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边缘人
2018-01-04郑蓉颖葛俏
郑蓉颖++葛俏
摘 要:曼斯菲尔德的小说以细腻见长。她的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经典的人,其小说《布里尔小姐》便成功地塑造了布里尔小姐这一边缘人形象。布里尔小姐作为边缘公民,边缘女性,以及边缘看客的多重身份的结合,孤独地在社会中进行无力的抗争。
关键词:布里尔小姐 边缘人 边缘公民 边缘女性 边缘看客
边缘人这一概念最早由德国心理学家K·勒提出的,泛指对两个社会群体的参与都不完全,处于群体之间的人。广义地说边缘人指一个人在某方面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让别人在短时间内难以理解。狭义地理解边缘人是指各个方面都脱离主流社会群体方式的人。他们处于生活的边缘,内心迷茫,生活焦虑,拒绝理解他人,也拒绝被他人理解。边缘人还有许多别称。比如齐美尔提出的“外来人”的概念,20世纪20年代,巴塔耶(Bataille)提出的“异质成分”概念。然而,这些概念的叫法虽然不同,但是它们都表明了边缘人的状态:作为移民者,或作为第二性,或作为旁观者,边缘人徘徊在两种文化与两种社会的边缘,他们渴望被接受或者仅仅是被人接受,但是却又屡遭各方的排斥,他们的处境常常是进退维谷的,他们的身上都存在着深深的无力感。作为杰出的现代主义短篇小说家,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中便着重关注了被中心和主流社会所排斥的边缘人。她的短篇小说《布里尔小姐》就是其中的一个典型代表。曼斯菲尔德曾经表示过她对自己笔下的布里尔小姐喜爱有加。于是在这个短篇小说中,她惟妙惟肖地塑造了布里尔小姐这个边缘人。布里尔小姐是一位远离故土的异乡人。她迟迟未嫁,只能靠当观众来满足自己融入社会的渴望。女性本身便处于边缘地位,而处于异国他乡,没有什么社会交际的布里尔小姐更是处在多重的边缘化地位上。本文试图通过分析布里尔小姐同时作为边缘公民,边缘女性以及边缘看客的多重边缘人形象,从而揭示出小说的主旨:孤独边缘人的无力抗争。
一、边缘公民
德国心理学家K·勒提出社会环境的改变能使个人的心理特征和行为特征发生改变。当一个人从一个环境转到另一个环境时,还未摆脱旧的环境的影响,便要开始适应新的环境。此时,他的所属属性是不稳定的,因此也容易产生紧张感、失落感。同时也会表现出过分小心、谨慎、自卑,对自己的天性进行抑制等。而对于移居的异国人来说,更容易面临这样的窘境。此时的移居者可以看作是改变了社会环境的边缘公民。《布里尔小姐》便成功地塑造出了一个边缘公民的形象。曼斯菲尔德的小说向来以“无情节”著称,《布里尔小姐》这部小说也不例外。然而,曼斯菲尔德却并不是简单应用意识流的手法对材料进行堆砌。她的小说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小说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一些细节,但是我们通过判断可以得知布里尔小姐是处于异乡法国的英国人。在表现布里尔小姐的边缘公民形象时,曼斯菲尔德采用了精妙的写作手法。
曼斯菲尔德在英文小说的叙事中不露痕迹地穿插使用了法语词汇和法语表达。这实际上是这位细腻的作者刻画布里尔小姐国籍边缘化的过程中展露的一个小心机。这里使用的法语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意味深长。小说是发生在公共花园(Jardins Publiques)中的。使用公共花园(Jardins Publiques)这个法语词汇实际上是为了突出布里尔小姐的活动空间是在异国。因此,实际上,曼斯菲尔德在小说一开始,就已经开始铺垫出布里尔小姐边缘公民的身份。她在法国生活了好多年,却一直没有真正融入法国的社会。她独居在一个类似小橱柜的小屋,工作也十分简单,单调,依靠家教和为病人读报纸为生。因此,她所能够接触到的人群只有学生和不会对她做出任何反应的病人。从中可以看出,她虽然处于法国,却始终没有真正融入真正的法国生活,也没有真正了解法国文化。这使得她处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异国境地。每个生活在异国的人都会面临着文化冲突。然而,布里尔小姐甚至从来也不曾尝试去面对这种冲突,她只是选择不去接触她所在的异国,从而使自己成为了一个异国的边缘人。在小说的结尾部分,曼斯菲尔德再次巧妙地使用了法语词汇。布里尔小姐最后见到的那一对年轻男女在嫌棄布里尔小姐影响他们亲热时,男孩对女孩说:“告诉我,小心肝(ma petite chère)”。这一句小心肝(ma petite chère)其实别具匠心。当布里尔小姐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个多余的人时,作者曼斯菲尔德还不忘将男孩说给女孩的情话也突出显示为法语。这里似乎是这个男孩在嘲讽布里尔小姐是一位英国人,并不能够真正了解法国人的浪漫。因此,此时的布里尔小姐是被法国文化所排斥的。然而,布里尔小姐却从来也没有想过回到她的故土英国。由此可见,她也并不真正属于她的故土。她是一个不被两国文化接受的人物。她似乎难容于世,也不愿去走进别人的内心。她只是通过自欺来找到心中的安慰。在她的眼中,那异国的蓝天似乎都是画出来的。因此,布里尔小姐是一个孤独的边缘公民。然而,无论她如何自欺,都终究走不出她的边缘公民的身份。因此她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是无力的抗争。这也正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二、边缘女性
随着“边缘人”概念界定的不断更新,“边缘人”所包含的范围也越来越广,“女性”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贝尔·胡克斯在《女性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中便提出过边缘的概念。她表示,”边缘,意味着是整体的一部分,却不是整体的最主要的部分”(hooks:17)。她在书中主要表示,女性作为社会的第二性,虽然参与到了社会的生活中,却始终只能作为一个配角服务处于男权社会的男性。边缘地位就是这些女性一直所处的生活状态。这些女性可以被看作是边缘女性。女性世界一直是女作家曼斯菲尔德创作小说着墨的重点。她在《布里尔小姐》中,便刻画了女性的边缘地位。
小说一开篇便描写了布里尔小姐对自己狐皮围巾的喜爱。她甚至还和她的狐皮围巾对话。狐狸,经常会被用于类比女性。而与之相对应的狐皮围巾,自然是一个十分女性化的物件。这个狐皮围巾在一开始就被道出已经沾满了厚厚的防蛀粉,具有一对忧伤的小眼睛,同时鼻子不太灵光。所以,这里布里尔小姐对狐皮围巾的感情实际上也是她自己命运的一个写照。不难看出,布里尔小姐就像她的这一个狐皮围巾一样,已经上了岁数。她也是个老处女。她与她的狐皮围巾所不同的是,她的狐皮围巾还有她在喜欢,而她自己,却是连坐在座椅上都会被人嫌弃的年老女性。她每周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在公共花园里,坐在她的专座上,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看着她自导自演的一幕幕场景。其实,布里尔小姐在将眼光放在外界时,她总是会去关心一对对的情侣的相处模式。布里尔小姐会关注那个需要眼镜的英国女人总是十分挑剔自己的镜框,然而她的丈夫却总是能够对她百般忍让。布里尔小姐也会去关注貌美的女人将紫罗兰掉在地上,一个男孩追上去把花递给她,女人却不识趣地将花扔掉。她更会去关注带着貂皮无沿帽女人被穿灰衣服的男人无情抛弃的情节。所以不难看作者曼斯菲尔德在描写布里尔小姐的女性边缘地位时,实际上是层层深入的。她的内心十分渴望爱情。所以才会在看到其他女性对她们的配偶无理取闹时感觉很气愤。可是反过来想想,布里尔小姐又觉得自己十分可悲,因为她自己根本没有可以无理取闹的对象。所以她一直都有一种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惆怅味道。这种惆怅分析起来并不仅仅是一个小女人对爱情的惆怅,更是对她作为一个女性的一种边缘化。其实,当布里尔小姐关注带无沿帽女人的状态时,她就已经看到了自己作为一个女性,在社会中所处的边缘化位置了。曼斯菲尔德在这部小说中为我们隐约展现了一个丰富的女性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却是被边缘化的。曼斯菲尔德生动展现出了布里尔作为一位女性处于边缘人的一种状态:独身中的渴求。然而,这种渴求到最后却只能转换成一种无声的哭泣。小说最后,布里尔小姐的狐皮围巾受到了年轻情侣的嘲笑。所以布里尔小姐回到家中时,似乎是感觉她的狐皮围巾哭了。然而,在这里,狐皮围巾是布里尔小姐的一个拟人化写照。最终哭泣其实是处于边缘地位的女性布里尔小姐发出的。然而,就像布里尔小姐最后看也不看她的狐皮围巾一样,她自己其实也是那种不被社会关注,从而被社会边缘化了的女性。这也正呼应了文章的主题,即孤独的边缘女性的无力挣扎。
三、边缘看客
纵观《布里尔小姐》全文,不难看出布里尔小姐其实主要是整个小说的一个看客。因此,大多数时间,她都担任着推卸并自我解脱责任的看客心理当中。看客心理是指人们面对事件像看一场戏一般,只对时间的内容本身发生兴趣,而对事件的真实人物没有同情的不良心理。这种心理普遍存在于人的内心,向外表现为好打听他人隐私,以他人的悲伤作为自己的快乐。然而,在《布里尔小姐》中,布里尔小姐即使是作为一个看客,仍旧免除不了被边缘化的命运。
作为一个看客,布里尔小姐本身便被社会边缘化了,而在看客中,她也是一个边缘看客。看客也可以分为中心看客与边缘看客,作为边缘看客的她每周日准时出现在她的看客台上。她对每周日发生的乐队演奏都了如指掌。她知道乐队指挥换了衣服,她也知道长笛般柔和清凉的一小段音乐会重复出现。在这里,整个乐队演奏的起伏情况其实就是她内心的写照。但是,她能够准确了解乐队的演奏进程,但却不能够真正意识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她一直通过营造出自己实际上是人生的主角来麻痹自己。因此这也会出现当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时,就觉得自己是处在一部戏中的桥段。甚至,她曾经一度认为自己就是整个戏中的女演员。但是,无奈的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布里尔小姐也曾想超越自己的看客身份,做回生活的真实主人。然而,最后一对年轻情侣的打破了布里尔小姐的虚幻幻象。此时,想要担当人生主角的布里尔小姐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作为一个看客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其实也是多余的。于是在她回家的路上,她甚至都不再让自己拥有买上一块蜂蜜蛋糕的权利。可以想象,其他的看客可能只是偶尔出来放松一下,他们回到家中还是有自己的生活重心。因此,其他的看客可以被看作是中心看客。而布里尔小姐却始终处于社会的边缘化位置。她不能够选择是否出来做看客。因为她出了出来做看客,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同时,当布里尔小姐在观察形形色色的人时,她其实也在诠释着看客心理。通过分析不难发现,在布里尔小姐眼中,各种人似乎都存在着一定的缺陷。最开始一起和她坐在专座上的年老夫妇似乎从来都不会说话,因此在布里尔小姐这个看客中,他们代表着聋哑的形象。然后紧接着出现的英国女人和她的丈夫讨论着她的眼镜。所以她所担当的是一个眼睛不好的人一个形象。后来出现的刚刚学步的小家伙突然从树下摇摇晃晃走来,还需要他的母亲上前解救他。因此,这个孩子代表着身体发育还未成熟的形象。还有她去给读报的那个老人,有着虚弱的脑袋,有深深凹陷的眼睛以及高高的皱缩的鼻子。如果他死去,很可能布里尔小姐几个星期也不会注意到。因此他有着身体机能基本丧失的形象。总结看来,这些人在布里尔小姐的心中都是存在着缺陷的。她也是通过寻找这些人的缺陷来寻找自己心中的心理安慰。然而,她却不曾意识到其实作为看客的自己其实也是存在着缺陷的。她年老色衰,迟迟未嫁,社交圈很小,生活很单调。在布里尔小姐排斥其他有缺陷的人的同時,却不曾意识到作为看客的自己其实也是整个主流社会所排斥的对象。甚至到最后,整个社会连她作为一个看客的身份也要去剥夺。布里尔小姐到最后只是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小屋子当中,不再做无谓的抗争。
曼斯菲尔德在《布里尔小姐》中运用细腻的写作手笔描写出了布里尔小姐所处的边缘化处境。她或是主流文化的边缘公民,或是男权社会的边缘女性、或是看客心理映射下的边缘看客。她在这种边缘境地中,承受着多种角色的挤压和分裂。面对的二元对立的文化,小说中的女性角色布里尔小姐始终承受着“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无助以及“落花有意恋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的无奈。
参考文献:
[1]hooks,bell.Feminist Theory:from margin to center[M].New York:South End Press, 1984:2000.
[2]陈媛.浅析阿特伍德小说中边缘女性的觉醒与抗争[J].安徽:海外英语出版社,2014,(2).
[3]陈家宁.曼斯菲尔德书信日记选[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1.
[4]王飞鸿.女性主体性意识的边缘化——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解读《了不起的盖茨比》[J].长春:电影文学出版社,2011.
(郑蓉颖,葛俏 北京昌平 华北电力大学外国语学院 102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