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红妆动物纹样在当代首饰设计中的应用

李倩薇 丁希凡

（上海交通大学媒体与设计学院，上海 200240）

十里红妆是浙东地区明清传统婚嫁习俗的统称，素有“中国婚嫁文化之乡”的浙江宁海保存着中国完好的传统婚俗[1]。十里红妆动物纹样是浙东人民在百年的婚庆文化传统中积淀的极具中华民族特色的图腾，不仅在艺术和文化传统的历史继承方面举足轻重而且其传承价值巨大。将传统的十里红妆动物纹样融合于当代艺术设计是将传统艺术以新的视觉传递符号为载体重现生机的正确举措，不仅能够传承优秀的传统文化，更为当代艺术注入源源不断的文化力量[2]。

1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概述

1.1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起源

自遥远的祭祀文化开始，动物便是通天地的主要助手。半坡时代的蛙纹、鸟纹，青铜时代的饕餮、夔龙夔凤、蝉纹鳞纹等都成为如今人们耳熟能详的图腾，见图1。动物纹样古往今来都极受人们的喜爱以至于附与衣物、着以描画，圬漆粉饰装点器物[3]。

以婚嫁文化、吉祥文化融合和谐的十里红妆中，尤其以浙东人民自制嫁妆中的动物纹样最为突出，将纹样构成、色彩、精致的木工工艺、雕刻工艺、漆工工艺融为一体，形成令人叹服的艺术珍品。这些造型别致的纹样，寄予着浙东人民对婚姻之礼的热忱与尊重，对艺术文化传统的推崇，承载着人们对生活的期望，对生命的尊崇，对神灵的敬仰，对庇护的渴求。

1.2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题材与内涵

十里红妆是明媒正娶的代名词，它象征着旧时女主人在夫家的身份和地位。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生死一世，十里尽显[4]。十里红妆动物纹样以龙凤、蝙蝠、摩羯鱼、麒麟、狮子、龟鹤、鹤鹿等为主要的代表（见图2）。素器之上雕饰的纹样是主人家地位的象征。不仅表达了父母对女儿的拳拳爱意，同时也是家族富有、地位显赫的炫耀，更是中华历史上红妆艺术作品的缩影集合。

1.3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艺术特征

一种文化艺术区别于其他艺术的因素源于艺术特征的独一无二[5]。十里红妆动物纹样中的图形创意以及表现风格，与中华民族性格和历史背景相关，纹样透射出积极欢喜的生活情感，智慧质朴和用物惜物的价值观。表现为几个特征：

1.3.1 婚俗特征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大部分源于以情寓物，有的取自远古神话，有的因自然之灵有感而造，以象征、谐音、表号等手法寄意于形象之中，彰显着浙东人民对于婚姻的重视，寄托着浙东女儿对未来生活的憧憬。纹样大多以百年好合、龙凤呈祥、子孙满堂、瓜瓞绵绵等婚俗寓意为主。色彩上，单一而纯粹的红色象征生命的延续，也呼应中华正色。红色古往今来被运用于婚礼庆典之中，营造如火般热烈的氛围。

图1 ①蛙纹 ②鸟纹 ③饕餮纹 ④龙凤纹 ⑤蝉纹

1.3.2绘画性 在十里红妆动物纹样的表现手法中，无论是朱漆髹金或者雕刻，绘画仍然是重要的表现手法之一。十里红妆中纹样的绘画多借鉴中国工笔画风格，但又不完全描摹，而是选取与婚礼主题符合的典故，与主人性格相衬的纹饰，通过浮绘、镂刻等方式叙事。绘画性运用在动物纹样中充分体现了人的情感寄托，更容易直击观者的内心达到共鸣。在与故事情节的结合表现中，因其画面的完整性也便于对其历史缘由进行研究。

图2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代表（①龙纹 ②凤纹 ③蝠纹 ④麒麟纹 ⑤摩羯鱼纹 ⑥狮纹 ⑦鹿纹）

图3 十里红妆制作技艺（①雕刻 ②描金 ③镶嵌 ④勾漆 ⑤填彩）

图4 骨木镶嵌作品

1.3.3功能性 中国自古便有优秀的用物传统，精雕细琢的动物纹样画质精美同时具有生活用品的功能性，恰恰表达这种以实用、惜物、俭朴为核心用物的传统。十里红妆的器具包括了床、轿、橱柜桌椅、桶、服饰和女工用具等。生活用品结合可拆卸的花沿设计；木质家具结合纹样雕刻；提桶的把手与动物纹样的结构结合等。生死一世的用具都在出嫁这一日铺陈，以用为本的思想传达着先人们注重使用功能和价值的用物观[6]。

1.4 十里红妆纹样艺术设计工艺

集雕、漆、桶、铜、锡、篾等艺术形式于一身的“十里红妆”运用了雕刻、镶嵌、描金、勾漆、填彩等制作技艺（见图3），是江南民间手工艺术的典范之作[7]116。其中朱金木雕、泥金彩漆、镶嵌工艺、箍桶技艺都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民间制作技艺类。

朱漆的红色色料主要是银朱、丹砂和绛矾。髹漆工艺基本采用厚涂髹漆法。上朱漆的红妆作品大多继承明式遗风，线条柔美，造型典雅。朱金木雕是对器物经过上漆、贴金的装饰活动。其艺术手法采用“京班体”的构图[7]135，前景不挡后景，整体风格饱满浓厚却同时具备庄重不浮夸的感觉。泥金彩漆的制作方法主要有三：堆泥、沥粉、泥金彩绘。于黑漆底上描金的作品多精致细腻与作画无异。此外，以螺钿、牙骨与木料镶嵌的“骨木镶嵌”为工艺的、做拷头工艺的作品琳琅满目。白色的牛骨与红木镶嵌，营造出古朴典雅、色彩对比的装饰效果（见图4）。

图5 十里红妆窗格蝙蝠纹

图6 十里红妆轿门蝙蝠纹

2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艺术的文化内涵与审美特征

宋高宗南逃期间因浙东人民鼎力相助，高宗复位后下旨浙东女子尽封王。自此浙东女子对嫁妆的要求当与皇室媲美。这些嫁妆器物都朱漆髹金，局部施雕，由具象到抽象一应俱全。

2.1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构成特征

红妆中的动物纹样构成主要讲究中心发散、对称、融合和仙灵之韵。纹样造型有与植物人物等情景交融的写实表现，也有镂空剪影到形象雕塑的疏密繁简的变化，曲线之间传达出动感活跃、摄人心魄的灵气。2.1.1 中心发散 以十里红妆中的蝙蝠纹样轿辇为例，左右两侧各有一扇圆形窗格。窗格由4只蝙蝠纹样分布在圆形四周形成福围之势，为中式纹样中常见的中心发散、中心对称的样式（见图5）。蝙蝠纹样造型中的头部以龙头造型为借鉴，展现其气势雄厚肃穆庄严。

2.1.2 对称结构 除了镂刻于窗格之中的蝙蝠纹样，还有轿门之上的浮雕。浮雕，竖式结构，左右对称一边具一。浮雕中所描绘于福云间翱翔的蝙蝠，此处蝙蝠的式样为传统写实。蝙蝠与桃子一同出现寓意福寿双全（见图6）[8]。窗格上的蝙蝠纹样是以镂刻的方式表达，因之窗格与人的视野更为接近，故窗格的纹样刻画比轿门的刻画线条更为细致。

图7 提桶把手蝙蝠纹

2.1.3 融合 提桶，作为收纳、运输的工具对把手的设计要求也极为严苛。富贵家族对把手处的细节也用心雕饰（见图7），将蝙蝠的造型以镂空的方式融合于设计中，以使把手既具功能性又具有美好的含义。

十里红妆的蝙蝠纹样中，既具有细腻的形象也包含整体的线条表现，不仅具有对蝙蝠形象具体刻画的手笔，还齐备镂空的反向思维，从繁至简表现“福”之韵味。而蝙蝠纹样由一至多，通过纹样的对称、重复形成自律秩序则又具有新的图形节奏关系，形成动物纹样生动活跃的氛围[9]。

2.2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色彩特征

十里红妆大部分的动物纹样需配合器物整体的色彩，以朱漆髹金为风格特色的十里红妆其纹样同样是红色、金色为主。红色是中国的祥瑞之色，红色寓意着平安、吉庆、欢喜、康寿、福禄、和谐、圆满。流光溢彩的红色具有遇难呈祥红红火火的含义。除红色之外，红妆器物上也有中国画的小品，其用色便稍显丰富了。

十里红妆嫁妆中家具类目繁多，例如柜子、护栏、箱柜、提篮（见图8），除此之外还包括床榻、椅凳、桌案、柜架等。可以看出，虽然红妆家具品类丰富，但是色彩却凝练为单一纯粹的红色[10]140。

图8 十里红妆家具例图

图9 十里红妆朱漆髹金果桶（①清末民初莲瓣形果桶 ②清末民初瓜棱形果桶 ③八角果桶）

以朱漆髹金为主的家具，朱漆鲜红明亮或有沉红赤色（见图9）。主要由朱砂研磨制成的朱漆用以修底，再在上层用金色的黄金、金箔点缀纹样，金色代表中土的方位，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象征，而金箔又是财富的象征，因此朱漆髹金的器物被欧洲家具收藏家们称为“红宝石和黄金涂染的民间家具”，是世界文明史上的奇迹[10]142。

3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对当代首饰设计的启示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的视觉元素具有中国传统的图腾寓意。表达对幸福追求之意的蝙蝠，与“福”谐音；表达男女之好的鸳鸯蝴蝶、比翼鸟；表达对年年有余，瓜瓞绵绵期盼的摩羯鱼以及“龟鹤齐寿”“龟鹤延年”“鹤鹿封侯”的鹤、鹿、蜜蜂组合。当代首饰设计可以通过提炼概括、重构传统的视觉图形，对其绘画表征、色彩、肌理等进行形式创意形成新的思想表达或是情绪表达。

图10 Siren系列龙鳞戒指

图11 凤凰黄金项链

3.1 以龙纹元素为例

在中国古代，除帝王之家，民间极少可见鸾凤和鸣、龙凤呈祥的题材。而浙东由于其特殊的历史原因，在走访中找寻到大量的以螭龙和凤凰为主题的纹样。象征帝王与后妃的龙凤侧面反映出人们对地位的追求。

宝曼兰朵Siren系列龙鳞戒指（见图10），以当代首饰设计中单一元素重复的新潮手法，以几何图形圆形作为基础元素，在大小的渐变以及元素之间的异同转换等细节中基于人们对龙鳞的联想思维构造出龙纹视觉语料，令龙鳞作为设计点使其作品具有龙纹的气质与高贵，也不失时尚简约。因此动物纹样对当代首饰设计的影响之一是设计元素的定义联想。

3.2 以凤纹元素为例

十里红妆中凤凰元素不计其数，身为百鸟之王的凤凰，气宇轩昂，仪态万千。凤凰在现代中国文化中多代表女性的高贵、典雅。

非闭合式凤凰黄金项链（见图11），首饰设计将整只凤凰融于造型设计中，以优美的曲线交叉重叠自然形成浴火的尾翼，头部使用红宝石作点睛之笔，将凤凰的高贵、典雅与西式风格融合，形成新式凤凰设计。

随着社会不断进步，人们的生活节奏更快，对时尚、对自然的追求日益增长。将漆的秀美、描金的华丽、骨木镶嵌的典雅运用于当代首饰设计中，不仅可营造浓郁博雅的中国风，且能形成独具中国特色的设计语言，体现扎根于东方技艺的艺术语言和内涵。

4 十里红妆动物纹样在首饰设计中的意义

将十里红妆动物纹样与当代首饰设计结合其根本思想是突破传统产品的竞争手段、设计思维，将不同领域、不同风格的事物互相融合，成为新锐设计和古为今用的思想。主要通过移形换影（功能）、移花接木（形式）、釜底抽薪（材质）和独出心裁（科技）等几种方式展现。古为今用的思想指的是将旧时的风格通过再设计重新呈现在人们的眼前。作为历史概念的传统同时具有延续和变迁的概念，它因迎合时代的思维方式、心理特征而被选择，设计便通过改造使得传统在历史的发展中变迁。在时间的流变中，十里红妆动物纹样对于当今的设计意义主要有：1.以形传意2.以色传喜3.古艺今生。

4.1 以形传意

众所周知，意大利拥有众多世界知名的奢侈品牌，Gucci、Prada、Armani、Lamborghini。法国的Louis Vuitton、Cartier、Van Cleef、Boucheron等。此类品牌皆具有历史长河中保留下的或贵族质感材料、或工匠传承的精神品质在其中。正是浓郁的具有高辨识度的法风、意式，这些品牌在全球都受到热烈的追捧。反观中国，中式纹样中有形形色色罕见而唯一的图案附加引人入胜的民族故事、神话故事和力量寓意甚至神性加持，但是具有代表性的珠宝首饰品牌在世界范围的响应还有欠缺。在纹样的塑造上中式应突破旧有的造型思维，运用当代首饰纹样设计的思路设计出能向世界展现东方文化的造型。

十里红妆在时序上虽已是旧有的，但其纹样却仍蕴含勃勃生机。自上古神话时期便积淀下来的龙凤、麒麟等题材如今在老凤祥等中国品牌中依然风姿绰约（见图12）。在当代首饰设计中，立足于解决首饰与人之间的关系，使首饰能最大限度满足人的心理需求。在现代设计的思潮影响下，以形式追随功能的为民设计也是当代首饰设计的思考因素。对于追求简约之美的现代人来说，十里红妆中使用堆花工艺的龙凤纹样在首饰设计中则更适合精雕细琢，展现生动、大气的神情意识。十里红妆中镂刻的螭龙纹样在首饰设计中则适合曲线熔铸，以几何、线条展现纹样的气韵。而描金的手法在当代首饰设计中则需摈除“明金”的无措施裱金手法，需考虑到保值的因素。将旧有的却仍然生机勃勃的纹样通过解析其形态体征，整体破碎处理、重新排列组合甚至描神画意，强调出首饰的整体感和功能性，能使首饰具有更丰富的中华神韵。

图12 老凤祥黄金龙凤作品

图13 当代朱砂首饰

4.2 以色传喜

当今中国物质文明日益增长，而缺少精神方面的依托。在首饰消费中，人们找到了自我个性的标签，但是忽略了民族身份的符号。人们迫切需要下一个设计支点来找到民族归属感，民族自豪感。伴随着设计意识的发展，人们必将又重新回到本土的文化中去。文化的厚积将激发人们心中共同的民族情感、地域情感、家族情感。

“红”是汉族婚礼喜庆的第一主题：红双喜、红对联、红灯笼，红窗花、红被褥、红衣红裤、红盖头、红鞭炮等。红色是力量、运气、热度的象征。尚红的中国人对正色之红有深厚的文化寄情。以天然矿物丹砂为原料的朱漆具有永不褪色的特质，运用在首饰设计中，或可以描画、或可以与漆料混合罩于原料的表面，与红宝石等搭配。《髹饰录》曰：“揩光者其色如珊瑚，褪光者朴雅。”在当代首饰设计中运用朱砂色不仅可以表达红妆吉庆，且具有中式典雅的意境（见图13），更能以具有中华力量的红色给予消费者积极乐观的心情状态。

4.3 古艺今生

漆器运用于首饰设计中将蕴含具有浓郁博雅中国风的设计语言。在设计跨界的今天，西方的简单几何元素已经普遍，而更多的设计师将眼光集结于东方元素[11]。梵克雅宝、卡地亚等都拥有了以“漆”为嫁接元素的设计产品。当今的首饰设计可以从十里红妆的朱漆、朱漆髹金、泥金彩漆的工艺中汲取精华。以大漆髹涂模铸，加以描金，再辅以表漆（见图14）；或者在以厚漆髹饰的产品上镶嵌色彩斑斓的原石；又或者以骨木镶嵌为灵感元素设计出具有中国特色的漆艺首饰作品；亦可将钻石饰品与大漆结合塑造自然元素的纹样。

当代首饰设计主张以观念取代形式要素，强调首饰的实验性和观念性，使艺术的表达在设计中起主要的作用[12]。在强调以用户体验为中心的当今，首饰设计也迎来了新的春天，具有保值价值不再是唯一目的，取而代之的是纹样设计、器形设计中所包含的个性色彩、文化色彩和价值观念。因此将十里红妆动物纹样与当今的首饰设计结合，将以“文化传统”为突破口，以根植人们心中的吉祥文化为车马，结合朱色文化、漆工艺等打开首饰设计的新领域。

图14 漆器工艺（①大漆髹涂模铸 ②描金工艺）

5 结语

时代的流变不会遗弃具有生命力的艺术珍品。人们的需求虽然不断更新改变，从以用为本到形用皆宜，从装饰到简约，将十里红妆动物纹样与当代首饰设计相融合发展，不仅能更好地发扬我国原生大漆工艺、骨木镶嵌、泥金彩漆工艺等，更有助于孵化具有民族符号的本土品牌。将具有中国特色婚庆文化的动物符号系统地运用于首饰设计的表达，不但给首饰设计注入了新的视觉语言，且丰富了产品的历史底蕴和文化内涵，使得文化传统在当代艺术产品中更好地进行文化与产品的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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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 讯

《湖南包装》2018年起变更为双月刊

《湖南包装》2015年下半年调整刊物定位，已进行了两年半的编辑出版实践，于2017年5月顺利进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认定的学术类期刊目录。杂志在设计行业学术界影响日益扩大，收稿量和用稿量大增，优质稿源不断增加，季刊的出版周期已不能满足广大科研工作者的需要，为增强刊载论文的时效性，缩短出版周期，吸引更多优质稿源，提高期刊质量，经湖南省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批准，2018年起将刊期变更为双月刊，逢双月末出版。

我们将一如既往地秉承服务与创新的办刊理念，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办刊宗旨，加快做好《湖南包装》杂志刊名的变更工作，更好地服务设计院校与设计机构，努力打造一份立足湖南、面向全国，具有前瞻视野的包装与设计艺术类学术型期刊，以推动我国包装及设计产业可持续发展。

湖南包装杂志社

2017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