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风尘烟火董家桥重现，再忆往事

文图+陈泓州 图+陈泓州 陈星 叶希文

消失的风尘烟火董家桥重现，再忆往事

The Rebirth of Dongjia Bridge

文图+陈泓州 图+陈泓州 陈星 叶希文

忽然嘈杂的人声惊起了小巷里的犬吠，一只猫懒散地支起头瞄了一眼。1927年，董家桥21号的老房子里进进出出着法国永兴洋行的高级职员、民族资本、掮客以及身着洋装花枝招展的女人。那时候董家桥真的有座桥，桥上没有护栏，桥下横贯一条小溪。颠簸的道路和小溪叮咚流淌的乐曲，男人女人们都跳着华丽的舞步。往事如烟云消散，90年后的董家桥带着灰土和时光打磨的粗糙质感，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不远的董家桥21号静静看着这喧闹的场面，一如90年前的模样。矮墙上的猫忽然站了起来，走进斑驳的树影之中。在下浩，包括董家桥在内的街道都在进行紧张的施工，未来将会有更多的景观重现人间。

英文导读：In Xiahao, Nan’an District,an ancient bridge was recently unearthed during construction, which is imbued with the historic elements of the locality. . .

尘土之中的董家桥

从上新街轻轨站唯一的出站口出来，就到了东水门大桥的南端，桥的旁边就是近期比较热门的下浩老街。下浩原名“龙门浩”，龙门指的是长江水泾中顺江而卧的两条巨大龙形礁石，而“浩”就是浩梁的意思。浩梁之内，形成了天然的良港，港口附近自然地就形成了街道、聚落，谓之龙门浩。重庆开埠以后，外国人、资本家沿江而上纷纷涌入，龙门浩迅速繁华扩大。于是龙门浩就有了上下之别，“上龙门浩”慢慢演变成了上新街，“下龙门浩”自然就是现在我们所说包含下浩正街、董家桥、觉林寺街、葡萄园等街道的下浩了。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将近一个世纪的岁月，繁华的下浩也被遗忘在了时间的角落。再次走进下浩，是因为从来闻名却未曾一见的董家桥重见天日。董家桥是下浩的一条街道，许多年来，当地的居民却只见其街，未见其桥。1915年前，这里原有一座三块石板搭建的石桥，名为永安桥。某年大水，石桥垮塌，时有董姓人氏出资修建新桥，取名为董家桥，附近的街道便也以董家桥命名了。八十年代，董家桥一代进行了整改，为了走路安全，小溪被覆盖上了石板成为一道暗渠，董家桥也被砌上条石掩盖，不见形状。

重新挖掘出来的董家桥已经不见往日的容颜，桥面上压着青石和泥土，高出路面一两个台阶的桥面模糊能辨别出桥的形状。俯身下探，拱形的桥洞依稀可见，横截的桥面分明是两种颜色，岁月留下的新旧痕迹在这里交汇。桥下是一条横贯的小溪，桥壁用条石和三合土砌成方正的形状，溪流激荡其中，叮咚作响，好像一曲欢快的民间小调。溪渠之中，还有粗粝的青石搭成的人形便道。也许，曾经这里还有专人清理溪水中的垃圾，当年下浩的繁华可见一斑。

董家桥是前往龙门浩和玄坛庙的必经之路，当年自然是繁华兴隆的所在。董家桥紧挨着一条叫葡萄园的老街巷，因为街巷里有一大户人家的园子里种下的葡萄长得茂盛喜人，久而久之大家都称这里为葡萄园了。曾经白理洋行的旧址正是在这条街上，还有存储货物的百货仓库七〇三、七〇四等。这两座仓库后来也曾作为解放军的军用仓库，并一直沿用到90年代。董家桥街巷的滨江一侧，还修建有许多吊脚楼，高悬空中，当年为小贩自住以及贩售商品之所。

左右页图：沿着青石小路在巷子里穿梭，层楼与树荫之下的光影变幻，恍惚间都是下浩的繁华往昔。

董家桥正对的地方有一座中西结合的小洋楼，被当地人称为“洋房子”。高高的院墙无言矗立，门扉缝隙之中还能看到青砖灰瓦以及罗马式廊柱。这座位于董家桥21号的建筑原是法国永兴洋行高级职员的住所和活动会所，距今应有100多年历史，是南岸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根据南岸区文管所的资料记载：该建筑面阔14.2米，进深11.6米，通高12米。歇山式小青瓦屋面，青砖砌墙，拱形的窗户，条石基础，基础高1米。方形院门通体青砖砌成，阶前的青苔诉说着如今的冷落。

1927年，董家桥21号门庭若市，外国人、资本家、名媛、掮客出入其中。当时重庆大资本家黄锡滋家族曾在这里与法商谈判合作，成立聚福洋行，以每年致送法方“挂旗费”银子3万两，按月支付2500两为条件，贯以“法商”二字对外。聚福洋行成立后，法国人不能参加经营管理，不问盈亏。黄锡滋家族在货船上悬挂法国国旗的方式，避开了官匪恶霸的压榨以及同行的吞并，从而发展壮大，让人唏嘘。直到1942年6月13日，在官僚资本支持下，聚福洋行船只才改挂中国国旗。

左右页图：下浩现在的居民很少，几十年后仍然坚守在这里的多是一些老人，午后的阳光温暖而柔和，一如这平静的时光。

安宁下浩与高墙里的民国往事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巴山渝水是火热的。即使是深秋，两江环绕之下的重庆天空，依然蒸腾着大量雾气，在熹微阳光的照耀下，城市像是一团闪耀的金光。轻轨、马路、街道或者商圈，处处人声鼎沸，柔软的风中有火锅的香气，飘出味道的那家火锅店可能在一个街区之外。在夜幕完全降临前，行人像蚂蚁一样涌入火锅店和各个食肆，喝酒吃饭沸反盈天，好不热闹。这就是重庆，好像一个热情洋溢的少女，永远感情充沛，不管是欢笑还是泪水。曾经有这样一句形容重庆这座城市的话：“不屈不挠重庆城，敢爱敢恨重庆人。”

当发展成为主题，那个不屈不挠的重庆影像似乎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记忆，在书本、照片或者博物馆里。2016年的一篇文章，让人们把目光再次投注到那段光辉的岁月之中，这一次抗争不再是主题，所有充沛的情感只为了缅怀那段属于重庆的旧日时光和记忆。一篇名为《下浩，长江南岸的旧重庆》的文章发表之后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无数人根据地图的索引在朋友圈里打卡晒图。坍圮的砖瓦，丛生的灌木与藤蔓，以及留守在这里的脸上爬满风霜的老人，都在诉说着那些无言的往事。

下浩自然也非从来如此恬淡安逸，街上青石板路上的凹凼可能走过宋时的骡马，也可能走过明时的软轿。作为一座天然的码头，水路的兴盛带来了下浩的繁华，自水码头起坡，上门朝街道，过永兴洋行、董家桥、下浩正街，再上茶亭山、莲花山、聚源桥、一碗水，爬清水溪、张家坡到达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统称南山的汪山，这便是联湖广，下川东“行脚起旱”的茶马古道。

1891年重庆正式开埠以后，下浩更见繁盛。英美日法等国纷纷在南岸圈地，设租界，建军营酒吧，长江之上到处都是列强游弋的蒸汽小火轮。被暴力打开的国门打破了宁静，也给一潭死水注入了新的活力。便捷的水陆交通使得下浩成为了资本汇聚之地，洋人、买办、掮客，无数的交易在进行。很快，这里设立起了永兴、白理、安达森、立德乐、卜内门等各大洋行，并且跑马圈地地建立了仓库以及经营场所。

民族资本也不甘落后，聚福等洋行也乘势崛起。繁荣的商业还吸引了商贩的进入，于是下浩引人注目的建筑除了中西结合的洋房，还有那些典型的川东民居。以木竹为筋骨，就地取材的粘土、石灰和细砂为血肉，构成房屋最自然本真的颜色，历经一个世纪也未曾倒下。

下浩的对面正是繁华的渝中区，下浩的繁华客观上正是依赖于渝中区望龙门与龙门浩之间的联系。1996年，龙门浩码头停运，下浩的历史从此走上了另一条岔路。过去的下浩，人流摩肩接踵，繁盛兴旺是人们的最大感受。而现在的下浩，东水门大桥连接的公路从下浩旁边笔直而过，江对岸的繁华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和那方广阔的世界不同，下浩的世界在尺寸之间，在一方桌、一壶茶和一桌麻将的恬淡安逸之中。百年之后的今天，人们有了新的来到这里的理由。在下浩，在长江南岸的旧重庆里，享受闲适的生活，缅怀灰瓦高墙里的民国往事。

左右页图：不少老旧的房屋早已不堪重负，时光打磨的印记却吸引了更多年轻人的到来。新与旧在这里交融，暖风与烟火中都是叙说的往事。

古桥抬头，老街新生

在游客们的跫音出现在这座老街之前，市井之中流传的更多的是关于“南岸女侠” 敖溦的故事。故事总在不经意间开始，2014年，热爱历史的敖溦被下浩老街的建筑与生活方式吸引，搬到这里开了一个小茶室。住在这里后，敖溦迅速融入了下浩的生活氛围之中，买菜、洗衣、打扫清洁、修剪屋顶花园上的植物。下浩的午后很暖，日头也很慢，生活悠然的往前走，就这样慢了下来。敖溦的花园迅速得到了街坊们的认可，甚至有邻居找到她让她帮忙做一个同样的花园。

经过一番热议，原本敖溦的私人花园迅速演变成了一个让下浩老街变得更美好的公共街心花园项目。敖溦联合朋友在网上发起众筹了7000多元的资金，并在下浩街道居委会的重视下迅速开展。居委会甚至为此专门举行了“居民自治启动仪式”，号召社区居民为街心花园的建设出一份力。除此之外，敖溦还邀请了艺术家、小朋友在老街斑驳的墙上涂鸦，找来废弃的窗户、板凳做装置艺术，现在走进下浩看到的墙上的涂鸦正是由此而来。而后，敖溦还受邀参加了TED在重庆的演讲活动，下浩，这座老街的名字再次被人们所熟知。

不只是敖溦，从时光之中走出来的下浩老街焕发新生，吸引着更多的人留在了这里。位于董家桥21号的永兴洋行旧址，之前曾有众多艺术家聚集于此，院内树木枝叶繁茂，石盆中长满了铜钱草，寻一把椅子坐下，喝一壶刚沏好的金骏眉，斑驳的树影落在身上，恍惚能听到一个世纪以前这座院子里觥筹交错的宴饮之声。除此之外，下浩里、老字号猴哥酸菜米线等店张开怀抱，吸引着来到这里的游客。

如今的董家桥21号大门紧锁，游客只能通过大门的缝隙窥探来满足好奇心。而在永兴洋行旧址的对面，工人们依旧在挖掘出来的董家桥上紧张的施工。当前，包括董家桥在内的下浩老街正在进行环境景观整治，董家桥的发现并非孤例，更多的老街历史记忆将被挖掘还原，更多的景观将被修复。曾经滔滔江水里呢喃的风流往事，将在不远的将来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