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中呈放的诗性溯洄
——读黄玲散文集《从故乡启程》
2017-12-15师立新
师立新
行走中呈放的诗性溯洄——读黄玲散文集《从故乡启程》
师立新
散文是与诗歌、小说、戏剧并称的一种文学体裁,也是最自由的文体,无需讲究韵律,没有任何的束缚及限制。散文的诗性,不管是从中国古代有文字书写开始,还是在南茜·弗雷泽划分的后社会主义时代,它的呈放状态就始终是多元的,包括杂文、随笔、游记等,都能够在不经意间闪动诗性。这也就可以合理解释当下散文创作的各个支脉,哪怕再林林总总,却仍然找得到同类的归属,并符合现代散文美学。因为早在十八世纪,意大利美学及文学家维柯的著作《新科学》中,就已把“诗性”定义为一种美学概念。通读黄玲老师的散文集《从故乡启程》,我的眼前晃动的是整本文集的诗性溯洄,静美、温暖、走心、意境跳跃。最好的是,散文集从凡尘间生发情思的触角和灵魂的探询,安静地释放出人间温情和大美的热度,因此,在构建幽雅和温馨之际,挥散一层大地上的情感弥漫。
溯洄,是我在幼年读《诗经》时认识的一个动词,意为逆着河流的方向往上游走。很怪异的是,不管过去多少年,我一直保持幼年初识这词的个人理解:女性,温婉如水。文集《从故乡启程》中,我一次次在文字里,与作家的思绪溯洄着,去她的故乡、过往、亲友、国外课堂上流连,好像两个女人与时间的河流反向而行,那么随性又那么恬静。
散文集《从故乡启程》共分为:故乡在远方、人生履痕、大美云之南、舷窗人影、书斋意绪、亲情如水、旅韩日记·摘录等共七个辑子。从精神诉求、叙事过程、场景描写、人与物、结构,次第夯筑了本集散文与诗性共生及溯洄的关系,仿若给读者一条景观小径,伸延着无限的向往。
一、精神层面的诗性溯洄
精神,是一种升华到宗教层面的境界。佛家有言:每个人都是一座庙宇。黄玲老师的庙宇,是暖色系的,茂盛女性柔暖的体温,她在书写生命体验,人生行走过程中,追求独立的求索与辨思,并充盈睿智。
国人自古就有精神层面的诗性释放,《诗经》就是个著名的标志性文本,不夸张地说,它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散文的技法各式各样,但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彰显作家灵魂最根本的寄托实质。文学通过内向的精神通道,抵达梦里的上天, 于是,有了近乎宗教层面的思想高度,且自如实现诗性释放。
文学理论及文学批评中, 东西方有着共同的“诗性智慧”之源,不管是苏格拉底和弟子柏拉图,或者孔子、孟子和庄子,他们都以“对话体”的形式论述,以目前的眼光反观,现当今这些文体明显可以归属进散文中,从此,不难看出,散文的诗性写作是贯穿古今中外的。
黄玲老师是一位大学教授,兼学者、作家、评论家于一身。作为彝族后裔,她的书写渗透了丰沛的民族情绪和对故乡山水的根脉依靠,并从字里行间挥洒出散发个体魅力的文学精神。
如作品《苦难深重的故乡》,由故乡地震讲起,然后转笔至故乡的人,时间回溯到民国的龙云、卢汉,再到现代的夏天敏等作家。环境与人物,自强不息,展示了这块土地上的风骨,作家本人发出“壮哉乌蒙,壮哉故乡!”的赞叹;《“六祖分支”的怀想》里,面对彝族先祖阿普笃慕,作家回顾一个族群的起源,民族传承和民族性的光大,传说、实景、族人生活,神性和人性交织的描述,最后落点到:“祖先的灵魂与精神在天空下轰然重生”,散文的精神诗性在作家的纵横探寻下泉水般喷涌而出;《外婆的村庄》留下的是作家自幼成长的记忆和怀念,这里是外婆的家,在倾述式的描写下,归根结底展现的是作家的血脉起源,实质上,这里是她的精神原乡。因为,“米田块,也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有着独特意蕴的符号”。还有,《云南王皮逻阁》《林徽因留给昆明的纪念》《唱给孩子的歌》《在时间中沉沦》等,这些篇章,充满理性的思考,又不乏感性的思绪跳跃。表现了作家本人对社会、人文、族群、生命的理解和感悟。欧阳修的《定风雅颂解》中有言:“诗出于民之情性”。诗,是人类天性之情,那么语言的自然穿梭,就成为一种言说方式,就像把诗歌拓宽,最终以散文的形式来体现对自然对各种状态的所思所感。作家文字背向的探索和考量,将个人的诗性智慧、感知意识和生命体验融入其间,由此得到精神层面的升华。
黄玲老师语言的意象和意境的交替,塑造了作品的美质和品格,体现了对诗性艺术的炙热追求。穿过七个小辑的作品,我体会着作家的精神感知,感受那些诗性溯洄在时间中,如庙宇的晨钟暮鼓,声声叩击着阅读者的心。
二、叙事中的诗性溯洄
好的散文,很通俗的感觉就是能让人读得下去,放不下手,散文集《从故乡启程》就具备了此娟秀和亲民的潜质。曾经,诺贝尔文学奖在希尼的授奖词中强调其作品:“既有优美的抒情,又有伦理思考的深度,能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神奇的想象并使历史复活”。希尼本人也希望广大的写作者:“从生活细微出发”,黄玲老师的作品叙事中很好地印证了这些观点。
行走在整本散文集的文字间,看见作家反复地提及故乡,回首亲情、友情,追溯前人,找寻族群根本,记录日常点滴,细述人生得失,描摹旅教心得,几乎所有篇章都是从小处切入往大处张扬,尔后抵达“历史复活”的高潮。本文集收录的作品,创作的时间跨度长达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始终不变的仍是文字里流淌的诗性。即:语言诗性、意象诗性、引用诗性。它们律动在文集的每篇作品周围,在文字的天空上溯洄。
语言诗性的表达,黄老师的作品中是随处可遇的,它们有相同的特点,那就是:凝练、温润,有节奏感。
如《从故乡启程》节选:“因为风太硬、草枯黄,因为心的不甘寂寞,便总想着逃离……只有心知道,漂泊是为了更好的回望,远行是为了思念”;
《在凉山过节》节选:“一杯美酒饮下去,一股细细的火焰在血管里奔驰跳跃,燃起一片激越的情怀。酒是彝族的魂,酒能点燃希望,生出创造的激情”;
《女人四十》节选:“每个季节都有自己的风采,只要怀着一颗不甘沉沦的心,善待人生善待世界,你就可以在岁月之手的牵引下,长成一株向上的树”。
还有《牛街写意》《关于“出名”》《去教堂,看别人信教》等作品。
这些篇幅里,大量叙事语言的使用,完全是诗化的,形成了作家本人的散文书写风格。这种诗性,对每一篇作品的场景开拓、行文走向、精神向度,起到了衔接上下内容和哲理升华的作用。整集散文弥散着具体意象感,也就是用具体赶超具体,说得更直白就是有在场感,这高度契合现代诗的某些处理表达,也使作品在貌似很自然的散文结构间,强调了感性的说理。
从生活细微处,作家提炼出了高于生活的哲理。呈现了她对事对物的情感世界,并将隐性的背景无需明说地铺展开来。散文在语言使用精致时,真的可以成为长一点的诗歌。而且,因为散文是能够让心灵疏放、静谧和安暖的文学方式,所以,可以招摇真实的情感风景。以上作品的语言诗性,深刻反映了作家对人生的体悟。
意象诗性。所谓意象,有其学术定义,“意象”通常来说是一个文论概念,是文学作品中的意义引代。除了诗歌中大量运用外,散文写作也有使用。意象彰显了散文的审美内涵,这似乎是个抽象的词,但通读黄老师作品后,会发现文中有许多具体的表述,作品具有意象的诗性是因为与作家的灵魂同在。
还是以单篇作品《外婆的村庄》为例,此文的核心意象是村庄。村庄在国人传统的概念里应该是贫瘠或穷困的,但作品中的村庄因为有外婆,就富饶成了作家的精神高地,承载了她的亲情和回忆;再如《时光的花朵》,以“花朵”为意象,将大学同学物化为花朵,在时光这棵开花的树上,青春、美丽和盛放并行着;《身在他乡》,以“他乡”寄托了作家对故乡的向往及思念;《校园的金达莱》,这“金达莱”是作家观影及人的情感隐喻,充满期待和春天的清新。
作家使用的这些无论直接还是间接的意象,都从作品间升腾了浓重的诗性,增强了作品所要表达的意义深度和广度,如诗般的明喻、象征等表现形式,使文字散发真挚与热爱的精神光芒。没有真情感的作者,是不可能发现真正有力量的细节,并从细节营造的诗性中引伸意象诉求。
此散文集语言风格清丽,这也是许多女作家的共同特点,娓娓而来的安静,能让人平复浮躁的情绪,并让人遐想和沉思。
彝族箴言:太阳下的每一个地方,都有一条通往神灵的道路。作家通往灵魂的路是文字,给文字生命就是触摸到了人的灵魂所在,黄老师的笔触间也同样让我看到了这种行走的脚步。
作品引用古诗词有:
《一代名士孙髯翁》,之“大观楼长联”:“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李乔家族的风采》,“庄周画颂”之:“丹青可久,雅道斯存”,“近来雅道相亲少,唯仰吾师所得深”;《清明哀思》引用:“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作品引用现代诗及山歌的有:
《从故乡启程》,之“远航”之“让命运的风暴肆虐吧/不屈的双臂就是我双浆/也许大海重归平静/天空洒满阳光……”;
《走笔金阳》,“招魂”之“……歌神归来了,歌的民族复活了/歌神归来了,歌的子民腾飞了/让我们再次祈祷,歌不绝呀人不灭”
《岁月如歌》之:“表姐姐来表姐姐,赶场黑了我家歇/没有油盐吃淡菜,铺盖短了衣裳接”“不唱山歌这多年,心中长草结成团/雁鹅上天自在飞,心宽才能出少年”。
宋 坚 留守家园
这些篇幅间引用诗歌的诗性,语言简洁凝练,生动活泼,感染力强,对整篇文字的核心思想推进,爆发了四两拨千斤的功力。古典诗词的引用,在起承转合的互换下,强化了文章的底蕴,让雅致生发,也展示了作家的人文素质和文学功底;现代诗和山歌以较强的介入性,极融洽地光亮了所需详述的作品,让生活中自觉的生命形态,充满激情。这些导入引用诗性的文字,借鉴了诗歌的艺术张力,从不同的角度,多层次立体地建构出文集的诗性意识。作家有节制,合情合理的扩展了散文的表现范围,增强了作品的感召力和表现力。
文白结合的言说模式构筑了叙述中的诗性殿堂,且超越世俗,带来无边想象,也带来了散文阅读的深度。
文采应该是衡量散文创作最看重的审美要素,而黄玲老师给予作品的诗性添加,无疑使以叙事为主的散文气韵飞扬。
文学有时是为了说明一种存在的状态,也为了阐释一种个体特征,当文学有力量惊醒生命的生机时,定会焕发出的是锐不可当的气势。《从故乡启程》洋溢着这种气势。
我一直认为,对于作家个体,写作只是一种活着的方式。文字是作者内心的独舞,是感动温暖心灵的真情写意。写作的过程是一种体验性的过程,成稿很重要,过程也旷怡。我非常喜欢黄玲老师整本散文集带给的享受,如同与她在她的人生路上逆流行走,诗性的溯洄,美不可言!
诗性。散文写作引用具有诗性的文字,对启人心智及说理和表达观点有增强说服力的作用。本集子的许多篇幅中,可以读到黄玲老师直接引用的古诗词及部分现代诗、山歌。
云南省评审中心)
责任编辑:万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