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拨乱反正的一缕暖风

2018-01-05陈新民

百年潮 2017年12期
关键词:大学同学学生

陈新民

在1977年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上,复出不久的邓小平听了武汉大学代表查全性的发言,决定恢复高考。这不仅改变了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高校招生不考试的做法,更在实质上打破了出身的限制,使千万百姓切实感受到拨乱反正的力度和温度。

刚刚过去的十年,冤案堆积如山,无数人因家庭出身不好而备受打击。“血统论”或明或暗地出现,以出身为标准划等级、定贵贱,造成公道失落、社会割裂、民族自残,公平竞争变得遥不可及,“知识改变命运”成了一句空话——直到1977年恢复高考。

由于1977年的高校招生被推迟到年底才进行,因而1978年实际上先后有两级学生入学。3月是77级,被称为“春季班”;8月是78级,被称为“秋季班”。甘肃农业大学春季班新生入学不久,省委书记去学校视察。我妹妹同班有个三十几岁的农村同学激动得泣不成声,事后竟舍不得洗被书记握过的手。这个故事现在看起来非常荒诞,其实真正荒诞的是刚刚过去的时代。对于这位出身富农家庭的同学来说,如果不是恢复高考,此生肯定与大学无缘。他还说,在生产队当社员时,别说省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来,都要把地、富子女赶到一边去……

我从小生活在中学校园,看高考比别人多了一个角度。1965年夏天,从7月底开始,酒泉中学传达室每天上午都围着一些不久前参加高考的学生,他们无比热切又忐忑不安地期待着邮递员的到来。自行车铃声一响,嘈嘈切切立刻消失,人们屏住呼吸,接过一份份信件,然后爆发出阵阵欢呼。被喊到名字的同学,从此开启了不一样的人生。

有个叫王天喜的农家学子,拿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直接从传达室跑到绿荫深处我们家,给时任校长的父亲报喜。由于跑得太急,他的眼眶都被树枝划破了。父亲踮起脚给他擦红药水的情景,我记忆犹新。父亲当时说,来年将有不止一个王天喜走出他的学校。他认为下一拨学生(66级,即以后的“老高三”)是他教过最优秀的一届。父亲亲自兼任66级一个班的班主任,以点带面,在全校推进抵制空头政治、强化智育的改革,使得教学质量大幅度提高,他所带的班出现了一批好苗子。

1966年春天,父亲在甘肃省委党校学习时,仍心系学生的备考:谁是文科尖子可以报考哪个学校,谁擅长理科怎么选学校、专业把握更大,谁文理双全有更多选择,谁虽然落了些课但全力冲刺还有希望,谁被引入极左误区、功课欠账太多,今年的“高考列车”怕是难以挤上去……

曾任吐哈油田哈密基地建设指挥部副指挥的范天敏回忆:“1966年初夏,我们读完高中课程,正埋头复习,准备迎接高考,教室墙上已经张贴了一些大学的招生简章,发出令人神往的召唤。与此同时,报纸电台却整天批这批那,发散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空气。终于,‘五一六通知从天而降,‘文革开始,陈校长被打倒,高考废止。我同大家一样,不得不又在校滞留两年,成为中国历史上人数最多的、被‘八年制的中学生。到1978年再跨进大学门槛,时间整整划过去12年。12年哪!等于叫我们在社会上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三年级又上了一遍……”

人生有几个12年经得起如此这般“划过去”?更何况,这是一个人一辈子至关重要的12年!

废除高考五年后,1971年,中央决定部分院校招收工农兵学员,并确定了“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学校复审”的16字招生方针。这一方针中,除了“领导批准”是一条“硬杠杠”,其他几项形同虚设,这就给公权私用甚至胡作非为创造了活动空间。辽宁的“白卷英雄”一经录取,即担任所在学院的党委副书记,而后还当上了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这种怪现象相当于在昭告天下:大学招生,学历和文化水平完全不计,考试毫无意义。

我是1966年入校的初中生,我们这一级也创下过“中国教育之最”——最与智育无关。在校三年,我们没学过文、史、地,也没学过数、理、化。就像俗话说的,“麻袋片上绣不成花”,以我们的文化底子,怎么能走进高校?但是,16字招生方针出台后,我们班两个同学上了北大,成为肩负“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使命的工农兵学员,他俩都是高干子弟。

当时有个政策叫“给出路”,即拿出极少名额招收家庭有问题,但“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我插队四年后,同来的知青大部分已招工招干返城工作,我虽经贫下中农多次推荐,总是跳不出“农门”,成了剩下的“知青渣渣”。直到地区师范开始招收“社来社去”(从农村招收,毕业后回到农村)定向生,政策才落实到我头上。于是,我也当了一回工农兵学员。有了这两年的学习,我才有了后来参加高考的知识储备。

1977年,我在甘肃省金塔县中东中学担任高中毕业班的语文教师,和自己的学生同时参加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我的班上共有40来个学生,当年有1/3的人考上了大学或中专(加上1978年、1979年两年,考上的同学有三十几个),他们多是靠语文拿分,我这个当老师的却败下阵来,而且考砸的科目恰恰是自己教的语文。由于结局出乎众人预料,我的落榜成了中东中学乃至全县教育系统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作文本应是我的强项,结果问题就出在作文上。那两年,全县能在省级报刊发表诗歌者寥寥,我算一个。20出头被称为“诗人”,我难免头脑发热,但凡动笔,首先想到的就是诗歌。第一次高考由各省自行命题,甘肃的作文题是“不到长城非好汉”。拿到考卷,我不加思索,提起笔来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了百余行高腔硬调的叙情诗。交卷后,自我感觉良好,以为稳操胜券。事后才知道,将作文写成诗歌,是不能计分的。

时至今日,每每想象阅卷老师面对我的考卷哭笑不得的样子,我的脸还会发烧。真是以一时兴起,拿自己的前途开了个玩笑啊!当然,这次失败与其说是悲剧,还不如说是喜剧,人生舞台上的剧本,又岂是在前几幕就能读懂的?

1978年高考臨近了,我父亲从酒泉师范附小借了一间房子,要我和他的“老高三”学生包生有、杨利民一块复习备考。父亲给我们找来复习资料,让母亲给他俩辅导数学。经过一个月夜以继日的“恶补”,我们仨自信地进考场,更自信地走出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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