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苓：“中国注重体育第一人”

有人曾经这样感慨：中国近代教育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张伯苓这样倾心体育、精通体育。因此，张伯苓被誉为“中国注重体育第一人”。

先后创办南开中学、南开大学、南开女中、南开小学和重庆南开中学的张伯苓，不仅是教育家，也是体育家。在他创办的学校里，体育真正摆在与智育、德育同等重要的地位。

“教育里没有了体育，教育就不完全”

张伯苓注重体育，是因为他个人对体育的价值有切身的感受。他是真的尝到了体育甜头的。他幼年体质孱弱，在进入北洋水师学堂后，就格外重视这所军事院校开设的体育课程，击剑、跳高、拳击、哑铃、足球等体育科目成绩都很好，尤其喜欢并擅长爬竿（即爬桅科目），速度极快，在校内颇有些名气，连校长严复都知道“张小辫爬竿最快”。他通过积极参加体育锻炼改善了自己的体质，强壮了自己的身体，此举不仅没有使他耽误学业，反而使他更加精力充沛地投入到各门知识的学习中，终以全校第一的优异成绩毕业。

张伯苓注重体育，也是因为他看到了体育对于强国的深远意义。近代中国是落后的，这种落后也体现在体育上。当时中国体育就是与近邻日本相比，相差都很远，更不用说与欧美列强比了。张伯苓在游历欧美之后，深有感触：“强我种族，体育为先。提到强国便有一种联想，就是军队、军火等，其实不然，乃是我们个人身体的锻炼。”他提出“强国必先强种，强种必先强身”。因此，加强体育就不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全民族问题”。在由南开队和北宁队组成的中北足球队战胜洋人足球队夺冠后，张伯苓在席间曾激动地说：西洋人嘲笑我们是“一盘散沙”，做事是“五分钟热度”，事实是最好的反证。足球比赛是一项合作性很强的运动，全队必须团结一致，顽强奋战，才能有取胜的希望，我们以此来克服“一盘散沙”，不失为一副良剂。足球比赛的时间长，紧张而激烈，必须具备坚韧不拔的精神，如以此作为服务于社会的准绳，就不会被人嘲笑我们是“五分钟热度”了。

张伯苓注重体育，还与他的教育认知紧密相连。他认为，在南开“研究学问，固然要紧，而熏陶人格，尤其是根本”。一个人人格形成的标志首先体现在身体逐渐摆脱对他人的依赖上，只有在身体上自立才能进一步实现行动自立、经济自立和精神自立。身体上自立是通过体育锻炼来实现的。体育锻炼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既不乏深刻的寓意和趣味，又富有挑战性的魅力。体育宽阔的容纳空间，对具有不同动机、不同能力、不同类别的个体具有普遍适应性，每个人都可以参与其中。学生在参与过程中，能够练就强壮的体魄，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锻炼坚强的意志，增进团结互助的集体精神，有利于健全人格的形成。此外，参与体育活动还是衡量一个人人格的重要尺度。从一个人在体育活动时的表现，可以看出一个人人格很多深层次的东西。许多人在与人交往时，隐藏自己比较差的一面，尽可能表现自己比较好的一面，但在运动场上，许多隐藏的人性弱点会在有意和无意之中暴露出来。通过观察细节，适时采取有针对性的教育，对于人格的健全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是基于这些认识，张伯苓力倡“教育里没有了体育，教育就不完全”的思想。在南开中学长期欠债办学的情况下，他毫不吝惜地投资体育设施建设。20世纪20年代中期，南开在校学生不过千余名，但整个学校就有17个网球场、15个篮球场、6个排球場、5个足球场、3处器械场和2个带有400米跑道的运动场。看到操场上一个个学生生龙活虎的样子，张伯苓曾感慨地说：“有了好身体，才能有坚强的意志，担起建设国家的重任。身体若不好就失掉做事的本钱，什么也谈不到了。”

“南开学校的体育，在全国是占有

重要的地位”

张伯苓从教之初，就非常重视体育活动的开展。当时，在仅有十余个学生的严氏塾馆，没有体育器材，几乎不具备任何体育教学的条件，可是这难不倒他。他回忆当年在北洋水师学堂上学时的体操用具，自己绘制哑铃及木棒图样，请木匠制作，供学生使用。没有跳高竿、架，他就用椅子架一条帚竿代替。学生的辫子起初常把竿碰掉，他们后来索性盘起辫子、脱下长衫去跳。没有木马，他就让学生曲身，两手撑地，充当木马，轮流练习腾跃。通过这种“硬干”，他在塾馆便把西式体育教学带入中国教育实践中。

创办南开中学后，张伯苓又进一步提出：“不懂体育的，不应该当校长。”他强调：“南开学生的体质，决不能像现在一般人那样虚弱，要健壮起来。”在南开，每个年级每周都要开设两小时的体育必修课，每天下午3：30以后学生自愿主动参与课外运动。南开中学体育必修课在于让学生明白各种体育活动的价值意义（如检验身体的意义、健康的意义、正常体重的重要、露宿的价值、运动的价值、运动中的仁侠精神等）、基本规范练习方法（如田径运动规则及练习方法、各项球术规则及练习方法等）、体育问题的研究探索（如体育问题之报告和讨论等）、基本动作练习（如归队、散队、立正、稍息、看齐、报数、原地转正、应用走步法、快走、各种穿花跑、体操基本动作、韵律基本动作、田径基本知识和各球类基本知识等）。每年寒假开学时，学校会进行体质测试，不合格者，通知其家长，并强迫其运动。南开中学还规定，体育测验不及格，或者高中三年级以前不习满规定体育课的学生不能毕业。在此基础上，学校力求给予学生最大限度的自由，由学生选择自己喜欢的体育运动，让每位学生都参与到体育活动之中。“南开学校提出用‘自动的精神参加运动。……规定本校运动会要尽量使人人都能上场。由于规定明确、形式多样、要求严格，每个学生每天都能自觉自愿去操场锻炼。”

张伯苓还通过自己的行动感染学生。在南开教职工运动会上，张伯苓带头参加，还曾荣获过百米赛跑的第一名。他还经常与学生一起踢足球，带领学生参加比赛。

在张伯苓的努力下，南开中学体育取得了丰硕成果。据1935年统计，南开体育团体有182个，其中网球队66个、篮球队50个、足球队44个、排球队11个、垒球队10个、田径队1个。南开学校体育居“全国之冠”。1935年，中北足球队在参加“爱罗鼎杯”比赛中，击败在天津租界的英国队、世界队等，获得冠军。这是我国有史以来第一次战胜洋人足球队。endprint

当时的《体育周刊》评价：“南开学校的体育，在全国是占有重要的地位。按照以往的成绩说，几乎全国没有不知道南开的，而尤其是篮球一项，尽人皆晓，其他各项运动中，也造出不少的优秀人才。差不多每项选手一出场，均能得一般人的景仰及好评。这不仅是在技术方面的超越，而确是因为她的精神道德所带来的……”张伯苓成为当时中国体育界所公认的领军人士，被推选为华北运动会会长、中华全国体育协会会长。由于他是提出中国要参加奥运会的第一人，是中国到现场观摩奥运会的第一人，是把奥林匹克教育列入体育教学大纲的第一人，为在中国传播与践行奥林匹克精神进行了不懈的奋斗，因此被誉为“中国奥运第一人”。

“学校体育不仅在技术之专长，

尤重在体德之兼进，体与育并重”

学校体育的重心在哪里？张伯苓认为：“最要者学校体育不仅在技术之专长，尤重在体德之兼进，体与育并重。”他非常看重体育道德与体育精神。

张伯苓对于不重视体育、不尊重体育老师的行为绝不姑息。比如，南开中学曾经有个学生，学业很优秀，但一直不太重视体育，经常无故不上体育课，毕业时学校根据规定没有发给他毕业证书。再比如，有次体育课上，一个学生顶撞体育老师，张伯苓得知后大发雷霆，坚持要按校规给该生“不准在校住宿”的处分，后来还是体育老师向他求情，最后由那名学生向体育老师赔礼道歉才罢休。

张伯苓注重体育，但他从不允许南开中学运动员搞特殊化，比赛归比赛、学习归学习，“绝不以一害其他”。运动员比赛归来，照样要上课，还要把因比赛落下的课都补上，各项文化考试一项不能少，行为不当违反校规也不会因比赛取得名次而姑息，该处分就处分，该留级就留级。南开中学足球队的一名优秀守门员，在1915年南开球队取胜中起了关键作用，他的守门技术堪称一绝，很少有人能攻破，但是他的文化考试有不及格科目，张伯苓依然没让他参加1916年的足球比赛。

当时，政府也把学校在各项体育赛事上取得名次作为衡量一所学校综合实力的重要标准。受此影响，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是，学校为了少投入、快见效，盛行争夺“体育选手”，到处挖运动员，免去考试直接入学，也不管他们在校的学业状况，只要求他们在各种比赛中取得名次，为学校扬名，就可以顺利毕业。在学校这种赤裸裸的功利主义影响下，学生中间为了取得名次，弄虚作假、投机取巧的做法盛行一时。对此，张伯苓是极度反感的。

为了有效地促使南開运动员养成良好的体育品德，张伯苓指导制定了一系列南开体育运动规章制度，如《运动员资格》《运动员须知》《裁判规则》《对裁判员的正确态度》《奖励运动员规定》等，通过参加体育竞赛对运动员学生进行道德教育，明确说明运动员应具有的品德：

第一，坚决杜绝在比赛中以不正当的手段侵害对方。比赛中，每个人都有战胜对手的强烈愿望，但不能因此而采取不正当举措，凡举之，即便是幸得胜人，于道德已有碍矣，因此最宜切戒。

第二，坚决杜绝在比赛中以虚诈和投机行为获胜。在张伯苓看来，以虚诈投机取胜是自损人格，难逃众人耳目。犹如林肯所言：你可能在某些时候欺骗所有人，也可能在所有时候欺骗某些人，但你却不能在所有时候欺骗所有人。

第三，不把比赛取胜看得最重要，运动员的品德才是最重要的。张伯苓说：“运动所争，胜负而已。苟一战而负，负而已矣，人格上固犹在也。若夫人格一有损伤，则虽胜又岂值得如许代价哉？”

第四，比赛中要体现出运动员个人的团结合作精神和公平竞争精神。在张伯苓看来，体育本身就是培养学生团结合作精神和大公无私精神的重要途径。比如，篮球、足球、排球等比赛的胜负绝不是取决于某一两个明星球员的表现，必须依靠全体队员的共同努力即合作，体现全体队员间的默契与配合。而田径、游泳等又要以守规则为最高原则，投机取巧必为人所不齿，这就体现了体育的公平。

第五，参加国际赛事，一定要以国家的尊严与荣誉为重。捍卫国家尊严最重要的就是运动员要以道德为根本，光明磊落，要以百折不挠的精神为国争光。

有人曾经这样感慨：中国近代教育家中，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张伯苓这样倾心体育、精通体育。因此，张伯苓被誉为“中国注重体育第一人”。

（参考资料：王彦力《张伯苓与南开—天津历史名校个案研究》，孙海麟《中国奥运第一人张伯苓的故事》，程海宏《“南开之父”张伯苓：住在天津大理道的教育家》等）

【王彦力，天津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基本理论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刘 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