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忆南隍城
2018-01-22
八一前夕,我回到了阔别40年的第二故乡——南隍城。
踏着初露的晨曦,循着熟悉的山路,走进了哺育我、成就我的军营。哦——这是我站过的岗哨,这是我睡过的营房,这是我种过的菜地,这是我训练的操场,尘封40年的记忆如同暴发的山洪,霎时奔涌开来……
上个世纪70年代中期,我应征入伍来到南隍城。南隍城,其名为“城”,实际上是位于渤海深处的一个只有1.72平方公里的小岛。这里四面环水,交通不便,无淡水,无蔬菜,自然条件非常艰苦。记得当年刚刚进岛,就赶上大雪来袭,凛冽的北风裹着鹅毛大雪怒吼翻滚,直搅得周天寒彻。陆地的人哪见过这阵势,开始埋怨当兵到了个鬼地方。正在彷徨的节口,又收到了县委通讯报道组同事的来信,说我们这一批农民通讯员都转成了“三不脱离”干部。这个消息使本就处在冰天雪地的我好像又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新兵连的指导员看出了我的变化,趁着训练间隙把我带到了一座山坡下,对着两棵马尾松树讲起了一段动人的故事。50年代初,南隍城迎来了第一批守岛战士。其中两个新战士为了表示不惧恶劣环境的决心,特意到山坡上找了两个山石窝子栽下了两棵马尾松,取名“立地树”。20多年过去了,人呵护树,树教育人,树长大成材,当年的两名新战士也成长为部队的首长。我望着深根扎在乱石之中迎风傲立的“立地树”,明白了一个道理:胸怀不择地理的勇气,方能在各种环境中生根发芽,具备身在此山高的气度,方能成为一方立地顶天的栋梁。从此我以两位部队首长为榜样,以苦为荣,在海岛上扎下根来。
拍岸的海浪召唤我来到营房东边的海滩,只见一丛丛礁石巍然屹立,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列队欢迎我这个老兵。我指着一座底锥顶平的礁石对同伴说,这是一座“神礁”,我尊之为 “励志石”。立地扎根后,我被部队火热的生活所感染,又重操旧业当上了连队的通讯报道员。谁料天不酬勤,挑灯夜战熬坏了两只眼睛,稿子发出去一大摞,连个铅字也没换回来。一天傍晚,我闷闷不乐地来到海滩,坐在这座礁石上对着海水发呆。一渔民路过此地高声喊我:“这是座神礁,坐不得啊!”原来在这里有一个神奇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此地海盗猖獗,经常袭扰岛上渔民。“神礁”率领众礁弟兄立志保护渔民。他们白天藏没水中,晚上如剑冲天,顶翻盗船,刺死盗贼。海盗对他们恨之入骨,行贿电婆雷公从天上劈打他们,只见神礁挺身而出,与雷电展开搏斗。突然一道闪电打来,将神礁拦腰劈断,从此变成了平顶。“神礁”置个人生死于度外,率领众兄弟浴血奋战,保卫渔民的传说流传至今。渔民为纪念他们,尊拜被劈断的礁石为“神礁”,逢年过节纷纷前来祭奠。听完渔民的介绍,对这座矢志不渝的礁石肃然起敬:实现梦想的道路上充满种种磨难,礁石尚且能如此这般,我怎能遇到困难就打退堂鼓?于是我重新抖擞精神,奋发写作,在组织和领导的关心指导下,寄出的稿件终于在报刊、电台遍地开花,我也成为宣传报道战线的先进典型,还登上团、师、军的讲台,介绍“为革命写稿,百篇不登也要写”的经验。
循着一阵嘈杂声望去,三五成群的男女踏着五彩缤纷的朝霞奔向退了潮的海滩前来赶海——捞捡被海潮冲上滩头的小鱼小虾。见此情景,我蓦地想起一位哲人的一句话:凡是传统的都是永恒的。40年过去了,当年的情景竟然惊人地相似。记得当年小有成就后,一段时间只在报纸上捞捡到“小鱼小虾”,却没有“海参鲍鱼”收入囊中。这个“扣”迟迟不得解开,有时搅得我彻夜无眠。一天早晨独自一人遛到海滩,正赶上人们在赶海,看近处一群群妇女只捞捡了一些小鱼海菜,看远处一个小伙子冲我一笑,双脚朝天扎向深处,不一会儿露出水面,大手一挥,一个硕大的海参落在我脚下。我灵机一动,对啊——“只在浅水得海菜,沉到深处擒蛟龙”。我把这个灵感植入写作之中,深处采访、深处开掘,竟然篇篇走红,仅1983年就在军队报纸上了5个头版头条。其中新闻《四面环水并非世外桃源,环境艰苦亦要拒腐防变》,还在军区新闻大赛中荣获“红旗奖”,年底便调到大军区宣传部任新闻干事。之后每到南隍城都要看看这片海湾,还在心中给她起了一个美名——“益智湾”。
回首往昔峥嵘岁月,是部队培养了我独立生活的能力,是部队教会了我为人处世的道理,是部队为我的成长进步搭建了宽阔的舞台……“呜——”“呜——”,客船徐徐离开码头,我站在甲板上回头再望一眼南隍城上的那山、那树、那礁、那湾,激情燃烧地立正、抬臂——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