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质量发展指标及其影响因素
2018-01-03徐瑞慧
徐瑞慧
摘 要:基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对增长质量指数的研究,本文从经济增长基本面、社会发展、环境保护等方面综合衡量发展质量,构建了1980—2017年间的一组适用于中国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该指标显示出上升的趋势性和短期的波动性,并于2015年后显著提升,从数量上支持了我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论断。实证分析进一步表明,政府治理、改革开放(中国融入全球化的程度)、金融发展、财政支出等因素对发展质量存在显著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高质量发展指标;经济增长基本面;社会发展;环境保护;改革开放;金融发展
中图分类号:F8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2265(2018)10-0036-10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18.10.005
一、引言
我国经济发展进入了新时代,基本特征就是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本质特征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构建和完善新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必须综合考量能够更好反映质量变化的因素,如结构协调性、社会发展、绿色可持续等。以前的指标体系主要反映规模数量特征方面的变化,以速度为核心指标,对质量特征方面的反映程度不够,无法涵盖社会发展、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缺乏整体性与全局观。Easterly(1999)分析了81个生活质量指标,运用多种方法分析(包括因果关系检验)的结果表明,81个指标中只有不到10%随着增长而改善,部分指标随着经济增长而恶化,许多指标与经济发展没有显著关联。
建立和完善新的经济统计指标体系,不仅是反映客观经济形势变化的需要,也是更好地了解社会经济发展现状的需要。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许多发展中国家经历了高增长,但绝大多数国家在贫困、不平等和失业方面的问题仍然显著(Dollar等,2013)。将民生、社会、环境等因素纳入发展质量指标,有助于科学衡量发展质量,科学评判中国经济增长的短板,并为政策决策提供科学依据。
目前,国际上衡量经济发展质量的指标较少。世界银行于2000年出版的《增长的质量》一书中曾讨论了各国的发展经验,以及增长质量相关的机会均等、可持续性、政府治理和反腐败、应对全球金融风险等问题,但并未提出量化衡量增长质量的方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于2014年开发了一组增长质量指数(Quality of Growth Index,QGI),衡量经济基本面和社会发展两个维度的质量,并测算和比较了逾90个国家在1990—2011年间的增长质量(Mlachila等,2014)。基于该指标,许多文献研究了经济增长质量的决定因素,如政治因素、宏观经济环境、外部环境等(Mlachila等,2014;Asongu等,2017;Asongu和Nwachukwu,2017)。然而,由于IMF旨在开发适用于多国的指数体系,涉及各国数据的可得性和可比性问题,所以个别指标并不是最优指标。
本文参考IMF增长质量指数的构建方法,根据中国情况构建了一组综合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并进一步实证分析了中国经济发展质量的驱动因素。本组指数在数据变量的选择上考虑了中国的实际情况,且将环境维度(体现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纳入发展质量指标。综合指数反映了我国经济发展质量的历史波动性和近年的高质量发展趋势,其中波动性主要源于经济转轨导致的增长速度放缓、金融危机导致的外需和增长波动等,而综合指数反映的高质量趋势切实印证了我国社会、环境、经济稳定性等方面的提升。高质量发展的驱动因素方面,政府治理水平的提升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非常显著,开放程度、金融发展的深度、劳动生产率、创新水平、财政支出增速都对经济发展质量存在正向的促进作用。
二、综合发展质量指标的构建
发展质量指数的构建必须遵循简单性和透明性原则,涵盖体现经济發展质量的不同要件,包含经济增长的基本面维度(增长水平、波动性和增长来源等)、社会发展维度(健康、教育成果等),以及环境保护维度(能耗、二氧化碳排放情况等)。发展质量指数值越大,代表发展质量越高。
(一)指标的数据选择
从经济增长基本面角度,考虑四个变量:一是经济增长水平,以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年增长来衡量。二是稳定性,以增长水平的变异系数的倒数来衡量,变异系数是标准差除以平均值的比值,以5年的滚动窗口来动态测算;变异系数越高,其倒数就越低,增长越不稳定。三是增长来源的行业构成,以单位值1减去GDP增加值的行业集中度指数(Herfindahl-Hirschman Index,HHI)来衡量;该值越大,增长的来源就越多样化。四是增长的需求构成,以单位值1减去GDP中需求集中度(出口和内需)衡量。
将经济增长的波动性纳入考量是衡量经济发展质量的必然要求。一方面,较高的经济波动性不利于高质量发展,例如,经济波动的不确定性导致居民消费减少影响社会福利,且经济不确定性加大导致投资减少和经济增长显著放缓(Badinger,2010)。另一方面,经济波动性过高可能反映了经济发展模式的问题,例如,高度依赖自然资源,出口结构不合理,经济对贸易条件的冲击比较敏感,金融体系不完善等。
从社会发展角度,考虑两个变量:一是健康水平,以婴儿死亡率的倒数或者出生时的预期寿命衡量。二是教育程度,以平均教育年限、高中入学率来衡量;由于我国实行九年义务教育,所以高中入学率更贴近中国实情。
健康水平和教育程度是衡量社会发展、居民生活质量和幸福感的重要指标,与经济指标相互补充,被纳入联合国开发的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HDI) 中。Mikucka等(2017)基于46个国家(包括发展中国家、转型国家和发达国家)在1981—2012年间的世界价值观调查的数据,研究了经济增长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发现高速增长不必然产生较高的生活质量、健康水平和教育程度。
从环境角度,考虑两个变量:一是能耗,以单位GDP能耗来衡量。二是污染情況,以二氧化碳排放量来衡量。近年来备受关注的雾霾问题,由于相关数据较短,本文未将其纳入发展质量指标。以二氧化碳排放量来衡量环境污染情况,是国际上通用的做法(Wang,2012)。
经济增长和能源、环境间的关系是非线性的。一方面,能源(包括电力、核电、可再生能源和不可再生能源等)的消耗可以通过提高生产率的途径促进经济增长;另一方面,能源消耗产生的污染物排放导致了环境破坏。Grossman和Krueger(1995)研究了经济增长与环境的关系,对四类环境指标(城市空气污染、河流流域的氧气状况、流域的粪便污染以及流域的重金属污染)的分析表明,大多数指标随着经济增长先恶化后改善,不同污染物的转折点各不相同,但多数情况下都出现在人均收入达到8000美元之前。值得注意的是,2017年,中国人均收入已达8865美元。
表1列示了构建经济发展质量指标的变量选择及描述。其中,出于指标构建的平稳性考虑,我们对若干变量选取了多个指标进行对比。例如,为获得时间序列的增长水平变异系数,我们选用五年的滚动窗口进行测算,考虑当期的前后各两年或者前四年的数据窗口,前者会导致最新测量值缺失,后者可弥补这一点。
(二)指标的构建
发展质量指标的构建遵循两步方法:第一步将变量标准化;第二步对标准化的变量进行加权平均,构建成综合质量指数。
1. 各变量的标准化。变量的单位不同,可采用两种主要方法进行标准化处理。第一种标准化方法是Min-Max归一化方法,标准化后的变量[Z=X-XminXmax-Xmin],其中,[Xmax]、[Xmin]分别是实际观测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第二种标准化处理方法假设变量[X]服从正态分布,则标准化后的变量[Z=X-μσ]服从零均值和单位标准偏差的正态分布。两种方法各有优劣,本文主要采用Min-Max归一化方法,因为该方法实际上保留了原始数据中由标准差所反映的潜在权重关系,而正态分布标准化方法会产生负值,不便于解释发展质量。
2. 变量加权。对各个标准化的变量进行等权重加权平均,是广泛采用的指数构建方法,例如IMF的增长质量指数(QGI)、联合国的人类发展指数(HDI)和经济脆弱性指数(Economic Vulnerability Index,EVI)等。本文主要考虑如下算术加权方式:
[QGI=β1×增长基本面+β2×社会维度+β3×环境维度]
其中,三个维度的定义分别如下:
[增长基本面=f1×增长水平+f2×稳定性+f3×GDP增加值的行业集中度+f4×外部需求占GDP的比重]
[社会维度=s1×健康+s2×教育]
[环境维度=e1×1/能耗+e2×1/二氧化碳排放量]
(三)分项变量标准化
由于将变量标准化并不会改变其原本的趋势,本文以Min-Max方法得到的标准化变量为例进行展示,其优点在于,标准化后的变量的取值均在0—1范围内,便于对比。
1. 经济基本面。经济基本面因素的趋势如图1所示。经济增长水平的周期性波动较明显,2012年后趋于平缓,相应地经济发展的稳定程度也迅速提升。经济稳定性的程度随着不同的时间窗口而平移,其中以前4年的数据窗口测算的稳定性较优,即可用于评估过去5年的经济成效,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描述过去经济波动对当前经济的滞后影响。本文构建的发展质量指标采用此时间窗口,即覆盖前4年与当年在内的5年。
增长的行业构成方面,增长来源的多样性可用三大产业集中度衡量,也可用GDP构成的细分行业(包括制造业、金融业、房地产业等)衡量。图1显示,以三大产业集中度衡量的行业构成质量近年下滑,反映的是三大产业中第二、三产业占比的上升。实际上,第三产业比重的提升和第一产业比重的下降,是符合经济发展规律的,并不必然意味着发展质量降低。更能反映我国产业政策成效的变量是以GDP构成的细分行业衡量的增长来源多样性,该变量自2004年以来呈上升态势,显示了我国产业结构升级、协调发展的态势。不过,该组数据的完整性不足。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最终选用以三大产业集中度为基础构建的指标。
增长的需求构成方面,外需对GDP的贡献率波动性较大。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占GDP的比重在1985—1990年、2005—2009年均呈现较大波动,反映了我国对外部经济环境的敏感性。近年来,此项指标较为稳定。
2. 社会维度。社会维度的健康水平和教育程度均呈现出稳步上升态势(见图2)。教育决定了经济发展长期中的人力资本投入。内生增长理论表明人力资本投资与增长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Romer,1990)。实证研究也表明,教育是各国人均收入差异的重要原因之一,获得基础教育和就业的不平等会成为社会福利的巨大损失(Jerzmanowski,2007)。
健康水平方面,预期寿命和婴儿死亡率的倒数均呈稳步上升态势,反映了我国医疗保健状况的显著改善、居民健康水平的不断提升。教育程度方面,我国的高中阶段毛入学率出现了两次阶梯式的上升,分别出现在1997年和2009年,反映了经济不景气、就业市场紧缩时居民的教育需求的增长。
3. 环境维度。单位GDP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量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趋势(见图3)。单位GDP能耗逐步降低反映了我国生产率、能源使用效率的提升;但是,经济高速发展阶段的能源消耗导致的污染物排放对环境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反映了我国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对资源的过度开发、自由贸易带来的污染转嫁、工业发展导致的环境压力等。本文采用单位GDP能耗和二氧化碳排放量这两个变量的倒数衡量经济发展质量,以便加总用于构建综合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
三、综合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
(一)综合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
1. 等权重指标。由于各变量的样本长度不一,在构建综合指标的過程中,若某个子项为缺失值,则仅对其他非缺失值的子项进行加总。图4展示了4组基于Min-Max归一化方法标准化的变量构建的、等权重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4组指数的区别在于行业构成、健康指标这两个变量的选择③。综合的经济发展指标显示,在1993年之前,经济发展质量波动较大;1993—2015年呈稳步上升态势,仅在2003—2004年间略有回调;2015年出现经济发展质量的跃升;2016—2017年的数据虽然完整性不够,但仍呈现出高质量发展的态势。基于正态分布进行标准化的变量而构建的综合发展质量指标,也呈现出类似的趋势。
2. 调整权重。各组变量在经济发展质量的评估中所占比重可能不同,因此需要考虑选择恰当的权重进行综合指标的构建。可以根据政策或绩效考核的要求确定相关权重,也可以基于变量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设置。鉴于经济增长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解决其他发展问题,可以将其权重适度增大,但同时也加大了经济波动性的权重。图5展示了一个调整权重后的综合发展质量指数的例子,其趋势与图4基本一致,但波动性较大,且在数据区间末端(数据缺失)的准确度较低。
(二)对子项进行几何平均
由于QGI的各个组成部分之间可能存在互补或替代性关系,本文也考虑使用几何平均来构建指数。例如,教育和健康决定了一国的人力资本水平可能会影响生产率,进而影响未来或当期的经济增长速度;反之亦然。这种互补性也可能在QGI的每个维度的子指标之间产生。鉴于此,相应的指数构建公式如下:
[QGI=增长基本面β1社会维度β2环境维度β3]
其中,三个维度的定义分别如下:
[增长基本面=增长水平f1稳定性f2GDP增加值的行业集中度f3外部需求占GDP的比重f4]
[社会维度=健康s1教育s2]
[环境维度=能耗e1二氧化碳排放量e2]
考虑到常用的变量标准化方法会产生零值或负值,影响几何平均指数的构建,因此,此处在测算经济发展质量指数时使用原始数据进行几何平均。图6展示了采用等权重方法构建的综合发展质量指标,其趋势与算术平均方法构建的指标基本一致,区别在于几何平均方法由于考虑了变量间的相互关系,会放大综合发展质量指数的波动性。
(三)主成分因子分析
经济发展质量存在长期的趋势和短期的波动。我们采用主成分因子分析方法,对8个标准化后的子项(见表1)进行成分提取。分析结果显示,前两个主成分因子累积可解释84.17%的经济发展质量8个子项的方差。这两个主成分因子的走势如图7所示。主成分因子1体现了经济发展质量在长期中上升的趋势性;而主成分因子2体现了其周期性特征,且2012年以来较为稳定。
四、经济发展质量的驱动因素分析
综合的经济发展指数及其8个子项均体现了经济发展的结果,而经济发展质量的驱动力往往来源于更深层的政策因素、生产力变革等。本部分首先梳理出相应驱动因素的类别,再选取恰当的数据变量进行实证分析。在综合对比分析候选数据变量之后,选用具有代表性的平稳时间序列进行回归分析,量化相应的驱动因素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影响。
计量方法上,本文采取简单的最小二乘法展开实证分析,原因在于经济发展质量指标为平稳的时间序列,且与其驱动因素间不存在内生性问题。考虑到驱动因素间的共线性,以及受到经济发展质量指标的频率(年度数据)和时间长度(1980—2017年)的限制,实证分析中以本文构建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对驱动因素逐个进行回归。
(一)政府治理
政府治理对于经济增长和解决发展过程中的问题至关重要。政府治理的概念包括政府效率、政治稳定性、腐败控制、监管质量、公众参与和问责以及法治程度等方面。相关研究表明,政府治理、经济增长和社会不平等之间存在因果关系,政府治理通过社会经济和政治途径等多种途径影响经济增长、收入分配和生活水平。研究发现,对于亚洲的发展中国家而言,在政府有效性、监管质量、腐败控制方面治理较好的国家的经济增长速度要比治理差的国家快约每年2个百分点(Han等,2014)。
世界银行编制的全球治理指标(Worldwide Governance Indicators)包括6个类别:公众参与和问责、政治稳定、政府效率、监管质量、法治程度、腐败控制(Kaufmann等,2003)。它是基于调查数据构建的,调查内容为特定机构对各种治理措施的观点和认知,这些机构包括:投资咨询公司、非政府组织、智库、政府和多边机构等。
图8显示了我国政府治理效能4个方面的变动趋势。腐败控制在2010年后稳步提升,法治程度自2006年后显著改善,监管质量的改善可回溯到2002年,政府效能呈现阶段性跃升的态势,于2013年后的提升速度超过以往年份。近年来,我国反腐的力度和效果都是非常显著的,有助于保障经济发展质量,从根本上解决一些社会问题。研究认为,腐败问题通过多种途径影响经济发展质量,包括:降低投资水平,导致政治不稳定,降低了人力资本的水平和私人投资的份额,影响公共债务等(Kim等,2017)。
政府治理指标中,由于1998—2002年间为每两年一个观测值,我们对缺失值采用其后一年的数据补齐。例如,2001年的缺失值用2002年数据补齐。考虑到数据的平稳性,我们选取标准化后的政府效能、法治程度、监管质量3个指标进行实证分析。
回归结果显示,政府效能对发展质量的解释能力最强,其次是法治程度,表明我国政府的执政能力的提升是当前经济步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最主要的驱动力。此外,监管质量对发展质量有正向的影响,但统计上不显著且解释能力较弱,意味着政府从监管方面提升经济发展质量的空间依然较大。
(二)改革开放政策(融入全球化的程度)
对外开放有助于提升本国生产率,促进经济增长加速。相关的作用机制包括先进技术的输入、竞争的激励效应、知识转移、外国直接投资等,而该促进作用的持续时间与制造业出口导向、对外开放、收入分配的平等程度、避免汇率高估等因素显著正相关(Hausmann等,2005)。
Dreher(2006)研究开发了一组全球化指数(KOF Globalisation Index),涵盖经济、社会和政治3个主要维度。基于该全球化指数,Dreher(2006)实证分析了123个国家的面板数据,结果显示经济全球化有利于促进经济增长,但政治一体化对经济增长没有促进效果。
该全球化指数的中国数据序列(见图9)与本文构建的综合经济发展质量指标的相关程度较高。其中,综合的全球化指数与QGI_11(等权重,算术平均)的相关性高达0.882,贸易全球化指数的相关性为0.804,金融全球化指数的相关性为0.323。经过单位根检验,我们选取上述全球化指数的金融开放维度指数作为我国改革开放(参与经济全球化)的量化指标,该指数进行标准化后进行实证分析。
(三)金融发展程度
金融发展会对经济增长基本面及社会发展的其他方面产生影响。从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角度,Durusu-Ciftci等(2017)构建理论模型分析了金融发展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认为信贷市场的债务和股票市场的股权是人均GDP的长期决定因素,并通过分析1989—2011年间40个国家的数据证实了上述观点。然而,金融发展对经济基本面的影响可能随经济环境变化而存在差异。Asteriou和Spanos(2018)通过分析1990—2016年期间26个欧盟国家的面板数据发现,金融发展在正常情况下促进经济增长,但在经济危机期间阻碍经济发展,而银行的资本充足率有助于促进金融体系的稳定。此外,金融发展不仅对经济增长产生影响,而且会影响收入分配、房地产市场繁荣对经济的贡献等。
根据世界银行的全球金融发展数据库,我们选出表3中的指标,各项指标与综合发展质量指数的相关性均较强,且均为正相关,表明金融发展与经济发展质量存在同向变动的趋势。由于多数变量及其增长率均是非平稳序列,我们选用平稳的银行净息差④进行实证分析。
由于数据序列较短,实证分析中并未区分不同的宏观经济环境进行分析。表4的回归结果显示,银行的盈利能力越强(净息差越大),越能推升发展质量。这一点与现有文献中的结论不完全一致,但在中国的金融市场发展过程中是合理的。一方面,银行的盈利能力较强是由中国的银行主导型融资体系决定的,银行发放的私人信贷与GDP的比值在2015年已高达140.4%。另一方面,随着利率市场化改革的推进,存贷款利率的确定更多体现了经济波动、行业风险等因素,净息差的扩大与银行性质、市场集中度有关。研究表明,利率市场化对不同类型银行的影响存在差异,体现为大型银行净息差相对降低,但以零售业务为主和涉农业务占比高的银行净息差相对更高(杨伟,2016)。
(四)其他因素
创新不仅可以促进全要素生产率的提升从而推动经济增长(Kogan等,2017),而且有助于解决社会问题(OECD,2000)。国际上的创新指标较多,如?elazny和Pietrucha(2017)采用因子分析法,构建的经济创新指数(Creative Economy Index,CEI),Acs等(2017)构建的全球创业和发展指数(Global Entrepreneurship and Development Index)等。就中国数据而已,我们综合分析了发明专利授权量、研发经费支出等数据后,选取国家统计局发布的中国创新指数,该指数的增长率为平稳序列。此外,我们选取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国家全员劳动生产率作为生产效率的代理变量。
财政支出对于提升社会福利、改善民生至关重要,有助于解决经济发展过程中由市场失灵导致的问题。其中,我国的教育支出、医疗卫生支出、节能环保支出均与本文构建的发展质量指标直接相关,而社会保障和就业支出、金融监管支出等则有利于促进社会公平,维护稳定的经济发展环境。不过,财政政策也存在效率—公平的权衡取舍,Muinelo-Gallo和Roca-Sagalés(2013)发现,分配性支出和直接税收会显著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但也会减缓经济增长。此外,财政支出的乘数效应可能随经济周期而存在差异(Biolsi,2017)。由于财政支出各个分项的数据较短,我们仅选取公共财政支出(1990年1月至2018年4月)占GDP的比重进行实证分析,其增长率为平稳序列。
表4中的回归结果表明,创新程度的提升速度越高、劳动生产率增长越快,经济发展质量越高;公共财政支出占GDP比重的增速与经济发展质量同向变化,财政支出对发展质量的影响存在显著的滞后效应。
五、结论和讨论
本文构建了一组经济发展质量指标,从数据层面印证了我国经济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论断。该指标可用于发展质量的评估和绩效考核,必要时可进行权重调整,结果比较稳健。对经济发展质量的驱动因素進行实证分析表明,政府治理、改革开放(中国融入全球化的程度)、金融发展、财政支出等因素对我国的发展质量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基于发展质量驱动因素分析,在政策层面,必须注重政策的动态效果和可能产生的抵消效应,加强国际合作解决全球环境污染的外部性问题。
研究分析发展质量指标的过程中,有两个问题值得讨论。一是数据频率是否应该提高。本文出于相关数据变量的长度、可得性考虑,选取了1980—2017年的年度数据进行分析。笔者认为,数据的频率选择取决于分析的目的,而数据质量比频率更重要。由于部分指标存在季节性(如经济增长水平、需求构成),而另一些指标相对稳定(如经济增长的行业构成、教育程度等),构建更高频率的发展质量指标时,必须恰当处理两类指标的合成。建议我国相关部门重点提升环保统计的数据质量,推进地区统计,进一步改进和完善发展质量指标体系。
二是進行发展质量的国际对比时,必须考虑变量的选择和可比性问题。例如,应该使用绝对量值还是人均数据(如二氧化碳排放等)。更重要的是,跨国差异的原因分析可能比发展质量指标值更重要。例如,各国经济波动的来源存在差异,美欧发达经济体的经济波动原因可能是内部的结构性风险,而发展中的小型开放经济体的经济波动可能有较大比例是源自发达经济体。
高质量发展是“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新发展理念的体现。在新发展理念的指导下,以经济增长基本面(人均增长、波动性、产业构成)为代表的社会福利指标,反映人民幸福感和经济持续发展能力的教育医疗、地方创新力、资源消耗、环境污染等指标,都应被纳入多维度展示地方发展质量的指标体系,从而更好地指导区域经济协调发展。
注:
①标准差与平均数的比值称为变异系数。变异系数可以消除单位和(或)平均数不同对两个或多个变量可比性的影响。
②监测地区婴儿死亡率在2011年为缺失值,以前后一年的平均值代替,即1.17‰。
③此处展示的结果中,计算增长水平之变异系数的时间窗口是包含了当期和前4年的5年窗口。测算结果显示,时间窗口的选取对综合指标影响极小。
④银行净息差是银行净利息收入和银行全部生息资产的比值,即净息差 =(银行全部利息收入-银行全部利息支出)/全部生息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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