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女儿

惟岗

眼 睛

“爸爸，你的眼睛里有我”

这是我身体上唯一能映出你模样的地方

在我们像两个好奇的孩子一样盯眸时

我领受着你这份幸福的发现，女儿

你让我看你的眼睛里是否有我

那水汪汪的眼睛啊，将我所有的悲伤

一层层滤去，我略显疲惫的神情和犹疑

戛然而止，世界的真相得到显现

我多想永远留存在你的眼睛里

看山，看水，看无尽的时光欢快褪去

带你看黄河

女儿，就是这条河

这条烙在父亲心内的母亲河

我挥之不去，剔除不尽的母亲河

你这么弱小，她还未曾养育过你

今天，我把你带到她面前，我不讲

被一遍一遍冲洗的两岸文明，不讲

大合唱、不说泥沙和埋葬的发源地

你就这样跑过来、跑过去，兴奋地

捡拾起她送到岸边的一颗颗石子

幻想着河心里蹦跃的鱼和明虾

将这浩荡的一河水啊，就这样引入心田

灌溉你装在体内的花花草草

我坐在河滩上，就这样看着你

看着这条卸下包袱的河

轻轻松松地在你面前流过

河 流

每次过桥时，你总指着

宽阔的水面问“这里面有鲨鱼没有”

我说没有，你又问“有小鱼没有”

我该怎么回答你呢？在你眼里

这如同汪洋大海一般，鱼虾疯长

可爸爸要回答的不是这样啊

它是一汪死水，草都很难生长

可明净的水面一直闪耀

阻挡着我戳破水面下的浑浊

从 前

多么动人的词语，一经讲出

你我就像两片被热水唤醒的茶叶

在那些确信的故事里沉浮

这是我们搁置现在和未来的魔法

也是父亲我向主献祭一颗忏悔的心

这些美好的寓言，你坐在幻想之上

宛若真理，宛若此季雁群掠过天空

女儿啊，隔在你我之间的无非是

还未冷却的沧桑和终将熄灭的时光

这一切都刚刚好，刚好我需要回头

你需要往前走，让我越过浮尘

与你在洁净的故事里相遇

幼儿园

女儿，在秋天的阳光下

高耸的楼宇，泛青的山

人声鼎沸的广场

在你看来都是幼儿园

都是你拋洒欢乐的地方

我们满街驰跑，小指头一下子

就指到了那些红、黄、蓝

并幻想着小朋友、绿草地

我沿着你的惊喜与欢乐

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

喜 欢

女儿，你说你喜欢石子

沙土、树枝、落叶和

秋天的橙子，你说

你还要喜欢很多很多

这些事物一经你喜欢

就变得非常珍贵。爸爸想

尽快把这个世界收拾好

让你的喜欢继续延伸至

河流、空气、人群、地球

让你纯真的爱恋永不落空

幻 想

清早，我抱着你

我用被子将你包得严严实实

我说你像个布娃娃，我假装

按你的肚子，你就唱歌，你就大笑

你说你想当兔子，可是没有大耳朵

你又想当长颈鹿，可没有长脖子

你左思右想，眼睛直转，怎么也想不起

什么动物和你长得一样

小猪，小狼，犀牛，狮子

你多想和他们一样啊

我呢，被你一通幻想带到了

辽阔的原野，吹着清风，就着野草

安详地抱着我心爱的幼崽

生 日

每当问起你几岁了

你就会迅速伸出三个小指头

说：“两岁了”

时光，在有你以后

出奇得快，和你一同生长

让我有时胆战心惊

期待你突然长大

又担心自己突然变老

我能教给你的真得很少

在马上来临的第二个生日前

我要感谢季节、太阳、雨水

月亮、星星、粮食、空气等等

是你们，真正养育了我和我的女儿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