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菜园
2018-01-17刘克娇
文/刘克娇
光阴倏然而逝,父母已到古稀之年。因为年轻时的一场车祸,父亲的腿落下毛病,年纪越大,走起路来越跛,很是费力。母亲有意搬到城里住,免去生活不便的烦恼。每提及这个建议,父亲总是默不作声。我知道,父亲心里有一份不舍,他舍不得他的菜园。
父亲的这一亩三分地,承载着他满满的记忆。就是这个春去秋来一直陪伴父亲左右的菜园,看着父亲出生、长大、成家,无论风雨困苦,它都给父亲最好的绿意深情,瓜果菜香。
父亲从不放过菜园里一点儿空闲的地方,但凡能生长植物的土地,他都算计着有效利用起来。即便是只有一个脚印大小的空地,若是不耽误其他蔬菜生长,他也要想方设法种点儿什么,搭个架子爬个藤是常有的事儿。可父亲却又是舍得的,在菜园里留出多处小路来。邻居说这些小路没有用,本来可以种好多菜,却都被浪费了。父亲只是一笑:“不差这点儿地方。”其实在我心里父亲是一位生活美学大师,他用那一棵棵树、一朵朵花、一把把菜、一条条曲折的小路,把菜园打造得韵味十足,生机勃勃。想起那句“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些小路,是一番风景里难得的美。父亲不仅注重物质上的收获,同样注重精神上的愉悦。这样的美,是跟父亲忘我地付出分不开的。母亲常说父亲一天到晚长在菜园里了,父亲一听这样的话就笑得一脸幸福,他的快乐就是把每天可以利用的时间都花费在菜园上。即便想歇会儿,他也舍不得离开这菜园,站在垄边这看看那瞧瞧,除了菜园,眼里心里简直没有旁的东西。
父亲疼爱菜园胜过疼爱他自己。自己冷些热些太阳晒了雨淋了他都不太在乎,可偏偏不让他的菜园受一点点委屈。赶上干旱少雨的年月,父亲不忍看着秧苗们打蔫儿,大桶小桶都拿出来,老井前面环形摆开。柳罐“咚”的一声在井底水面痛快地一击,随之而来的是,一桶一桶清而凉的静水从深井里被弯腰撑桶的父亲有力地提起。一舀舀希望的水缓流到秧苗根底,绿叶越发浓密,果子越发甘甜。若是雨季到来,再大的雨水也不怕。父亲早已把水洞修护得稳妥可靠。这些水洞都是父亲依着地势高低走向修成,大雨降下来,积到一定程度,便打开水洞洞口,雨水自然而然顺着洞口或缓或急流出院落,向溪而行。菜园里的绿植只管安稳着长大,有父亲在,它们什么都不用怕。
菜园里不仅仅蔬菜长得好,六七棵果树和几十种花也同样好看茂盛。房屋通往院门的主路两旁、菜园小路迂回折弯处、窗前浓郁的树阴下,到处花影卓约,就连老井石沿周围都不空荡,一圈太阳花围着老井尽情跳舞。老井、柳罐、太阳花、石沿、一提清水,是父亲那一双粗大厚实的手成就了如此细腻的风景。心底有情趣,手边的事物便被布置得有了格局。
这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知父亲触摸过多少次,用过多少心思,所有事物已然有了光泽与质感。菜园越旧,时光越老,父亲的情就越浓,晕染到一处,再也化不开。父亲是幸福的,与他的菜园相伴一生。那舍不得的,不仅仅是一个菜园,更是一份浓浓的乡情、厚厚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