竹、矢竹等[36]。竹林占日本森林面积不足1.0%,大多分布在九州以及山阴至京都周边,中部以北分布很少。其中,福冈县约占日本竹林总面积的4.9%,其次是千叶县约占3.7%[49]。但是,日本竹林主要集中分布在居住区附近,所以日本列岛有强烈的竹林存在感[4]。过去,竹子是日本美的象征。如今,竹林荒置闲置[12]序言。除了笋季外,几乎没有人进入竹林[49]。

自古以来,庭竹利用一直是日本庭院栽培的重要内容[5]。如今,日本皇宫仍然延续着始自千年前的植竹传统,京都御所清凉殿前的“吴竹”是布袋竹,“汉竹”是川竹[26]。1978年,新发现不久的美丽青根笹移植于皇宫,《皇居内の植物》记述为“アズマネザサ”[12]。

竹、松、梅自古并列为日本代表性植物,用于祝事等[26]。“ささ”的声音在古代日本认为是神的来临之声。以青竹为象征物迎取神灵进家时,需进行祭典仪式。特别是结婚仪式时,除了幼竹外还添加竹笋来祈福。日本人这种祈愿性的长盛不衰,将笋活用于花道中,元旦和祝事时立青竹祈愿的仪式自古至今未变[5]。立带叶之竹,拉“注连绳”的习俗自古就有,用竹围起表示圣域,是至今仍然流行的民俗[4]。如今,竹子插花艺术盛行,毛竹广泛用于门松。桂竹、金竹、毛竹等每节生2枝,是夫妇和睦的象征,广泛用于正月门松和壁龛、结婚仪式的生花[12]。

即使今日,竹笹与日本信仰的关系仍然浓厚而热烈。现在以竹为神木的神社有京都的篠神社,福冈县的矢祭神社,宫城县的箆宫权现,岐阜县的白山[50]。神户的柳原戎神社是祈祷商业兴隆的神社,神社出售福笹,祝仪物装入“竹箕”中馈赠香客[51]。在茨城县和山形县,笹神是家庭福利神[11]。天皇家宫殿又称作“竹の宮”[52]。因为奈良时代末期光仁天皇饮竹酒长寿的典故,奈良大安寺每年春天和夏天举行2次笹酒会作为防癌例会[53]。

此时期,水上勉写于日本全国桂竹打开花期间的《越前竹偶》(1963),是日本文学领域继10世纪《竹取物语》千年后的又一个“竹之物语”,是日本竹文化的千年一叹。

1912—2012年的100年间,在时代、国内、国际等综合因素作用下,日本竹产业经历了先兴再衰的过程。其中,1960—1970年代全国桂竹大开花事件,提前、加速、加重了日本竹业衰落,是近百年日本竹业衰落的起点和标志。研究日本,比较中日,揭示世界竹业发展规律与趋势,是当前我国需要立即着手研究的时代课题[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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