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情与真挚中守望生命的厚重
2018-01-16阳永珍
文/阳永珍
春之绿,夏之繁,秋之实,冬之静。
我在素色调的临床一线回望32年从医之路,那些随着时间轴一帧一帧清晰的画面,在我的整个青春中拓印出初心不悔的底色。
奔跑的白色身影,密布的医疗器械,厚重的陈旧病历……在我32年的从医生涯中,有很多人和事都渐渐淡忘了,可是有两个患者却让我记忆深刻,难以忘怀,以致每每在给学生上课时我总会讲到他们。
一句深情的遗言
有一天,一个瘦弱的老太太来到我的诊室,见我有病人,对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在门口。等到12点我看完所有患者站起来准备下班时,老太太进来了,问我认得她不?
怎么会不认得,这是我管了10多年的老患者家属。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便自言自语地说开了:“我是曾某某家的。老头已经去世半年多了,老头走得很快,没有预兆。他临死前给我留下话,要我有生之年一定记得阳医生,所以我必须来看你……”
听到这里,我的双眼有些湿润,一个干瘪瘦弱、有些驼背的老头浮现在脑海里。老头是住在郊区的菜农,第一次来住院就是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期,同时合并肺心病,呼吸衰竭。
当年,我了解到老头年轻的时候为了养三个子女很拼,老了落下一身的病又舍不得花钱医,从来没有接受正规治疗。
最初,老头一年或两年来一次,后来一年也要来几次。在与家属的沟通中,我得知老头每次好转回家还要种菜卖菜维持生计,为了节省费用回家也没有坚持治疗。
我想起老头话语不多,每次我查房的时候很难见到有家属陪伴,有时会习惯性地给老头倒点水、盖盖被子、或者是帮翻翻身,老头会很温和地说声谢谢。
记得一次午餐后查房发现老头躺在床上,没有家属,一问得知老太太回去卖菜了,还没吃午饭,我马上给老头买了午餐。下午家属来了,老头把午餐的事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当场就感激不尽。然而在我看来,这只是我的分内事。
在后来的10多年里,老头住院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住院都会找我,就像朋友一样。当我突然听到患者去世的消息时我有些悲伤,更没有想到老头临终的遗言是让老太太记得我。
老太太真的以后每年都会来找我,有时拿上几个玉米,有时是一点泥巴花生或者几个萝卜,说是自己种的,没有打农药。老太太大多在门诊找我,有病人就在外面等着,没病人了就聊聊天,有时中午了也一起吃饭。
再后来,老太太年岁高了,种不了地了,也背不动了,她就经常给我打电话“我儿子种的玉米可以吃了,红薯已经挖了,豌豆尖可以掐了”……
有一次我真的去了,我要去看看经常看我的老太太身体如何?住得怎样?老太太还算硬朗,子女也很孝顺,与儿子一起住进了楼房,我也就放心了。
一次真挚的握手
很多年前,我有一位患者,双肺肺结核、结核性毁损肺、肺源性心脏病、心衰、呼吸衰竭、营养不良、极度衰竭。老太太住院的第一天是由另一位医生接诊,在第二天的晨交班会上也重点强调该患者病情危重。
可是,交班后患者的女儿找到我,要求我为她的母亲治疗,认真核查了医生的诊断和治疗都没有问题,因为自己管的病人很多,中途接诊还得重新了解病情,就建议家属继续由首次接诊医师管理,并告诉她医师处理得很好,我可以随时关注,但家属反复要求,我只好答应。
当我来到老太太床旁,老太太吸着氧气都感到呼吸急促,紧张、焦虑、恐惧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女儿急切地跟老太太说把最好的医生请来了。老太太给了我一个非常艰苦的表情,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说话已经无力,双眼极力想睁开却只看到一条缝隙,但可以看到浑浊的眼里似乎闪现出一丝微弱的光芒。我的心微微一颤,这个患者的预后恐怕不好,活下去的机会很小。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平静地询问病史、查体,给病人和家属鼓励安慰后就离开了。几个小时后,当我再去看老太太时,老太太感觉好了很多,我自己都感觉非常奇怪,难道真有奇迹?
患者和家属都说“阳老师,你太厉害了,你的药一输上去就感觉好多了”。我懵了,没有换药啊?嘴上只好嘱咐病人放心,会慢慢好起来的。随后问护士才知道是我离开后不久因为前面的液体输完了,护士给她换了一瓶。
后来,我每天常规查房2-3次,每次患者和家属都非常愉快地汇报今天比昨天好,体征也在好转,每天照例鼓励患者。几天之后,患者奇迹般地可以下床了!大概半月左右患者便出院了。
其实,在老太太的整个治疗过程中我并没有更换药物,也没有调整治疗方案,感觉什么都没做。但事实上,我做的,就是医患沟通,在与患者及家属的交流中我轻轻地握住了患者的手,就那么一握手,患者觉得好多了。
能有这样的效果并不是什么奇迹,而是患者的信任。这种信任来源于良好的沟通和对患者的态度。奇迹来源于医生平时的人文修为和对患者的关爱。
后来我想到,作为一名医生,身上有生命的千斤重担,这是一个不得不严肃的问题,而在这之中,我们的每一次把脉都至关重要,而更重要的是把好患者的心理脉。
转眼,32年悄然已逝,我的整个青春留在了这片充满生息的病房里。我还能回想起攻读医学时的赤子之心,回想起做医生以来的“患者忘年交”,回想起儿子早已忘记我做饭的滋味,回想起散步路上向我打招呼的患者,也回想起医学本身就是奉献的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