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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记忆

2018-01-22陈同钢

生活文摘 2017年5期

十月,是一幅壮美的画卷——天空湛蓝高远,河流宁静清纯,阳光如一道金色的瀑布,响彻地向大地倾泻涌流。在阳光的怀抱里,丹桂吐蕊,葵盘朝阳,紫荆花开、乳燕和鸣,玫瑰、郁金香散发着无比的芳菲。

十月,所有国人庆祝人民共和国华诞—— 英雄的土地上行走的是执着坚定的脚步,盛开着繁荣昌盛的花朵。

我的生日是十月十日。十月之与我,多一番情结、多一重回忆、多一种期盼、多一份感念。

无独有偶,民国时期的国庆日也在十月。10月10日,无疑是一个美好的日子,吉利的日子,胜利的日子,也曾经是灾难的日子。那一天,母亲为了躲避日寇飞机在双十节的大轰炸中,提前生下我之后,在我的幼小心灵里曾有过抗战胜利后庆祝双十节的记忆。

1949年10月1日,人民共和国成立,我整10岁。毛主席在开国大典上庄严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的声音和图像,被一代又一代人的后人无数次的复制和再现,已经铭刻在时光的轨迹上,永不泯灭,永放光芒。

从此,每年举国欢庆国庆华诞的前前后后,中秋佳节、九九重阳、老年节,也往往一前一后地接踵而至。我的生日多了一份喜庆与欢乐。往往在十月里,活动频繁,收获颇多。有过欢乐、有过幸福、有过忧郁、也有过悲伤。

有着祖国华诞日的每年十月,是我记忆最为深刻的日子……

忘不了1950年的十月。 我有幸参加西安市在皇城广场的国庆大游行。由我指挥带领的少先队仪仗队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紧跟其后的是一幅大型标语牌,上面写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部宪法诞生”。国庆前一天结束的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选举毛主席为共和国主席,刘少奇为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因此,在整个的十月里,全国掀起了拥戴领袖和学习、宣传宪法的热潮,主席像、大标语铺天盖地,我实实在在地融入在全国第一次兴起的政治热潮之中。

忘不了1958年的10月。一天下午,校园里阳光明媚,同学们正在搞校园活动,门房打铃的吴师傅跑来告诉我,父亲到学校看我来了(1956年10月父亲从西安调到青海工作,全家随往,我只身一人留在西安中学上学)。我高兴地跑到学校大门口迎接。父亲好年轻、好精神!高高的额头,黑黑的卷发,一双特别有神的大眼睛,身着整齐的中山装。因为与父亲离别久了,仿佛是第一次见到父亲似的,甭提有多高兴了。父亲说他是带领着青海职工演出团赴北京参加迎接国庆10周年文艺会演刚刚归来,顺便在西安下车来学校看看我,并把演出结束时在北京的合影照片让我看。照片中有许多年轻漂亮、天真活泼的青年演员,把父亲拥在其中。父亲说他(她)们都是来自全国各地在青海工作的职工,已经在青海安家了。

忘不了1960年的10月。铁路修通到西宁,我中学毕业考上了大学,第一次回家探亲。沿途所见是一列车又一列运兵的专列。在此之前几个月,西藏发生武装叛乱,苏联撕毁中苏协议,我外交部针对印度的挑衅行为于10月26日发布了《严正声明》,内忧外患,共和国经历着严峻的考验。10月的一天,我随父亲参加了一次集会,见到了来自祖国内地和青藏高原腹地风尘仆仆的各族干部、工程人员、专家学者、部队官兵,在联谊会上,听到的是来自各方的捷报。他们要奔赴平叛、支边、工程和驻防第一线,我们又赶到车站为英雄们送行,个个坚毅自信、慷慨激昂。

忘不了1962年的十月。国家连续遭受自然灾害,因为缺乏粮食,西安几十座大专院校暑假过后没能如期开学,上级命令休学,一夜之间,西安学院区人走镂空。10月中旬,我随所在大学不能回乡的城市学生一起到径阳农场开荒种地,我们的任务是把径河滩里的大小石头拣出来,引渭惠渠水浇灌淤泥造田。我们大干了两个来月,荒滩变良田,学校校长郭祺、著名教授霍松林、高元白、冯成林、马家骏等,一起赶来看望我们,合影留念(每每再见到这张照片时就会引发无尽的联想)。郭校长说,国家的形势很快就会好转,让同学们回学校过冬,明年一定可以如期复学。

20世纪60年代中期一直到70年代的绝大部分年份,国家形势多变,人们情感上的激蕩,来势迅猛,始料不及。推迟一年大学毕业后,也就是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一个十月,加入到社教工作团的行列,成千上百的社教工作队员到培训基地报到集结。白天在一所学校大教室上课,晚上就地在麦草铺上睡觉。平生第一次走向社会、走向基层、走向山区、走向农村,选择最穷苦农户,与此同住、同吃、同劳动。修梯田、建水库、感受黄土高原深厚与博大,体尝劳动的艰辛与甘甜。社教还没有结束,席卷全国的文化大革命冲散了干部队伍、冲散了各级政权机关、冲散了正常的生活秩序、竟然也冲散了全国所有的学校。我被分配到学校当老师,没给学生上几天课,所有的学生犹如洪水般冲开校门,涌向全国各地。这种所谓的“革命串连”参与之广,冲击力之大,史无前例,后无来者。我有幸在此期间第一次到了北京,十月的一天清晨,天气晴朗,我在天安门广场瞻仰了升国旗仪式,心里升腾起满满的庄严与自豪感。

此后数年,每年十月,作为有了一定教师资历的我,送走的是一批又一批学生。有上山下乡知青,有襄渝线学兵战士,有戍边战士,有工农兵大学生。1977年10月,国务院批转了教育部恢复高考的报告,全国500多万考生走进曾被关闭10年的考场。我的很多学生成为新一代大学生,这中间不乏杰出的国家栋梁之材。那一次又一次成功发射卫星又将宇航员送上太空的航天发射总指挥张育林将军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忘不了1976年的十月。那是祖国多灾多难,最让人震撼与悲痛的日子。在此之前,1月周总理去世、7月朱德去世、9月毛主席去世,唐山又发生大地震,国殇国殇,举国悲伤。早春的寒风瑟瑟,人们自发走上街头给总理送行,摆在天安门广场上的挽联、白花,铺天盖地。 9月18日,西安新城广场追悼主席大会与天安门广场的大会同时举行,西安大雨如注,倾城的民众各自排着整齐的队伍从四面八方赶到广场集中,人们在抽泣,痛哭,静静地直直地站在雨地里,任风吹雨打,一动不动。全国悲切,感天动地。“四人帮”趁机企图篡党夺权,在万分危急时刻,又是一个幸运的十月到来,10月6日,当时的中央政治局采取断然措施,对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实行隔离审查。人们打锣敲鼓放鞭炮,自发地走上街头庆贺,那一年虽然没有举行国庆庆典,但人们在沉痛悼念领袖后的沉闷心情被打破了,国家又有了希望,人们欢喜若狂。endprint

忘不了1978年的十月。邓小平复出后的一系列整顿已初见成效,10月份我被调进新组建的地委工作,对眼前的事儿,充满新奇之感,负责组织宣传有关真理标准大讨论活动。在全国开展深入人心的理论教育,为紧接着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打下坚实的思想基础。邓小平所作的《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讲话,是开创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理论的宣言书。年底召开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成为开创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局面的伟大起点。

整个20世纪80年代,国人经历着不断反复、不断动荡、不断深入、不断解放思想的观念剧变之中。一切的僵化停滞,墨守成规,本本主义,教条主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大量的冤假错案被平反昭雪,老革命老干部官复原职,专家学者科学家重操旧业,第一批“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知识分子走上各级领导岗位。幸运的十月伴我而来,1983年10月18日,组织部门发文通知,我也成为新提拔的大学生领导干部之一,赶上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创业之旅。翌年,1984年10月20日,中共中央十二届三中全会颁布的《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标志着我们国家开始走上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康庄大道。

那个时候,面临的新思想、新情况、新知识、新问题,非常之多,人们迫切地需要学习、再学习,认识、再认识。因为我负责干部的理论教育工作,组织委派我去省上参加了《资本论》第二卷学习班,懂得了“再生产”的相关理论,初步了解资本运作与市场经济的运行规律。这是一个全新的课题,对于所有干部来说,都要有一个重新学习的过程。我在一期又一期的培训班上讲课。组织骨干到北京听专家报告,见到了活跃在经济体制改革第一线的思想先行者——邢贲思、刘国光、吴敬琏、董辅仍、厉以宁、王珏、樊纲等等,其学习规模之大、热情之高、内容之丰富多彩是空前的。人们的思想日趋活跃,各项工作蒸蒸日上。

在80年代后几年,在我涉足的意识形态领域,还进行了许多开拓性的工作。办起了教育学院、宝鸡大学;成立了报社、电视台;建成了博物馆、图书馆;创办了文联、社科联,恢复了各种学协会。等等。回忆起来,这些个好事情,大都是在每年10月完成,往往是一年中经过多半年的充分筹备,择选的吉日总会是十月的某一天,挂牌放炮,搭台开张。10月是献礼的时刻,是收获的季节。

到了90年代,国家实现了真正的转型。经济特区、深圳率先改革开放,引发思想大解放,整个珠江、长江三角洲实现跳跃式飞速前进,从而带动沿江沿海、东北、西部的大开发。1992年10月18日召开的党的十四大,确立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目标,提出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10月下旬,我赴北京参加了中宣部举办的培训班,系统学习《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纲要》,聆听到丁关根、朱麗兰、郑必坚、彭先知、王梦奎等领导和专家的讲话和报告,我得到的启示只有一条: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关乎中国的前途命运。

90年代的后几年,发生在十月的大事情又非常之多。1996年10月7日至10日,党的十四届六中全会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若干问题的决议》。1997年7月香港回归,10 月前夕,党的十五大召开,就在这一年的十月,我组织宣传、新闻、文化战线的部门单位,系统学习精神文明建设有关文献。这个时期,我所涉足的创建精神文明城市、单位、乡镇的活动,已经在全国范围广泛开展起来。

忘不了1993年的十月。当我参与完成了炎帝研究会的组建,举办了第一届炎帝节之后,匆匆地从西北高原来到锦绣江南,开始了经济与文化的挂职学习之旅。8月下旬到镇江,当地人说,要认识镇江先要到整个苏南和长江三角洲考察。于是,从国庆节那天开始,跑遍了苏州、无锡、常州等地;深入到发展最快的当时称“五虎闹苏州”的——张家港、常熟、吴江、昆山、太仓调查;走访了“中华第一县”、“华夏第一镇”,“中国第一村”,访问了小天鹅公司、春兰集团,最后到达上海浦东。

自从1990年4月18日开发浦东的钟声敲响之后,新上海“三年大变样”,在浦东新区再造了一个上海。我第一次顺着长长的引桥上到还没有正式通车的杨浦大桥上,驱车奔跑在宽阔的世纪大道上,又上到最高的世贸大厦眺望全上海。我日夜兼程,奔波往返,心在震撼。这一年的整整一个十月,给予我的青睐无比温馨和丰盛。

忘不了1995年的10月。我所敬重的小学时代的老学长、著名音乐家刘炽10月到访,并与他一起参与节目排演活动。此前此后,接连接待李默然、阎维文、彭丽媛、宋祖英等到访演出;参与组建西部影视城,与众多导演、明星一起短期共事;主持由陈家琳执导的《法门寺猜想》电视片开拍仪式;与余秋雨、贾平凹带领的作家团考察法门寺,为其题词、作文;参与李若冰、肖云儒组织的采风活动,与众多的文艺家、书画家联谊。

忘不了1998年的十月。法门寺博物馆举办盛大的开馆十周年庆典和国际理论讨论会。自从1991年10月19日法门寺被列为全国十大考古发现以来,几乎每年的十月和佛诞日都有理论研讨和法事活动。在参与组织活动期间,能够与全国著名的国学大师、考古权威、佛教界长老以及众多的专家学者——赵朴初、季羡林、任继愈、张岂之、霍松林、石兴邦、李伯谦等等一道参与研讨活动,长见识、长学问、长智慧、长精神。

我退居二线后的第一个十月初,我又一次回到了青海的家。父亲病危住进医院,整整一个月,我陪在父母亲身边,不管是住在医院的陪护床上,还是回家睡在母亲的身旁,感受到只有父母亲才能给予我的亲昵与温馨。我大半生奔波在外,从上初中起就远离父母亲,现在刚刚从工作岗位上退下了,让我有机会回到父母身边尽孝,真乃天意!紧接着母亲也病倒了,在我陪护母亲的日日夜夜里,妈妈给我讲了许多我小时候的故事,也包括双十节跑警报如何生下了我。这一年的冬季,高原上非常冷,父母亲一前一后双双去世,我为二老选定了西宁西郊的一块高山墓地,向东可以鸟瞰西宁全城,两位老人每天能够最早看到东升的太阳。

忘不了1999年的十月。共和国50华诞。10月底,受在新华社工作学生陈炜华邀请,与妻一道前往北京。那是我退职后第一次外出,能有机会与老同学、老上级、老朋友以及我的众多的学生相聚。在大家的挽留下,我们竟一直住到澳门回归的日子。那一晚我们赶到天安门广场与群众一道联欢,闻一多早年创作的《七子之歌》一直在耳边回响。——“澳门,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姓,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请叫儿一声乳名……”。

那一夜过后,这首歌一直伴着我们在北京滞留期间的日日夜夜,一直唱到20世纪最后一刻,一直唱到新世纪来临的黎明,一直唱到回宝鸡曾长期工作过的原点,一直唱到又一次地回到青海高原父母亲曾长期住过的家……

我流泪了。经历了60个十月的洗礼,我更成熟了、更幸福了。21世纪还有20个十月的记忆,那要等再过一段岁月,有了时间和空间的距离感再去回忆,这样才更有意义,更有味儿。

作者简介:陈同钢,原宝鸡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宝鸡炎帝与周秦文化研究会名誉会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