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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省晋语五台片中的“哩”

2018-01-13亢小井

关键词:助词例句用法

亢小井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山西 临汾 041004)

五台片是晋语八片之一, 位于山西中北部, 主要集中在忻州、 朔州、 大同三地, 另外陕西北部、 内蒙古西部、 河南、 河北等区域也有分布。 本文集中分析山西区域内的五台片, 包括“忻府区、 定襄县、 五台县、 原平市、 岢岚县、 五寨县、 神池县、 宁武县、 代县、 繁峙县、 灵丘县、 保德县、 河曲县、 偏关县、 平鲁区、 朔城区、 应县、 浑源县”[1]18个方言点。 区域横跨山西北部, 西临黄河, 东隔太行山, 分布集中连片, 语言中较完整地保留着晋语特色。

1 山西晋语五台片助词研究现状

1983年重点项目“山西省各县(市)方言志”实施后, 学术界出现大量对助词进行专章研究的方言志: 温端政《忻州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1985), 马文忠、 梁述中《大同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1986), 金梦茵《原平方言志》(语文出版社, 1989), 江荫褆与李静梅《灵丘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1989), 江荫褆的《朔县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1991), 陈茂山《定襄方言志》(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1995)。

20世纪90年代末, 乔全生主持的《山西方言重点研究丛书》对晋语五台片山西区域各方言点做了进一步调查研究, 涌现出杨增武《平鲁方言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2), 崔淑慧《代县方言研究》(山西人民出版社, 2005), 白云《浑源方言研究》(九州出版社, 2009), 孙小花《五台方言研究》(九州出版社, 2009)等著作。 与此同时, 各方言点研究呈现的期刊文献有: 陈茂山《忻州方言的“动词(形容词)+顿咾”》(语文研究, 1990), 杨象宁《繁峙方言的助词“的”》(山西大学学报, 1992), 陈茂山《定襄方言的“咾”和“唡”》(语文研究, 1995), 温端政《忻州方言“了1”“了2”和“了3”》(忻州师范学院学报, 2002), 崔淑慧《山西代县方言的起始体》(山西大学学报, 2004), 张军香 《宁武方言中的助词“哩”》(忻州师范学院学报, 2005), 张阳《原平方言中助词“来”的用法》(青春岁月, 2014)。 硕博论文研究有: 王美青《山西原平方言的体貌系统》(天津师范大学, 2009), 李颖 《朔城区方言助词“哩”研究》(山西大学, 2011), 鲁美婷《晋语保德方言时体助词“了” “咧” “哩”的研究》(中央民族大学, 2013), 高香艳《山西平鲁方言助词研究》(山西师范大学, 2015)。

此外, 还有一些对各方言点综合研究的论文: 田希诚、 吴建生《山西晋语区的助词“的”》(山西大学学报, 1995), 郭慧《宁武方言三区话的“给”》(山西农业大学学报, 2010), 史秀菊《山西晋语区的事态助词“来”“来了”“来来”“来嘅”》(语言研究, 2011)。 硕博论文包括: 袁俊芳《保德方言研究》(华东师范大学, 2005), 张瑞《忻州方言语法研究》(云南师范大学, 2015), 肖建华《神池方言语法探究》(华东师范大学, 2006)。 吴建生2002年在首届国际汉语方言语法学术研讨会上汇报的《山西方言的助词“动”》, 张子华2014年的博士学位论文《山西方言助词“了”及相关结构研究》。 专著包括: 侯精一、 温端政《山西方言调查研究报告》(山西高校联合出版社, 1993), 侯精一《现代晋语的研究》(商务印书馆, 1999), 乔全生《晋方言语法研究》(商务印书馆, 2000), 侯精一《现代汉语方言概论》(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2)等。

综上可知, 学界对晋语五台片山西方言点助词的研究目前仅有方言志或方言研究, 30年来18个方言点出现六篇期刊论文, 四篇硕博论文进行专题研究, 各地平均不到一篇。 其中浑源、 偏关、 应县、 灵丘、 河曲、 五台、 岢岚、 五寨、 神池至今没有专门研究助词的文章。 文章凡涉及到五台片山西助词的, 也寥寥无几, 所以对该区域助词的研究有待加强。

2 山西晋语五台片中的助词“哩”

“哩”, 在晋语五台片中朔城区、 平鲁区、 保德、 宁武四个方言点使用较为广泛。 “哩”的用法, 在各方言点存在着很明显的分层: 朔城区与平鲁区中的“哩”主要与普通话中“的、 地、 得、 着”用法接近; 平鲁区句子中常有“的哩”, 朔城区没有这种用法; 保德方言中的“哩”通常用于句末, 不可省略, 有助词兼语气词的用法; 宁武方言中的“哩”与普通话中“了”用法相近, 保德方言与宁武方言又同中有异。 下面例句以朔城区下团堡乡、 平鲁井坪镇、 保德桥头镇、 宁武城区街道方言为代表。

2.1 与普通话中结构助词“的”用法相同

“哩”前成分起修饰限定作用, “哩”字起连接作用, 中心语是句子的核心, “哩”在句子中不可省略。

2.1.1 名词/代词+哩+名词

这类方言结构在句子中可以充当主语、 谓语。 例如:

例 2 电脑里头里面哩[li]字。(平鲁区)

2.1.2 动词(动宾短语)/形容词+哩+名词

这类方言结婚中, “哩”字起连接作用。 例如:

例 3 走哩人是我大爷伯伯。 (朔城区)

例 4 我年轻哩时候没少吃过糠窝窝窝窝头。 (朔城区)

例 5 我用一下你前日前天买哩辫缩缩发圈。 (平鲁区)

2.1.3 副词+哩+名词

这类方言结构中, “哩”仍起连接作用。 例如:

例 8 一贯哩作风(朔城区)

例 9 平常哩表现(朔城区)

例 10 格外哩甜(朔城区)

2.1.4 哩+名词/形容词/代词/动词/动宾短语

“哩”与名词、 形容词、 代词、 动词、 动宾短语组成的结构做句子的中心语, 这类句子与“的字结构”相似。 例如:

例 11 那个人是卖菜哩。 (朔城区)

例 13 你圪底打映摇摆不定哩, 到底几岁了?(朔城区)

例 14 先吃好吃哩, 不好吃哩放下。 (平鲁区)

例 15 我要一个黑哩, 一个绿哩。 (平鲁区)

2.2 与普通话中“地”用法大体一致

2.2.1 数量词重叠+哩+动词

这类方言结构中, 数量词修饰动词, 含有解说、 提示的意思。 例如:

例 16 你一圪溜一圪溜一股一股哩倒, 不要洒咾[lɑu]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朔城区)

例 17 你一本一本哩看。 (朔城区)

例 18 一口一口哩吃, 报[pɑu]不要的合音叫被呛住。 (平鲁区)

例 19 一圪垯一圪垯一块一块哩冒扔, 报[pɑu]不要的合音叫被看不见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平鲁区)

2.2.2 形容词+哩+动词

这类方言结构中, 形容词多为状态形容词。 例如:

例 20 慢慢哩走, 操心小心蹴[tʂu]倒摔倒哩。 (朔城区)

例 22 他满满哩装了一倒插口袋瓜子儿。 (平鲁区)

例 23 高高哩吼喊喊叫了一声。 (平鲁区)

例 24 欢欢赶紧哩走, 不要拉挂闲聊。 (平鲁区)

“哩”还有一种情况:“副词+哩+动词”, 例如: 他将将儿刚才哩还在这[ts]来蹲来来哩。 副词与动词间有哩, 且哩不可省略。 普通话二者间一般不会插入其他成分, 例如: 他刚才还在这儿蹲着呢。

2.3 与普通话中“得”用法大致相同

2.3.1 动词+哩+补语

这类方言结构中, 补语修饰动词, 用来进一步说明程度。 例如:

例 25 叫牛牛虫子咬哩疼咬得疼哩单纯语气词。 (朔城区)

例 26 今天晌午饭午饭你做哩正好好。 (朔城区)

例 27 你能看哩完奏[tsou]多这么多书咧?(平鲁区)

例 28 你跑哩辛苦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平鲁区)

2.3.2 形容词+哩+补语

这类方言结构中, 补语修饰形容词, 用来进一步说明程度。 例如:

例 29 酸哩牙痒痒哩。 (朔城区)

例 31 酸哩八唧。 (平鲁区)

2.4 与普通话中“着”用法接近

2.4.1 “哩”表状态

这类方言结构表状态。 例如:

例 33 天上飘哩几朵云。 (朔城区)

例 34 凳上放哩几圪垯几块鲜姜。 (平鲁区)

2.4.2 表行动延续

这类方言结构表示行动延续, 已经持续一段时间并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例如:

例 35 他家演哩电视。 (朔城区)

例 36 台上唱哩戏。 (朔城区)

例 37 嘴吃哩树棍棍树枝。 (朔城区)

例 38 手拿哩五块钱。 (朔城区)

2.4.3 “动词+哩”重叠

这类方言结构重叠, 表动作持续, 后面情况一定发生变化, 出人意料, 常与“就”搭配。 例如:

例 39 他说哩说哩就嚎哭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朔城区)

例 40 睡哩睡哩就说起梦话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朔城区)

例 41 看哩看哩就忘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平鲁区)

例 42 听哩听哩就瞌睡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平鲁区)

2.4.4 动词+哩+宾语+动词+宾语+哩

这类方言结构构成连动形式, 表示动作进行, 前面“动词+哩+宾语”是后面动宾结构的方式, 后面动宾结构是前面的结果。 例如:

例 43 他点哩蜡看书哩。 (朔城区)

例 44 生哩火做饭哩。 (朔城区)

例 45 拿哩锹将碳铲碳哩。 (朔城区)

2.5 与普通话中“了”用法较为接近

2.5.1 动词/形容词+着+哩

这类方言结构表示动作进行, 常与副词“正”搭配, “哩”不可省略。 例如:

例 47 小王正看书着哩, 不应不要吼喊喊叫咧[liɛ]。 (保德)

原平方言中“着哩”换作“的了”, 用法与保德方言一致, 且原平话中很少使用“着”。 此外:我们正吃哩/我们吃饭着哩。 在保德方言中都能使用, 表达一个意思。 因此, 以上结构也可换作“动词/形容词+哩”。 二者区别在于“哩”前一般是单音节动词, “着哩”前习惯使用双音节词组。

2.5.2 用在疑问句句末, 加强疑问语气

在这类句式里, 说话者与听话者同处一个语境中, 常常等待对方的回答, 如保德方言、 宁武方言、 朔城区、 平鲁方言都有此用法。 例如:

1) 特指问句:

例 48 你吼喊喊叫啥[są]哩(平鲁)?

例 49 你做甚哩?(保德)

2) 正反问句:

例 50 我们回家呀, 你哩?(保德)

例 51 人民大会堂大哩不?(朔城区)

例 52 他和我们一搭一起走呀, 你哩[li]?(宁武)

例 53 我不想和他到拉聊天了, 你哩?(宁武)

3) 选择问句:

4) 是非问句:

例 55 电视开着哩?(宁武)

例 56 那女子绞头剪头发哩?(保德)

方言中的“哩”与普通话中的“了”都可用在谓词之后或语句末尾, 表示时态。 二者区别在于普通话中的“了”多表动作完成, 如电视开了、 吃了饭了; 方言的“哩”则重在强调动作事情的进行, 二者所表时态不同。

原平方言在选择问句时“哩”换成“呀”, 其余问句将上述方言例句中“哩”换作“了”, 与普通话用法相同。

2.5.3 动词+哩+宾语

这类方言结构表示动作完成, 句末通常使用语气词“啦”, 宁武方言中多有此种用法。 例如:

例 57 他去哩地里啦。

例 58 她夜哩昨天绞哩头剪头发啦。

例 59 你兄弟弟弟前儿过哩生[sn]儿生日啦。

这种结构在朔城区也使用, 但是上文提到, 朔城区的“哩”相当于普通话中“的”; 宁武方言中“哩”与北京话中“了”用法相同。

宁武方言有两种相似结构:“动词+哩+数量宾语+哩” “动词+哩+数量宾语+啦”。“哩”与“啦”都可看做句末语气词。 试比较“娃娃看哩三本书哩”与“娃娃看哩三本书啦”, 前者的语境一般是小孩以前看书少或者现在三本已经超出了平常的表现, 有继续读下去的可能, 说话者语气含有强调、 惊讶的口吻, 同时末尾“哩”也起到舒缓语气的作用; 后者的语境是小孩不想看书或看得太慢, 目前为止只看了三本书, 看书这一动作已经完结, 说话者语气有遗憾、 可惜的意味, 这类句子常与“才…就”连用, 例如: 娃娃才看了三本书就撂下放下啦。 随着方言的演变, 宁武方言“娃娃看哩三本书哩”的用法越来越少。 朔城区方言中前者结构与宁武相同, 后者换成“动词+咾+数量宾语+蘭”:娃娃看咾三本书蘭。 可以看出:平鲁方言中“哩”多表示动作进行的用法, “咾”用来表示动作完成。

2.5.4 形容词+哩+补语

这类方言结构表示情况的变化。 例如:

例 60 我比我兄弟大哩五岁。

例 61 卖菜的上回短少给哩我半斤豆角角豆角[tią]。

例 62 我少哩一本书[su]。

以上是宁武方言的用法, 保德方言“哩”没有这种用法。 我们还发现此结构与朔城区方言形式相同, 但语法意义差别较大。 不同于朔城区方言中“的”的代替义, 宁武方言中的“哩”与普通话中“了”用法更为接近。 原平方言中分别用“的” “了”将二者区分开, 如: 甜的圪盈盈很。我比我兄弟大了五岁。

2.6 “哩”表趋向, 类似于普通话中的“去”“到”

这类方言实例如下:

例 63 我将将刚刚出哩耍来来。 (朔城区)

例 64 过来过哩全是人。 (朔城区)

例 65 一下雨, 我就不敢出哩蘭相当于句末语气词“了”。 (朔城区)

例 66 过哩那厢那个家再吃哇。 (宁武)

2.7 动词(动宾短语)/名词+哩+其他

这类方言结构特殊, 如宁武方言:

例 67 吃哩, 吼叫上我。

例 68 去城哩, 叫上我。

例 69 我吃完饭哩, 咱们再耍[suą]。

例 70 后年哩, 咱们开个饭店。

宁武方言中“动词(动宾短语)/名词+哩”相当于“…的时候”是后面句子的前提, 与状语成分相似, 中心语位于句子后半部分, 保德方言没有这种用法。

宁武方言中还有一种特殊用法“顿哩”, 如:你吃饭顿哩叫上我。 |你吃顿饭哩叫上我。 意义不发生变化, “顿”置于动宾短语之间起停顿作用, 使语气较为舒缓。

2.8 哩哩连用

2.8.1 动词+哩哩

这类方言结构中, 前一个哩是动态助词, 后一个是语气词且有对全句肯定的意思。

“哩哩”分为两种情况, 在朔城区、 平鲁等地前一个“哩”表示动作进行; 而在宁武等地“哩”前一般都有问句, “哩哩”则用在回答中, 前一个“哩”表示动作或状态的完成。 例如:

例 71 他吃饭哩哩。 (朔城区)

例 72 娃娃嚎哭哩哩。 (平鲁区)

例 73 衣裳上的泥点点能洗哩?——洗哩哩(宁武)

原平话中“哩”表进行时“哩哩”可换成“得了”如: 娃娃嚎得了/他吃饭得了; “哩”表完成时换成“了了”:衣裳上的泥点点能洗了了?——洗了[lio]了[l]。

此外, 平鲁方言中“动词(动宾短语)+哩哩”, “哩哩”连用通常会加强语气或表示时间长, 如“娃娃嚎哩”是说小孩在哭, 可能刚开始哭; “娃娃嚎哩哩”是孩子已经哭了一段时间。 “不要吼喊哩”是个祈使句, 意思是不要吼叫了; 不要吼喊哩哩, 有不耐烦, 加强语气并强调的意思。

2.8.2 形容词+哩哩

这类方言结构中, 通常形容词与前一个“哩”指代名词, 当位于句首时, 类似复句中的小主语, 后一个哩是结构助词。 例如:

例 74 大哩哩好吃哩零食在这哩。 小哩哩好吃哩零食在那哩。 (大孩子的零食在这边, 小孩子的在那边)(朔城区)

合成一个句子时, 需省略一个“哩”:大哩好吃哩零食在这哩, 小哩好吃哩零食在那哩, 不要抢蘭。 这种用法通常有确定的语境, 说话者与听话者双方都在, 如两个小孩争夺零食, 母亲说大孩子的零食在这边, 小孩子的放在那边, 两人别抢。

原平方言中全用“的”:大的大孩子的吃法零食在这圪前了这边, 小的小孩子的在外[w]儿那边了, 不要抢了; 平鲁方言中用“哩的”:大哩的好吃哩零食在这哩。

2.9 中补结构动词+“哩”的否定形式

肯定形式:“听见哩(蘭/了)”; 否定形式:听不见或没[m]听见。 保德只有“听不见”一种用法, 原平、 朔城区、 平鲁两种都有。 两种否定形式区别在于:说话者与对方正在交流, 声音低等因素使听力受到影响时, 听话者会说“听不见”, 这是动作行为在进行中; 当别人已经说了一遍内容, 问你听见了没有, 回答“没听见”, 是动作行为已经完成。

我们发现晋语五台片的助词“哩”一个词可以替代普通话中“的、 得、 地、 着、 了、 去”等助词; 宁武方言中“哩”与动词(动宾短语)/名词连用可以做状语, 表示……的时候; 朔城区、 平鲁、 宁武等地有“哩哩”连用的形式; 保德、 宁武有“着哩”的用法, 朔城区、 原平方言中没有这种用法; 宁武、 朔城区在“动词+哩+数量宾语+哩”结构时, 用法完全一致。 有时虽然两地方言结构相同, 但用法差距很大。 “形容词+哩+补语”, 宁武表示情况的变化, 朔城区方言中“哩”用来进一步说明程度; “动词+哩+宾语”, 在宁武方言中“哩”表示动作事情完成, 在朔城区方言中表示动作正在进行。 朔城区、 平鲁一带“哩”多类似于普通话“的”, 宁武、 保德常用来代替“了”, 通过分析, 可以充分展现出“哩”语法功能的多样性。

3 晋语五台片中助词“哩”的来源探讨

吕叔湘先生在《释〈景德传灯录〉中在、 著二助词》[2]58中, 认为语助词经历“在裹→在→裹→里→哩”的演变过程, 且“哩”等同于现在的语气词“呢”。 语助词演变是个比较复杂的过程, 向一个方向整齐有序地演变是不大可能的, 同时“哩”这一语助词在明代及以后主要作用不表示疑问, 如果立足于单纯语气词进行研究是可参考的; 太田辰夫《中国历史文法》[3]345中的观点与前者不同, 他认为“里”与“裹”处于共时层面, 二者分别进行了发展更替, 一方面“里”变成句末助词“哩”; 另一方面“裹”成为体词, 构成“在裹”等说法, 进一步又形成“在此”“在这裹”等, 不过文中忽略了助词的发展及演变历程; 俞光中、 植田均的《近代汉语语法研究》[4]424-425认为“那”在宋代以前就有且存在时间最长, 金元、 明初尤其是北方系作品中极多见, 主要作用是指明存在的事实且略带夸张, 兼有表示疑问的助词功用, “聻、 你、 尼”是“那”族变体。 唐宋时期“裹”族的出现, 逐渐代替了“那”族表疑问的助词的功能。 明代时“哩”具备了二者的功能。 据文献作品来看, “在裹、 在、 裹”等出现在唐宋时期, “聻、 你、 那”最早在唐五代, “裹”族应早于“那”族, 该著作这种演变有待验证; 江蓝生《疑问语气词“呢”的来源》[5]一文的观点我们认为较为合理, 从五代南唐开始, 语气词经历了:“聻→你→尼→那→哩”的变化; 唐宋开始助词有“在裹→在→裹→里→那→哩”的演变。 期间语气词与助词存在不同程度的混用现象, “那”在金代兼有二者用法。 到元末, 《朴通事》 《老乞大》二者基本不混用, 明代中期“哩”逐渐兼有语气词及助词的功能。

晋语五台片中“哩”作为语气词与江蓝生所描述的现象符合。 语音方面, ni→li都是舌尖中音, 经历鼻音到边音的转化, 较为合理。 近代汉语中, 语助词前通常加一个口字, 来表示语气。 对于晋语五台片中语气词“哩”的来源演变是清晰的:五代南唐“聻” “你” “尼”同用, 《景德传灯录》中出现“你” “那”两种用法, 南宋写作“哩”, 金代诸宫调、 元人杂剧多用“那”, 明代中后期开始用“哩”, 语气词经历:聻→你→尼→那→里→哩。 朔城区、 平鲁区、 宁武、 保德方言中一直保留着这种用法。

至于助词, “哩”中“口”是后来加上去的, 原本应是“里”, 我们看下面的例子:

例 75 军官每根底, 军人每根底, 城子里达鲁花赤官人每根底, 往来的使臣每根底宣谕的圣旨。 (《元代白话碑一二九六年盩厔太清宗圣宫圣旨碑》)

例 76 扮老哩要扮的羸弱龙钟, 人人恻悯。 (《歧路灯》第七十八回)

例 77 老里睡多吟里少, 旧家句熟近来生。 (《答章汉直》)

例 78 读哩满肚子是书, 下科定然有望。 (《歧路灯》第一〇三回)

例 79 只说好事不在忙, 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 谁想他婆婆又害起病来。 (《窦娥冤二折》)

例 80 到了三更后, 才慢慢哩会动弹。 (《歧路灯》第十八回)

例 81 那妇人下自吼里。 (《水浒传》)

例 82 正埋冤哩, 只见一个人面东背西而来。 (《古今小说》卷十五)

例 83 干饭也做着里, 稀粥也熬着里。 (《朴通事谚解》)

例 84 妾身年少里, 父母俱倾弃, 在神庙六七年长独睡。 (《张协状元》一六出)

例句75, 76中的“里、 哩”与例句2和例句11中的“哩”用法一致, 做结构助词相当于北京话“的”; 例句77, 78中的“里,哩”与例句25中的“哩”相似, 都构成中补结构, 表示程度大小。 例句79, 80中的“里、 哩”与例句20中的“哩”语法功能相同, 相当于北京话“地”。 例句81, 82中的“里、 哩”与例句32中的“哩”用法一致, 表示状态的持续, 并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例句83中的“里”例句46, 57中的“哩”语义相同, 相当于北京话“了”; 例句84中的“里”表示……的时候, 等同于例句67, 相当于句子的状语。

从上文所引用的例句来看, “里”做结构助词、 动态助词、 置于谓词后表示…的时候, 在宋元明皆有用例, “里”可以说是“哩”的前身。 那么“里”又从何而来?不得不进一步探究“里”的来源, 我们发现在前人的著作里常有“底”“里”相通的用法。 例如: 又向人家啄大屋, 屋底达官走避胡(《哀王孙》诗)。 有等人道, 宜扫雪烹茶在读书舍里; 又道是, 宜羊羔烂醉在销金帐底。 (《杀狗劝夫》二折)。 di→li同为舌尖中音, 由不送气的d转变成边音l, 语音过渡自然; 从语法功能来看, “底”具有结构助词的功能。 例如: 作么生是与禅为师底人?(《祖堂集》卷一六); 先自愁怀容易感, 不堪闻底子规声。 西楼料得数回程。(《浣溪沙》词)从这个角度看, 也合乎情理。 “底”很可能在“里”之前就已经产生。 “的、 地、 得”原来又写作“底”。 结构助词“哩”的演变我们初步推理为:的、 地、 得→底→里→哩。

朔城区、 宁武“哩”有类似北京话“去、 到”(不处于核心位置)的用法, 近代语助词“裹”在出现后不只与“在”合用, 也与“来” “去” “到”等其他动词合用, 例如: 这浅情薄幸, 千山万水, 也须来裹《张子野词》; 及胡安定出, 又教人作治事斋, 理会政事, 渐渐挪得近裹《朱子语类》。 语言的演变过程中, “来”“去”的语法功能虚化, 语法意义逐渐由“裹”承担, “裹”又进一步演变成“哩”。 晋语五台片“哩”有“去、 到”的用法演变大致可判断为:(来、 去、 到)裹→裹→哩。

晋语五台片中“哩”类似北京话的动态助词“着” “了”。 “‘着’最早出现在汉代的佛经译文中, 一表示-附着-的动词义, 一有动作持续或表结果的意义。”[6]95到唐代“著”发展出新的用法:从动词转向介词、 类似北京话“得”“了”的语法义, 例如: 浅色晕成宫里锦, 浓香染著洞中霞《甲子岁夏五月自长沙抵醴陵贵就深僻以便疏慵》。 元明之后, 一部分“著”逐渐写作“的”; 助词“了”出现在唐代《敦煌变文集》, 宋代广泛使用。 宋代作品如:李逵拿了双斧, 抢上堂来(《水浒传》七十一回)、 李逵也哭了回寨里来(《水浒传》一百十五回), 此时“了”的语法意义相当于“着”。 因此, 我们认为语助词“着”可能在汉代开始使用, “了”出现在唐代同时兼备动作完成、 状态持续意。 宋代“着”开始承担“了”的部分功用, 并进一步演变出类似北京话“得”的语法功能, “著”在元明之后写作“的”。 明代中后期, “哩”逐渐代替了二者的语法功能成为主流。 晋语五台片中“哩”有“着、 了”的语法意义, 其演变应为“了(一部分)→着→的→哩”。 但是从语音看过渡又显得不自然, “了”“着”是否偏漏, 能否进一步追溯渊源, 以俟来篇。

[1] 侯精一. 晋语的分区(稿)[J]. 方言, 1986(4): 253-261.

[2] 吕叔湘. 释《景德传灯录》中在、 著二助词[C]∥吕叔湘全集. 沈阳: 辽宁教育出版社, 1984.

[3] [日本]太田辰夫. 中国历史文法[M].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3.

[4] 俞光中, 植田均. 近代汉语语法研究[M]. 上海: 学林出版社, 1999.

[5] 江蓝生. 疑问语气词“呢”的来源[J]. 语文研究, 1986(2): 17-26.

[6] 刘坚, 江蓝生, 白维国, 等. 近代汉语虚词研究[M]. 北京: 语文出版社, 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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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藏汉双语结构助词“的”的共性与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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