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爷爷

文/刘小路

前两天，女友的爷爷病危，身在苏州的她急急忙忙地赶回河北老家，我因病刚做完手术出院，未能陪同。女友回去后，老爷子西去，未能等到身在贵州的小儿子，据说，老爷子在发病前多次打电话给小儿子，让他回来看看，可是小儿子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合适的时间安排回来。每次打电话，老爷子因为用不好手机，经常不是免提就是挂了，小儿子也是抱怨几句就挂了，虽然知道老爷子身体不好，多年心肺疾病，没想到说加重就去世了。晚归的小儿子到达医院时，老爷子已经更换了新衣服，准备送去太平间，看到白布下的老人，他扑通跪地，满脸泪痕……

女友回来后，每每说起老爷子就泪眼婆娑。年龄大了，总不愿意去麻烦子女，即便是病着，能拖也就拖着，大家都去上班了，老爷子即便没有出去吃饭，也不会抱怨什么，身体实在扛不住，才和子女说，送我去医院吧！可能大部分农村的老年人都会这样想，去医院要花钱，要子女照顾，耽误他们工作，影响他们上班……

我的爷爷两年前过世的。即便我是医生，也没能让病重的他好好地享受应有的医疗资源。

爷爷第一次中风的时候，姑姑把他送到卫生院，因为一侧肢体活动不便，老老实实地输液治疗一段时间后，可以下床活动，走路稍有不便，上肢的影响稍重，但仍可以自己拿东西，生活完全可以自理。家里人知道我在上海工作太忙，就没有告诉我爷爷这次的病情。

两个月后，爷爷再次倒地不起，到卫生院输液后，一侧肢体完全偏瘫，医生建议转县医院看看，第二天到了县医院查头颅CT看到右侧大脑半球全部梗死了，又建议转市医院看，再转到市医院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入住监护室后，姑姑打电话给我说老爷子不行了，你赶紧回来吧。我匆忙和科主任请假，买了回老家的火车票。以前我都是以医生的身份在监护室的谈话间和家属交代病情，现如今，我是家属的身份跟爷爷的主管医生在监护室了解病情进展。看到头颅的CT片子我就知道预后不好了，加上过了急诊溶栓的时间，只能保守治疗。

一个月后，爷爷出院，一侧肢体偏瘫，卧床不起，只能吃流食。我每间隔两周回家一次，带回三天输入的营养针。爷爷因为曾经自学了些医学常识，他总认为自己能和以前一样站起来，下来走走，可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放弃了。家里开会的时候，我提出带到上海来，住我们科里，我能更好地照顾他。所有长辈都说：“你还没结婚，还要上班，医院那么忙，你哪有那么多时间照顾老爷子？再说老爷子现在已经吞咽都不太好了，还能怎么办？”“那就插胃管，挂营养液！”……最终，我没能把爷爷带回上海。

爷爷出院两个月后，姑姑打电话说老爷子不行了，你赶紧回来吧。安排好科室的工作，回到老家后，爷爷已经躺在大厅，盖上了白床单……我没有哭，只是跪下来静静地烧纸。不是做医生的我在监护室经历太多生死而心狠，而是因为我知道，有些时候医生也无能为力。我没有资格责怪姑姑她们为什么在爷爷第一次发病的时候不告诉我，我没办法抱怨爷爷第二次发病的时候，为什么不早点送他到县医院或市医院，她们都认为当医生的孙子太忙，忙着抢救别人，却没时间照顾自己的亲人！

女友回来后说她爷爷没了，她应该每次回去的时候多看看、多陪陪他。我说：我爷爷也没了，每次回家看到客厅里爷爷的照片，我就记恨自己这医生怎么当的，连自己的爷爷都没有救过来；这孙子怎么当的，连一张和爷爷的合影都没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