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沉沦与个人的悲欢
2017-12-06
(延边大学 吉林 延吉 133000)
1 时代的沉沦
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1943年,日本进攻香港,香港陷落,张爱玲《倾城之恋》笔下中的男女主人公——范柳原与白流苏,同样是在战争的历史语境下塑造的人物。当时,中国新旧交错,生活方式已经发生现代的转变,但人们的习惯、观念仍然是传统的。张爱玲所提供的,正是处在现代环境下依然顽固存留的中国式封建心灵的文化错位。张爱玲熟悉日益金钱化的都市旧式大家庭的丑陋,如她那惊人的譬喻:“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用华美绚丽的文辞来表现沪、港两地男女之间千疮百孔的经历,是她最主要的文学切入点。她从中看到了中时局变动,《倾城之恋》的创作背景中,当时上海已被日本进攻沦陷,上海已经进入到了一个非常紧张的状态,许许多多作家的作品大多都是表现战争下的种种情形以及对战争的痛恶等等,但是在张爱玲这个时期的作品中,并没有极力地表现局势的紧张感,反而是一种“慢生活”,尤其是《倾城之恋》中,“上海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时钟都拨快了一个小时,然而白公馆里说:‘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钟是人家的十一点。他们唱歌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开篇就将背景放慢了速度,使得白公馆跟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白公馆里是一个世界,白公馆外是另一个世界,张爱玲将白公馆作为一个独立的,不被外界打扰的一个世界其实是表现自己个人的内心世界,将自己隔离,不被外界打扰。在小说中,范柳原对白流苏的一番告白:“这堵墙,不知道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这其实暗示了这个时代的沉沦,是日本侵华,中国文明坍塌的紧张局势,也正是在这个大背景下,促成了白流苏与范柳原之间的爱情故事。
2 个人的悲欢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成全了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看似大团圆结局的背后,却透出深深的悲凉感。白流苏作为一个没落贵族的小姐,受尽前夫折磨,于是下定决心与其离婚回到家中,家里人却极不待见她,因为她没有一个有强大经济力量的男人,这里体现了女人必须要依附男人活着的不平等思想。在她无依无靠之时,范柳原走进了她的生活,此时的白流苏急需一个家境殷实的男人来使她有个坚实的依靠,所以她也把目标放到了范柳原的身上。当徐太太邀请她到香港去时,她心理清楚其实是她是范柳原的目标,但是她并没有拒绝便到了香港与范柳原展开了一系列的“追逐游戏”,范柳原知道自己爱上了白流苏,但是作为私生子的家庭因素让他只想使白流苏作为他的情妇而不是娶她,而白流苏需要的是一个让她在家庭中有地位的丈夫。范柳原虽然是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最会调戏女人,但是他的心其实是脆弱的,是敏感的,是需要人真正懂他的,所以他对白流苏说“我要你懂得我!”,语气中着实透露出他内心的伤痛与无奈,他对她是充满着期待的,却心里十分清楚她是不爱他的,是不懂他的,所以他又是绝望的,无助的。当白流苏从香港回到上海,家族里的人认为她“本来,一个女人上了男人的当,就该死;女人给当给男人上,那更是淫妇;如果一个女人想给当给男人上而失败了,反而上了人家的当,那是双料的淫恶”,对她更生厌恶,这也使白流苏在家里的地位更为低落。事情的转机在范柳原来信请白流苏到香港,白老太太便催促着她去根本上是希望白流苏能找一个经济雄厚的男人在一起,来“拯救”她们体面又破败的家庭,也是一种女性依附男性的封建观念,女性没有独立意义的存在,是悲哀的。本来一场可能没有结果的爱情却在一场战争的促成下开出了果实。在小说的结尾中,范柳原和白流苏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样结婚,生活在一起了,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大团圆结局,但是在这种团圆中,我们却丝毫没有感觉到那种爱情的温暖,反而是一种浓重的悲凉之感。“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那是值得庆幸的好现象,表示他完全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名正言顺的妻,然而流苏还是有点怅惘”。结尾中给我们的并不是经历战争后二人的幸福生活,而是归于平淡,范柳原依然改不了本性,二人的结局其实透露着张爱玲本人的爱情观。
3 时代沉沦下的个人悲欢——张爱玲的创作心理
在《倾城之恋》中,时代的沉沦成就了一对“有情人”的眷属,而二人之间的悲欢又反映出时代的沉沦。香港沦陷,范柳原冒着生命危险来接白流苏离开,于是二人也开始了所谓“流亡”般的生活,每天过着平凡的生活,“柳原各样粗活都来得,扫地、拖地板、帮着流苏拧绞沉重的褥单”,范柳原并没有圣人化,经过了这场可以让人生离死别的战争后,“他们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的谅解,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他们发现彼此的爱在战争中被赋予了更深层次的含义,所以他们的生活也归于平淡,在战争下,他们考虑的生与死,是生存,所以二人的结合就更具有时代的厚重感,更是一种珍贵的相守。尤其是“仅仅是一刹那的彻底谅解”。
其实是张爱玲在她的爱情中的个人体验。“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这是张爱玲写给胡兰成的情书,寥寥八字,却是包容对方的一切,但是这种情感之下潜藏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感,她懂得,她理解,同时她也无力改变,她深谙男人的本性,所以“慈悲”往往也是她爱情的一种悲凉的释然。在小说的结尾中,虽然范柳原与白流苏走到了一起,但是显然他们并不是真正地走到了一起,在拨开“喜剧”的背后,是张爱玲赋予的人生的凄凉与惘然,白流苏无论是在这场爱情中还是在家庭中,她都不是一个赢家,所谓“爱情”给予她的只是一个男人的肉体和他的财产,她没有爱情可言,只是在这个时代背景的推动下,她与范柳原进行了结合,谁又能说清孰真孰假。小说中范柳原对白流苏说“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自己作得了主似的”!这其实是对后面天灾——香港陷落导致二人离别的一个伏笔,同时也是二人最后在无法支配的外界力量下促使的“一生一世”的一个重要性伏笔。
张爱玲写白流苏与范柳原的爱情实则是在影射她自己的爱情,“柳原现在从来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他们之间这种似曾相识的经历在张爱玲与胡兰成之间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张爱玲自身的经历使她看透了人性,作品中无不透露出她的爱情观念,是人性的悲凉感,是爱情的无助感,具有“张氏”的特点。也许是战争的残酷成就了佳人的美好,但是这种悲凉之感也反映出大背景下人们的爱情认知与社会心理结构。这是张爱玲特殊的历史观所致,她是一个女性,总是能用各种方式回到家庭,她的故事确是世俗男女婚恋的离与合,一支笔却深入人性的深处,拨开那层桃核,露出人性的脆弱与暗淡。
张爱玲的小说结尾无论好坏,都透露着一种巨大的苍凉之感,她将自己对爱情的体验也全数浸染在她的作品之中,她建立了一种“废墟之爱”,这种爱情建立的基础并不是爱,而是女人对男人的需要以及男人对女人的需要,仅此而已,是一种“悲凉式的浪漫”。张爱玲期待着爱情,盼望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她却看破了爱情的本质,看破了人性,在封建社会女性是没有爱情可言的,所以在看似圆满的背后实则是巨大的悲凉感,这是张爱玲“废墟之爱”的体现,是张爱玲本人爱情的个人认知与创作心理的体现。
指导老师:孙淑芹
[1] 张爱玲.《倾城之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
[2] 刘成宝.论女性视角下《倾城之恋》的爱情悲剧[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6(05)
[3] 钱理群 温儒敏 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7:395-3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