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演化过程分析:基于大芬村的案例
2017-12-20袁新敏
袁新敏,李 敖
(东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
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演化过程分析:基于大芬村的案例
袁新敏,李 敖
(东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
创意人才在地理空间上具有向特定区域集中的趋势。文章以深圳大芬村为例,探讨其油画集聚区的形成与发展过程,同时基于案例,将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的演化过程归纳为“萌芽起步、提升、根植、自增强、更新(没落)”五个阶段,文章最后指出:自发形成的创意人才集聚地在其成长与发展中离不开政府的有效规划与指导,各地方应注重创造“偶发”条件,引导创意劳动者转变自身价值,不断提高城市人才集聚力,以确保集聚地获得持续健康发展。
创意人才;空间集聚;自发机制;大芬村
1 引言
创意人才是指“能运用创作技能将特有内容和信息转换至创意产品或服务中,并推动其生产、流通和经营”的人才集合体,既囊括创意产业链中从事创造性工作的人才,也包含技术支持、经营管理、市场销售等复合型人才[1]。目前,创意人才在特定空间的集聚已成为不争的事实。伦敦西区的文化艺术家;纽约、巴黎、米兰的时装设计师;东京、首尔的漫画家;好莱坞、宝莱坞的电影制作人……他们在特定城市的汇聚为此提供了生动注脚。近年来,伴随创意产业的培育与发展,中国创意人才队伍获得了快速扩张,相继形成了不少创意人才集聚地。这些集聚地大致分为三种:政府主导规划建设型、龙头企业吸引带动型和企业自发集聚型[1]。前两种主要实行“划园而治”,即建立创意园区,这是当前中国发展创意产业的主要模式,也是众多学者研究的焦点。但实践证明,“园区模式”在快速发展的同时弊端也在不断显现,甚至有学者认为,部分创意园从来就不符合 “孵化、培育创意产业之园区”的定义,创意无非是个点缀,甚至是个噱头[2]。
相较于政府引导下的园区模式,国内对创意人才的自发流动集聚尚未引起足够重视。纵观中国现有的创意人才集聚地,不乏在自发机制下成功生成的案例,如北京宋庄、深圳大芬村等。它们从何而来?怎样一步一步从无到有,不断生长、演化?其成长步骤与阶段特征如何?内在机理是什么?最终将走向何处?本文拟通过案例研究对此做出回应。深圳作为中国创意产业的先导城市,其创意人才集聚地的演化轨迹颇具代表意义。其中,大芬村以其“劳动力成本与地理区位优势承接全球产业链低端环节转移的创意产业案例[3]”为我们提供别具一格的产业升级与转型经验。因此,本文以深圳大芬村为例,对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的演化过程展开分析,以总结创意人才的集聚规律,为科学推动城市创意人才集聚提供新的思路和指导,并凸显积极的现实意义。
2 文献综述
人才集聚是人才流动中的一种特殊现象[4]。所谓创意人才集聚,是指创意人才基于社会、经济、地域环境等因素影响,从各个不同的区域向某一特定地理空间流动和聚集,从而使创意人才在空间上表现出一种地域集中的现象。这种现象在世界各国表现明显,他们主要以群体的方式聚集在一些中心城市或大都市[5],如英国的创意人才主要聚集在大伦敦和曼彻斯特等地区,使之分别成为英国西北地区第一、第二大创意人才集聚地[6]。在中国,创意人才同样具有“喜欢在创意城市集聚”的特征,其中尤以大量文艺和科技人才聚集北京而形成的“北漂”现象最为典型[7]。
自1988年Lucas提出“如果人们不是为了与他人更加接近,那么他们支付曼哈顿或芝加哥市中心的租金又是为什么?”的疑问之后[8],关于人力资本集聚于初始存量较高的城市区域的问题便引发了学者关注。因此,当2002年Florida提出创意阶层概念后不久,“创意人才去哪里以及为什么去那里?”便成为21世纪的研究焦点[9-10]。
移动资本理论指出,创意人才在地理空间的流动性比非创意人才要更加频繁[11],在中国,当代青年“逃离北上广”又“逃回北上广”这一折返式行为也充分说明,创意人才具有很强的利便性指向与城市选择性[12]。不少学者研究发现,创意人才与创意产业、高科技产业在空间分布上具有极大的相近性,即全球创新能力最发达的城市和地区,往往也是创意人才集聚度最高、最密集的地区[6]。人才区位论对此解释为:创意人才集聚是企业和投资接踵而来的先决条件。为了得到那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和智力支持,企业会跟随创意人才来到他们居住的城市[13]或倾向于接近高校、研究机构密集的文教区[9],从而使城市创新区域与创意人才集聚地接近一致。
从实践来看,西方创意人才集聚模式主要表现为“市场主导、政府扶持”两种类型[14]。在中国,关于创意人才流动、集聚等空间问题,多数被作为附属内容在创意产业集聚研究中予以讨论。由于中国创意产业发展多以园区模式为主,因而创意园区对创意人才的汇聚作用被得以普遍关注,而基于人才自发流动机制的集聚模式并未引起足够重视。然而,不少学者指出,中国创意产业的“园区模式”存在无法弥补的结构性缺陷[15]:一方面,一些园区的“非创意现象”较为严重[16],另一方面,创意企业入驻率低造成园区空心化,使相当部分的创意园区无法形成明显的集聚发展特征,与政府的预期相差甚远[17]。可见,在国内创意产业集聚处于成长阶段,创意人才对产业发展还不能提供足够智力支持的背景下[18],忽视对创意人才自发集聚规律的认识和把握,一味地通过建立产业园区从而诱发创意人才集聚的方式并不能充分满足产业发展和人才空间流动的现实需要。因此,本文通过对大芬村的案例探讨,从理论上探究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的生成与演化过程,从而找出创意人才空间集聚的内在要求与客观规律,加快创意人才向特定区域的集聚。
3 深圳大芬村案例探讨
3.1 案例描述
位于深圳市龙岗区布吉镇的大芬村,在1989年以前还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300多人口以原始的农耕方式生活在0.4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均年收入不足200元[19]。然而,香港画家黄江的到来为这个村带来了命运转机。目前大芬村已成为全球重要的商品油画集散地和国内知名的艺术家集聚区[3],60多家大规模油画公司,1200多家画廊、门店、工作室,村内8000余从业人员云集于此。近年来,大芬村油画市场销售持续保持良好增长态势,2015年产值达42.9亿元[20],见图1。
图1 大芬村2003—2015年市场销售额
回顾20多年的发展历程,从低端的复制临摹油画起步,大芬村油画集聚区历经了形成、发展、成长、转折和更新五个阶段。表1显示,集聚区在其发展的每一阶段都曾面临不同的问题,表现出各不相同的特点。
表1 深圳大芬村油画集聚区的发展演变
(1)形成阶段:由外销临摹油画起步。大芬村毗邻香港,地处关外,凭借便利的交通、较低的生产成本,香港画商黄江1989年被吸引来此,他聘请一批学生和画工在这里开始生产大批量的临摹油画,且专为美国沃尔玛供货,从而将外销行画产业首次引入大芬村[21]。此后,外销画贸易的不断增长促使黄江和学生们在生产临摹油画之余,开始试图从他处收购画作,从而使当地油画供销体系渐趋完善,大芬油画村的雏形由此形成。在该阶段后期,随着画工、画家人数的日益增多,为实现规模化生产,画商们开始采用流水线模式进行大规模批量生产。
(2)发展阶段:渠道拓展助推“油画村”规模优势。画家群体规模的日渐扩大加剧了行业内竞争,有经营思想的画商们开始不再依靠“生产—收购—供货”这种单一的盈利模式,而是租用临街的房子改作商铺,将油画面向大众进行销售。这种渠道拓展模式相继被同行群起效仿,于是渐成气候,形成规模,最终,油画一街的建成使村内首个专业油画市场得以形成。此时,媒体的宣传报道持续跟进,推波助澜般提升了大芬村的知名度,在此背景下,大芬村作为“油画村”的名气开始显现。由于尚处于形成发展阶段,此时的大芬村在整体空间布局上体现为典型的城中村乱象,市场不够规范,行业处于无序竞争状态,同时,油画“销售”而非“创作”的功能区定位、流水线生产使其油画作品商品性功能过强而艺术性色彩不足,油画产品的品牌效应尚不明显。
为解决上述问题,大芬村区、镇两级政府从1998年开始,将油画村纳入文化建设重点项目,制订总体规划并着手进行环境改造,引导油画市场步入规范化发展轨道。政府的种种努力使大芬村开始以一个完整的品牌形象出现在国内书画界,但其在国内外的声誉依然处于积累阶段。
(3)成长阶段:地域品牌与产业链延伸。2004年是大芬村实现跨越式发展的转折年,具有里程碑意义。首届文博会在深圳举行,大芬油画村有幸作为唯一分会场亮相,从而获得了广泛的关注,知名度迅速提升。在此阶段,大芬村油画产品的同质化竞争已异常激烈,政府通过积极打造交易平台,改造营商环境,完善公共配套设施等手段,引导大芬村克服单一的油画加工形式,朝多元化、更广阔的产业链延伸,继而形成了以油画为主,书画、刺绣、雕塑艺术及其他工艺品经营;画材、美术培训等上下游产业链较为完善的文化创意产业基地。在上述努力下,2004年,大芬村被授予“国家文化产业示范基地”,地域品牌与声誉得以宣扬。可以说,借助创意产业带动城中村经济发展,大芬村开启了城市单元新旧更替的篇章。然而,在此背景下,大芬村房价开始急剧攀升,由之前2000~3000元/平方米上涨至万元以上,店面转让费高达数万元。
(4)转折-增强阶段:向原创转型。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对严重依赖外销的大芬村以致命一击,国外订单骤减,资金链断裂,另外三个同类型产业基地的竞争也让大芬村不少油画店铺濒临倒闭,大量人才开始外流,企业经营风险剧增。惨痛的教训让大芬村看到过分依赖国际市场、产品过于单一的严重短板,不得不谋划转型升级。
为此,原有的“市场订货—画家制作—画商收购—国外销售”的大芬运作模式被打破,油画产品也开始从以装饰画为主的商品画逐步向高附加值的原创作品转型。此时,培育、吸引、留住原创人才对大芬村的生存发展至关重要,政府也为此推出了多项鼓励原创的政策,不仅组织原创画家外出采风,还在保障房分配、积分入户上给予倾斜,为他们在知识产权保护和养老、医疗等方面提供政策支持。以上举措帮助大芬村成功克服了国际金融危机带来的不利影响并“重获新生”。图1 显示,在危机后的2010年,大芬村油画产品的市场销售额获得了集聚地成立以来的最大增长,至此,大芬村开始进入“原创+临摹”并驾齐驱的发展新阶段。
(5)重振更新阶段:原创画家群体形成。历经转折时期的阵痛,“原创+临摹”两条腿走路的策略使大芬村又得以重振和更新。2012年,大芬油画村成为深圳市首批9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基地之一,之后,黄江油画艺术广场、大芬卢浮宫等交易平台陆续创建,越来越多的原创画家入驻大芬村,使之成为全球重要的商品油画集散地和知名的创意人才集聚区,并在地理空间上形成了以大芬村为核心,辐射港、澳、闽、粤、湘、赣的油画产业圈。
然而,20多年过去,大芬村的经营业态已然开始固化,经营疲态日显。产业发展后劲不足、空间受限、大芬村模式被复制、被模仿等,使画家、画工、经营者等创意人才不断外流。面对这种不利局面,在产业发展上,大芬村正着力打造中端油画产品,通过原创力求提升品牌价值。在销售渠道上,运用互联网+思维,积极发展电商,开展行业合作。当然,作为最核心的要素,大芬村也越来越重视人才的引进,并将充分发挥“人”的作用作为大芬村今后的政策导向。
3.2 案例评述
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村镇到今日声名显赫的艺术重镇,由最初的画家集聚地开始,到今天国内外知名的艺术集聚区,大芬油画村走出了一条由自发集聚到政府、社会共同关注、不断扶持的发展道路。它的形成与发展,可谓是中国在特定历史时代背景下探索创意产业发展的缩影和印证,能为创意人才自发集聚的过程、困境、阶段特征的理解提供感性认知,为理论归纳奠定事实基础。基于上述案例,本文有如下思考:
(1)关于“偶发事件。”偶发事件是一种人工选择。正如Paul Krugman所言,人才集聚可由历史中的“偶然事件”引起,接着是继起的累积因果效应[22]。大芬村集聚区的形成与发展深深印刻了“偶然事件”的作用痕迹:1989年画家黄江的迁入,诱发大芬村命运发生改变;2008年的金融危机,迫使大芬村实现转型升级;2012年被纳为深圳战略性新兴产业基地之一,使大芬村获得更好的政府助力,正是这一个又一个的“大事件”,使大芬村不断拾级而上,获得发展。
(2)关于政府的角色与作用。大芬村创意人才集聚地的最初形成虽然源于自发流动机制,但在其后续演化进程中,政府的介入为集聚地的发展提供了成长契机,其城中村的改造、公共配套设施的完善、交易平台的构建、人才政策的制定、对原创转型的战略性引导,政府的规划与管理、激励和干预不仅没有离开过,同时还在大芬村发展演化中发挥了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由此,自发机制下的创意人才集聚,政府的参与和介入是不容缺失的。
(3)关于人才与创新的作用。大芬村虽然“原创”不足但依然能得以继续生存,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外销所对应的广大国际市场为其提供了足够的需求空间。然而,伴随消费者对文化商品符号意义和审美价值的日益关注,其对油画“唯一性”的重视也相应地被置于更重要的位置,这使“追求原创”成为大芬村产业转型升级的唯一良策。由于人才在创新发展中起着内核作用,因此,加强对原创人才的培育和引进,并依靠他们的创意成果来引领、主导集聚地的转型发展,成为大芬村实现集聚演化或全面更新的必然路径。
4 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演化过程的理论归纳
基于大芬村案例,可将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的演化过程归纳为以下五个阶段,每一阶段的表现特征见图2。
图2 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演化的过程与阶段
(1)萌芽起步阶段。作为独立个体,在集聚发生前,每一位创意人才都有其自身的占位,彼此相互独立地做着决策。由于历史或偶然的原因,某个特定区域因在地理位置、文化资源、土地价格或相关政策等方面具有比较优势,迎合了某个或某类创意人才的需求,于是激发了本地初始的企业家活动或吸引外来创意人才流入。这个(些)“第一个吃螃蟹”的开创者凭借自身在行业中已有的声誉和影响力,或者凭借流入后创业成功而产生的标本示范作用,诱发了同类创意人才的追随行为,创意人才队伍开始扩大,同类企业家群体雏形显现,从而在该区域内完成早期的人才集聚,其所在的空间聚合区域成为未来创意集群最初的“增长极”。
在这一时期,创意人才的生存、经营环境不够优越,企业的个体化特征表现突出,创意产品主要依赖个体小作坊进行生产,专业化分工尚未形成,区域成本优势不突出,区位品牌尚处形成、积累阶段。因此创意人才之间的竞争大于合作,社会关系网络缔结不明显。可以说,这一阶段的集聚更多地体现为物理空间上的人口表象汇聚,难以形成积极的集聚效应。
(2)吸引提升阶段。伴随区域内更多创意企业的成功以及部分创意人才知名度的逐步提升,越来越多的创意人才和企业被陆续吸引流入该区域,带来知识、信息、技能等资源的日趋集中,集聚开始经历量变到质变,最终推动产业集群形成。在此阶段,创意人才彼此间的分工协作开始不断深化,自身专业化程度也日益增强,从而引导人才集聚由起步阶段基于外部经济的横向人才集聚模式开始向基于交易成本的纵向人才集聚模式转变,即由之前吸引同类型人才的集聚向吸引不同类型、不同层次的创意人才集聚转变,由此,推动创意构思、生产、营销、流通与消费的创意产业链开始逐步向上下游拓展延伸,人才的集聚优势初步显现。
人才群体的规模和质量决定了区域创新系统的运行效率,人才集聚带动了区域生产效率的提高,使区域内的工资水平、就业机会、经营环境、技术信息等整体高于非集聚区,这种优势犹如磁场般吸引更多来自区域外的创意人才加入,表现出横向人才集聚加粗、纵向人才集聚延长的态势。出于管理的需要,政府在此阶段开始介入,以主动引导、扶持集聚区的发展。由此,集聚区的环境条件更为改善,人才集聚能力得以增强。
(3)根植与成熟阶段。与其他产业集群的人才始于原生态系统的初始裂变不同,创意产业集聚区的创意人才主要源于区域系统之外。可以说,外部人才流入是推进集聚地人才快速集聚的主要原因[23]。然而,人才集聚区犹如“蓄水池”,集聚是一个由“集”到“聚”的渐进过程,其效应的发挥最终取决于人才蓄水池的容量而非流量,若区域内已有的以及从区域外流入的创意人才如候鸟一般不能实现在区域内的本地化嵌入,则必将动摇集群持续发展的根基。因此,第三阶段——实现创意人才在集聚地的根植对集群的长期发展至关重要。
①关系嵌入与成长嵌入。伴随专业分工的持续深入,创意人才之间开始频繁互动,并在长期业务交往中形成相对稳定的合作关系及非正式交流关系,从而在集群内缔结出日渐发达、成熟且相对稳定的社会网络。网络体系的构建,为集聚地各行为主体之间实现知识共享、信息扩散、经验交流创造了条件,继而产生知识溢出效应,当这种交流发生在集聚区内不同层次、不同级别的创意人才以及区内人才与外部流入人才之间时,技能的转移和成员的成长使知识溢出效应更为突出,这种相互学习的作用机制成为创意企业重要的内生发展机制,从而推动人才的成长嵌入;社会网络的缔结使创意人才的工作被深深地嵌入集群中,形成对集聚地的关系依赖,这种依赖增加了创意人才的迁移黏性,使人才流出的机会成本增加,继而提高了创意企业、集聚地对创意人才的保持能力。
②内部流动嵌入。集聚地激烈的人才竞争必然引发人才的流动,成为人才蓄水池的“漏出”变量。根据劳动力市场搜寻理论,人们在工作搜寻过程中,需要付出一定的搜寻成本。然而,在集聚地内部,大量相似或相关企业聚集特定空间,形成了专门的劳动力市场,工作机会的相对集中及对集群的高熟悉度大大降低了人才工作搜寻的密度和广度,信息搜寻成本较小,行业转换成本、区域迁移成本都趋近于零[23]。由此可见,地理的邻近性以及集聚地发达的非正式交流网络使创意人才的流动更多的局限在集群内部。风险可控使人才的流动往往“离企不离群”,这种内部流动嵌入使创意人才在集聚地内更加得以保留。
上述关系嵌入、成长嵌入、内部流动嵌入推动了创意人才完成对集聚地的本地化根植,先期迁入者为后期迁入者提供信息和经验支持,较低的迁移风险加剧了外部人才基于血缘、乡缘、情缘的流入,引发人才流向集聚地的“羊群”行为,如此循环反复,不断强化、固化人才集聚,实现由“集”到“聚”的转换。
(4)自增强阶段。经历根植与成熟阶段,集聚区内已拥有了为数众多、相对稳定的创意企业,地方化嵌入使创意人才的社会背景、价值观念逐渐趋同,信任增加,因信息不对称、不完全所产生的策略性行为减少,这极大地节约了空间交易成本。此外,创意产业链的日益成熟,创业氛围与创新传统的形成使人才集聚地开始进入“循环累积因果”的自增强阶段。
如图3所示,一方面,分工合作带来的协同效应、信息共享产生的知识溢出效应以及地域品牌效应使集群产生正向外部性;另一方面,规模报酬递增、外部范围经济的优势使集聚地创新效率、生产效率得到提高,产生人才集聚的示范效应和内部经济性效应,这些效应推动集聚地生产条件、经营环境、政策制度等变得更为优化,不仅对集聚地内人才的自我强化产生促进,同时还被转化为人才流向集聚地的主要向心力,引发新的人才和企业流入,最终形成人才和集聚地的自增强效应。需要注意的是,受迁移黏性、内部锁定等因素影响,创意人才在本阶段的进出流动已出现相对弱化趋势,因而容易形成人才集聚的高原现象。
图3 创意人才集聚自增强示意图
(5)更新(没落)阶段。伴随集聚地的发展与成熟,社会化资本的介入以及经济自身运行规律推高了集聚地内的租金与物价,创意人才的生活成本、创意企业的运营成本上涨,迫使经营效益不佳的创意人才和企业不得不选择离开;此外,“路径依赖”所形成的内部锁定效应,企业发展路径的集体刚性与能力突破的困境[24],使集聚地人才成长减慢,人才进出活跃度也开始明显减弱;更不可控的是,科技进步、竞争对手崛起、市场需求改变、政策制度变动等外部环境变化使集聚地未来发展面临巨大危机,若不做出适时调整和转型,则将导致集聚地走向衰败。在案例探讨中,深圳大芬村推出举措,大力吸引原创画家,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集聚地创意人才的队伍结构,使其社会网络、价值链关系、集聚地功能等发生相应改变,最终实现自我更新。
图4从人才流动角度简要概括了创意人才自发集聚的演变历程。当然,这一过程并非遵循一个固定而僵化的模式一成不变,同产业集群发展演化一致,创意人才自发集聚的演化也会经历一个从初级到高级不断递进的过程。因此,需要结合特定地域的社会、经济、政策制度等条件予以动态考虑。
图4 创意人才自发集聚中的人才流动
5 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演化过程的现实意义
深圳大芬村历经五个发展阶段,成为中国当前最大的油画商品集散地和创意人才集聚区。案例的探讨与分析对理解自发机制下创意人才集聚地的形成与发展具有典型意义,也有助于从理论上对创意人才集聚地的生成演化及现实意义加以揭示和阐述。
5.1 积极创建“偶发”条件
创意人才的自发集聚离不开“偶发事件”,深圳大芬村艺术集聚区的生成,在很大程度上源于香港画商黄江的第一次入驻。诚然,行业精英、知名艺术家的入驻与引领作用极为关键,能引发巨大的磁场效应,并在一定程度上决定集聚地的后续发展。因此,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背景下,各城市(区域)应主动、积极地创建吸引创意人才流入的“偶发”因素,尤其要提供能够激发创造潜能的社会条件,如: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构建有吸引力的创业氛围;打造地域特色;营造宽容、开放的城市人文气候等。集聚地通过对“偶发”因素的努力创建,可吸引创意人才自发流入进而“落地生根”,逐步形成有规模的创意人才集聚地。这种基于自发机制下的创意人才集聚较创意园区而言,少了园区的“禁锢”,充分尊重人的意愿,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根基更牢固,生命力更持久。
5.2 政府的介入不容缺失
政府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与角色,长期以来是社会争议的焦点。来自大芬村的案例表明:“政府指导”在创意人才自发集聚演化进程中发挥着难以替代的重要作用,因而,政府的介入和参与始终不容缺失。
当前,创意、创新人才培养问题已被置于国家创新发展的战略高度,创意人才在集聚发展的每一阶段,难免会遭遇不同的问题与障碍,此时,需要政府根据不同的建设重点和难点,因时、因地、因境采取合理措施和手段,为集聚地发展保驾护航。围绕创意人才在集聚地的持续发展,政府的参与可体现在:①环境层面,努力打造满足创意人才需求特征的生态与人文环境,提高社会公共管理与配套服务,积极改善城市利便性,提升城市人才集聚力,加强人才在集聚地的根植与嵌入能力;②人才层面,加大对创意人才队伍的孵化、培养与开发,优化、完善人才引进与培养政策,尤其重视对高端创意人才的培育和引进,在教育体制、培养模式、人才成长、激励机制、创业环境等方面进行综合改革与创新,形成合理的创意人才结构与层次体系,为产业发展、城市持续创新提供要素支持。
5.3 转变劳动者自身价值观
由复制临摹到原创,大芬村油画产业实现了由普通手工业(批量复制)向创意产业(追求原创)的升级,艺术劳动者也由最初的手工业者(画工、画师、画商)向创意设计者(艺术家)转化,由被动接受市场信息变成主动输出知识[3],不仅带来产业链价值流向的逆转,更带来创意人才对自身身份认同的转换及对自我价值的重新认知。
大芬村集聚演化的经验对发展中国家(地区)创意产业的发展具有借鉴意义。不少曾经依赖劳动力成本优势进入全球产业链、依靠规模生产同质化产品、继而获得低附加值的创意人才集聚地,由于嵌入度不深,在产业链运作体系中往往以“他人者”身份[3]被排斥到边缘地位,在封闭的环境里,一味专注于“模仿复制”的生产模式使劳动者学习能力受到束缚,无法获得创新知识的积累与能力提升,从而使高端价值创造缺失,产业升级缺乏内在动力。因此,如同大芬村案例所彰显的那样,创意人才集聚地的演化更新,需要通过对原创人才的培养、开发和引进,带动创意人才学习能力的提升,在融合现代科技、根植地方文化的基础上,将创意者劳动越发嵌入产业链高端,不断上溯,不断创造、生成、提高产品价值,最终让创意人才感知到自身在创意生产链中的“核心”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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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olutionalProcessofCreativeTalents’AgglomerationAreasUnderSpontaneousMechanism:ACaseofDafenVillage
Yuan Xinmin,Li Ao
(Business& Management College,Donghua University,Shanghai 200051,China)
Creative talents have such a tendency to focus on specific areas in the geographical spaces.Based on the case of Dafen Village in Shenzhen,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developing processes of oil painting agglomeration area in Dafen Village,and theoretically sums up five evolutional stages of the area under spontaneous mechanism as “start—growth—rooting—self-enhancement—renewing(depression)”.It finally points out the subsequent growth and development of creative talents agglomeration areas needs effective planning and guidance from governments.The local government should focus on creating“contingency”conditions and help creative talents to transfer their self-values,and constantly improve the urban talent agglomeration abilities to ensure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agglomeration areas.
Creative talent;Spatial agglomeration;Spontaneous mechanism;Dafen village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青年项目(41301105),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规划基金(17YJAZH114),上海市教委教育科学研究项目(B14011),东华大学“励志”计划(15D210805),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项目(17D110810),海派时尚设计及价值创造协同创新中心,东华大学文科预研究项目。
2017-03-14
袁新敏(1977-),女,湖南益阳人,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要素空间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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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传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