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海无涯 学无止境
2017-12-28黄璜
黄璜
〔摘 要〕学习京剧流派剧目的要领及体会,把握人物基调的重要性。
〔关键词〕梅派 筱派 基调 表演 《贵妃醉酒》 《宋江杀惜》
2016年,在湖南省文化厅的关心重视下,“百人计划”正式启动,我被选送赴中国戏曲学院深造学习。
来到学校以后,跟京剧系主任舒桐、年金鹏二位老师进行了简单的沟通,他们根据我本人的专业条件以及多年来的实际演出情况,给我安排了非常好的老师,一个是著名梅派教育家王志怡,跟她学《贵妃醉酒》;另一个是著名花旦表演艺术家赵乃华老师,跟她学《宋江杀惜》,这两出戏都是我一直未学,且又非常向往的剧目。从我毕业到现在,十几年的演出实践里,我主工青衣、花衫、花旦,演过不少梅派(梅兰芳)、筱派(筱翠花)剧目,而作为梅派代表剧目之一的《贵妃醉酒》却一直未敢触碰,原因有两点:一是梅兰芳大师曾经对其子梅葆玖说过一句话,就是不到四十岁,不要碰这个戏,在今天的理解下,我认为就是这出戏看的不是技法,不是单一看演员的基本功如何,在一定的程度上,看的是演员舞台上的内在与火候,加上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师承,即便学了、演了,那也不过是皮毛之术;二是演员自身的外形条件是否跟杨贵妃这个人物符合,梅大师在舞台上呈现的杨贵妃雍容华贵,体态丰腴,尤其是戴上凤冠后的珠圆玉润,气质非一般人能及,我以前一直偏瘦,就连唱《大登殿》这样的凤冠戏都很吃亏,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没敢去学去演。随着年纪增长,加上比过去发福了许多,对这出戏的渴求之心慢慢萌生了,王志怡老师教的这出戏非常规矩大气,京剧界如李胜素、董圆圆、胡文阁等等这些名家的《贵妃醉酒》都是王老师教授的,我跟王老师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相识,这期间也多次向她请教问艺,但像这么系统规范专心地单学一个戏还是头一次。来到课堂上,王老师对唱念的要求非常严格,每一个音符,每一个气口都必须规矩准确。上场前的一声“摆驾”要念得清脆、甜亮,要有身份感。随着音乐上场的第一个亮相必须光彩照人,悦目赏心,“海岛冰轮”这一段借助扇子的使用,首先要把杨贵妃娇媚的迷人劲儿表现出来,每个指、每个眼神必须精准到位。在得知皇上驾转西宫,表现她的怒气时要含蓄内敛,表现专横跋扈更不能真实体现,王老师告诉我,娘娘这样的身份,无需大动干戈,就足以让下人战战兢兢了!再到第二场上来,表演更加繁重,贵妃的醉,贵妃的媚,贵妃的贵,要很巧妙地交叉表现,舞台上呈现给观众的是一个变形的、夸张的、唯美的、艺术化的人物形象。此剧梅兰芳大师倾尽毕生心血精雕细刻、加工点缀以致一生久演不衰,不愧为梅派之代表,国粹之经典!课堂上,81岁高龄,膝盖有伤,腿脚不是很灵便的她,一点一点地给我们细抠,很多地方还亲自给我们示范,她这样不惜身体劳乏,不惜唇弊舌焦的敬业精神实在令人敬佩、叹服!
《宋江杀惜》这出戏是全本《乌龙院》的一折,也是筱派代表剧目之一,我在剧团这些年根据自身条件加上单位的培养,演出了如《战宛城》《武松》《翠屏山》等筱派戏,而作为《水浒传》里,潘金莲、潘巧云、阎惜娇这三个人物,我也就只差一个阎惜娇没有学了,所以这次能够学习此剧,将弥补我这个人物角色的空缺。筱翠花作为与京剧四大名旦并驾齐驱的花旦表演艺术大师,在其上演剧目及表演风格上有着鲜明的不同之处,其中即以“跷功”最为著名,在中国的戏曲舞台上,为了塑造小脚女人形象,京剧中的旦角(大多为男旦)都需要练就“跷功”本领。但是这双“跷功鞋”并非那么容易穿上,必须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痛苦的磨练。踩跷的时候,根据跷鞋斜度推测,几乎是脚尖朝下插在跷内,然后用绑带把脚背同木芯牢牢扎死,如同芭蕾舞一般,所以,“跷功”又有京剧里的芭蕾之称。我从2005年开始练习踩跷,一开始是“站跷”,即站在一块砖头大小的方台上,双腿绷直不能弯曲,目视前方挺胸而立,从最初的五分钟到十分钟,再从二十分钟到更长的时间,然后才是走脚步、跑圆场,在这期间,从疼痛到麻木,由通红到淤紫,我的脚指甲不知道翻了多少回,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在2006年我省的第四届十九和弦青年戏曲演员电视大赛上以《战宛城》(饰演邹氏)一折獲得金奖并获“十佳演员”称号。教我《杀惜》的赵乃华老师戏路很广,嗓音高亢嘹亮,表演细腻传神,其扮演的阎惜娇深得专业人士的认可和广大观众的赞扬,有“南有赵晓岚,北有赵乃华”之誉,赵老师对这出戏念白的处理恰到好处,让我对以往花旦这一行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与理解,就拿上场前的一句“来了”来说,她不允许我们过分拉长,阎惜娇本身是个年轻的姑娘,听说自己心爱的人来了,内心是欢快的,急切的,一声“来了”应该干净利索,而不是拉警报一样告诉观众她要上场了,现在的很多演员为了卖弄嗓音,获取那点廉价的掌声,不分人物,不分时间地狂呼呐喊,完全脱离了规定的情境,这绝对是不对的。这出戏在阎惜娇逼宋江写休书的表演上也要分好几个层次,阎惜娇拿到宋江私通梁山的把柄后,内心的表现是信心十足,语调悠缓,虽然语气咄咄逼人,却表现得不紧不慢,这样才能衬托宋江的焦躁和不安,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以致后面宋江被逼无奈,最终才拿刀杀了阎惜娇,这每一步的递进是逐渐加强的,念白和表演的收与放就像呼吸一样是有轻重缓急的,而很多演员一上来就表现得凶悍、泼辣,没有层次,让观众看了觉得特别浅,一点都不高级。赵老师告诉我,演这一类的戏,动作多一下少一下都没有关系,关键是对于人物基调的把握是否准确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基调不对,那么一出戏脱离人物,南辕北辙,等于白演!
毕业以后这十几年,为了多学点剧目,我都是自费到北京、天津等地找老师学习,但是由于时间有限、经济有限,来去匆匆、深感无奈……这次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岂能轻易放过?所以除了学校安排的两轨剧目,我通过私人关系,跟我从前的老校长——著名花旦教育家张逸娟教授学习了《拾玉镯》,还在张派刘岿然老师的课堂做旁听生,最开心的是,我还跟随我的筱派开蒙老师王璐大哥学习《乌龙院·坐楼》一折,这样一来我又多了一出大戏,王璐原是风雷京剧团的演员,是赵乃华老师的师弟,都是出自筱派名家吴绛秋先生的门下,所以这出《乌龙院》我虽然是跟两位老师学习的,但是在表演风格上完全是统一的!由于多了这么几出戏,在这次进修班所有同学当中,我的课程是最满的,通常都是周日备周一的课,周一备周二的课,周二备周三……总之除了周五周六可以休息一下,其余时间丝毫不敢怠慢!因为我内心一直在告诫自己,这样的学习机会实属不易,不可辜负老师对我的教诲,更不可辜负单位以及厅里对我的培养,艺海无涯,唯诚勤可渡之!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第二学期,再来到学校,我把课程安排得更紧了,但是这一次,我有了更明确的目标,那就是全心全意地扎根在梅派艺术的领域里,除了继续跟随王志怡老师学习梅派名剧《宇宙锋》《西施》以外,还跟梅葆玖嫡传弟子张晶、尚伟二位老师分别学习《太真外传》和《凤还巢》,两位老师对我也是爱护有加,格外关心,课堂上经常单独给我加工,唱腔上亲自给我示范,身段不合适的地方让我反复走出来,直到老师满意为止……通过几个月的学习,我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了梅派艺术的美轮美奂、博大精深,不愧为世界三大艺术体系之一!
有一天,我突然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从事这一行几十年,对它如此痴迷,这样不离不弃,到底为了什么?我觉得,除了爱它、享受它舞台上带给我的那份愉悦,更重要的是它承载了亲人、朋友以及老师寄予我的期望!我之前建了一个微信群,得空的时候就在里面教全国各地年轻的京剧爱好者唱京剧,普及一些京剧的知识。我是这么想,如果我能为这个行业多输送、多培养几个懂戏的观众,如果能让更多的年轻人喜欢京剧,那也算是我为这个行业尽的一份绵薄之力吧!京剧它是个晚熟产品,作为专业演员,二十来岁看个样貌,三十来岁攒个经验,真正看火候是四十往上走。而如今的我,即将步入不惑之年,是该给自己一个交代的时候了,于是我萌生了拜师的念头,我诚恳地向王志怡老师提出了我的想法……2017年3月25日,京剧界、教育界、社会各界人士以及我中心领导包括中层干部,在北京前门的泰丰楼一起见证了我的拜师仪式,从那天起,我也成为了湖南首位梅派弟子、梅派第三代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