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冷漠的药
2017-12-06孙俊良
◆◇ 孙俊良
治疗冷漠的药
◆◇ 孙俊良
放羊的命
我小时候
祖父的大哥眼睛总是盯着一群羊
晴天盯着,阴天也盯着
下小雨天还得盯着
后来我才知道
他老人家几乎盯了一辈子
那叫放羊
现在我不盯羊了
每天盯着许多汉字
这些羊有的在报纸里吃草
有的在刊物上啃食
有的在稿子上打哈欠
二十多年下来
我觉得我和祖父的大哥没什么区别
唉,我们这个家族
都是放羊的命
几粒青草枕着祖父的安详
时间的浅处,祖父锄着
满地鸡鸣,几棵青草,数枚灰菜
一棵更小的青草藏进祖父的锄片里
祖父一年矮似一年
锄片一年矮似一年
那年春天,祖父矮得比土还矮
亲人们的泪水滴滴答答
浇活的不是祖父,而是那一棵棵青草
祖坟上多了一捧黄土
一棵棵青草替我们守孝
在等待着祖父醒来
不知是要等祖父醒来再锄它们一次
还是要感谢这捧黄土
给了它们安身之所
流向春节
我们的老祖宗实在是聪明
老先生发明了春节这么一个日子
儿子也好,女儿也好
孙子也好,外孙也好
千里之内的,万里之远的
东边的,西边的
南边的,北边的
春节啊,你就像东边的大海
亲人啊,大家多么像一条一条的河
在春节这个节点上
从四面八方流向春节
流向这片亲情的大海
深秋,树木更空了
一片落叶就是一汪忧愁
风推着比山更高的哀伤
告别的痛苦此起彼伏
温暖越来越薄
孤独比深秋更深
惆怅洒落一地
连时间都屏住呼吸
倾听每一片落叶的沙哑
秋风在整理着一地苍白
深秋更空了
树木更空了
向蒲公英谢罪
我认识蒲公英的时候
并没有诗人们所描写的那么浪漫
那时候我饿啊,并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胃像一个乞丐那样到处乞讨
向一棵棵结果子的树乞讨
向蒲公英乞讨
乞讨它那白嫩的茎秆
放到嘴里,一阵咀嚼
那种甜美,无比可口
几十年后,读到诗歌里浪漫的蒲公英
我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如此高雅高贵的东西
被我充饥了
诗人们不会判我的刑吧
原谅我当年是个不断挨饿的孩子
下跪诗歌
同样写诗,别人
大都有笔名。而我
在诗歌的路上行走了
三十年,还没有一个笔名
这个笔名不好挣啊!如果
笔名只有自己知道,那还有
什么意义!但大势所趋,我
也是一个凡人啊!我就能
例外吗?
不管它了,我也取个笔名
叫啥呢?就叫诗歌奴吧
虽然“奴”有些贬义的意思。但
我甘愿如此!三十年了,只做了
一件事。就是跟在诗歌后面
贫穷度日,快乐度日
管他呢。有钱没钱,快乐
就好。记住,我的笔名叫
诗歌奴。奴,不等于我没有
骨气和尊严
我上跪父母,下跪诗歌
要嫁就嫁给春天
我写下的这些诗多么像我的孩子
和我有最近最近的血缘关系
无论走到时间的哪个部位
只要我轻轻地咳嗽一声
她们就会高声地喊我:爸爸……
我的几滴老泪不由得落下
对于她们,那就是一场爱的小雨
我的女儿,不能嫁给秋天
秋天虽然金银财宝无数
但他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
女儿啊,要嫁就嫁给春天
站在山顶,轻轻喊一声
那些所有你喜欢的花就全部站在你身旁了
(选自《诗潮》2016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