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甲午战败之后张謇职业转型的原因
2018-01-16陆赛楠
陆赛楠
张謇,字季直,晚年号啬庵。清咸丰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即公元1853年7月1日出生在江苏海门常乐镇一个富裕农民兼小商人家庭。16岁中秀才,历经27个春秋,近30场科考,光绪二十年(1894年)登上了万千举子梦寐以求的巅峰。光绪二十年,四月二十四日,乾清门外听宣,张謇却心绪矛盾,在当天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栖门海鸟,本无钟鼓之心;伏枥辕驹,久倦风尘之想;一旦予以非分,事类无端矣。”无他,国难族危的甲午国殇之年,他在悲恸之余,目睹满朝文武屈膝跪在倾盆暴雨后的泥泞道路上,而鸾驾回朝的慈禧竟对这封建效忠式的公开展示不屑一顾,这凄凉的一幕和满朝文武的奴性,刺激着张謇“世间科第与风汉,槛外云山是故人”这副适然亭内的对联,油然生起“愿成一分一毫有用之事,不愿居八命九命可耻之官”的念头。
张謇被授以翰林院修撰,这种纯粹咨询、学术性质的职位,令张謇深感行事之掣肘。他不甘堕为埋首故纸堆的迂腐书痴,志在政治上做出一番事业。甲午中日冲突方起之时,他凭借十年游牧生活所积累的政治经验,迅速成为帝党首领翁同龢的重要谋士之一。涡旋于帝后党争之中的张謇,深知“其实中国何尝有必战之布置耶”,翁同龢并非可代替李鸿章主持对日战事的适宜人选。然而李鸿章消极畏战主和误国,在民族危亡的关头,二人为首的帝后势力仍在党同伐异,权衡官场得失,张謇为此痛心疾首,深感清廷之腐败,官僚体制之昏暗,封建仕途中帝光荣耀,在现实的冲击下,张謇“入仕为上”的价值体系濒于崩溃。
光绪二十年甲午九月十六日(1894年10月14日)日记:“得家讯,大人病退而未收口……家中仅妇女主张,心滋不宁,然兵讯未解,势不当便去也。”
光绪二十年甲午九月十七日(1894年10月15日)日记:“晚诣子培,与仲弢、叔衡议,请分道进兵朝鲜,夜分心忽大动,乃与子培言大人病状,归亦不宁。”
《年谱》光绪二十年甲午七月一日(1894年8月1日):“上谕声罪日本。朝议褫海军提督丁汝昌,李鸿章袒之,朝局大变。”
《年谱》光绪二十年甲午八月十八日(1894年9月17日):“随班加太后加徽号……闻我军溃平壤,退安州。日兵扬言,分道入寇。”
《年谱》光绪二十年甲午九月四日(1894年10月2日):“翰林院五十七人合疏请恭亲王秉政;又三十五人合疏劾李鸿章;余独疏劾李:战不备,败和局。”
《年谱》光绪二十年甲午九月十六日(1894年10月14日):“闻父背病疽,愈而未复,心滋不宁,而国事方亟,不可言去。”
《年谱》光绪二十年甲午九月十八日(1894年10月16日):“亥刻,闻父十七日丑刻之凶问。”
《年谱》光绪二十年甲午九月二十七日(1894年10月25日):“由上海抵家。入门伏地恸绝,寝苫丧次,一第之名,何补百年之恨,慰亲之望,何如侍亲之终,思之泣不可抑。”
张謇父病逝,张謇循例丁忧回乡尽孝,这次的硬性离职,客观上加剧张謇去仕的决心,但其最终转变实现于甲午战败之后。1895年“天朝上国”之泱泱中国,败于“葞尔小国”之弹丸日本的手下。张謇虽丁忧在家却心系国事,《马关条约》之耗音传来,张謇悲痛不已。《马关条件》对中华民族毁灭性的打击与摧残,使张謇更深切地感受到民族危亡的紧迫,“几馨中国之膏血,国体之得失无论矣”。此后,他在《代鄂督条陈立国自强疏》中指出:“此次日本之和,与西洋各国迥异。台湾资敌矣,威海驻兵矣。南洋之寇在肘腋,北洋之寇在门庭。狡谋一生,朝发夕至。有意之挑衅,无理之决裂,无从预防,无从臆料……稍一枝梧,立见决裂,是日本之和不可恃,各国之和不可恃矣。”
在甲午国殇中,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历史使命感的张謇,自我谴责“徒为口舌之争,不能死敌,不能锄奸,负父之命而窃君禄,罪尤成无可追也。”终于冲破“学而优则仕”的禁锢,完成职业价值观的飞跃,实现弃仕从商的蜕变。张謇及同期的知识分子的职业转型,是近代中国社会性质转型发展的衍生行为。鸦片战争之后中国社会由小农经济向近代工商经济逐步转变,中国出现“买办”、“通事”等近代意义的职业,从事这种职业获利既快又厚,遂从事此职业的人与日俱增,并形成了颇具影响的职业群体,该群体皆是对西方科技和商业有不同程度的认可的仕人。至19世纪六七十年代,洋务潮流中,仕子们职业观发生变化纷纷弃仕从商,投身近代工业,并形成以商救国的思想,提出极具说服力的“商战”救国的社会信条,士大夫弃官从商造成绅与商、官与商之间身份對流和重叠,使“学而优则仕”的信条受到严重冲击。时至甲午战败后,弃仕从商的浪潮高涨,1895年—1913年新增企业585家,其中约52%为仕绅、官绅所办,形成以张謇为首的东南实业集团。张謇亦感言:“中国今日,官皆商,商皆官也。”在商得到社会认可,官本位思想渐次淡化的历史潮流中,张謇逐浪而行,实现近代意义的转变,成为时代的弄潮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