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怎么才能改出一个海丝古城

黄达隆

泉州的古城保护、改造、规划，已经是多年以来的老调重弹。这两年来，随着泉州“申遗”的热潮，关于古城保护和改造的话题又颇受关注。在经济的发展和城市规模扩大的趋势之下，泉州人开始离开老城区，搬进了新楼房，过起了现代小区式的生活;而在另一方面，旅游的发展，同时也为古城保护和改造提出了另一种要求。人民要更好的生活，古城要保护，同时还要留住烟火气与市井气，这座历经千年的古城，该怎样面对新的难题？

┌ 王翊加| 泉州的文化，可以连接过去与未来 ┘

海峡旅游：您对泉州老城区的印象如何？

王翊加：我在泉州城区里做的工作不多，对南门外聚宝街一带做过专门的调研。我觉得泉州老城最吸引人的是原生态的生活状态和丰富的传统风俗和活动。聚宝街一带是传统的码头区，调研中我发现了各种以水为生的族群聚居在这里，有疍民，有码头工人后裔，有为渔民提供竹篮的竹编艺人，有依靠码头做生意的商人。风俗和信仰也围绕着不同族群而生长。端午节的采莲就充满了浓郁的水边文化特色。我们经常讨论文化的原真性，Edward Relph说原真性意味着真诚的态度，真实性是替自己的存在负责的完整体认和接纳。泉州的文化就体现了这种真实的状态。泉州应该保存的是文化存在的土壤，让各种各样的人都能够在城市中生存，才能够保存泉州文化的丰富和鲜活。

海峡旅游：您认为泉州最宝贵的财富、以及最能打动你的地方在于哪里？

王翊加：泉州的特色是泉州人对自身文化的认同感和自豪感。在泉州，我会发现许多至今仍然活跃的传统文化都得益于本地社群或者家族的保护，因此我认为最适合的保护方式是政府适当引导，充分发挥本地人的积极性。

海峡旅游：旅游是一把双刃剑，您认为泉州古城怎样才能既满足旅游的需求，又不破坏原有城市的气质？

王翊加：我认为泉州不需要特别为了满足旅游的需求而发展。我见过的所有以开发旅游为导向的古镇最终都失败了。泉州只要能为居民创造更便捷的生活条件，让人们可以安居乐业，本身就已经对游客充满吸引力了。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泉州人在创造和保护着泉州文化，这也是泉州和我见过的一些其他古镇不同的地方，许多历史名镇的文化都存在于过去，但泉州的文化是可以连接过去和未来的。

┌ 刘昭吟| 是旅游区还是社区，需要泉州人的表态 ┘

海峡旅游：泉州老城区的改造是必然的吗？

刘昭吟：老城区的改造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好像你家的客厅、卧室如果坏了，你就会想去改造。由于缺乏支持自主改造的普遍性法规，老城一般以停止审批限制开发作为保护手段，以至于往往必须是在一种极端情况，即被鉴定为危房才能落架重修。停止審批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得以保存老城样貌，但这是一种不健康、不合理的保存。我一直认为制定一个小地块、小屋、小业主自主翻改建的法规，是老城保护活化的当务之急。

在缺乏小业主自主翻改建法规的情况下，只能等政府来改造。那么，政府若不是大拆大建，就是做样板。大拆大建已经过时，无需再议。现在比较流行的样板做法有两种，一是做街巷立面，找个设计公司做美化设计，称之为“微更新”，按图施工。其结果是行政部门和专业者的单一审美观，就成为了这座城市的美学标准，凭什么呢？二是找几栋卖相好的房子做改造，先改造，再招商。问题是，为什么是这几座房子入选？为什么政府资金、政策向这几座房子倾斜，而不是别的房子？为什么只管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这种做法往往引来寻租，而寻租实际上伤害政府公共治理的公信力。

老城面对的现实是，真实生活条件有改善的需求，应该为这个需求建立一个普遍的规则，使得老百姓的小屋可以自主更新，并在自主翻改建的同时对这个城市的“既协调又多样”的美质做出贡献，而不是单一政府之手改造为单一风格。

海峡旅游：泉州的城市规划和改造中，难免会涉及关于旅游的考量，您认为怎样的规划才是适合泉州老城区的？

刘昭吟：我反对景区化、没有真实生活的旅游。真实生活必然联系着生命，景区化必然导致浅薄的商业化。没有真实生活的古城旅游是死的，景区化建设必然导致“千景一面”，一旦泉州古城走这条不归路，游客对古城没有产生生命联系的理解，游客的眼睛将会呆滞无神。鼓浪屿景区化就是明证，你现在在鼓浪屿上看得到眼睛发亮的游客吗？

海峡旅游：这几年来，泉州老城区的居民也开始往新区搬了，老城区会逐渐变成景区化的古镇吗？

刘昭吟：这涉及到政府政策是要往社区倾斜还是往景区倾斜。所谓“政策”，就是“刻意的政府行动”。政策是价值与路径选择，可以顺应庸俗，也可能扭转错误的方向。就好像，人出现不适症状会去看医生，就是寻找刻意行动以恢复健康，政策的作用也在此。泉州老城是否景区化，不是必然问题、客观问题或趋势问题，是一个路线决策问题，甚或路线争夺问题。我们在泉州古城范围协助政府推动社区营造，就是试图创造途径，使市民共识有可能产生。当泉州人更愿意以泉州生活为根，泉州人必须表态，这个表态是政策倾斜很重要的依据。

┌ 吉利| 在改造和革新中，保持原有的生活步调 ┘

海峡旅游：从一个本地人的视角看来，你觉得你所生活的泉州的老城区（鲤城区）是否需要改造或者“更新”？

吉利：我个人觉得“改造”和“更新”两个概念在实际实施中很难去严格区分和限制，所以不好谈哪些需要改造哪些需要更新。但我认为最需要更新和改造的是，生活条件的改善，也就是基础设施建设，包含上下水、电线电路等等。

海峡旅游：在这样的改造和更新中，有哪些东西是最应该保留的？

吉利：最需要保留的是生活，特别是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物的关系，以及人与神的关系，比如邻里关系、信仰仪式、生活仪式等等。

海峡旅游：这两年，旅游的发展带来了许多外来的游客，而泉州古城的改造难免会有商业和旅游的因素考量，你认为经过改造的古城应该对游客展现出怎样的一面？

吉利：保持原有的生活步调就行了，保持自我，热情待客，不用刻意迎合游客，重要的是保持当地人的生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