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明医 心系人文

文/赵 平

今天要讨论的问题有些沉重。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医生。你们是否问过自已，为什么要选择学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新医生都要履行就职宣誓。医生誓词选用希波克拉底写的誓言。希波克拉底是西方医学的奠基人，他告诉学医的人：首先要遵守为患者谋利益的信条，并禁止一切堕落及害人的行为。他还要求医生，病人无论男女老少，还是富贵贫贱，作为医生都应该一视同仁。过去我认为并不难做到。2016年，我陪同时任国家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访问英国。在伯明翰伊丽莎白医院我问病房护士长，你们的单间病房给谁住？英国是全民免费医疗体系，住单间病房也不需要另外付钱。护士长说根据病情的需要。无论什么病人，只要病情需要都可以住。我问，医生或者院长的亲朋好友是否可以优先？护士长的回答十分明确，单人病房由她来决定分配给谁。她掌握的唯一原则就是病情需要。虽然我没有住过平价的单人病房，但是，作为医院的管理者，我是否能够如此坚持原则？再回味一下希波克拉底的誓言，我们应该反省，医疗的公平性不能只是慷慨激昂的朗诵。

医学源于慈善

我是比利时的留学生。比利时布鲁日有一家全世界少有的医院博物馆。在那里我们可以了解，最初的医院就是收留穷人和病人的修道院。教会为无家可归的人和生病的人无偿提供食宿和救治。中国有许多医院都是教会创办的。北京协和医院的三条礼堂至今仍保持着昔日教堂的风貌。因此，医院是以慈善为目的逐渐形成为集中救治患者的场所。中国没有明确的时间表述医院创立纪元。最远古的记载或许可以追溯到中华民族的发祥时代，先祖炎帝或许是中国民族医药的创始人。炎帝又称神农氏，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用今天的话来说已经当上了一把手，应该比其他人生活优越。然而，神农看到那些伤病的族人在痛苦中煎熬，他毅然放弃优越的享受，去寻找治病的草药。在落后的原始时代，他只能自己亲自品尝来分辨哪种草可以治病。他多次尝草中毒，却痴心不改。最后死于断肠草中毒。神农不贪图享受，奋不顾身寻找治病的草药，完全出于他对子民的慈爱。这是中国医学界最原始的人文精神。这种精神就是中国的医魂。中国上下5 000年有成百上千个皇帝，能够在寺庙中被人供奉的寥寥无几。神农作为药神却端坐神殿大堂，受万民礼拜。

我读过阿兰写的一本书《手术刀就是剑》，介绍加拿大医生白求恩。我访问过加拿大，也去过白求恩工作过的医院。白求恩的家乡有一座雕像。拜祭他的大多是中国人。在加拿大，白求恩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大夫。但是，当中国人民遭受日本侵略者蹂躏时，他挺身而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帮助中国人民反抗日本侵略者。为了抢救伤员，不幸以身殉职。毛泽东评价白求恩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认为白求恩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做出了伟大的贡献，其根本原因在于他对受苦受难的中国人民怀有深深的同情和爱。

医生不能做坏事

人们常常把医生描绘成白衣天使。这使医生有了职业的自豪感。但是，最近20年，中国医生常常被社会吐槽，有人甚至把医生比喻成大白狼。

医生一会儿是天使一会儿成为大白狼。怎么可能？其实医生职业是天使，但是个别医生做了狼的坏事。医生做坏事更令人恐怖。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用犹太人、战俘以及被关押在集中营无辜百姓做实验。根据记录，有多名纳粹医生，或者说医学专家因丧心病狂，残害生命被判刑。日本731细菌部队的医生也参与了罪恶的人体细菌实验。医生残害生命大逆不道。1948年世界医学会制定了《日内瓦宣言》，要求每一个医生在行医中一定要保持端庄和良心,把病人的健康和生命放在一切的首位。医生对病人的义务一定不能受到种族、宗教、国籍、政党和政治或社会地位等方面影响与干扰。医生对于人的生命自其孕育之始就保持最高度的尊重,即使在威胁之下也决不用医生的知识做逆于人道法规的事情。这是二战教训反省后的人文准则，要求行医者出自内心以荣誉保证履行的诺言。

最近十几年，中国医药卫生领域的商业贿赂成为一种“恶性肿瘤”，屡禁不绝。我在一家博物馆看到旧时药铺挂的一幅对联，感触颇深，“但愿世间人长寿，宁可架上药生尘”。作为中国古老的药铺都有这样人文的经营理念，难道我们这些红顶的医务工作者不为此汗颜吗？医生的处方是医治病人的工具，当处方成为获取不义之财的手段时，难道我们不应该考虑，病人是否受到了伤害？医生是否违背了道义和良心？

医学的对象是人医生要重视生病的人

医生应该怎样对待患者？医学要强调伦理学。伦理学在医学领域体现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道德关系。医生面对病人有四项基本原则：有利的原则，不伤害的原则，尊重的原则和公正的原则。有利的原则就是要把有利于患者健康放在工作的首位，另外，我们要切实为患者谋利益，要为患者带来利益和好处；坚持不伤害原则，不应该给病人造成不应有的医源性伤害，一定要选择最佳的诊治方案，把伤害控制在最低的程度；尊重的原则是一个严峻的挑战，是建立和谐医患关系的必要条件。我们一定要学会尊重病人的自主权。尊重的原则是医方对患方的尊重，同时患方也要尊重医方；公正的原则，也许大家会觉得这个原则最容易达到，其实不然？我们医疗资源的配制是不公正的，是不合理的。过去觉得配置的不合理，想改。可是越改越不合理，现在我们的优质医疗资源向大城市和大医院倾斜更加严重。

国之大医 需心存仁义

医学人文对患者躯体健康的关怀是基点，而对心理健康的关怀是中坚。中国医学人文值得深思，胡大一教授曾经讲过，如果缺乏医学人文精神很难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我们从人文关怀的精神错位就可以明白这个道理。有一位政协的同志告诉我，他找一个专家看病，一共就两句话，花几百块钱就两句话，你们觉得这是不是一种错位？医生要学会说话，要知道怎么说话。因为得当的语言有时候也可以成为治病的良药。作为一个肿瘤学家，我比较赞赏特鲁多医生在墓志铭上刻的话：“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中国恶性肿瘤的治愈率不到一半，大部分癌症病人仍不能治愈，他们更需要人文的关怀与帮助，医生不要吝惜给病人的安慰。国之大医，今之明医，需心存仁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