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春的大地上

江苏叶开

在初春的大地上

我不能肯定，现在的一天

是否好于过去的一天，还是未来的一天。

我在土地上劳作，牛在田埂吃草。

我耕耘的土地里

埋着英雄，恶人，还有众多一生不说话的

百姓。

现在麦苗铺在上面，雪压在上面。

几只麻雀飞过来，它们从不靠近

它们永远保持着

微小的戒备。

这里不盛开鲜花，也没有鹿迹出没。

暮 年

我需要打开的窗户只剩一个。

我面对的风景只留一季。

我的房间很小，事物在它熟悉的位置。

我的灯火微弱，却足够养活我的余生。

栅栏在我面前拆除，

荆棘在我眼前消退。

我呼吸的空气来自无邊的旷野。

我近乎水一般纯净。

世上的欲望再不能伤害我。

铺地板的女人

上午来了对夫妻

铺地板的工人

女人比男人大两岁

五十了

说起养老金，患自闭症的女儿

和生病的父母

她开始抱怨生活

无处着力后

男人成为具体的靶心

被射得

千疮百孔

我站在旁边

莫名恼怒

并慌乱拔着身上的箭

读一首诗

嘘，请你安静下来

请你仔细读这首诗歌

你会读到

我并不孤独，我有孤独作伴

请别眼眶通红

人啊

下一句你又会读到

水中的冰山，生于寒冷

死于无声

请把泪水擦拭

人啊

你还会读到

我感到万分沮丧

而黑夜中并无人问我缘由

人啊

致诗歌

我知道永无法抵达彼岸，这词的密径。

死亡也不能。

我一生只为了

证明一件事：我的徒劳。

那匹桀骜的野马

它烈如火焰。

唯有沉默使湖水更显波澜。

发 现

我离一些词越来越近，

无言的午后时光。

书在桌上。

打开的最后一页里：

一个女子她在溪水边梳洗，照影。

布谷鸟的啼叫从林中传来。

我试图捞起她，

落入水中的红丝巾。

流水线工厂

我走的路一定有人走过

我说过的话一定有人说过

我喜欢的人一定有人喜欢

我的悲伤一定有人先悲伤过

我脚步很轻，说话声音很小

我挖的坟墓很浅

不惊扰亡灵

走在人群中，开始莫名地恼怒

我的位置总是被占领

而你们也和我有着同样的沮丧

最初的

我由四十年的寂静，悲伤、沉默和无知组成。

我是被丢弃荒野的轻歌。

白茫茫的芦花一片，那其实是雪。

那其实是，你刚开口，就被风呛出的泪。

有的人躺一会，他就会离开，更多的人再没有起来。

我在忍耐中收集的羽毛，它纷纷燃烧。

黄昏过后，月亮很快又将升起。

它孤零零地悬挂于苍穹，它苍白的脸千年不变。

房 间

我每天都会带一些东西

回我的小房间。最近的是：

春天的花，故乡的消息

萨德冲突，辱母杀人事件的进展

我的房间并不显拥挤

我将它们分门别类，摆放整齐

进来的人，嗅到花

散发着清香

而看不见的，他们从不过问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