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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民主、良知与“新史学”
——梁启超与李大钊思想的比较研究

2018-01-01韩剑锋马心妍

阿坝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史学李大钊梁启超

韩剑锋,马心妍

在中国近代思想史中,梁启超和李大钊都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对自由、民主和良知以及包括社会主义思想和新史学思想在内的探知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在中国国力衰弱、遭受外敌入侵、民族危亡的时刻,以梁启超和李大钊为代表的思想启蒙家勇于站出来,学习西方先进的思想,包括引进和传播自由、民主等思想,试图寻找救国强国之路,使中国摆脱被奴役、被压迫的现状。他们的革命思想是统一的,即实现中华民族的独立复兴,与此同时,他们对从西方传入的自由、民主、良知等阐述着各自独特的见解,具有中国的本土特色。本文从自由、民主、良知以及社会主义思想和新史学思想这几方面对二者的思想进行了一些粗浅的比较,希望借此能对两位启蒙思想家的思想有一个全面、系统、深入的了解。

一、自由——个人自由与国家自由

梁启超和李大钊虽然代表着不同阶级的利益,但都是在追求一种人民平等、民族独立等的思想立场上,诠释着自由既是一项权利,更是一项义务。

“不自由,毋宁死”,“自由者,天下之公理,人生之要具,无往而不适用者也。”[1]98在梁启超看来,自由是天赋的一种基本权利,是生命和权利最重要的内容,是人存在的价值所在。可以说,自由乃人的精神生命。王敏达提出,人人追求的自由是应该在遵循规则的基础上,在法律的范围内的自由。这里的“自由”更多的是指在政治上的自由,个人通过自己对自由的约束、管理,推及到整个国家的“自由”,因而也被赋予了“自治”的概念[2]。人们是绝对不可以放弃个人的自由权的。保持自己的自由权,是人生而拥有的一大责任。国民不自由,国家绝不可能自由;国民无权,国家绝不可能有权。一方面梁启超认识到,中国落后挨打的的原因正是因为国民没有自由,国家自由本于小己之自由,个人的自由是国家自由乃至富强的前提和保障。因此他呼吁为了民族的自由必须让国民享有自由,自由成为拯救中国的出路;另一方面,他认为国民的自由需要国家的自由来保障,但是它们二者却无法做到真正地兼顾或互相促进。梁启超在之前虽然也承认了个人自由对团体自由的作用,但是个人的自由是建立在国家自由基础之上的,国家没有实现自由,就无法谈论个人自由。梁启超最终滑向了一个极端,将双向互动变成了一个单向决定,这一点可以说是梁启超自由的局限所在。

与梁启超“个人自由必须让位于国家自由”不同,在李大钊的自由观里,更为突出对个人自由的支持。刘珊珊谈到,十月革命之后,李大钊将“自由”冠以社会主义的色彩,人的基本存在价值即自由,法治下的自由,社会秩序与个人自由相互结合,社会主义社会与自由相辅相成,思想言论等精神层面上的重要性都是他提出的重要的自由观[3]。由此可见,李大钊将个人自由置于群体自由之上,也许这与他反封建、反专制有着某种关系。在李大钊看来,中国落后的局面正是封建专制导致的,在封建社会中,人的思想长期被压抑着、束缚着,潜意识里一直都是顺应、依赖和被奴役的意志状态。因此,李大钊更加注重唤起个人的自由意志,重视每个个体的发展和个人思想的张扬。他指出,“离胜利则无自由”,自由与胜利,并非不劳而获,他向国民提出了“努力争自由”的口号,“吾爱爱自由爱胜利之国民,吾故爱勇于努力之国民,吾愿吾国民之爱自由爱胜利,吾尤愿吾国民勇于努力。”可见,李大钊认清了资产阶级自由观存在的虚伪假象并勇敢地转向了社会主义的自由观,这是梁启超所没有的魄力。

梁启超与李大钊的自由观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就是都是中西调和的产物,但是具体结合的侧重点是有所不同的。自由的概念是完全由西方引入的,但梁、李二人在接收、解读西方“自由”的概念过程中还是力图结合中国本土化的内容。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方面可能是对西方自由解读过于泛泛,另一方面就是针对本国现状,对自由进行功效化的阐释,使其成为救亡图存的一个有力武器。梁启超将西方的个人主义自由观与中国重“群”的思想进行调和,从而将主要是个人主义的自由观念变成了家国主义的自由、群体关系的自由以及民族范围内的自由观念;李大钊早期的自由观体现为一方面将民主主义与代议制制度进行调和,另一方面则是将注重个人修养的传统儒家的中庸之道与西方博爱平等思想进行调和,突出国民的进取之心,克服“以感情为主,不以理性为主”,“依腕力而争,不依法律而争”的弱点。这些都是西方自由观与中国传统思想的有机结合,从而产生的具有本土气息的中国式自由。

二、民主——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

梁启超和李大钊在追求民主这一革命目标时有着共同的思想愿景,基于我国传统的儒学文化以及西方先进民主政治思想大范围传播的双重影响,二人将民主的思想在近代中国发扬光大,为沉浸在“封建官僚者依旧是救世主”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的旧中国带来了新的血液和希望。

近代,西方民主制度冲击着腐朽的封建制度,梁李作为“睁眼看世界”的代表,在追求民主这条道路上从未停歇。梁启超对于民主的追求体现在宣传法国大革命领袖卢梭的思想:“非有孟德斯鸠、卢梭,则法国不能成革命之功。”[4]“《民约论》者,法国大革命之原动力也;法国大革命,十九世纪全世界之原动力也。”[5]梁启超提倡国之而立,在于特有的“国性”。何为“国性”,即国语、国教、国俗三者相结合,形成一种政治共同体中的大家都自觉遵循的“信条”。“国性之为物,必涵濡数百年而长养予不识不知之间,虽有神奇圣哲。欲悬一理而咄嗟创造之,终不克致。”[6]梁启超要求建立民主共和制,虽然没有在当时实现真正的君主立宪制度,但是对于民主思想的不懈追求也是给了命运多舛的近代中国和继续追求民主的仁人志士以启示。

对李大钊来讲,早期他是将西方近代的科学的自由民主的政治理论作为一种用来批判腐朽的封建专制和落后的文化的一种思想工具。李大钊的早期思想是启蒙思想,唤醒人民在封建思想长时间束缚下对于自由的追求,以改造国民性。王宜放在研究中提到,李大钊民主的思想,受梁启超等仁人志士的影响,早期提倡的是英国等资本主义国家的立宪政体,维护国家的独立与统一,主张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进行革命。1918年后,李大钊发表的《庶民的胜利》中,肯定了“十月革命”的伟大贡献,他的思想转向了马克思主义理论,他由一名民主主义者迈向了一名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也成为最早能够接受马克思主义的志士,开始宣传无产阶级革命才能拯救旧中国的理论[7]。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掀起了“新文化运动”的另一股新的思潮,人们开始慢慢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接受用物质的眼光看问题,接受“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等观点,整个社会也开始从宣传资产阶级思想到宣传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思想,李大钊还就此论述了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可行性和必要性。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梁启超和李大钊的救亡图存思想都想早日让中华民族走上复兴之路,但是二人在其各自的民主思想实践中,各有不同的看法,梁启超不主张无产阶级革命,而李大钊则认为无产阶级革命与民族复兴有着必然的联系,历史证明,他的实践道路是正确的。

梁启超是在文章中最早提及社会主义的志士,孟永认为,梁启超对于在中国实行社会主义建设的态度始终是不支持的,这与他对于当时中国的实际情况和社会主义的历史定位的认识有紧密的关系。他认为实行无产阶级革命是社会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结果,而我国仍未发展到可以实行无产阶级革命的阶段[8]。在他看来,当时的中国,经济基础非常薄弱,同时又遭受着强大的资产阶级和本国腐朽的封建主义的重重压迫,无产阶级自顾不暇,处于最受压迫的底层,没有能力和信念去救亡图存。如果搞社会主义运动,只会使国家更加混乱,对于外国势力也毫无触动。显然,梁启超认为的无产阶级革命实质上就是对本国新兴资产阶级进行的革命,这样对于腐朽的封建主义丝毫没有触动,只会让刚刚有所成效的资本主义经济本末倒置,更何谈发展民族资本来抵抗帝国主义的侵略了。因此,他完全将民族主义同阶级革命割裂开来。

李大钊则是把民族的危亡与阶级革命结合起来,他认为“受资本主义压迫的,在阶级间是无产阶级,在国际间是弱小民族。”[9]74长久以来,中国人民处在外来的压迫下,迫使中国大部分阶级都沦落为无产阶级,阶级基础空前强大,要进行反抗剥削和压迫,就要进行无产阶级革命;加之在世界范围内开展的无产阶级革命取得了伟大胜利,无产阶级的思想广为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注入中国的“新文化运动”,启发了广大中国无产阶级的思想,提供了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武器,同时也具备了无产阶级革命的阶级基础,因此无产阶级革命在中国范围内的开展已是势所必然。

梁启超和李大钊都作为近代风云多变的中国渴望通过吸收西方先进制度进行变革的代表人物,但是在具体的实现救国的路径选择上存在着根本的差别。梁启超想要通过改良的途径救国,而李大钊则想通过革命让中华民族实现真正的复兴。为此,梁启超论证了在经济基础不发达的中国,通过温和改良的方式拯救旧中国,有一定的阶级基础和西方资产阶级改革的经验;但是李大钊却肯定了中国不仅具有无产阶级革命的经济基础,更重要的是有思想的指导,即马克思主义理论传入中国,之后的无产阶级革命也充分证实了这点。通过二者的比较,证实了近代中国的民族危亡与阶级革命息息相关,只有通过无产阶级革命才能救中国,梁启超的改良之路不适合近代中国的变革。

三、良知——国民性与“新民”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孟子·尽心上》)是天赋的道德观念,体现了传统的儒学观念,更深层次的含义便是“致良知”,也就是知行合一,即现实思想与实际行动的完美统一。结合梁启超和李大钊的思想观念,二者认为要想从思想上对国民性进行重新塑造,打破传统的观念束缚,就必须将自由民主观念注入国民思想的血液中去。

所谓的国民性,是指在一定的历史阶段,一个国家或者民族的人民形成的共同的思想认知和文化认同,包括国民共同拥有的思维方式、价值标准、心理构建、行为规范等等,而这种感知类的东西一经形成,则会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去影响这个国家或民族的政治走向、经济的发展和思想的推进。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里,这就是社会意识的范畴。近代中国的思想变革目的在于将国民的封建思想重塑为近代追求自由的思想,由从前的依附性的奴役性格到近代独立完整的自由性格,从根本上解决整个民族的劣根性,让国民拥有全新的人生理念、价值追求、伦理道德与行为规范等等。也就是说,要实现国民的近代化。然而,因为考虑到国民作为实现中华民族近代化的主体,所以,从根本上改变国民愚昧落后的封建思想是改变这个时代的关键所在,是启蒙思想的关键所在。

彭平一提出了梁启超将孟子倡导的“性善论”和王阳明提出的“心学”充分结合在一起,他强调国民的道德修养是一种高度向上的自觉的思想斗争,表现为自我评价和自由调节的相互统一,通过这种积极的“良知”应用于社会,作为一种道德准则,发挥国民道德对于整个社会的积极作用[10]。梁启超意识到近代中国通过变法图强最终失败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国民意识落后,也就得出了国民的意识觉悟决定了中华儿女是否能够翻身实现民族复兴的命运,他在变法失败后也积极探寻能够改变国民觉悟的办法,“新民”思想比较全面地诠释了梁启超唤醒国民性的决心。“新民”思想指的是通过进行思想启蒙、教育等,树立“新”的国民素质,培育近代化的“新”的国民,并猛烈地抨击落后的封建制度和封建文化,通过引入西方的自由、民主、博爱等资产阶级先进思想,与传统思想比较,让国民能够意识到旧中国的弊病所在。唯有国民自身政治素养和文化追求提高了才能实现真正的民主和自由,这充分彰显了梁启超思想的与时俱进。

李大钊在继承梁启超思想的基础上,又赋予“新民”全新的定义,包含古今中外对于国民的价值信念、意识导向等精华部分。他提出:“所谓新民者,必非如心醉西风者流,蔑弃吾数千年之道德、学术、风俗,以求伍于他人;亦非如墨守故纸者流,谓仅抱此数千年之道德、学术、风俗,遂足以立于大地也”[11]212“新民”涉及到人格塑造的方方面面,“而李大钊虽也自言对中西文化持调和主义,但所谓调和不过是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吾人即于日常生活中常悬一动的精神为准则,其结果犹不能完全变易其执性之静止。”[12]137实际上,李大钊对于“新民”的思想,相对于梁启超来说,彻底否定了封建文化中对人的压迫和奴役,他更是在“十月革命”后,将马克思主义引入到“新民”的思想里来,用唯物主义的观点重塑国民人格,与中国近代化进程紧密联系起来,这无疑是李大钊对于国民性的一个飞跃性的认知。

梁启超与李大钊对于重塑国民性都有了全新的认识,融入了先进的资产阶级的自由、平等和科学的思想,批判了封建伦理道德中的落后愚昧的思想,最重要的是认识到了国民的觉醒对于整个社会思想道德的启蒙以及经济、政治的发展有深刻的影响,他们二者对于西方自由与民主在近代中国国民身上的运用与发展,为近代中国走向现代化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当然,由于脱离了当时中国的实际,生产力发展水平还没能跟上思想的进步,所以“新民”的思想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因此没有通过实践使近代中国人民走上“新民”之路。

四、“新史学”思想——阶级立场不同

梁启超和李大钊作为20世纪初“新史学”思想的代表人物,为今后的史学思想的深入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由于阶级立场的局限性和看待问题的角度、观念不同,形成了二者不同的史学观点。谢樑提出了二者在史学基本问题上的关注点、历史发展的决定性要素、人民群众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定位等三方面史观的区别,又从历史发展的规律性、阶级立场的认知以及史学研究的基本内容来表明历史基本研究问题的不同,这两大方面的区别也就说明了二者站在不同阶级、不同历史环境下看问题的观点和方法亦不同[13]。梁启超将封建的史学体系——“四弊二病”加以批判,基于民族存亡之际以及旧的史学思想并不能适应时代、社会的变迁,“新史学”观点应运而生。梁启超一方面受西方“史学思想”影响颇深,另一方面基于整个中国处于复杂的、艰难的转型过程中,他的“新史学”思想“发育”并不完全。而且在变法过程中对“个人英雄主义”的渲染,也使他最后深陷唯心主义的泥潭当中。但是,李大钊在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指导下,结合当时中国的具体国情,包容了近代西方的众多史学家的思想,形成了较为系统、全面的“新史学”理论体系。他始终站在“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社会发展的总趋势理论等历史观点下,注重于当时社会的工人阶级运动和妇女运动,也由此来推动中国社会的无产阶级运动,用思想来引领社会的变革和发展,这也是李大钊与梁启超“新史学”思想在阶级立场上的根本不同。同时,李大钊在继承了梁启超“新史学”思想后,又吸收了无产阶级的伟大思想,形成了较为全面、系统的可以推动中国社会发展的“新史学”思想。

总的来说,梁启超和李大钊的自由、民主、良知和“新史学”思想深受传统儒学和西方启蒙思想的双重影响。在梁启超看来,走资产阶级改良道路是实现中国自由民主的方式和途径,而对李大钊来讲,早期宣扬西方自由民主的思想,后期在近代中国开始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为先导,为中国无产阶级事业和思想的传播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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