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述明代巴蜀文學總集編纂*
2018-01-22霞紹暉李文澤
霞紹暉 李文澤
巴蜀地區鍾靈毓秀,人才輩出,自古以來就是歌賦詩詞的沃壤。在數千年的歷史長河中,這裏涌現出了無數文學精英。如傳説禹娶塗山氏而有“候人兮猗”的“南音”[注](晋)常璩《華陽國志·巴志》、(北魏)酈道元《水經注·江水一》。,周公、召公取之“以為《周南》《召南》”[注]《吕氏春秋·音初》。。西周江陽(今瀘州)人尹吉甫亦善做詩,《詩經》傳其四篇[注](明)曹學佺:《蜀中廣記》卷九十一。。自西漢文翁辦學興蜀以來,更是涌現出了大量文學佳士,他們以其卓越的文學創作成就傲視中原。“文宗自古出巴蜀”,“漢賦四家”,司馬相如、揚雄、王褒雄踞其三。陳子昂、李太白首開大唐雄健浪漫詩風,五代後蜀《花間集》與北宋東坡詞,開創宋詞婉約、豪放二派。明代的楊慎,清代的費密、彭端淑、張問陶等,成為現代巴蜀甚至中國文學史上引以為榮的典範。“自古詩人例到蜀,好將新句貯行囊。”[注]見(清)李調元:《童山集》詩集卷七《送朱子穎孝純之蜀作宰》詩。漢晋唐宋以及明清,歷代之遷客騷人,多以巴蜀為理想的避難樂土,而巴蜀的山水風物又豐富其情思藝藻,促成創作高峰。
中國文學總集的編纂,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的《詩經》、漢代的《楚辭》一類,真正文集的編纂,則始於晋摯虞的《文章流别集》。總集的得名,最早見於梁阮孝緒的《七録》,其《七録序》文集“録内篇”分文集為四類,即楚辭部、别集部、總集部、雜文部[注]見(唐)釋道宣:《廣弘明集》卷三。。《七録》雖是私家目録,但其集部的分類,對後世影響很大。《隋書·藝文志》就直接繼承了“總集”的名稱,並深入討論了總集編纂的緣由及作用。其文云:“總集者,以建安之後,辭賦轉繁,衆家之集,日以滋廣。晋代摯虞,苦覽者之勞倦,於是採摘孔翠,芟剪繁蕪,自詩賦下,各為條貫,合而編之,謂為《流别》。是後文集總抄,作者繼軌,屬辭之士,以為覃奥,而取則焉。”[注]見《隋書·經籍志》,點校本《隋書》第4册,第1089頁,北京:中華書局,1973年。嚴格説來,摯虞《文章流别集》是選集,與後來的總集稍有不同,然其結集的目的和作用,與後來總集大致相類。
巴蜀地域文學總集的編纂,興起於唐末五代時期,這與巴蜀地區當時的經濟文化事業的發展有着密切的聯繫。漢唐之際,巴蜀經濟得到深入開發,特别是成都平原農業和商業獲得巨大發展,成為我國最為富庶的地區之一,這就為文化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歷代戰亂,遍及中原,大量文人騷客,因戰禍而避居巴蜀,或達官顯貴,或江湖士人,他們對巴蜀文化發展有着各種影響,這使得巴蜀文化呈多元化發展。巴蜀地區歷來有重視文章之學的傳統,如兩蜀統治者喜好文學,他們重用文學侍臣,暇時賦詩著文。加之外來思想文化的影響,這裏也就成為我國歷史上文學創作的重要地區。而在此時,也産生了總集編纂,如劉贊編纂《蜀國文英》八卷[注]見《崇文總目》卷十一、《宋史》卷二〇九《藝文志》八、《蜀中廣記》卷九十七,今佚。、前蜀後主王衍編:《烟花集》五卷(集艷詩二百篇)[注]見(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十五,《十國春秋》卷三十七《後主本紀》,今佚。、趙崇祚編:《花間集》十卷[注]見(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卷二十一。按,《花間集》收録唐末諸家詞作凡十八家,其中巴蜀籍或佔仕於蜀地的作家有14人之多,衹有4人與蜀地無關。今存。、無名氏編:《西蜀賢良文類》二十卷[注]見《通志》卷七十《藝文略》,今佚。、《青城山丈人觀詩》二卷[注]同上。,等等。
所謂巴蜀文學總集,是指歷代編纂的收載巴蜀地域作家文學著作的總集。從編纂者的身份看,一種是蜀人編蜀集,如宋璋《錦里玉堂編》、楊慎:《全蜀藝文志》之類;一種是非蜀籍士人編蜀集,如趙崇祚編:《花間集》。在討論巴蜀文學總集的時候,我們一般不考慮編纂者的籍貫,衹關注總集所收録的作品對象。從内容上看,有的總集匯集了歷代巴蜀作家的作品,有的則僅僅是某一時代作家的集結;有的總集涵蓋了巴蜀全地域作家的作品,有的則僅僅是某一小區域作家的作品,甚而至於小到某一家族、某一群體作家的作品。
縱觀巴蜀文學總集編纂史,其與巴蜀學術發展的興衰更替相表裏:它肇興於唐末五代,宋代發展成熟,並對當時文學産生重大影響,元明時期則相對沉寂,清代又形成編纂高峰。這種變化,也與巴蜀地區文學創作的盛衰大體一致。本文擬就明代巴蜀文學總集的編纂進行考查,以便梳理巴蜀文學總集編纂的發展歷史,這對研究巴蜀文化史有一定的學術意義。
明代所編巴蜀文學總集不多,衹有屈指可數的十種,呈現出一種較為冷落的狀態,這與明代巴蜀地域學術不振、滯後於别的地域的狀况是相吻合的,這一時期是巴蜀學術的低谷期。
1.《全蜀藝文志》六十四卷
明人編文學總集,我們首先要提及楊慎所編《全蜀藝文志》六十四卷[注]今存有嘉靖二十四年《四川總志》後附《全蜀藝文志》,萬曆四十七年《四川總志》後附《全蜀藝文志》,《四庫全書》抄本,清嘉慶二年成都刊本讀月草堂本,嘉慶二十二年張汝傑於樂山刊本。,它也是巴蜀文學總集中影響最大的一種。楊慎(1488—1559),蜀中新都(今成都市新都區)人,武宗、世宗兩朝宰輔楊廷和之子,明武宗正德六年狀元及第,授翰林院編修。後因“大禮議”跪於宫門哭諫,忤世宗,被充軍雲南永昌(今保山),此後一直在流放中度過,直至去世,都未能被旨赦還。
楊慎在流放生涯中曾數次返蜀,於嘉靖十八年(1539)第五次返蜀,四川巡撫劉大謨禮聘其與王元正、楊名重修《四川總志》,楊慎負責修《藝文志》,“始事以八月乙卯日,竣事以九月甲申,自角匝軫,廿八日以畢”[注](明)楊慎:《全蜀藝文志序》,見劉琳、王曉波點校:《全蜀藝文志》,北京:綫裝書局,2003年,第12頁。,總共用時二十八天。劉大謨對楊名、王元正所撰部分不甚滿意,於是又囑按察司副使周復俊、僉事崔廷槐筆削重編,而對楊慎之《藝文志》未能易焉。《四川總志》刊於嘉靖二十四年,總十六卷,又附《藝文志》於其後,單獨成編,為六十四卷,别題為《全蜀藝文志》。其所編一傚《新安文獻志》例,“參之近志,復採諸家,擇其菁華,褫其繁重,拾其遺逸,翦彼稂稗。……唐宋以下,遺文墜翰,駢出横陳,實繁有昈,乃博選而約載之,為卷尚盈七十。中間凡名宦游士篇咏,關於蜀者載之,若蜀人作僅一篇傳者,非關於蜀,亦得載焉”[注]同上。。其收録詩文1873篇,有名氏的作家631人。其收録的範圍以與蜀事、蜀人是否有關為標準,如果作者不是蜀人,而有關於蜀事的詩文,可以收録;作者為蜀人,作品傳世甚少,有一篇非關於蜀的作品,亦可收録。所收詩文的範圍以唐宋時代人最多,明人作品收録甚少,全書僅有九十餘篇,去取甚為嚴格,包括其父楊廷和也僅收詩文三篇,以示其不阿私好。
是書按詩文體裁編排,每類之下則按著者時代先後編次。前五十卷門類基本沿襲《成都文類》體制,衹在詩中添入“詩餘”(詞)一類,這與宋代末年詞得以長足發展、蔚為大觀的情形不無關係。後十四卷包括世家、傳、碑目、譜、跋、赤(尺)牘、行記、題名,其類目則為楊慎新添。在收文選目的問題上,也顯示出楊慎的與衆不同之處,將其與南宋袁説友等編的《成都文類》兩相對照,袁氏是按照傳統的文學標準選文,而楊慎則更看重詩文的史料價值,這表現在兩大方面:一是其後十四卷所增加的幾大類目,都屬於史料的内容,對於探究巴蜀社會、人物、經濟、文化的發展歷史,卓有幫助;二是其所選詩文也注重選擇反映蜀地的歷史,而不一味强調文學性,如選范成大《益州古寺名畫記》,幾乎是一篇帳單式的記録,應該是毫無文采可言,然而卻能覆蓋蜀中寺院的古代名畫目録,故能入編[注]參見劉琳、王曉波:《全蜀藝文志》校點前言。。
《全蜀藝文志》的編纂得力於其父(楊廷和)的前期搜集,方能在短短二十八天内蕆事,故是書的編纂也是了結其父的夙願,“擇其菁華,褫其繁重”“博選約載”,而使是書成為明代編纂巴蜀文學總集的典範之作。
《全蜀藝文志》具有重要的文獻價值,它保留了明代之前的很多文學作品,有相當數量的文學作品就是依靠《全蜀藝文志》纔得以保留下來。據劉先生統計,這類文章大約有三百五十餘篇,佔了全書的五分之一,可見該書保存巴蜀文獻功勞甚鉅。
2.《補續全蜀藝文》五十六卷
繼楊慎編輯《全蜀藝文志》之後,明杜應芳、胡承詔還編有《補續全蜀藝文》五十六卷[注]《續修四庫全書》收有明萬曆刻本。按:《明史》卷九十七署作“《補蜀藝文志》五十四卷”,與現存該書卷帙不合,當有誤。。
杜應芳,湖北黄岡人,萬曆三十五年進士,為禮部主事,出守河間,任四川督學副使,遷福建按察使,歸鄉,卒。胡承詔,湖北黄陂人,萬曆三十二年進士,為内江縣令,有令譽,累遷四川督學,與杜應芳齊名,升四川布政使[注]杜應芳簡歷可參《湖廣通志》卷五十二小傳。胡承詔簡歷可參雍正《四川通志》卷六。。
是書稱“補續”,其體例則基本沿襲了《全蜀藝文志》,按文體分卷,有一種文體數卷者,亦有一卷之中包羅數種文體者,其編排次序為:
卷一~二 賦
卷三 風謡
卷四~十八 詩
卷十九 敕、諭、牒、誥
卷二十 表、奏、疏
卷二十一 書
卷二十二 序
卷二十四~三十二 記
卷三十三 論、辯、解嘲
卷三十四 解、説、考
卷三十五 傳
卷三十六 譜類
卷三十七 箴、銘、贊、跋
卷三十八 檄文、露布
卷三十九 墓碑
卷四十 文
卷四十一 雜著
卷四十二~四十五 志餘(詩話四卷,含詩餘)
卷四十六~五十一 志餘(外紀六卷)
卷五十二 志餘逸編
卷五十三 動植紀異譜
卷五十四 器物譜
卷五十五 岩字石刻譜
卷五十六 行紀、題名,鈐記附
與《全蜀藝文志》相比較,是書增補收録了前書未收及晚於楊慎的一些作家及著作。其收文標準仍然是以收録蜀人的作品,以及非蜀籍作家吟咏蜀中的作品為主。
3.傅振商《蜀藻幽勝録》四卷[注]有1985年四川巴蜀書社據重慶圖書館藏明版影印本。
傅振商,字君雨,河南汝陽人,萬曆丁未年(三十五年)進士,選為翰林庶吉士,散館授江西道監察御史,遷右都御史,按察山西,未及行丁父憂。期滿復職,賑濟陝西灾荒,萬曆四十六年監陝西鄉試,後官至南京兵部尚書。著有《杜詩分類》《古論元著》《緝玉録》《四家詩選》等,編有《蜀藻幽勝録》一書。
傅振商於《秦蜀幽勝録跋》卷末有跋語稱:“予留滯秦川,三易歲叙,白雲凝目,瓜代屢愆,愁緒難遣,聊作蠧魚,搜尋舊簡,秦蜀幽文,幾無剩採,泛及泐石,並為洗濯。觀者勿訝輶軒,故作幽閑,寂寞採掇,業勞人之鬱譜,固黯告於二集間已,至文工拙之辨,須之别淄澠者,裒集者不敢覆育於五色也。己未孟冬。”按:“己未”為萬曆四十七年,“三易歲叙”云者,是在賑灾關中,典監陝西鄉試前後,職閑無事,而得以編纂文集為事。而其書自謂“秦蜀幽勝”,所編次當為陝西、四川兩地詩文集,而“蜀藻幽勝”僅及巴蜀作家,不及陝西作家,似另有一編,然而未及見,抑或未能成編。
據傅氏之叙,其編是集乃有感於楊慎所編《全蜀藝文志》,而苦於楊慎一書之脱遺,及“荒傖復以蕪穢參入”,於是“披沙搜實,止存菁華”,再編此集,而欲備存“蜀之奇藻幽逸之概”[注]見(明)傅振商:《題蜀藻幽勝録》。按:此文見《蜀藻幽勝録》,成都:巴蜀書社,1985年影印出版,第1—4頁。。
《蜀藻幽勝録》一集,選文時限上自漢,下迄於元明[注]按,有學人謂是書收文下限為元代,然而核查該書實際狀况,其卷三載金皋《忠節祠記》文末云“明嘉靖丙戌冬”,可證明收文下限應為明代。,收知名蜀籍人士以及雖非蜀籍卻仕宦於蜀的名人之文章二百餘篇,如三國諸葛亮,唐王勃、盧照鄰、韋皋、李德裕、裴度、李商隱、陸龜蒙,宋趙抃、黄庭堅、陸游、王十朋,雖為非蜀籍文人,然而均曾仕宦於蜀地,其所撰關於蜀地的文學作品,也予以收録。按文體分卷,分為賦、策、詔、敕、表、書箋(卷一),序、記(卷二、三),檄、難、銘、贊、頌、箴、碑、論、雜著、誄、哀辭、祭文、傳、譜、跋、尺牘、行紀題名(卷四)。中國古代散文各體具備,令人開卷一覽,可以瞭解有關巴蜀地域的軍政大事、風土民情、山川名勝、神話人物等風貌,正如編者所言“蜀之奇藻幽逸之概,大觀具是”。
與其他總集略有不同的是,傅氏收録文章時往往附有跋語,短短數語,或論作家德行,或評文章風格,大多畫龍點睛,精到典要,如卷一於唐朱桃椎《茅茨賦》下評云:“先生知足,離居盤桓,口無二價,日惟一餐,築土為室,捲葉為冠,斵輪之妙,齊扁同觀。朱君蟬蜕塵世,徜徉茅茨,居然仙矣,豈必更修冲舉世高之功,而乃目以真人?易茅茨以仙觀,是從仙外覓仙矣,何能識其羽化之妙也?故揭其隱焉。君雨。”卷二何朝隱《洞真觀横翠閣記》末云:“君雨評:翠色欲滴,令人有倚峰想。”卷三吴師孟《劍州重陽亭記》末云:“君雨評:抒寫清淑,末更灑曠。”卷四李商隱《劍州重陽亭銘》末云:“義山不獨詩尚精麗,而記銘亦楚楚秀絶,可謂有才人之致。”以上按語頗能體現上述特色。
4.《蓉溪書屋集》四卷、續集五卷[注]又見《續文獻通考》卷一九七,李調元《童山集》文集卷九。
《蓉溪書屋集》四卷,續集五卷。明綿州金爵,字舜舉,其父良貴、子皞三世通顯,在城東三里芙蓉溪邊築有蓉溪書屋,時名人多有吟咏之作,正集明方豪(廣東開化)輯,凡收78人,續集高第(綿州人)編,凡收71人。《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有載。
5.《三蘇文範》十八卷
至明代,仍然還有人在續編“三蘇文集”,如《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著録有署名明楊慎編《三蘇文範》十八卷。四庫館臣懷疑其真實性,謂“所取皆近於科舉之文,亦不類慎之所為,殆與《翰苑瓊琚》均出依托也”[注]見(清)永瑢:《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集部四五。,故被收入存目。該書今存有天啓刊本、崇禎刊本。四川師大已故教授王文才先生《升庵著述録》云:“其書雖出依托,卷首一帙,搜羅明時所見蘇文傳本,選評本目,足資稽考,且有升庵父子評語二則,亦甚新奇。”[注]王文才:《楊慎學譜》卷中《升庵著述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385頁。按:王氏所稱楊慎評語,係指楊慎所云“評三蘇者,以奇崛評文安,以雄偉評文忠,以疏宕評文宣,而不知三賢之文,其致一也”一語。其書每卷均題“成都楊慎用修甫原選,公安袁宏道中郎父參閲”,吴郡姚可達刻。前四卷蘇洵文四十一篇,卷五至十六蘇軾文二百一篇,末二卷蘇轍文二十三篇。每篇皆加圈點、眉批、段意、夾注,文後有東萊、叠山、石齋、陽明、升庵、鹿門、卓吾、中郎、伯敬諸家總評。應該是一種選評本總集。
6.《三蘇文粹》七十卷
未署編輯者名氏,前後亦無序跋。其收蘇洵文十一卷,蘇軾文三十二卷,蘇轍文二十七卷,都是議論性的文章。其體例一仿陳亮《歐陽文粹》,大概是科舉考試的參考書。見《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
7.《李太白詩選》五卷、《杜少陵詩選》六卷
此集為李白詩選、杜甫詩選的合集,未署編者姓氏。該書選了李白詩一百六十多首,前有楊慎序文,對李白籍貫出生考辨很詳盡。選了杜甫詩二百四十多首,前後無序跋,卻有很多劉辰翁和楊慎的詩評,對杜詩的選擇比較隨意,没有裁别。其首楊序末云:“吾友禺山張子愈光嘗謂余曰:‘李杜齊名,杜公全集外節抄選本凡數十家,而李何獨無之?’乃取公集中膾炙人口者一百六十餘首,刻之明詩亭,屬慎題詞其端。”則可知編者為張含。含,字愈光,永昌舉人。與楊慎交好,病杜詩有選而太白詩無,故選太白詩為五卷,與少陵詩合編。《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有載。
8.《三賢集》三卷
明楊名編。楊名,字實卿,遂寧人,嘉靖己丑進士,官翰林院編修。“三賢”指的是宋代周敦頤、王十朋和明代宋濂。周敦頤與王十朋二人曾在夔州(今重慶奉節)做官。宋濂被流放茂州,途經夔州,染疾身亡。明夔州知府張儉於蓮花峰下為三人立祠,名曰三賢祠;又囑鄉賢楊名編三人遺文,曰《三賢集》。該書所收,有世所共見的周敦頤《太極圖》《通書》,而於宋濂《潛溪》二集,因文極繁富,而所採寥寥,故多有疏漏。其文見《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
9.《秉忠定議集》二卷
未署編輯者名氏。明嘉靖中,都御史宋滄任四川巡撫,時真州茂寇劇盗周天星、王打魚等聚衆三萬餘人,驕横害民。諳熟兵法的宋滄,很快平叛周天星等,受到明世宗的嘉奬,賜其璽書,有“秉忠定議”一語。時同官於蜀者作為《凱歌》《露布》等篇,彙成一書,以紀其事。其書則用璽書“秉忠定議”名之。見《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
10.《游峨集》一卷
明殷綺編。殷綺生平事迹未詳,然刊此書時,署雅州知州事。嘉靖九年庚寅(1530),四川巡按御史邱道隆偕官吏游覽峨眉山,有詩唱和。二十一年壬寅(1542),巡按御史謝瑜與邱道隆一樣,偕官再游峨眉山,也有詩歌唱和。綺遂合二人暨同游者諸唱和詩,編為一集,名為《游峨集》。其中大多是官場應酬之作,然紀峨嵋舊事,或有可採。見《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二。
11.《四川集》五卷
明曹學佺輯。曹學佺,字能始,一字尊生,號雁澤,又號石倉居士、西峰居士,福建福州人。清兵入閩,自縊殉節。曹學佺藏書萬卷,著書千卷。畢生好學,對文學、詩詞、地理、天文、禪理、音律、諸子百家等都有研究,尤其工於詩詞。所輯《石倉十二代詩選》,中有《四川集》一册五卷,選收川籍詩人詩作。《四庫全書提要》云:“是編所選歷代之詩,上起古初,下迄於明,凡《古詩》十三卷,《唐詩》一百卷,《拾遺》十卷,《宋詩》一百七卷,《金元詩》五十卷,《明詩》分初集八十六卷、次集一百四十卷。”然其所見本衹有五百零六卷,而《千頃堂書目》所載其《明詩》還有三集一百卷、四集一百三十二卷、五集五十二卷、六集一百卷。故云:“今皆未見,殆已散佚。”然二書皆未提及有《四川集》。惟清代昭槤《嘯亭雜録》卷八云:“今余家所藏則一千七百四十三卷,較四庫所收多至千餘卷矣。”其又云:“《南直集》八册、《浙集》八册、《閩集》八册、《社集》十册、《楚集》四册、《川集》一册、《江西集》一册、《陜西集》一册、《河南集》一册,《九集》後不分卷,以册代卷。”又清法式善《陶廬雜録》卷四云:“川集一册五人。”則《四川集》大致可明。曹學佺善詩,對所選詩有所裁取,蓋一人一卷,共計五卷。
縱覽明代巴蜀文學總集編纂,大致有如下值得注意的特徵:
首先,注重鄉梓文學文獻的搜集和編纂,尤其以詩歌為主。明代所編巴蜀文學總集本來就不多,據筆者統計,共計十一種,單純的詩歌總集就有五種,差不多佔到一半。“屬辭之士”取擇之總集有四種,比例也很大。這跟巴蜀地區歷代重視詩歌創作的文學風氣密不可分。
其次,編纂者身份大都與巴蜀有關,要麽是巴蜀籍人,要麽有游宦巴蜀地區的經歷。如蜀人有楊慎(新都人)、高第(綿州人)、楊名(遂寧人),其餘則皆游宦到蜀,如杜應芳(督學副使)、胡承詔(督學、布政使)、傅振商(秦川典學)、殷綺(雅州知州)、曹學佺(右參政、按察使)。他們對巴蜀文化尤其是巴蜀文學情有所鍾,故在賦暇之餘,手輯不輟。
再次,李、杜詩,三蘇文,仍然是巴蜀“屬辭之士”傚仿的高標。李白、杜甫、蘇東坡父子兄弟,不僅在巴蜀文學史上有着十分崇高的地位,在中國文學史乃至世界文學史上,都有一席之地。他們的詩文,自宋以後,一直有各種校注和研究。這不但是一個文學現象,還是一個學術現象。明代的巴蜀學者自然重視,編集也就成為自然的事情。
整體上看,明代的學術多講義理,對文獻的重視程度自然不够高,因而總集編纂往往較為粗疏。巴蜀地區的總集編纂,呈現兩個取嚮,一是承接宋元以來的總集編纂風氣,為“屬辭之士”提供“取則”的範例,如《三蘇文範》《三蘇文粹》《李太白詩選》《杜少陵詩選》等;一是針對某個目標,“網羅放佚”,彙聚作品,“删汰繁蕪”,如《全蜀藝文志》《蜀藻幽勝録》等。前者大多因科舉而為,後者則學術取嚮較為明顯。和全國總集編纂情况一樣,巴蜀文學總集在明代編纂情况大致式微,差可觀者惟《全蜀藝文志》《補續全蜀藝文志》《蜀藻幽勝録》三種。至若《蓉溪書屋集》《三賢集》《游峨集》之類,不過詩歌唱和,屬口舌之辭,不足為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