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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倒影

2017-12-25鬼金

安徽文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肉身火车灵魂

鬼金

时间和空间。

空间最后总是会变得狭小,直到消失,而时间可以让很多事物永恒。

没有什么可以焚毁灵魂的星河,没有。也许某一天,肉身变为尘土,但那星河里的一颗是你的,你的星。

这雨中,总有它缺席的部分。分开那些雨滴,在身体的左面。在雨中,灵魂出离。那些伞下的人,我隐藏在他们之中。寻找缺席的你,在身体的右面。

寂然的,夜或者内心。移动的是忧伤。孤独的要跑到另一个城市来谈小说。我们确实是相对纯粹的刻小说的人。在彼此的交谈中,会有碰撞,心有灵犀,分享彼此文字的感受。会有文字带来的幸福感。有时文字的快感要高于男女的性爱。或者说我们是精神上孤独的一群人。同时也是这些人在守护或守望着那片高于苍穹的星空。

我们是黑暗中的守护神,我们在点亮头颅。微光才是我们的存在。黑暗中的微光高于宇宙,高于灵魂。

孤独的人是亲切的。哭泣的男人是可爱的。仅仅是肉身只是堕落,还是精神上吸引是迷人的。当精神到了高度和共鸣,肉身是水到渠成的。

焚烧的荒地,像一条黑暗的道路,延伸在大地之上。这个季节适合播种,在黑暗的下面,泥土深处。

道路总是夹在山间,而路边那些无名者的墓碑,落满尘土。黑色的山,因为低矮,已无积雪。

他们在谈论茶叶和杯子,我想到的是杯子随时都可能碎裂。他们像贵族一样,而我这个贫民在火车上,把自己带到远方。

红色的十字举在屋顶,那是山下的一座基督教堂。在火车上,它一掠而过。吸烟的人看着窗外,除了山峦,还是山峦,迟到的春天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那种体验生活的写作是可怕的,我更愿意相信来自阅读、想象和回忆的生活。这也是我写作的主要来源。对自我的虚构和非议所构成的伪自传的写作,更能体现人性的张力,也更迷人。

这候车大厅的喧嚣是我能容忍的,因为我要回到一个属于我的地方。那里才是我可以栖息灵魂和肉身的归宿。

偶尔跟对的人懂的人聊,是释放,是宣泄,同时在碰撞中找到属于自己需要的那部分。交流有时比阅读更直接。再慢慢消化,然后属于自己。

被人类坐满的椅子,离开者的位置在垃圾箱旁边。我抢占那个位置,让疲惫的身体歇息一下。闻到那些人类垃圾的臭味,我无法呕吐,因为我也是人类的一分子。

昨夜雨。

彼此的交谈是快乐的,黑暗和文字里的人性被反复谈论。屋外的灯,渐次歇了。我们的谈论仍在进行。雨,还是雨,对于一个来自异乡的,彼此的谈话冲淡了雨夜的孤愁。在这几十万睡眠的人中,我们是醒着的。我们是刻小说的人。我们还可以忍受人类的孤独,但我们需要这样的碰撞,像一次出轨。

那日头在我的角度比路边的树仅高出半尺,我离开这个小城,人类的小城。我看到我的命,在小镇里像个蝴蝶标本,它只能在梦中辨认我微寒的面孔。那是另一个蝴蝶标本,没有复活的可能。日头在缓慢降低,在黑夜来临,它沉入地底,像我必然要行走的旅程,到达终点。

远山。顶峰积雪。低矮的屋舍淹没在灰色地带。孤寂的灵魂,彼此出窍。红色的,而不是绿皮火车,在靠近边境的那个比邻独裁者帝国的小城。慢车,每一地方都要停下来,仿佛在传递着来自帝都的消息。

红色的火车静止不动。它曾穿过隧道,在人类的头顶。那些人谈论着政治,谈论着那个叫毛的人。在这白昼我看不到星空。即将的路上,还会有隧道和黑暗的寂静。不时有人在车厢的连接处吸烟,微小的火,羸弱的心脏,也许会在隧道的寂静中像红色的火车一样,在前进的路上,静止。医生叮嘱的药还在药瓶里,我晃动着,听药粒发出的声音。没有水,我不想吞咽下去,即使疾病仍给人死亡的恐惧感。

孤独的人在走。走,走,走,也许走可以治愈黑暗中的隐疾。看见和看不见的,都是重要的。在走的过程中,倒立,双脚直抵天空。黑暗中的绳索,你是一个用头颅走钢丝的人。

突然,眼前浮现那茂密丛林里的剑麻,它可以刺破黑暗,同时也可以变成绳子捆绑这个世界。

在黑夜,我对着镜子,找到那藏在盒子里的剃须刀片,慢慢切断我与这个世界的脐带。

很多时候,病着,才会让一些事情变得充满意义,甚至是病态。

路过那年看到春蛇的码头,黄绿的蛇,在水中游曳。那些看到蛇惊叫的人。开始有人驱赶着蛇,直到它逃离到一堆碎石中间。仍有人在碎石堆那儿,企图把蛇驱赶出来。一年过去了,再一次路过,我想起那条春蛇。黄绿色的。

悲音。在火车上,我带着你的诗集。你的挽歌,在这春天即将结束,你逝去。你的悲歌在车轮碾压的声音里回响。你,是的,你,刚刚逝去,我不相信的死。“朋友,你饮下一些黑暗,因而变得明显可见。”你的句子,你的。我抬眼看着窗外,想我的用命经历的人生,也是人类本身。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窗外,屋顶举着红色的十字架,羊群在石头堆砌的墙内。火车在奔驰,在河流,山川之间。你的北欧春天结束了吗?你的离开,冰雪开始融化,进入另一个季节。我看到火车经过的高山,顶峰积雪。

下午,即使窗帘紧闭,也不是那么黑暗。近乎一种灰。女人黑色裙子,肌肤白嫩。也许拉开窗帘会缓解一下呼吸。女人背倚靠在黑色的门上,看着屋子的杂乱。但在她的目光里,屋子是空的。墙壁上挂着一条鱼,镶嵌在木框里。她还是拉开窗帘,外面的建筑产生一种莫名的压力。她只留了一道缝隙。那建筑是一座塔。日光的原因,塔的阴影倾斜在屋子上方。女人不能看见阴影的塔的存在。

那些树被支撑着,否则大风刮过,它们可能傾倒或被连根拔起。树因为还有根的存在会继续生长,可是那些支撑它的被连根锯断的树木就可怜了。它们在支撑过后,会被当作柴火烧掉或者其他。

白色的鱼,死了。你红斑的肉身归去。

三月末的酒店荷塘还有冰在人工桥下。部分残荷在冰里面。部分荷塘已然融化,稀泞,断根。斩首般邀请即将到来的季节。大枯之美。

失去了白色的大河,如今河水滔滔。那静止的河流,再一次复活。

我是这城里喝黑和红色的人。一个在石头里埋藏种子的人。老矿区已经坍塌,空洞的地下,幽灵行走。那些树和荒草是它们从地下长出来报信的,与乌鸦信使相遇。

早起,读诗。天阴,轻寒。黑暗中隐藏的刀子,刺杀了鱼缸里的鱼。我读着那些句子,看到写作者在深渊,饮酒,聊天。他们阴郁的面孔,忧國忧民了。而不是堕落。酒过三巡,微醉。其中的人说要上路了,去看看之前埋下的种子。而深渊里仍要有人坚守着,在磨镜子,还魂之镜。在他们回来的时候,镜子是一道门,需要打开。

慢下来才可以看到风景,缠绕,渗入,远近,细部,放大,缩小,内视,远观,眺望。最后,归于心。

白色的涂料,只能染白衣服,无法染白身体里黑暗的灵魂和黑色的恶。

水中的倒影慢慢变得虚幻模糊,更远的水域是辽阔的。大船离去,他们被滞留在水域中间类似岛屿的地方,没有彼岸。倒影看上去,他们是走进水中的人。

有时候写着写着会不禁悲从中来,醒着是痛苦的,睡着更加痛苦。只好停下来,调整心态。焦灼的,紧张的,都是有害的。无聊的心态才好玩。

那些砌在墙上的不是石头而是面孔。他们要从墙里面逃出来。你协助他们爆破井,在坍塌的废墟上,月亮升起。冷寂的夜,星星也是可以取暖的。也许可以来一场雨。流星划过。子弹般射击你。井之后的背景是荒原。你上演你一个人的戏剧。

把人物扔进井里,看他挣扎,起来或起不来。看他生不如死。一次不够,在他要爬上来的时候把他踢下去,再看。看他的眼神,对,眼神很重要。甚至可以把人物置换成你,去体验那种心理。直到绝望地坐在井底,看四壁血淋淋爬过的痕迹。愤怒或者其他的情绪。砰……

早起竟然在写一个雨中葬礼的路上。很慢很慢,感觉时间可以杀人。爱与死。不禁想起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雨中的早晨,父亲出门去参加村里一家喝农药殉情的女儿的葬礼。只因父母反对,那女孩就喝了农药。父亲回来的时候雨还在下。说了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父亲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一个白铁皮的水桶。

也许是屋子里热,他把门打开,门又弹了回去。他再次打开,又弹了回去。他气愤地用脚踢了门一下,脚踢疼,门却定在那里不动了,像一个发呆的人站在那里。他还是拿过一个垃圾筐,挡在门下。那一刻,仿佛有风吹过。

有时候滞是一种黑暗,囚禁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风景。那么只好回到内心,看内部的风景,雨,云,树木,青草。你点亮自己,烛光般给自己准备所谓的烛光晚餐。你是胆怯的,像《地洞》里的那只小动物,你怕更大的光让你的黑暗坍塌。谨慎的,你在挖掘,凿着墙壁,罅隙透过来的光变成你跟世界唯一的联系。你恪守着你的准则,不把肉身和灵魂出卖给外面的世界。你皈依空寂,独善其身。你皈依你,澄明,朗澈,在滞中守望。来路和去路。

晚餐里的一道菜是鱼。母亲送来的。她已经在鱼身上,割了几刀,据说可以更入味。我仿佛看到母亲杀鱼的过程,用刀拍打鱼头,至昏,掏出内脏,鱼鳃,可以看到鱼的抽搐,痉挛,尾巴摆动。砧板上的血在流淌。不过母亲马上就会让这些变得干净下来。她割开鱼皮,鱼肉,在到达骨头的地方停下。在上面撒盐,腌制,风干一些时间,油煎后,带给我。吃了几天,还剩两条,在这个晚餐上,我再次把它放到微波炉里,10分钟后,我闻到了骨头的味,和焦糊味。经过我的方式,它变成了烤鱼。我在想,我也许比母亲更加残忍。我把她送我的鱼连骨头和刺都吃了。

我站过的地方是一块空草地。我铺上我的身体,倾听割草机的声音。奔跑的兔子,没有痕迹。空草地,我的影子伴随着那些割刈过的青草,生长。它们长在阳光里,而我深埋自己在泥土里,深入去窥探黑暗的秘密。告密者。我和疯子被驱逐,离开空草地。

我必须承认写过几个短篇后,不适应两万字左右的中篇。节奏和速度都不适应。那种游刃有余变得迟疑,忐忑,甚至是沮丧的。在这个过程中我开始奔跑了。而不是慢,不是。奔跑让很多文字以外的东西变味了。让我不满意。只有慢,像煲汤,才好。文火。但那种坚硬的黑暗变得柔软了。这也是我欣喜的。硬是易碎的。慢慢恢复吧!

我也在凝视这个世界的失控和坍塌。

责任编辑 鹿 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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