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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驼子婶

2017-12-27

农村农业农民·A版 2017年12期
关键词:驼子娃儿疙瘩

我小时候,喉咙间经常起疙瘩,又痒又疼,咽不下饭,喝口水也觉得难以咽下,常常是急得直哭。现在想想应该是上火了,生了炎症又没药吃,时间一长,便成了又红又肿的疙瘩,直到生脓生泡烂掉又疼了几天便好了。

但每到开始难受的时候,母亲便说:“走,叫你老驼子婶摁摁就好了。”

我哭着不去,声音沙哑,泪流满面。

母亲便扬起了手,卻不落下来:“不去,就噎死了,就活不成了。”

我哭着仍不去。

母亲不由分说扯起我就走。

老驼子婶叫啥名字,我至今仍不知道。只记得她个头不高,脸型尖瘦,鼻子常年红肿红肿的,头发散乱而不遮脸面,每根头发似针一样粗细,走路缓慢而摇晃。手指甲很长的样子,似几根棍子硬邦邦的。她的房后有片树林,有榆树、杨树,还有几棵枣树、柿树,杂乱得很。我经常溜到她的树林里玩,摘蝉壳,拿棍捣枣。她听见后往往是颠着小脚跑过来,骂道:“龟孙子们,又在这儿偷枣哩,看老奶不把你们屁股捣烂。”说着便作势扑来,我和伙伴们便惊叫着四散了。

但村里娃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事都去找她。听母亲讲,她会弄一些薄荷、茅根之类的东西熬成汤或掺到面中给娃们,起效很多,所以虽然她面相不很好看,可很受村里人们尊重。她有两个儿子,都已结婚成家,可这么一个受村里人尊重的人却不受儿孙们的欢迎,说她“嫌眼、胡摆调、瞎胡闹、操闲心、不落好、显眼皮”等。

去老驼子婶家摁嗓子已有多次了,每次都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用她那长长的手指头蘸了点香油,另一手抓着我的下巴,把嘴撑开,然后借着灯光往我喉咙里张望,说:“哦,得治了,再不治就吃不进去饭了,有枣那么大了。”然后把长长的手指伸进嘴巴,用力摁我喉咙里的疙瘩,反复大约有十几次。我呛得想哭哭不出声,脸憋得通红,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但奇怪的是,嗓子似乎也好多了,回家更困,便在母亲的身边睡下了。

那是一个雨夜。

我已经几天吃不下饭了,坚持着不吭气,怕的是老驼子婶那长长的手指。

最后坚持不住了,可能是发烧了,母亲从愠怒到恼怒,由恼怒到愤怒,拉着我出了院门。

那一夜的那一刻,雨水像黄豆似的下,有风在刮动着,远处有闪电掠过天空,母亲用手拉着我,踏着泥水向老驼子婶家走去。我嫌凉又怕雨水淋着,钻到母亲的胸前。心内充满惊惧、害怕、担忧。这大雨天,往老驼子婶家,那长长的手指又向我口中伸来……

记得很清,那一年我应该有7岁。

雨水泥泞中,母亲敲着老驼子婶家的门。

“谁呀,咋还不睡?”老屋内传来老驼子婶那尖细、缓慢而幽幽的声音。

“开门,娃的嗓子又过不来劲了,你得赶紧给弄一弄,要不就熬不到天亮了。”

门开了。

我随着母亲,和着一身雨水进了老驼子婶那间土坯房。她用手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油灯用她那双小眼睛看了我一眼,说:“怪厉害哩,咋早不来哩。”说着就开始拿香油壶,把香油滴到一个小盘子里,用两根手指来回磨磋,转身不知又往油里倒了点什么,习惯性地用左手掐住我的下巴,右手的两根手指直接插入我的喉咙内,不知是摁、是抓还是挠,总之我万分难受却说不出来,说不出来又想说……

持续了十多分钟。

“好了,走吧,弄个鸡蛋茶叫娃儿去去火,毕竟一条命呀,别心疼那俩鸡蛋。”

“可,我……”母亲欲言又止,深深地弯下了腰:“我叫娃儿记住你的大恩大德吧,娃儿的命由他去吧,只要当老人的尽心就行。”

走出老驼子婶的那间土坯房子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伸手不见五指,母亲干脆把我抱起掖在怀中,大步冒雨回家去了。

我只听见雨“哗哗”的声音和母亲那急促的脚步声,我想伸出头来,却被母亲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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