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者,伏在帷幕的一角
2017-12-05山西卢静
山西◎卢静
失踪者,伏在帷幕的一角
山西◎卢静
1
灰烬垒砌古墙,转弯抹角时,又一次阻挡了我。
凿一扇隐形的窗,城门的告示上,我是一只高悬的甲壳虫。
那是我爱上独自爬行的一个理由。
驰向冬季的原野,把满腹话语安置在它稍显陌生的表情,一幅寥寥两笔的焦墨下。
对于深爱的事物,我的触角不敢轻碰,因为划出的每一道,都成一条犁沟。最好是静坐,抱一粒黝黑的泥土,鞘翅闪磁性的光。
泥土沉重得苦涩,却也轻,长出白晳的羽毛。
失踪的三月,赛跑的孩子想嚷嚷,旷野上住满了神祇。对于我,或一只冬眠的青蛙来说,旷野悬疑的胸脯,无时不起伏着。
缺口上,一切细微事物都在战栗,一枚果实的分量无法言说,一朵干枯的雏菊具有亲切无比的姿态。
一株植物的朴素,击中我,最柔软而深沉的心室。
2
在光波、鸟翅、虫鸣、山岚、海浪、鱼儿唼喋的交替变奏中,我的身体,一分一秒,抛在新生的飓风中。
生命即息息相续之死亡么,我是谁?
沉睡与苏醒的花朵都漂在河面上,卷一万种色彩的密码,使河流成为亘古存在的巨大镜像。
我,钻在黑茫茫寰宇一粒微光里吗?阳动阴潜的有机物里吗?暂居肉体箍住的灵魂里千万劫之中,是轮回漂泊的一叶……
我司空见惯的璀璨群星,反倒发出新鲜的呐喊,一刹那,千万种滋味聚会在味蕾,大地上的仰望者啊,怎能不悲欢起伏?
3
我不要剪指甲了,一个女孩子说。
平原,一簇簇红褐色的茅草低伏,啄食麻雀的黑眼睛是一只只灵动的水罐。
咔嚓,咔嚓,剪刀响了,剪去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时,我忽然冒出死亡的念头。可是,我想依偎的老祖母呢?
妈妈,没有人来救我,偌大的屋子空荡荡的……
烧红的烙铁,一定要将青翠与干枯的枝条分开吗?
但原野拒绝恐慌,死亡的谜题降临前,从一抹浅红到玫瑰红,黎明的快艇又一次逾越古城墙的垛口。
我全身都浇透了,滴答、滴答注释的水珠,裹着一朵永不熄灭的焰。
虽然,我用尽一生力气,也捉不住。
4
我只知道,高墙上,金红的天空簇起凤翼状的云,细看时,大海却汹涌未息,迅疾化开一堆苦重的盐。
落了我,一身熔化的雨点。
但是,我不知道,城墙垛口嗡嗡而过的小飞虫,也能追入我的梦境。
当大片艾草味铺天盖地,刺得我一个趔趄,群星戴上新铸造的冠冕,神情庄重地从座椅上起立,把田野照得金晃晃的。
我的视力模糊了,一刹那,甘愿跌倒在蒸发的旷野。
蟋蟀的竖琴,无一弦虚构,玉米一根根挺直红润的胸脯,胸肌一鼓一伏的,高昂髭须。葵花正积蓄力量,又一次抬起慈爱的脸庞。
我气喘吁吁,庄稼们挟着我一起奔跑。
难道,还有陌生的地带?
东堤上镂雕着一株苍柏,童年的喜忧与望星的日子还蹲踞在树梢,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岁月摧打的树干,黑瘦的样子,翻卷麻木的鳞皮。
树冠却发出柔和的光,落一滴在掌心,比琥珀还晶亮,细觑时,一生的苦守下,大树的一万只神经末梢,衔不尽果实的橘红。
5
岸上无门,更无逾墙的折叠梯,只有一株缓慢燃烧的树!
却拉着厚厚的窗帷。
深夜的田野热情洋溢,安静地仰面躺着
风渴望柏叶的清香,风,不是空气的深呼吸吗?
它缘起之处与所过之地,万物都开始表白与对话。
蓖麻叶子长长的颤音,沿着田埂任意巡游,黄壤下高粱脚骨勾着脚骨,蝈蝈的剧院容纳了孤儿,车前子、芨芨草飞卷的潮头一般。
我嘴唇翕动,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是自己的。
一条浑厚的大河驶过旷野,所有的根须交荡波纹,水汽在半空千万里奔驰,濡湿了我的额头。
拍岸的曲调,是旧闻了。
我与影子抱头亲吻的田野上,它却分外洪亮,比火焰驹的蹄声更远,一茬茬跨过新麦,久久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