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的城堡

马永娟

在江西上饶弋阳县城南，在滚滚西流的信江南岸，在东北的三清山，西南的龙虎山，东南的武夷山中间，藏着一座古老又年轻的龟的城堡——龟峰。它整个山体像一只硕大无朋的昂首巨龟，有着龟首领的威仪和霸气;山体中分布的“三十六峰八大景”里，那大大小小“无山不龟，无石不龟”的岩石，该是它的子民了。

即便一般人发现不了，也不能否认这座城堡的存在，就无视城堡里的首领以及它的子民们给予的神祇。六月的早晨进入龟峰，晨曦如同新鲜奶油。山道两旁，古木滴翠，修竹婆娑，野花烂漫。温和润泽的草木中浮动着脂汁的暗香，能洇绿人的双眸。打眼望去，山峰既不高耸入云，也不巍峨壮观。山岩的基座较大，四周陡峻，顶部较尖而浑圆。有岩壁陡立平整呈墙状的石墙，有山体呈屋梁状的石梁，有高度大于断面直径，由丹崖围成孤立的柱状、棒状或宝塔状的石柱。即便是90o的石柱，也圆头圆脑，面目可亲。徐霞客笔下“平实者”“幻而起者”“斜而张者”的山岩，有的相拥成簇，有的散落在密林和悬崖之间，既是一个整体，又各自独立。它们或昂首，或静卧，或交头接耳，或沉默不语，或负重前行，或停滞重叠，形成昂首龟﹑缩头龟、伸头龟、母子龟、情侣龟、三叠龟、迎宾龟、探海龟、醉龟、卧龟、人立龟、智者龟，等等，神韵天成，妙趣横生，仿佛群龟嬉戏之时，谁的大手一挥，喊了声“停”，便定格在当时的状态里。

经过这里的人，都会惊奇这么多峰林、陡崖、方山、石墙、石柱、石峰为什么都具有龟的形态？放下疑问，沿着顺山势而建的石阶，挤过一线天，绕过四声谷，穿过摩尼洞，在“振衣台”至“一线天”一带，有中唐以来历代名人留下的书法石刻和题咏，篆、隶、楷、行、草，风格迥异，刻艺精湛，形成一条石刻长廊。走上凿壁悬空而建的串联起沿途景观的栈道，阳光脉脉荡漾，山风过处，林涛低吟如细浪。鸟雀唧啾和鸣，清脆悦耳。深深地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再慢慢吐出来，心中从未有过的惬意。极目四望，幽谷深壑，林木葱郁，危峰兀立，千姿百态，云雾缭绕其间，恍如仙境。

大自然在创作龟城堡时，怕它寂寞、单调，让一处处丹崖红岩因观看角度的不同而发生着奇妙的变化，步移景换。那“老鹰捉小鸡”的老鹰趾高气扬，小鸡战战兢兢;那“三叠龟”的龟妈妈高高地昂起头，伸着颈，背上两只小龟玄衫绿帽，憨态可掬;那“狮子峰”威武雄壮;“老人峰”庄严慈祥;“五指峰”别具一格，山体犹如五根粗壮的指头，形态奇特。站在峰下，抬眼可见中指处有一条细长的流水线，与一块蛤蟆形的小石相连，在阳光的照射下，流水线闪烁着金色的亮光，形成“金线钓蛤蟆”的景象。最是老人峰顽皮，你换个角度，它就换个形象，远近高低各不相同。从下往上看，它是一个威风凛凛的武士，顶盔穿甲;正对着看，像一个沉思不语的老者，道帽宽袖;从上往下看，分明又是个活泼可爱的村姑，背着竹篓，不知是采茶，还是摘野果。还有过“曼声高呼，谷神响亮，清历宛肖，一如呼声。三逆而上，曰：四声谷”的四声谷时，无端地让人想起当地古老高亢一唱众和的弋阳腔。

山脚下的清水湖，依靠山涧流泉汇聚而成，湖面阔达700亩。山峰古树环抱着一湾碧水，湖光山色，相映生辉。湖水像蓝天一样清澈，湖面波平如镜，把岸上所有事物都揽入自己蓝莹莹的怀中。倒映在湖水中的树木植被更绿了，丹崖红岩更红了，天空更蓝了，云朵更白了，湖水呈現无与伦比的美，安静，坦荡，简约，雅致。泛舟其上，听那些流传千百年的关于龟和龟峰的故事，让人心旌摇曳，不知今夕何夕。

龟的城堡涵养了大自然本质的内容，即使是一个外来的人，只要你愿意坐下来，安静地与看似单调的一抹赭红、一汪碧蓝、一只栖落枝头的白色的鸟儿对话，你会明白，天地造化，神力无限，人却脆弱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