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双阳的新帖学创作
2017-12-11姜寿田
姜寿田
论李双阳的新帖学创作
姜寿田
李双阳是当代新帖学思潮中崛起的中青年代表书家。他的创作既顺应了帖学回归的当代书法创作大势,又表现出卓荦的创作个性。也即是说,他并没有盲目地预流时风,而是对帖学有着独到的理解和诠释。在这方面,他身处帖学江左故地与四年南艺书法本科从学经历,都为他在新帖学思潮中崭露头角作了有力的支撑与准备,因而,李双阳在当代帖学回归中能够先声夺人,就容易理解了。
在20世纪90年代之前,当代帖学始终处于被压抑的状态,而以碑学为主流的书法民间化思潮构成笼罩之势,形式追寻与风格意志成为书法关心的母题,而经典、笔法、意韵、文人化则成为被解构抨击的对象。这导致书法激进主义对传统经典的颠覆。造成这种情势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几个方面。一、近现代碑学的后延与持续效应,包括门派传承的强大皆使得碑学在当代书坛占据显赫地位,并形成后碑学效应。二、在清代碑学强势笼罩下,帖学被整体颠覆。至晚清碑学陷入危机,何绍基、赵之谦、沈曾植、康有为皆以碑融帖,走碑帖合流之途,以挽碑学衰颓之势。但以碑统帖之局未破,帖学仍处于被统辖的地位。至现代,沈尹默倡导复兴帖学,帖学开始挣脱碑学强势笼罩,形成颇具阵营的帖派,至白蕉出,现代帖学已逾越赵、董,蔚成风气。但由于海派帖学始终以沈尹默为领袖,存在某种固有的异化路数,遂导致现代帖学的先天不足,并始终没有走向真正的独立。在当代书法复兴运动中海派帖学又成为被批评的对象,帖学复为碑学所统辖。但需要指出的是,经沈尹默海派帖学之一变,碑学已不是牢不可破。帖学也以其横亘现代书法史的创作实绩而为当代帖学走向全面独立作了有力的铺垫和准备。三、当代书法复兴在审美思想观念上受西方现代主义与五四新文化运动激进主义影响,二者影响所致,皆导致反传统主义,反精英主义及书法大众化的泛滥,由此在创作审美上导向民间书法也就不足为怪了。
第43页至51页均为李双阳作品
20世纪90年代后,随着文化界对现代性的反思与对本土传统文化的回归,书法界也开始全面向传统经典回归,新帖学思潮蔚然兴起。在国展体系中,“流行书风”黯然退场,新帖学开始占据主导地位,一批中青年帖学家挟带着新的创作理想昂然登场,这是一个新的美学历程,同时,也预示着当代书法的审美转换。
在当代新帖学创作中,李双阳是一个不可回避的人物。他以其对书法传统经典的深入把握和帖学新资源的开拓,一时名声鹊起,为书坛所注目。无可置疑,李双阳作为新一代帖学家,他在帖学价值预设,以及帖学图像学拓化方面,皆与前一代帖学家拉开了距离。与当代帖学家对帖学泛化性的理解与接受不同,李双阳对帖学的接受与理解,明确地定位于二王魏晋一系,并在笔法上以讨源式回归晋法。 这种对帖学返向式的回溯承递,表明帖学在李双阳新一代帖学家那里已成为一个独立的系统。也就是说当代帖学已剥离开与碑学的百年纠结,冲突、互斥、对立,而开始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
由此,对李双阳来说,帖学创作就成为一个纯粹的领域,而笔法问题也就分外凸显出来了。李双阳以创作上的敏悟和对帖学笔法的深入理解,通过对《十七帖》《书谱》《淳化阁帖》《大观帖》较好的体悟,把握了晋人建立在内在体验与时空观基础上的绞转笔法并突出了“势”的品格,使线条很好地传递出爽爽有一种风气的六朝况味和生命感。在他创作状态最好的一段时期,他还通过对东瀛藤原佐理具有多向蹦极运动的草书笔势的借鉴,使自身的草书创作充满了蓬勃的张力和想象力。
与从展览体制中走出的书家大多一味迎合展览预流时风不同,李双阳对帖学创作有着强烈的史观反思意识。对以展览为主体特征的新帖学,从狭窄的审美视野中简单复制二王,李双阳有着自身的理解路径,而这是从他的大草价值追寻中着眼的。他认为魏晋二王一拓直下和转切的短促笔法运动不能满足大草以使转为主旨的笔法要求,因而需打通晋唐,以唐人绞转篆籀笔法来弥补魏晋笔法,强化长线条使转时空运动,追求草书的宏大叙事,将魏晋笔法的优美融入唐人的壮美,这种从优美到壮美的帖学价值的追寻与转变,自然使李双阳对帖学的认识具有个性化特征,也使其超越一般书家之上。
在我看来,大草是帖学内部发展的最高产物,也是书法审美化与精神化发展的极致。从唐代以来,它就代表了对魏晋书法产生以来的最高礼赞,它以魏晋二王草书的价值源头,并将其推向极致。由此晋唐成为草书不可回避的两个重要时代。当代草书普遍缺乏上追魏晋,打通晋唐的能力,这成为新帖学发展的一个历史障碍。李双阳的草书创作显示出他对大草的回溯与瞩望乃至抱负,尤为可贵。依李双阳的才情和勃发的创造力,在草书领域有所创获是完全可以预期的。但值得注意的是,某些创作观念却有可能形成创作障碍。如用一拓直下和绞转篆籀作为类型来划分唐型与晋型书法是否恰当?一拓直下并不包含笔法,而只是用笔的空间特征,而晋人笔法实为绞转;唐人以筋骨胜,实含北派魏碑与篆隶古法,与绞转无涉。这在张旭、怀素大草中不难睹见。谨此阙疑,与双阳兄相与析矣。
李双阳正值创作盛年,适时调整创作审美观念以其对魏晋二王书法的深入研悟,其草书创作定会臻至创造性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