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在心灵的纵深处
——画家赵奇访谈录

2018-01-22赵奇

艺术品 2017年12期
关键词:纸本素描中国画

赵奇

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中国画艺术委员会委员。

1954年出生在辽宁省锦县。1978—1998年任教于鲁迅美术学院中国画系。1998—2016年任中国人物画工作室主任导师。2011年调入中国国家画院。

1990年在中国画研究院举办“赵奇中国画、连环画作品展”,1991年在中国美术学院举办“赵奇作品观摩展”,1996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中国文联‘世纪之星’工程—赵奇画展”,2012年在辽宁博物馆举办“与你相遇—赵奇绘画作品展”,2014年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这片地呀—赵奇绘画展”,2015年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举办“浴火—赵奇画展”。

出版画集《土地与人群》《二十一世纪中国主流画家·赵奇》《与你相遇》,散文《最后,眼睛总是湿的》,诗集《一个人》《给你》,学术文集《关于绘画艺术的思考》《能画就多画点—赵奇在教室里讲绘画》。

杨振国(以下简称“杨”):赵老师,你好!你主持的中国人物画工作室自从1997成立到现在已有近20年的时间了,我注意到,从2006年到2009年连续四年,你们工作室在中国画教学最重要的院校,如中央美院、中国美院、南艺和西安美院,举办教学实践展,每次都举办了理论研讨会,所涉及的问题面既广且深。请你就这几次展览和讨论谈谈你对中国画教学的看法,还有这四个院校有什么可以吸取的地方?

赵奇(以下简称“赵”):教学是针对具体的情况,所有的问题都是在每次教学中发生的。比如我们谈写生的这个问题,笼统地讲似乎也简单,但是一见到具体的学生,你就知道这是说不尽的话题……你别把写生理解成是一个基础课,写生里边包含着理念,对此,我们有一些理论层面的思考,我们针对的是,为什么需要写生?为什么人学得那么骄傲那么自大?我觉得生活需要绘画,是相信绘画可以帮助我们的……其实绘画也是生活在一个环境里,它不是死的一种什么物件。所以我说写生的时候要看看对象,对象带来的究竟是什么。这样就是把绘画的问题放在了前面。这个问题非常重要,我甚至认为它是我们教学的一个核心,如果说我们目前所取得的成绩或者说和别人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在这么一个根本的“点”上。

我们谈写生,“放下自己”这是我使用的词,放下就等于什么都放下,我们关注对象就是倾听自然,是自己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绘画的行为的确有它神秘的东西,艺术创作就像写诗,你不知道怎么的它就出现了。如果针对一个画面,笔墨在先的时候,我们都见过那种情况吧?毛笔刚在纸上一勾,“哎呦!”画家说不好,他赶紧把纸撕掉了……为什么呢?因为画家的头脑里先有了笔墨的一种样式,现在,是那个样式没有画出来。在我们的写生当中就是不存在的情况了,一笔不行可以再画一笔,其实画面上的笔道无所谓哪条是对的,哪条是错的,这可能又涉及了审美……绘画是面对着未知,是一种寻找,不是我自己有一个样子再去复制另一个。我知道中国画的传统和我的说法是有一些冲突的,但是我仍然强调,我们所有谈话是针对当下,针对我们的生活。绘画创作体现着一种精神、一种思考。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西方对我们的影响是非常重要的。接下来是文明的进程,西学东渐已经多少年了?西方的教育西方化的思想,算不算我们的传统?

有马车的风景 68cm×113cm 纸本设色 2005年

杨:西学东渐,对西方美术的学习、研究、消化与引进,已经形成我们自己的传统。西画和国画在理念和具体的画法上有相通之处。

赵:为什么我们要把西方的传统抛开呢?这就是问题了吧?以我的体验讲,首先要相信思想的健康,如果搞清楚了,我们自信了,一切就不是问题。你看现在很多学者谈的观点,我们真的轻易可以说出哪些就是西方的,哪些就是东方吗?潘天寿先生那年来鲁美,一个学生问他:“炉火映红工人的脸庞怎么画?”潘先生想了想说:“避而不画。”当然这是一种回答,可学生问的是怎么画,也就是他想画下工人在炉火前的状态。潘先生可以不画,为什么我们也不要画呢?换句话说,如果绘画创作只是在习惯的几个题材里转悠,是不是也属于画家的问题?我们习惯了靠着经验或者是别人的指导来绘画,否则这类问题就不能出现了。因为中国画的特殊性,我们过分地强调了绘画的局限,也就导致了我们对绘画的太多问题的回避。

杨:请你再谈谈写生的问题。

赵:这个写生吧,你看大家都在谈要画写生,实际上画的几乎都不是写生。就说下乡画的速写,这是最能体现写生的意思了。结果那些画面呢,我们感到都是概念的形象,都是背着画的东西,这就失去了写生的意义吧?我们教学所以把写生看得这么重,还因为相信解决绘画的问题只能是通过绘画了。就中国画而言,我们习惯说的那种限制,那些不可能画的形象,通过绘画的实践是否可以解决呢?有些语言,我们说新的表达和新的方法,如果不是画出来怎么可以看到?为什么概念是个大敌呢?概念就是积习太多,按套路出牌怎么可以有自己的发现?画家不会画写生了,我想,他就不要再画画了。我在说什么呢?也许你觉得有点情绪化了,其实不是,我们常说的那些大师,现在先说西方的吧,没有哪个写生画得不好,没有哪个不是从写生中出来的。那么我们对这个传统也是避而不谈呢,不谈它就不存在吗?这是很清楚的事情。

春风拂面 195cm×96cm 纸本设色 2013年

对自己不能画的,或者说画不了的就回避,那么绘画何以存在?这个问题之中还隐藏着更为深刻的思索,作为一种精神的表达方式,为什么还对题材挑挑拣拣?问题就是我们生活的实际,我们遇到了什么,这怎么可以避开?我们说的绘画是人类的智慧,我是觉得一定要这么样的去看,人之所以和别的动物不太一样,人可以把艺术作为一种生活,人懂得诗歌、懂得文学、懂得创作。为什么不能让我们去思考?思考的意思就是我们还在想,我们不明白,可避开就是逃离了。因此我们必须面对生活,我们得脚踏实地……比如今天的谈话,我也可以把它视为一种状态。问题是谈出来的,你提出了什么,等于你说出一个形象,我们跟着你的说出再往前走,有些时候也许不是为了解决它,我们在意的是在这种氛围之下的生活。

以前吧,20世纪70年代或者更早,出版社出了很多关于水墨写生的书,这也是传统的中国做法,画什么就有什么的画谱。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书里画的不是写生,这就有点和目的背道而驰了。那些书是在告诉别人怎么画,等于是技法的讲解,画的是技术,而表现那些技术凭的是一种记忆,是以熟练为能力的。我们看一看那些范画画的都是概念,在造型上有一个套路和手段,你不能说那些画不是中国的这种东西。可是,传统绘画为什么看着舒服呢?我们只能说这是大的环境和文化背景在起作用,古代绘画中的人物都没有个性,大家津津乐道欣赏的是一种类型化的处理。后来我们见到有些画家观念改变了,这是时代逼迫的一个转弯。遗憾的是,他们还不是选择的写生,他们选择的是笔墨技巧,这样写生就仅仅是一种表面的口号了。我说这话的根本意思,你能不能理解?尽管我们强调深入生活,这个生活对于画家是不起作用的。

杨:你谈得非常好,谈出了你对绘画过程的本质的认识,很精彩。我在想一个问题,你的这些思想,形成你的教学思想的支撑点,包括创作上的这些理念的根本性的东西,和鲁美的传统以及鲁美之前鲁艺传统都是有关系的,我想请你谈谈鲁美的传统。

赵:这也是一个挺不容易说的话题。我们生活在一个学校的环境之中,这就不是一般情况了。我们这个环境是什么呢?它是从延安过来的,今天我们可以再重新思考它的含义。实际上,一个学校的力量,任何情况下都不是简单的。怎么认识鲁艺传统呢?这是我的学校,我却不好说它……它到底是什么?我们每天在带有鲁迅名字的地方走着,这种感情非常特殊:鲁迅是一个人,可是,多数情况下怎么可以把鲁迅看成是一个具体的人呢?我只说我个人的情感,我所以觉得这些年走来走去的,还是在学校里我感到踏实,是认定了这里生长的东西可以给我以安慰,比如我的老师们创作的那些作品《八女投江》《我要读书》《瓦岗军开仓分粮》《黄巢入长安》《戚继光平倭 》《白求恩在中国》……我不一一说了,就是它们给我以影响、给我以无上的满足……这都是事实呀!

一种思想,不是你从哪个角度看它才可能好一些,而是整体的活跃在社会的肌体之中。鲁迅是那个时代的良心,但有一个根本的、比较实质的是,鲁迅是活在黑暗里,因此鲁迅之光我们看起来有点刺眼。忽略了鲁迅的这种存在,我觉得谈鲁艺的时候就没法进行了。

杨: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大家有争论的,就是素描之于中国画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教学中也是会遇到的,我们主要是谈教学。即使认为素描至于中国画很重要,对素描究竟怎么理解?

赵:素描无非就是绘画的一个方法,是关于造型能力的一种训练。其实就是用简单一点,方便一点,随便一点,不那么专业的方式画画,也就说是好修改的方式吧。这里“好修改”最重要,因为绘画是必须要修改的。尽管有人说顾恺之不也是没画素描吗?这话是听着有理,因为今天不是顾恺之的年代,我们对于生活中的事情都有了和顾恺之不一样的追求,这里没有进步不进步的问题,我们只谈事实,顾恺之的一切都是不复返了……我们要在今天里活着,按今天的认识行事。那么说不画今天这种素描也就没路可走了。我觉得,我们不要使劲盯着素描这个词,我们画自己喜欢的不就完了吗?

杨:有人认为中国美术受契斯恰科夫教学体系影响太深。

赵:这种看法非常滑稽,我都有点鄙视这种意见了……我们自己做不好事情去赖别人……好吗?我们总是想象有一个魔鬼在那里挡着我们,自己的一切都好。假如在学校里我们不画素描,不就是拒绝了绘画了吗?说20世纪50年代提倡契斯恰科夫,即便是事实,和我们和今天有关系吗?总之,素描的问题是说它有就有的问题,我们也可以不管它,只要是端正了绘画的看法,至于怎么画也就清楚了。

年轻时候 78cm×118cm 纸本设色 2002—2003年

曾经骑马过草原 68cm×136cm 纸本设色 2016年

杨:还有一个临摹的问题,为什么要谈这个呢?因为好些个院校都把临摹看得很重要,怎么去理解它?它是一种教学理念呢?还是一种基础训练?还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

赵:有些事情我总觉得很奇怪,好像有人整天在谈临摹临摹的。中国画的境界是通过手头功夫得来的?对此我是一直怀疑的。如果说你已经了解了古人生活的某些内容,怎么还能这么浮躁?这么表面的做事情呢?好了,这么说话又把问题说远了。那么今天我们的绘画缺什么呢?我觉得缺的是对当下的关注、对自己对社会的关注。人的尊严是什么?绘画的尊严是什么?有没有这个东西?这一点很重要,可我们总是不去谈它。强调临摹的,如果有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可不可以这么问问?我们见过的作品中,无论是山水、花鸟和人物,怎么都没有了感动?我们知道艺术的任何一门专业都有功夫在,比如勾线的功夫,染色的功夫,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认为其实是一种熟悉。问题是,了解传统、学习传统是不是必须经过临摹。我所以做了这么多的发问,无非是针对一点:学习传统是不是仅仅在于临摹。所以,我觉得它不是个问题,它不是绘画的问题。

杨:你认为它是个伪问题吗?刚才那个素描的问题也是个伪问题,是吧?

赵:也许是吧,天天强调临摹的人,他在传统的认识上一定有问题。这也像搪塞、对付、应酬的客气话。比如面对学生,你给他提意见,你只要说:不错,在传统这个方面再下下功夫,到传统的那条大河里游一圈……可以吧?我们现在的很多人都这么谈问题。当着谁都可以这么说,是吧?这是永远没有错误的话。

杨:临摹作为一个阶段性的技术训练,比如在本科阶段或研究生阶段,还是有强调的必要吧。

赵:我认为这是画家个人的问题,但是如果在学校里,是应该有这个课程的。在教学当中有一些东西得教给大家,技术层面的东西重要的是要做一些讲解,比如画绿色,我们先上一遍赭石,再上一遍汁绿,最后再上石绿,那么这个绿色就完成了,这个复杂吗?你知道就行了嘛……我经常告诉学生,技法也是

我们一生面对的问题。这样来说,我就是重视了吧?但是每一次的学习都是灵活的,因为各个学生的情况不一样,不用去临摹那么大的原作,这一次就是一棵树,半个小时十分钟。事情做久了,才生出了味道。

京张铁路·詹天佑和修筑它的人们 256cm×189cm 纸本水墨 1994 年

杨:我想再问一个问题,就是中西关系。这是大家经常谈到的。说得远一点,从早期的传教士到中国来,到中国的留学生走出去,再回来,回国办学,教学生,完全地将西方的造型理念和教学方式引入中国。你刚才讲了,这个东西已经成为我们近现代艺术传统的一部分了,我们不会明显觉得它是异质,不觉得它跟我们有什么根本性的差异,它已经成为我们传统当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了。我们习惯了,它变得很自然了。虽然说目前已经成为现实,但是这个东西是否具有普遍性与合理性?是不是大家都这么理解的?

待到冰雪消融 210cm×192cm 纸本设色 2015年

时光 97cm×150cm 纸本设色 2006年

赵:你的意思是说,超越中西的作品是不是存在?打个比方吧,我们吃东西长的是自己,但是艺术行为还不是这么简单,作品的创作有一个前提,就是我们要保持自己。我想艺术作品最后不能没有属性了,这个不可能吧?没有属性了,是不是就超越中西的意思?艺术作品如果没有性格的时候,也就是说它不具体,它没内容了,别人也就忽略了它。艺术史的经验也告诉我们,个人的生活总是在他的作品里起作用,如果没有这个情况就会非常麻烦,那么超越中西实际就不存在了吧?因为艺术也是一种生活,而不是产品。这样说的前提一定是对艺术有一种了解,就像今天我们随便的唱点什么,有人捧场;随便的画几笔,拍卖出了大价……这个不能算作艺术吧?我们可以再把这种认识具体一点,比如中国画和油画,我觉得如果分不开它们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语言它有特殊性,在这方面是没法做到一致的。我们读一首诗,尽管我讲的是我的感受,你也接受了,但是不是一回事还很难说。咱俩看一个美人,你说好我也说好,这个好肯定是不一样的。你有你的东西,我有我的东西,这个时候才有意思。那么一个美国人、一个法国人和我们,我们同样画画,最后不可能一样。我现在说的是没有高低之分,不是说绘画是人类的一个智慧吗?这里面应该存在着一种精致,这种精致是特殊。有意思的是,大家在一起,却是欣赏各自的精致,这就了不起了。如果画的都一样,几个人做得差不多,我们反而认为粗糙了,不精彩了,是不是这个问题?

猜你喜欢

纸本素描中国画
韩景燕作品集
中国画
王少桓
武汉素描
素描
中国画之美表现在哪些方面?
《远方》中国画
兰华生作品
跟踪导练(一)4
铮铮铁骨(纸本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