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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孔乙己说起

2018-01-07叶水涛

语文世界(教师版) 2017年11期
关键词:短衣长衫科举制度

叶水涛

中国人大概少有人不知道孔乙己的。小说《孔乙己》是鲁迅先生的代表作,也是中小学教材必选的一篇课文。解读这篇课文大概不会有什么困难——文字上没有障碍,人物形象、主题思想等方面好像也没有什么疑难。这是经典的作品,似乎已经有了经典的、标准的诠释。起码孔乙己是科举制度的受害者,小说愤怒地控诉了科举制度的罪恶,这是共识,没有异议。然而,孔乙己不是官二代,也非富二代,读书求出路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如果说古希腊的悲剧是命运的悲剧,莎士比亚的悲剧是性格的悲剧,那么,孔乙己的悲剧是社会问题的悲剧。孔乙己的悲哀在于“连半个秀才也没有捞到”。在读书而出人头地的丁举人眼里,孔乙己是一个劣败者,是一个欺负的对象;在不读书而辛苦劳碌的短衣帮眼里,孔乙己是一个窝囊废,是一个嘲笑的对象。连酒店的小伙计也瞧不起他,懒得搭理他。孔乙己没有谋生的技能,长衫是他自认作为读书人区别于短衣帮的标志,以此维持他可怜的一点点自尊。他善良,懦弱,于人无害,然而,却受尽欺凌与嘲笑。没有任何的同情、怜悯、关怀,却充斥着麻木、冷漠和暴力——言语的或肢体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社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国民性?小说难道只仅仅是抨击封建科举制度吗?

文学研究的前提是对文本的批判性、反思性阅读,没有对文本和文字进行仔细多维的深度解读,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文学研究。孔乙己为什么就不能选择穿长衫呢?不仅是小说中的人物,甚至多少年来对这篇小说的解读,解读者似乎都看着孔乙己的这件长衫不顺眼。孔乙己就该脱下长衫与短衣帮一起去扛活?脱下长衫,加入短衣帮的行列,就能有出路?孔乙己不配活着,更不能有尊严地活着,这仅仅是因为读书读得迂腐了,读得无能了?他不读书,不参加科举就能有更好一点的命运?对人物形象的分析,切忌简单化、脸谱化、标准化。胡适《致罗尔纲》告诫说:“凡治史学,一切太整齐的系统,都是形迹可疑的,因为人事从来不会如此容易被装进一个太整齐的系统里去。”

文学作品的分析需要知人论世。诸如,中国的科举制度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诞生打破了世族门阀的垄断地位,促进了社会阶层的流动,让一些出身寒门的优秀人才能脱颖而出。儒家为国尽忠、为家尽孝的道德规范,通过科举考试的引导得到强化,这对于民族认同、社会稳定,并形成中华文化的伦理价值体系有重要意义。但儒学有其保守封闭、禁锢思想的消极一面,儒学主导的科举制度在历史的演变过程中越来越世俗化和功利化。至晚清,科场已完全沦为博取功名的猎场,造成士子人格的扭曲,更造成社會道德的败坏。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科举制度是罪恶的。

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里曾归纳文学活动的四要素是作者、作品、世界和读者。鲁迅先生参加过科举考试,感同身受的深切体验,耳闻目睹的许许多多鲜活的人物的不幸命运,以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怜悯与忧愤,让他的小说有一种独到的丰富性与深刻性。读他的小说让人有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的感觉。鲁迅处在社会动荡的易代之际,他以战斗的激情为旧世界的灭亡、为新时代的诞生而呐喊。问世于“五四”时期的《孔乙己》既愤怒抨击了科举制度,又包含着社会的批判、对人性的拷问、对改造国民性的期盼。作为文学的经典它至今仍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钱钟书先生《致胡乔木》说:“今之文史家通病,每不知‘诗人为时代之触须,故哲学思想往往先露头角于文艺作品,形象思维导逻辑思维之先路。”文本分析要有历史文化的视角,有唯物辩证的哲学思维。以《孔乙己》为例,透过人物形象向意蕴的深处开掘,才能领会鲁迅先生忧愤之深广。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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