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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摭言校注》正疑

2018-01-22

国学 2018年1期

陶 易

五代王定保所著《唐摭言》共十五卷,主要記載了唐代的科舉制度,以及有關的社會風尚、文人軼事及文學活動,具有極高的文獻價值,是今天瞭解與研究唐代科舉制度與文學的重要參考書。但由於時代相對久遠,唐代文風以峭拔為主,王定保的遣詞造句又多生澀難解之處,加之後世傳寫刊刻亦難免出現訛誤,這便給今天閲讀利用《唐摭言》帶來許多障礙與麻煩,必須對其加以點校與注釋,庶幾可為閲讀利用是書掃除障礙,提供便利。

姜漢椿先生的《唐摭言校注》(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3年版,本文簡稱《校注》),給今天閲讀是書提供了最好的文本,基本掃清了閲讀中的文字典故障礙。但笔者在通讀全書與注釋之後,也發現了一些不足及錯誤,大致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當注者未出注。如該書每條都有一個標題,有的意思明確,無須注釋;但也有表述含混,用詞令今人費解的,但《校注》對於標題基本不出注。此外還有不少詞語典故亦未出注。二是不必注而加注。如對武則天、唐明皇、郭子儀、李德裕等著名政治人物,王孟、李杜、韓柳、元白等著名文學家,以及兩《唐書》有傳的人物也羅列其生平歷官,徒占篇幅。還有多次重複出注,以及先出不注後出方注等現象。三是有不少誤解與明顯錯注。或因不明出典,或因思慮欠周,未免望文生義,强作解人。這是《校注》最主要的缺憾,必須予以更正。

針對《校注》所存在的以上問題,筆者不揣淺陋,擬從兩方面進行商榷補正:一曰正誤,對於注解錯誤的予以糾正;二曰獻疑,對於注解不確切、有疑問的商榷獻疑。體例為先列舉卷數、頁碼、原注序號及釋文,然後逐條加按語進行糾正、商榷。

一、正誤

1.第12頁“兩監”條:天寶二十載。

按:天寶僅有十五載,此“二十”當為“十二”之倒文。《舊唐書·玄宗紀》天寶十二載七月,“天下齊人(平民)不得鄉貢,須補國子學生然後貢舉”。敕文内容與此條正合。

2.第23頁注[12]兩館:當指四門學及廣文館。

按:兩館當指弘文館與崇文館。本條“兩館及監内”並舉,監内已包含國子監六學,四門學自不在兩館之内。廣文館則天寶九年始置(已見前“廣文”條),開元五年之“兩館”更不可能含廣文館。《新唐書·選舉志》云:“凡館二:門下省有弘文館,生三十人;東宫有崇文館,生二十人。”《唐會要》卷七七“貢舉下”引廣德元年及貞元四年敕中,均將弘文、崇文並稱為兩館。

3.第23頁“進士歸禮部”條云:雋秀等科,比皆考功主之。第24頁注[1]比:考校。引申為考試。

按:此“比”為時間副詞,作“先前”“以前”解。前後句意為:進士等科,先前由吏部考功司主考,開元二十四年之後歸禮部侍郎主考。卷二“為等第後久方及第”條小注:“京兆府解試比同禮部三場試。”“海述解送”條:“荆南解比,號天荒。”兩“比”字亦當作先前解,後者應斷作“荆南解,比號天荒”。卷三“散序”條云:“曲江大會比為下第舉人。”《校注》曰:“比,本來。”即原先、先前之意。此四處“比”皆同義,前兩處錯解,未知何故。

4.第25頁注[48]畫龍之刻:比喻好高騖遠,終無成就。

按:此當是用“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來形容交友之難,下句“面交心賊”正見其意。且整段議論皆圍繞交友之道闡發,與好高騖遠無關。同頁注[34]釋“臧否”為“猶言交游是否得人”,釋後語而忘前言,未免不够縝密。

5.卷二第26頁注[13]職此之由:猶言京兆府解送舉人職分由此變化。

按:“職”在此作副詞,表示範圍,相當於“唯”“衹”。柳宗元《天爵論》云:“然則聖賢之異愚也,職此而已。”《唐會要》卷八七貞元二年五月敕云:“河水每至春夏之時,多被兩岸田萊盜開斗門,舟船停滯,職此之由。”

6.第28頁注[6]功曹:古代卿寺下屬機構……唐改稱司功,無實虚設而已。

按:此處“功曹”非指機構,當指司功參軍,是唐代州府“六曹參軍”(又稱判司)之一,職掌考課及選舉學校等事,簡稱“功曹”。唐代常以司功參軍主持取解試。

7.第28頁注[8]文狀:嚮上級申報的文書、公文。

按:此“文狀”當指“家狀”,即舉子報名時填寫的有關姓名、籍貫、三代名諱、本人曾否改名、曾否為官等情况的説明書(參見傅璇琮《唐代科舉與文學》第四章)。所謂“以所下文狀為先後”,即以報名次序為先後。若是薦送舉子的公文,則當一並“都送”(卷一“會昌五年舉格節文”條),何分先後邪?

8.第37頁注[16]崔侍中:當指崔鉉。……廉問江西:咸通八年,崔鉉出為山南東道、荆南兩鎮節度使,次年,募兵扼守江、湘要衝,阻擊龐勛軍北上,當指此。

按:崔侍中指崔安潛,非崔鉉。卷十有“韋莊奏請追贈不及第人近代者”條(第219頁),其中載明崔安潛於咸通中廉問江西,羅鄴既而俯就督郵。又據兩《唐書》二崔本傳,崔安潛咸通中任江西觀察使,後拜平盧節度使、檢校太師兼侍中。崔鉉歷官中未見有江西觀察使與侍中之職銜。“廉問江西”即任江西觀察使,不知注中所舉崔鉉“募兵扼守江、湘要衝”與江西觀察使有何干係。

9.卷三第48頁注[8]顔夕拜蕘:夕拜,即“夕郎”。黄門侍郎的别稱。

按:此實誤。宋人洪邁《容齋四筆》卷十五“官稱别名”條云:“給事郎為夕郎、夕拜。”《校注》引《事物紀原》也説:“漢給事中故事,每日暮時,入對青鎖門拜,故謂之夕拜,亦為夕郎。”釋義與引證自相矛盾。卷十第201頁注[1]夕郎:唐時給事中之俗稱。則又前後矛盾。顔蕘於昭宗光化年間任給事中(孫光憲《北夢瑣言》卷六),王定保光化三年中進士,曾嚮顔蕘採訪科舉故實。

10.第48頁注[22]輦轂:皇帝的車輿。代指皇帝。此指皇帝所賜之宴。

按:此處輦轂代指京城,非指皇帝,亦非皇帝所賜之宴。“甲於輦轂”,謂新進士集宴的奢華為長安之最。唐代新進士的所有宴游費用皆自籌資金(參卷三“期集”等條),五代以後方由朝廷賜宴。《舊五代史》卷三十八載後唐明宗天成二年(927)敕云:“新及第進士有聞喜宴,逐年賜錢四十萬。”《册府元龜》載後周顯德六年(959)詔曰:“每年新及第進士及諸科舉人聞喜宴,宜令宣徽院指揮排比。先是禮部每年及第人聞喜宴,皆自相醵斂以備焉,帝以優待賢雋,故有是命。”由賜錢到賜宴,至五代末纔形成制度。

11.第51頁注[1]録事:隋唐低級官吏名。

按:此“録事”非指官吏,即“散序”條所云從同年中“請一人為録事”,負責新進士各項活動的召集、凑錢、監督等事宜。如崔沆及第年為“主罰録事”(第58頁)。注釋某一詞語,應當顧及前後聯繫,不應孤立看待。

12.第54頁注[5]贊皇公:李栖筠(719—776)。

按:此大誤,當指李栖筠之孫李德裕。此句明言“會昌三年(843),贊皇公為上相”。李德裕文宗大和末首次拜相,封贊皇伯;武宗會昌時復為宰相,封衛國公。後世或稱李衛公,或稱李贊皇。李栖筠雖亦稱贊皇公,然早卒於代宗大曆末,且非宰相。《校注》既注明會昌三年公元年代與李栖筠生卒年份,且明知李栖筠未任宰相,如此明顯之抵牾,令人費解。

13.第57頁注[10]安上:安居上位。

按:此注望文生義。安上門是長安皇城東側之門。李搏乾符中在長安中進士第,“曾隨風水化凡鱗,安上門前一字新”兩句是寫新進士連綴出行的場景。裴廷裕在成都中第,故後兩句云:“聞道蜀江風景好,不知何似杏園春。”

14.第62頁裴贄答門生詩作“紛署清華次第遷”,後面亦僅對“署”字釋義。

按:《唐詩紀事》卷六十六與黄壽成點校本《唐摭言》均作“粉署清華次第遷。”粉署,尚書省之别稱。作此詩時,王涣等幾位門生皆升任尚書省六部郎官,故云“粉署清華次第遷”。後面頸聯對句“俱上青霄豈後先”之“青霄”亦非指巍科、高第,而是比喻仕途高升。因此時王涣等人早為官,科場較藝已是往事前塵了。

15.卷四第87頁注[1]山陽:今河南焦作東北。

按:此山陽當是唐淮南道所轄楚州山陽縣(今江蘇淮安)。據文中孫泰行踪所至義興(今江蘇宜興)、吴興(今浙江湖州),皆不出唐淮南道與江南東道之範圍。焦作東北之山陽,唐初置修武縣,屬河北道懷州。

16.第88頁注[1]劉虚白:咸通十四年(873)進士。

按:《登科記考》作大中十四年(860)進士,本年裴坦知貢舉。是年十二月改元咸通,或因而致誤。據《北夢瑣言》,劉虚白為竟陵(今屬湖北)人。

17.第89頁注[17]李摯:貞元十二年進士。

按:《登科記考》載李摯與李行敏同登貞元十二年博學宏詞科,非進士科。本條云:“李摯以大宏詞振名”,其非進士明矣。後謂“同登第”,乃指宏詞科而言。

18.第96頁注[1]盧藏用約神龍間進士,不得調,隱居終南山。

按:兩《唐書》本傳皆説盧藏用“舉進士,不得調”。舉進士即參加進士考試,非謂進士及第。唐人所謂進士,與舉子同義。“神龍間進士”,少一“舉”字,其意乖矣。

19.卷五第106頁注[1]大居守李相:李相當指李石。第117頁注[27]繆公:似指李石。待考。

按:兩處皆應指李程(766—842),貞元十二年(796)狀元。貞元末任翰林學士,日過八磚方入值,號“八磚學士”。敬宗即位,擢為宰相。武宗初為東都留守,卒年七十七。贈太保,謚曰繆(《新唐書》卷一三一)。李石稍後於李程,亦曾任東都留守,然未嘗謚繆,故不當為李石。卷八“已落重收”條云:“貞元中,李繆公先榜落矣。”第168頁注[15]李繆公:即李程。何前後不相顧邪?

20.卷六第125頁注[19]王丘:據《登科記考》卷七開元九年知貢舉為員静嘉。似當以王泠然説為是。

按:此注未分清吏部銓選與常科考試之區别。開元九年,王丘所掌天下選是吏部銓選,員静嘉所掌為常科貢舉,兩者不可混為一談。其實王泠然在上書中早已説明,自己開元五年中進士,開元九年銓選任官。讀書稍仔細,何至出錯。

21.卷七第140頁注[6]子弟:子侄輩。

按:“子弟”特指權貴子弟,與下文“孤寒”相對應。中晚唐科舉中,對於録取子弟與否出現過争論。可參見吴宗國《唐代科舉制度研究》第十一章《科舉中的權貴子弟問題》。

22.卷九第180頁正文:李少卿又曰操空拳,冒白刃。第181頁注[6]李少卿:事迹未詳。《新唐書·藝文志》著録有《十異九迷論》,且此人為道士,不知是否一人。

按:李陵,字少卿。西漢飛將軍李廣之孫,後兵敗投降匈奴。事迹見《漢書·李廣傳》。“操空拳,冒白刃”是司馬遷替李陵辯護語。不知此與道士有何關係?

23.第188頁正文:蓋《禮》所謂君子達其大者遠者,小人知其近者小者。第189頁注[22]“蓋禮”兩句:出處未詳。

按:《左傳·襄公三十一年》載鄭國老臣子皮曰:“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遠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所謂“禮”,即子皮語,蓋泛指也。

24.卷十一第224頁正文:入策進士,與望州長馬一齊資。第225頁注[26]與望:猶嚮往,盼望。州長:州郡長官。一齊資:有同樣的資望。

按:此因不明唐代地理職官制度而誤斷誤注。唐之州分為雄、望、緊、上、中、下六等,望州多因地處衝要、人口衆多而置,共有十望州。長馬:長史、司馬,州的上佐。唐代常以優待宗室或安置貶官。

25.卷十三第275頁“無名子謗議”條正文:劉忠州“善謔,稱名字不正”。又云,“數年以來,且無大集”。第277頁注[8]不正:猶言不合規矩,隨心所欲。又,稱名、稱字在不同場合、不同身份、不同對象時也有一定規矩。注[16]大集:大聚會、大集會。

按:此注不得要領。《明皇雜録》記載,劉宴以神童為秘書省正字,年十歲。玄宗某次問宴曰:“卿為正字,正得幾字?”宴答曰:“天下字皆正,惟‘朋’字未正得。”所謂“名字不正”當指此。唐代吏部銓選每年十月舉行,曰冬集。《唐會要·選部下》引韋述《唐書》曰:“貞觀八年,唐皎為吏部侍郎,以選集無限,隨到補職,時漸太平,選人稍衆。請以冬初,一時大集。”大集指集中銓選,非一般大集會。

26.第275頁正文曰:“先翰有常無名判云”“又常《無欲》云”。第279頁注[56]先翰:似指先前的文書。常:常衮。無名判:指已不知其名的判詞。

按:“無名”並非不知名,“無欲”更非文章名。《新唐書·宰相世系表五下》記載,常無名為常衮伯父(常衮稱為叔父),常無欲為叔父。據《登科記考》卷五,常無名是先天元年(712)狀元,同年登手筆俊拔、超越流輩科,官終禮部員外郎。據《全唐文》卷四○六小傳:常無欲,天寶朝官殿中侍御史、内供奉。“先翰”當為常衮稱其伯父叔父的文章。

27.第288頁蕭倣《與浙東鄭裔綽大夫雪門生薛扶狀》云:“伏以近年貢務,皆自閣下權知,某叨歷清崇,不掌綸誥。”第289頁注[10]“伏以”兩句:查《新唐書·鄭裔綽傳》及《登科記考》,均未見其主持貢舉。

按:此“閣下”非敬稱鄭裔綽,乃指中書舍人。自德宗貞元以後,多由中書舍人權知貢舉。中書舍人“掌綸誥”,蕭倣以左散騎常侍知舉,故云“不掌綸誥”。唐人稱中書為鳳閣、綸閣,中書舍人亦稱鳳閣舍人。《唐國史補》卷下云:“兩省相呼為閣老”。由此可知“閣下”指中書舍人。

28.第289頁正文:“柳告是柳州之子,鳳毛殊有。”第291頁注[68]鳳毛:指人的華美風度和傑出才華。殊:少。

按:“殊有鳳毛”語出《南史·謝靈運傳》。謝靈運子謝鳳,謝鳳子謝超宗,劉義隆曾當衆誇贊謝超宗“殊有鳳毛”,意謂謝超宗能克紹箕裘,頗有其父風采。蕭倣用來稱贊柳告能繼承柳宗元的文采。殊:甚、極。與“少”義正相反。

29.卷十五第295頁注[3]理體:猶事理。注[5]釋“理人官”之理曰:此有安排意。

按:本書開篇頭條即有“理體”一語,不當至末卷纔出注。“理體”即“治體”。唐代避高宗諱,凡“治”均作“理”。治體有三義,一是治國的綱領要旨,二是政治法度,三是規範的文體。此處應為第二義。“理人官”即治民官,兼避太宗、高宗諱。

30.同上頁注[12]板樣:當指文件的原始樣張。注[19]鄉貢進士:指未經考試而録取的進士。鄉貢:唐代不經學館考試而由州縣推薦應試的士子。

按:舒元輿《上論貢士書》云:“貢院懸板樣,立束縛檢約之目。”(《全唐文》卷七二七)傅璇琮解釋説:“板樣”上面寫着種種規定或須備檢查的項目(《唐代科舉與文學》第四章)。這大約相當於考生須知。又,唐代鄉貢必須州府取解試合格後纔能解送,説鄉貢進士未經考試實謬。至於是否據考試成績定取捨,又另當别論。

31.第304頁:李元賓與弟書云。第305頁注[10]李元賓:唐鄭州人。官右衛兵曹參軍。

按:此注前後相抵牾。李元賓即李觀,河北贊皇人,韓愈同年進士。卷一第19頁已出注,卷五“切磋”條載其與弟書節文。

二、獻疑

1.卷一第2頁注[10]雋造:才智出衆之人。

按:此處“雋造”是指雋士與造士。雋士亦作俊士,本意指才智出衆之人,也是唐代科舉考試的科目之一。造士指學業有成就的士子,語出《禮記·王制》。僅釋為“才智出衆之人”,不够確切。

2.第9頁注[5]都會:即試場。

按:卷十五“雜記”條:“進士舊例於都省考試。”韋承貽策試夜於都堂題詩曰:“獨上都堂納試回。”《大唐傳載》云:“開元中,進士唱第於尚書省,其策試者並集於都堂。”其他唐代文獻也記載進士考試在尚書省都堂舉行(參見《唐代科舉與文學》第四章)。此或即考場曰都會之來歷。又,“都”有“總”之義,長安又曰“上都”,天下舉子齊聚京城大比,亦可稱為都會。後代禮部試稱會試,與此或有關係。總之,注釋應探求得名之由,否則李肇明言“其都會謂之舉場”,何必出注。

3.第9頁注[15]私試:唐宋時聚集進士定期舉行的臨時考試。多與“公試”相對。

按:此注抄自《漢語大詞典》而未加分辨。唐代私試是舉子自發組織的不定期模擬考試。錢易《南部新書》卷乙云:“亦有十人五人醵率酒饌,請題目於知己朝達,謂之‘私試’。”宋代私試每月三次,是學官對學生的定期考試,與“公試”對稱,這與唐代有别。

4.第11頁注[15]晦:暗,不明。指上述諸人因不是進士而不顯豁。

按:以上幾句是誇張形容唐代進士科得人之盛,以至於使歷代傑出人物都為之黯然失色,與諸人是否進士何干?且諸人又焉能穿越到唐朝而考進士?試問自蘇秦、張儀,到張良、桑弘羊,哪一位不是名垂青史的顯赫人物,安得謂“不顯豁”哉?

5.卷二第29頁注[18]差肩:比肩,並列。

按:《東觀奏記》中卷載韋澳告示作“差官”,“肩”字當為傳寫之訛。“决可否於差官之日”,謂舉子能否中第,早在任命知貢舉之日已經决定。卷六“公薦”條載崔郾知舉許杜牧第五名及第,卷八“遭遇”條記蕭昕知舉許牛錫庶、謝登以高第,皆可作此句注腳。

6.第30頁注[10]唐駢:事迹未詳。

按:唐駢或為“康駢”之誤。康駢字駕言,池州(今屬安徽)人,僖宗乾符五年中進士,六年舉博學宏詞科(見徐松《登科記考》卷二三),官至中書舍人,著有《劇談録》。唐駢為乾符四年京兆府等第,則五年及第之康駢當即其人。“唐”“康”二字形近致訛。

7.第33頁“海述解送”條。

按:此“海述”與卷十“海叙不遇”條之“海叙”義同。“海”有漫無邊際之意,不着邊際的大話曰“海話”,肆意謾駡曰“海駡”。故海述、海叙約相當於漫談、漫話。晚唐孫棨《北里志》開頭有“海論三曲中事”一條,亦屬漫話、泛論性質。“海叙不遇”條記載了幾十位久困場屋、屢試不第的懐才不遇者。而“海述解送”條照理應不止劉蜕一事,未知是記載疏忽,抑或後世散佚。

8.第37頁注[31]數斤:及下文“一撚”當有所指,然無從查考。

按:唐時嶺南多毒蠱,聯繫到魏某暴卒與“峻父方鎮南海”云云,疑指紇干峻用毒蠱謀害了争解元的對手。數斤、一撚,或指毒蠱的數量而言。

9.第38頁注[46]海送:猶遍送。指送給赴京應試的舉子。

按:釋為“遍送”恐不妥當。“海”有極多、衆多之意(如今語“海選”)。多則一般,故“海送”或指普通鄉貢,以與解元、解副相區别。《太平廣記》卷一五四“樊陽源”條便將“首送”(解元)與“海送”對舉,以樊陽源解送名列第六推論,“海送”應當是一般、普通鄉貢之意。

10.第38頁注[57]“及其”句:待我成功,是一定無疑的。

按:唐人往往以隱居為求官之階梯,所謂終南捷徑是也。制舉中還設有“高蹈丘園,不求聞達科”,初唐的盧藏用也是先“藏”而後“用”。李群等“山中四友”亦視隱居為手段,待價而沽,等待朝廷或方鎮的徵召。但當李宗閔邀請其出山參加科考時,李群覺得隱居待詔與科舉求仕途徑雖異,但目的相同,故曰:“及其成功,一也。”在《漢語大詞典》“一”字的所有義項中,没有“一定”的釋義,而有“相同”“一樣”的釋義。故擬作如是解。

11.第43頁注[24]盧吉州肇:盧肇,字子發,望蔡上鄉人。

按:盧肇為袁州宜春(今江西宜春)人,多種文獻記載皆同。本書卷三亦明言盧為袁州宜春人。“望蔡上鄉人”於義不通,或為筆誤,或為排誤。

12.卷三第52頁“宴名”條將“月燈、打球”列為兩種名目。

按:月燈打球實為同一宴名,即“月燈閣打球宴”。本卷“慈恩寺題名游賞賦咏雜紀”條記載:“乾符四年,諸先輩月燈閣打球之會,時同年悉集。”“咸通十三年三月,新進士集於月燈閣為蹙(蹴)鞠之會。擊拂既罷,痛飲於佛閣之上。”諸家點校本皆列為兩種,似循名而未責其實也。

13.卷三第57頁注[1]:歸仁澤中和二年以禮部侍郎知貢舉。注[2]裴起部:裴廷裕,中和二年進士。

按:此注是依據徐松《登科記考》記載。據孟二冬《登科記考補正》,中和二年知貢舉是歸仁澤之兄歸仁紹,中和五年知貢舉方為歸仁澤。裴廷裕亦非二年進士,而是五年進士。或作裴庭裕,著有《東觀奏記》三卷。

14.第71頁注[105]關營:關説營求。

按:此據《漢語大詞典》釋義,然恐為曲解。周墀詩尾聯云:“欲到龍門看風水,關防不許暫離營。”説很想到長安看望恩師與新進士,但因鎮守華州,不能離開軍營。邱上卿和詩云:“看著鳳池相繼入,都堂那肯滯關營。”説周墀與恩師王起很快就會聯翩入閣,華州軍營又岂能阻滯周墀進入尚書省都堂?“關營”二字既與周詩末句相呼應,又符合和詩步韻的要求。其餘和詩也表達了類似的祝福:“雙鳳皆當即入池”“更期聯步掌臺衡”。如將“關營”解釋為關説營求,則詩意難諧情理。衆門生都表達了對座主王起的感恩,對前輩周墀的恭維,“關説營求”又將謂誰?

15.卷六第133頁李翱《薦所知於徐州張僕射書》,133頁注[1]張僕射:所指未詳。

按:張僕射為張建封。據《新唐書》本傳,張建封貞元四年任徐州刺史、徐泗濠節度使,十二年加檢校右僕射,十六年卒於任。李翱《祭吏部韓侍郎文》曰:“貞元十二年,兄在汴州,我游自徐,始得兄交。”李翱自徐到汴從韓愈學古文,服膺其才學,遂作此書嚮張建封薦賢,韓愈於貞元十五年入張建封幕任节度推官。此書當作於貞元十三、十四年間。劉國盈《韓愈評傳》引李翱此文徑題作《與徐州張建封書》。

16.卷七第138頁注[11]上堂:上課。此指僧人做功課、誦經。

按:上堂指僧人到齋堂用膳。寺院齋堂亦指食堂,清趙翼詩云:“鳴鐘聲集齋堂飯。”王播詩意為:等聽到鐘聲再去齋堂,和尚們已用完齋飯各自散去了。

17.第141頁“升沉後進”條載崔慎由書信云:“朝中無呼字知聞,廳裏絶脱靴賓客。”第142頁注[5]脱靴賓客:典出《舊唐書·崔戎傳》。據説崔戎任地方官,離任時百姓遮道,至有“解靴斷鐙者”。後來用為典故,表示百姓對去任地方官的挽留。

按:此據《漢語大詞典》釋義,但注解此處卻不妥。一者,《舊唐書》編撰於五代,崔慎由非後來者,如何能據以為典故?再者,文中明言“賓客”而非百姓,且百姓又如何能登宰相之廳堂?三者,兩句應一體解釋。上句意為:在朝中没有親密的朋友(古人稱字以示尊重親密),下句意為:在家裏没有投契的客人(脱靴登堂表示率性不拘)。兩句形容王凝等人不交權貴,不徇私情(裴瓚稍不符),正與本條標題相符。

18.卷八第171頁注[10]版巡:亦作“板巡”。似指張榜巡行。

按:唐宋時户部别稱版部、版曹(參梁章钜《稱謂録》卷十五),版巡當指户部巡官。唐代進士及第後一般要守選若干年方可任職,晚唐以後成規漸改,“榜下脱白”亦不少見。

19.卷十一第239頁注[129]當黥而貴:出典未詳。折臂猶亨:出典未詳。

按:“當黥而貴”典出《史記·黥布列傳》。黥布本名英布,少年時有客相之曰:“當刑而王。”及壯受黥刑,後封九江王、淮南王。“折臂猶亨”典出《世説新語·術解》。有相羊祜父墓者曰:“後應出受命君。”羊祜惡其言,掘墓以壞其勢。相者又曰:“猶應出折臂三公。”羊祜後墜馬折臂,位至三公。

20.卷十五第294頁陳標獻諸先輩詩頷聯云:“文字一千重馬擁,喜歡三十二人同。”尾聯云:“莫怪雲泥從此别,總曾惆悵去年中。”第296頁注[35]一千重馬:形容多。第297頁注[39]“總曾”句:放榜在考試的次年春。因有“去年”之語。

按:第302頁“條流進士”條云:“咸通中,上以進士車服僭差,不許乘馬,時場中不减千人,雖勢可熱手,亦皆跨長耳。”陳標詩寫元和間事,當年進士出行皆乘馬。所謂“文字一千重馬擁”,即形容千名舉子乘馬赴考的盛大場景,而有幸及第者僅三十二人。歡喜、惆悵,判若雲泥。又,“去年”指舉子赴京之年,非考試之年。唐代禮部試與放榜同在春季,一般正月或二月考試,三月放榜。

21.第300頁注[16]東府:唐宋時指宰相府。

按:此東府非指宰相府。李益大曆四年進士及第,任鄭縣尉,唐代州府取解試常以治所縣尉充考官(參卷二“置等第”條)。據《舊唐書》本傳,趙宗儒於大曆中期舉進士,李益當為趙宗儒取解試考官。鄭縣在長安之東,又是華州治所,東府疑指華州。李益未曾任相,故東府不可能指宰相府。

《校注》的错解之處尚不僅此,限於篇幅,擇要辨之。古人云:著書難,注書更難。誠哉斯言。以上僅是筆者閲讀《校注》後的一己之見,如有所得,權當鯫生芹獻;如有所失,敬請方家郢正;如有唐突,尚望姜先生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