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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化视角之叙事进程与言外有意

2017-12-20徐瑗依

文教资料 2017年25期
关键词:陌生化

徐瑗依

摘 要: 《海上花列传》作为一部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晚清吴语文学作品,在以苏白递接地域神韵的同时,突破了以往官话小说的叙事艺术,“穿插藏闪”的叙事结构中隐含着言外之意。本文基于前人传统笔法的研究,以俄国形式主义的陌生化理论为切入点,着重从文本叙事体现的陌生化语言形式,并以此为依托的人物塑造及时空变换等方面展开论述。通过陌生化这一視角进行探究,旨在为读者透析其独特的审美特征,并进一步挖掘、分析晚清吴语小说叙事进程的创新性研究。

关键词: 陌生化 叙事进程 吴语对白 言外有意 《海上花列传》

一、陌生化理论与研究趋向

陌生化(остранение),又称反常化,最初是由俄国形式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什克洛夫斯基(Виктор Шкловскии?觺)在著作《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提出的。陌生化,顾名思义即超越熟悉化,在文学领域中可理解为创作者呈现的各种力求文本内容有别于常态化的写作技巧。以新奇的触发与体验为基础,以非习惯生成的语言及其表达方式为手段,致力于语法陌生化、语义陌生化和语用陌生化,使读者耳目一新。

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提出:“被称之为艺术的东西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使人感受到事物的存在,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创作者总是采取出其不意之法,有选择性地变形、重置和安排文本,力图运用相对陌生化的单一平面符号构筑多元的立体式文本空间——借助话语转换,使其形式变得困难,从而扩大叙述进程与接受主体之间的客观距离,最终引发读者审美与认知的双重体验。

目前有关陌生化理论的研究视角多集中在以下几方面:首先,是对本体理论所进行的研究,比如杨岱勤先生在《关于陌生化理论》中对该理论的嬗变与发展进行了论述,杨向荣先生在《陌生化重读——俄国形式主义的反思与检讨》中对陌生化展开了进一步的反思与重新解读等。其次,将陌生化理论置身于文本创作中,包括诗论评点、翻译文学等内容,如大量学者借目的语同源语文本之间的联系,分析了翻译文学在审美视角上陌生化特征的体现。再次,结合某一具体的文学作品,深入解读与分析文学审美价值。

基于前人的研究,为本文在陌生化理论与方言文学结合的这一新兴领域提供了思考。陌生化理论对方言文学的研究是否具有可行性,能否提供相对的借鉴意义,不妨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探讨:

就文字而言,从陌生化与方言文学之间的联系来看,方言文学中糅合了特定地域某一人群内部形成的话语方式,其中自然不乏存在有别于汉语普通话规范的语言成分。加之其中还包括尚未被其他方言地区读者所理解的词汇、句法等,尤其是存在的生僻字,在形式和意义上都将为读者的阅读过程带来陌生化的体验。

在文化上,方言文学中融入了当地独具特色的鲜活力量,常会出现具有地域风俗特征的文化俗语、典故等,增强了读者对小说情节发展的好奇心和探寻度。以《海上花列传》为例,对于吴语不甚了解的受众,在该小说字里行间的浸染之间,阅书终竟必有所得,以致化吴地的风情气韵由陌生为熟悉。对于吴语地区的读者而言,阅读这类从特定年代在特定地域以特定方式写成的方言文学,亦有着扑面而来的历史年代感,重温老苏白的吴音再现,不失为一种陌生化的审美情趣。

最后是文学方面。方言文学所传达的声韵气息难以通过普通话的直译所体会,以《海上花列传》的张爱玲译本为例,其与原作之异可见一二。方言文本中透射的世态人情,是另一种文化模式的传递,有助于唤起读者对于陌生地域空间的新奇感。

在方言文学中,吴语文学历来占有一席之地,胡适先生就曾在《〈吴歌甲集〉序》中表示“除了京语文学之外,吴语文学要算最有实力又最有希望的方言文学了”。到了晚清时期,吴语小说更是盛极一时。由此本文选取了韩邦庆所著的《海上花列传》,根据其独树一帜的文学技巧与语言形式,分析陌生化理论同人物塑造、审美取向、艺术价值等方面结合的效果。

二、从陌生化理论看吴语如何凸显小说创作技巧

《海上花列传》中体现的运用苏白策略书写文章脉络、刻画人物性格等技巧,一直为人所称道。小说从双赵兄妹于沪上沉浮辗转之境遇入手,描绘了金粉之地种种风流韵事:登台奏艺,摆酒碰和,银烛三更,梦若人生……韩邦庆极尽叙事之技巧,“穿插藏闪”间使个中情节既互相嵌套,又独立发展;使其中关系既千丝万缕,又若即若离。

韩邦庆力图打破那个时代小说语境下的束缚,在以往的格局和形式上实现突破,语言和叙事的转变呼之欲出:吴侬软语的独具一格,加之叙事个体的孤立性与整体架构的圆整性遥相呼应,通过化散为整的陌生化叙事格调,将人物与情节巧妙地铺陈开来,反映了吴语区社会语言的多元化,为众多读者构筑了一个苏白交错的世界。在看似冗长的叙事进程背后,实则囊括了文本由此及彼的深层含义,折射出了方言特有的叙事张力。

(一)叙事进程的外显形式——陌生化与吴语书写

瑞士语言学家费尔迪南·索绪尔认为,语言符号联结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这就是语言符号中“所指”和“能指”两组基本的概念。文艺学在运用后者“能指”一词时,同时扩大了它的内涵,认为“能指”的运用除了指音响形象所联想的“声音表象”外,还可以使人感受到更生动、更富韵味的形象、情感和韵调等。这样,和文学语言符号相对应的就不仅仅是概念和“声音表象”,还有概念和声音表象以外更丰富的东西。

从《海上花列传》这一题名中,陌生化视角便初露端倪。从字面上分析,“花”即所指,意为可供人观赏的植物,这是贯穿小说叙事进程必不可少的意象之一。古已有以花喻人、人花互衬的例子,诗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两相映衬又争妍斗艳显示女子的娇俏。韩邦庆以花作喻,直接地向读者传达出次词基本的表意功能:古来倡优佳人素以色事人,其态犹花之供人赏玩。欢场女子貌美之姿,好比花容月貌。在其后的叙述中,韩邦庆娓娓道来:“那花虽然枝叶扶疏,却都是没有根蒂的”,海潮汹涌,“花也只得随波逐流,听其所止”。endprint

在这一整体的语言序列中,韩邦庆生动地描画出海上花飘摇不定、汩没易沉的特点,展现了花一词的表象功能:纵然群芳灼灼其华,难逃蝼蚁蹂躏,正如欢场女子凋零一生,争妍卖笑,只能听凭狭邪游者视之如花,任君采撷。再行至小说后文所提及的《海上群芳谱》,字里行间,亦展现了其第三层含义——表现功能。一层层抽丝剥茧,小说的叙事背景、人物及情节就以一词凸显。

以此为契机,陌生化的叙事进程就在无形中展开。一则大量陌生化的吴语对白先声夺人,成了叙事中直观的外显形式。纵观全文,风月场中的声声吴侬软语亦贴合此情此景下叙事的需要。小说背景下的中国正值晚清王朝凋零之时,韩邦庆笔下的花街柳巷:尽是顶戴花翎的官场老爷,抑或腰缠万贯的纨绔子弟,商人资本家们群集一方——在上海这个物欲横流的新兴都市里,挥掷千金,抽烟吃酒。世俗的日常,旧生活的痕迹,无处不在的时代特征,吴侬软语的气韵像一缕炊烟落在它的字里行间,给读者恍若置身于青楼之地的陌生化体验。

浮光艳影中的慵懒情欲间尽展妓馆林立的百花之态,甚至预示着沪上的风云变幻,吴语对白的穿插衬出这人世间兜兜转转的华丽与苍凉,新与旧的城市文化的独特缩影,更给人以暗藏玄机的阅读视角。

二则叙事的主体部分已经不单是读者以往熟悉的名伶才子情节,其中所叙之事总是从读者相对陌生的视角展开。叙事视角先以梦境为切入点,作者花也怜侬的出现吸引着读者。与此同时,在随后的叙事中,这一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却隐匿于众人背后。取而代之的是线性时间上纵横错落的事件,将众人连接在一起,利用人物串联叙事进程。比如洪善卿在小说前期叙事中无疑是重要人物,他精于世故,左右逢源。他既在生意场上渔翁得利,又在坊间八面玲珑调停纠葛。他的每一次登场,都使得小说间互不关联的情节浑然一体,再顺势抛砖引玉,引出新的人物,给读者带来陌生化的认知。

通过他的“运筹帷幄”,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赵朴斋没学到谋生的技巧,倒先结识了“堂子倌人”,继而又有了和“聚秀堂”秀兰秀宝两姐妹的纷纷扰扰。尽管他不断劝侄子早日某个好营生,却不见风生水起的他施展人脉帮忙。再是洪善卿的一纸家书将赵朴斋的母亲和妹妹二宝卷入了上海这一不安之地。面对因狎妓而困窘不堪的哥哥,赵二宝下海为娼,继续推动情节发展。还有洪善卿又撮合淑人和双玉,催生了二人的情定相随、死生纠葛。

小说“穿插藏闪”间透过人物吴语对白的推波助澜,逐步呈现给读者陌生化的情节,体现了叙事的特殊性。这与吴语的运用是密不可分的。胡适在《〈海上花列传〉序》中曾说:“方言的文学所以可贵,正因为方言最能表现人的神理。”倘若读者想真切体会这之中一二妙处,是无论如何也绕不开吴语这道门槛的。吴语中自然流露的万千风情,以书中的語气词为例,“口娘、末、个、嗄、啘、哚、呀、罢、着、哩”等,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用官话言明的,而“口娘”更是韩邦庆首创。

韩邦庆运用“穿插藏闪”之法,兼以回目暗示叙事进程。在狭邪盛名之下的起起伏伏,众人的纷纷扰扰,他们的欲望和纠缠,情感与喧嚣,都如幻似真地再现了其百态人生。试想如果失了吴语的对白,再想品味叙事中特有的韵味则是无从谈起。如此一系列极具陌生化色彩的现代倾向文风,尽管为读者带来了直观了解叙事走向的阻力,即一定的阅读障碍,但就整本小说的文学价值而言,无疑是事半功倍的。

(二)叙事进程的内在动力——陌生化与人物塑造

1.人物性格的异化

《海上花列传》妓家诡谲多变,充斥着难以启齿的苦楚与不幸。小说中的世态人情,无处不在的明哲保身,使得女性人物在叙事间逐渐陌生而复杂化。在妓院里兜来转去的光景,使得爱情于他们而言,是无望的痴欲、企求,更多的只有唯利是图。有如黄翠凤,她混迹于风尘里,游弋于客人间,兜兜转转,心里的算盘打得愈来愈响,人情自是随之愈来愈淡。于她及其他妓者而言,仿佛早已丧失了爱与被爱的权利,终是逃不出在妓院的高墙。像以沈小红为首率性任情的妓者的光景,更是生逢不夜天。漫不经心的踱步、爱答不理的情态,任谁都提不起兴致。亏了客人是王莲生,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是满腹牢骚、拂袖而去。当她得知王莲生留恋于张惠贞时,俨然一副“正室”的模样去张惠贞所在的住处大闹了一场。但后来情不知所终之时,她的低眉顺眼、忍气吞声,与之前泼辣的性格截然相反。所谓在叙事进程中展现人物性格的陌生化,由此可见一斑。

再以赵二宝为例,她是赵朴斋之妹,原以妓女为耻,但因种种缘由,以十七芳龄便流落风尘,竟也一时成为上海滩上的时髦倌人。赵二宝从乡下到洋场的转换,说是无奈也好,被迫也罢,但终归于长三书寓上下浮沉。人物性格也在叙事中逐渐染上陌生化的色彩,从一开始初来乍到时的人家人形象,到后来索性贴条做生意的爽利,再到与史三公子别离后的凄酸。一句“妈,我们到了三公子家里,起先的事,不要去提起”的感慨,不禁引读者回味她的早日风光,但也难逃命运的枷锁。叙事进程中一个个陌生化的情节展开,使得人物性格日渐丰满,更增添了读者阅读的趣味性。

2.人物行为的陌生化

不少传统长篇小说中以才子佳人的故事为主线,以凄美的爱情吸引着古今读者。但《海上花列传》并不以此取胜,即使是妓院生活,也不再是从良团圆的才子佳话。长三公寓里女子更多的是独立的,向往自由的。就以黄翠凤为例,她的所作所为就和以往杜十娘、李香君等名妓奇女子的形象大相径庭:她至情至性,泼辣敢为,就连老鸨黄二姐也要敬她三分;她明艳动人,工于心计,与罗子富相好的同时,心中无时无刻不盘算着赎身大计。请君入瓮、欲迎还拒、左右逢源、两面三刀,她的任何一个举动,似乎都是为最后的赎身自立埋下伏笔。可以说,她的魅力是动态化地逐渐呈现在读者眼前,融合着天堂的幻丽和地狱的梦魇。狎妓者反被妓者算计,这一人物行为陌生化的背后,不仅仅是黄翠风所展现的极具诱惑又腐蚀性的吸引力,在一定程度上,还展现了上海这座城市双重流变的态势——昔日晚清旧俗和现代都市新貌的矛盾演绎。

这熙熙攘攘的欢场中,视情场如生意场的商人也成了新的元素。他们将情色融入交易,性的买卖之中还附上了财的买卖——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同人握手成交。商人们将情色视为商业运作中不可或缺的环节。如第四回中汤啸庵就在叫局之中买办货物,谈情言事,纵欲与得利的双重交织,使得狎妓这一行为亦沾染上了行生意之便的“雅号”。胭脂金粉两难弃,狎妓者这一行为的异化,更让读者在字里行间品味纸醉情迷夜上海之琉璃绮梦。endprint

3.人物关系的转化

《海上花列传》中的各色人物,都有着在长三书寓这个“家”中的独特位置,上演着一幕幕自己的故事。“有人、有情、有味”的家庭氛围,这对于以往迎来送往的卖笑生活而言,是描摹着陌生情调的。一个嫖客“做官人”长久了,日常的相处就似乎在慢慢地融化着冰冷的交易,无形中有一种“家人”的感觉。人物关系慢慢地给读者以陌生的体验。妓与客之间,不再只是情欲的市道之交,反而平添了一份冲淡而微妙的情感。比如洪善卿和周双珠如同“老夫老妻”,周家的大小琐事也都指望洪善卿出面打理。两人的相处之道,早已超越了熟悉的恩客与妓女的情谊,在潜移默化中给人一种他们完全是夫妇关系的错觉。

(三)叙事进程的外在表现——陌生化与时空变换

时空变换,作为叙事进程中读者直接接触的认知主题,在陌生化建构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就读者的阅读体验而言,陌生化的阅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叙事进程与吴语间的距离感。主体与客体之间产生的陌生,让读者在熟悉故事的过程中,对于具体时空信息的集合往往呈现模糊的印象。通过梳理小说中的时空提示语,更有利于分析小说架构中的陌生化手法,帮助读者理解阅读。

1.时间节点

《海上花列传》全书覆盖的叙事进程,说到底不过是八个月的时间描绘。二月下旬至十一月的时间的变化,也常以“小时”和“天”为标志,自然的季节变化被模糊化处理,这使得传统的时间叙事节奏被打破。单位时间跨度内的叙事变得密集,似乎与上海开埠以来都市空间内生活节奏的加快相契合。

以“午后情结”为例,作者在小说中有意无意地隐去了上午的时间,使绝大多数的叙事时间段集中在午后甚至深夜时分。这在某种程度上,表现了叙事上时间节点的陌生化,体现出了都市背景下特定的时间观念。时间线的串联,并非只是情节线性排列的抽象化,还常常与人物直接关联。狎妓的不规律生活正是小说中上午时间段缺失的原因之一。如第三十四回王莲生为解决沈小红吃张蕙贞飞醋之事,就与洪善卿两人于午间见面商讨,并托洪善卿置办一些让沈小红消气的物品,并约定日落时分携物品于沈小红处见面并由他做和事佬,而次日两人也于午后时分见面计议诸事。可见午后似乎成了最重要的时间节点,许多事情皆从午后拉开序幕,谓之“午后情结”。

时节节点的陌生化现象不但体现在文本时间选择的特殊性上,还有情节中流露的时间趣解现象。比如“三礼拜六点钟”表示嫉妒义,因为下午六点钟对应的是酉时,三礼拜自然就指二十一日,正好合为“醋”字。这一陌生化的解读方式,为小说平添了一分趣味。总而言之,从时间节点中改变时序、时长、时速等本体,也衍生了小说叙事的空间包容性。通过时间节点的陌生化手法,不着一色,使得读者的审美欣赏体验在无形之中大大加深。

2.空间节点

小说中的空间转换为必要元素,不僅与时间节点遥相呼应,而且推进着叙事的进程。在小说叙事节奏放慢的同时,叙事空间扩大,叙事的密度也随之增加。行文中一个个陌生人物的出场与落幕,一场场无休止的牌局与唱和,从宝善街到四马路,从东到西的棋盘弄堂里,空间的不断陌生化丰富了叙事的架构。如第一回自赵朴斋投奔舅舅洪善卿起,谈到堂子倌人引入棋盘街。而后又由棋盘街聚秀堂的陆秀宝联系到其他妓者居住的庆云里等地,空间的变换构成了大上海的百态喧哗,情欲在不断地回响。随着人物行为而不断变化的地点,使得叙事层层推进,开阔了读者的视角。

总之,《海上花列传》在空间塑造和演绎方面蕴藏了丰富的叙事潜力,加上以时间节点而引发的情节推动,既能够真实地呈现文本所在的社会时空,延展小说的文本空间,又能够让读者更深入地了解故事的起承转合。

(四)叙事进程的表现手法——陌生化与留白审美的取向

德国美学家伊瑟尔和尧斯认为,文学文本天生蕴藏着一种“召唤结构”,兼有“不确定性”和“空白”。《海上花列传》中吴语的插入使其文本理解相对陌生化,即非吴语区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不得不跳脱开官话叙事对白的惯性,运用自身阅历、语言知识和对情节内容的把握等手段,进行对大量吴语对白和风俗用语的揣摩。读者的自主性被进一步放大,这一过程,正体现了伊瑟尔等人所说的填补文学文本空白的这一现象,将“不确定”化为“确定”,扭转陌生化的阅读面貌,即“召唤结构”,这是通过对小说整体叙事进程的了解与掌控后,读者自行缔造的苏白共存的文本世界。受多方面条件的限制,大部分读者针对吴语对白的解读可能还存在一定的偏差。但作者运用苏白的语言面貌,已经直观地向读者传递了其中最微妙、最曲折的气口声调,同吴越之地风土人情的血肉相连,深入展现了文本的表现力,即使是非吴语区读者也能够从中获得相应的审美体验。

除此以外,韩邦庆通过留白的叙事方式,给予了吴语区读者解读小说言外之意的心路历程。通过吴语对白了解人物性情的同时,陌生化的留白艺术又彰显了文本的力量。如第三十七回中陶玉甫、高亚白和浣芳奏唱的“小宴”、“赏荷”、“南浦”三曲,稀松平常间体现留白韵味。其实,三者皆为《长生殿》中的折子,隐隐显现陶李二人爱情的日后光景,空有山盟海誓而不得不生离死别。从中不难体会小说叙事中的留白之美,给人不经意间的耐人寻味。

留白手段呈现的言外之意,即每一个情节的结束,或许都是一个新的伏笔,读者的期待并不随着故事的结束而降低,反而一步步高涨,有一咏三叹之感,《海上花列传》末尾的戛然而止,正是留白艺术的高潮。

三、结语

《海上花列传》以吴侬软语为底色,叙事脉络中又充斥了几分西洋味道。本文基于陌生化的叙事脉络,梳理了韩邦庆以吴语对白先“声”夺人,从多个视角为吴语和非吴语区的读者带来了一次陌生化的阅读盛宴。

在沪上妓场的时光穿梭之旅中,方言成书的多重意蕴远不止于此。《海上花列传》陌生化的奥秘不仅在于它使用了“苏白”的对话策略,还在于作者在吴语的助力之下,自然而然地将人物书写、情节铺陈等关涉的叙事进程与陌生化手法互相映衬——为本文探讨陌生化理论视角下的叙事分析而牵线搭桥。言外有意终难尽,诸如《海上花列传》等晚清吴语小说的叙事研究中,还有哪些值得探索的视野呢?结合俄国陌生化理论这一视角,本文提出了上述的几点思考,望为日后更深入的讨论提供借鉴。

参考文献:

[1]杨向荣.陌生化重读——俄国形式主义的反思与检讨[J].当代外国文学,2009(03):5-13.

[2][美]王德威,著.宋伟杰,译.被压抑的现代性 晚清小说新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02-113.

基金项目:山东师范大学本科生科研基金项目,项目编号:2017BKSKY17。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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