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隋书·经籍志·史部》看古代文献的散佚
2017-12-05潘艳蕊
潘艳蕊
从《隋书·经籍志·史部》看古代文献的散佚
潘艳蕊
《隋书·经籍志》史部文献的散佚反映出隋代以前图书的社会流通性、社会形态变迁、文字书写变革、文献载体的变化,是在图书诸“厄”等强力破坏因素之外,造成古代图书散佚的几大主要原因。在社会形态变化、社会文化需求演变,文字书写变革、文字载体发生质变的历史时期,适时强化对图书文献的收藏整理,转变传统文献信息的文字载录形式,将图书管理工作与时代进步相统一,是防止图书散佚的重要手段。
文献散佚;社会变迁;图书管理
中国古代的战乱破坏、专制禁毁等文献诸“厄”,是造成中国古代历史文献不断散佚的重要因素。[1]隋代藏书曾盛及37万册,是中国古代藏书丰富的时代,但在隋末初散佚严重[2],武德初仅剩重复相糅的藏书8万卷[3],散佚图书约占整个图书总量的十之二三。从唐初编修的《隋书·经籍志》中史部图书的存佚书目看,不仅中国古代不同部次的图书的散佚具有不均衡的特点,而且还存在着影响图书存佚的诸多内外原因。这是已有图书散佚研究未曾揭示出的图书散佚问题。
一、《隋书·经籍志》中的十三部史类图书
《隋书·经籍志》所载史部图书包括“正史”“古史”“杂史”等十三类。这十三类史部图书是以如下内容为划分依据的:
(一)正史类 是指以《史记》《汉书》为师法的历史著作及注释这些著作的史书,如《史记》《史记音义》《史记音》等。
(二)古史类 是依《春秋》《左传》之体写就的著作,如《纪年》《汉纪》《后汉纪》等。
(三)杂史类 与《春秋》《史记》《汉书》之体不同的“体制不经“之史,其内容杂有“委巷之说,迂怪妄诞,真虚莫测”的帝王之事,如《周书》《古文琐语》《春秋前传》等。
(四)霸史类 西晋永嘉之乱以来的割据政权史,如《赵书》《二石传》《二石伪治时事》等。
(五)起居注类 录纪“人君言行动止之事”的史书,如《穆天子传》《汉献帝起居注》《晋泰始起居注》等。
(六)旧事类 朝廷政令类图书,如《汉武帝故事》《西京杂记》《汉魏吴蜀旧事》等。
(七)职官类 历朝职官设置类图书,如《汉官解诂》《汉官》《汉官仪》等。
(八)仪注类 礼仪志类图书,如《汉旧仪》《晋新定仪注》《晋杂仪注》等。
(九)刑法类 刑法志类图书,如《律本》《汉晋律序注》《杂律解》等。
(十)杂传类 各类名人传记类图书,如《三辅决录》《海内先贤传》《四海耆旧传》等。
(十一)地理类 各种地理类图书,如《山海经》《水经》《黄图》等。
(十二)姓氏书类 帝王、家族谱牒类图书,如《世本王侯大夫谱》《世本》《冀州姓族谱》等。
(十三)簿录类 目录类图书,如《七略别录》《七略》《晋中经》等[4]。
《隋书·经籍志》对这十三类史部图书的划分,反映着隋唐之际特有的“历史”类图书观。这些史部图书记录着隋唐之际存目图书的散佚情况,为我们研究隋代官藏图书的散佚现象、散佚原因提供了前提条件。
二、《隋书·经籍志》史部图书反映的古文献散佚特点
从《隋书·经籍志》史部图书的存佚记载看,隋唐之际官藏图书的散佚有两个特点。其一是不同部次的官藏图书的散佚具有不平衡性特点。如《隋书·经籍志》载上述史部图书共“八百一十七部,一万三千二百六十四卷。通计亡书,合八百七十四部,一万六千五百五十八卷”[4],“亡书”(散佚之书)仅占全部存目图书的6.52%,大大好于整个官藏图书十之二三的散佚率,隋唐之际史部图书自身的散佚率并不大。这是隋唐之际官藏图书散佚不平衡性的特点之一。
隋代开皇(581-600)初集书、校写工作完成之后,图书“原本仍归其主”[4],故民间藏书量仍然较大。隋末战乱较其他末季王朝战乱对社会的破坏性较小,文化发达的关中地域几乎兵不血刃地成为唐的根据地,东都洛阳官藏图书在战乱中同样保存完好,民间藏书的破坏程度也应相对较轻。民间藏书是在官藏图书散佚之后,补充官府藏书的重要图书来源。唐贞观年间(627-649),历任秘书监多次收集、整理民间藏书[3],《隋书·经籍志》所见的保存相对完整的史部图书,应是贞观年间搜集、整理之后的史部文献。
隋唐之际官藏史部图书反映的古代文献散佚不平衡性的特点之二,是史部各类图书部次散佚比率与卷次散佚比率不同。其中正史类部数散佚16.25%,卷数散佚5.38%;杂史类部数散佚 1.37%,卷数散佚2.34%;霸史类部数散佚18.19%,卷数散佚3.18%;职官类部数散佚25%,卷次散佚22.30%;仪注类部数散佚14.49%,卷次散佚48.12%;刑法类部数散佚7.87%,卷次散佚1.93%;杂传类部数散佚0.91%,卷次散佚14.44%;地理类部数散佚0.71%,卷次散佚0.14%;姓氏书类部数散佚22.64%,卷次散佚71.88%。[4]。
各部部数散佚比率从大到小排列次序为:职官类、姓氏类、霸史类、正史类、仪注类、刑法类、杂史类、杂传类、地理类。卷次散佚比率从大到小排列次序为:姓氏类、仪注类、职官类、杂传类、正史类、霸史类、杂史类、刑法类、地理类。综合部数和卷次散佚的数据,隋唐之际散佚最多的是职官与姓氏类图书,地理类、杂史类散佚最少。不同官藏部类图书散佚率有高低之别,同部图书散佚率也有相差悬殊之分,应是隋唐之际整个官藏图书散佚的共同特点。
三、《隋书·经籍志》史部反映的古代图书散佚之因
官藏图书的散佚应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造成官藏图书散佚的原因不外内因、外因两种,外因对官藏图书的破坏从根本上还是通过内因发挥作用的。从《隋书·经籍志》史部文献的记载看,造成古代图书散佚的内外因素还包括如下几方面。
(一)社会流通性造成的古代图书的散佚
民间藏书是对官藏图书重要的补充与保障。在隋唐以前印刷术尚不发达或不存在印刷术的背景下,民间手写藏书对官方藏书的保障作用是脆弱的,那些适应民间需要、民间收藏量大的图书,在面对外力破坏的情况下的“生存率”会高些。图书的社会流通性应是影响图书散佚的重要的内在原因。史部图书本身具有较强的可读性、经世致用性,民间以及求仕者对史部文献的收藏应较其他图书为多,重新收集史部图书、恢复史部图书相对容易。
地理类图书的实用性同样较高,杂史类也具有“适俗性”的特点,二者的散佚率相对较低。但史部职官类图书官方功用强,社会日用性弱,故民间收藏少,其散佚之后官方难以重集。姓氏类多是族谱类图书。隋唐之际的族谱受门阀习尚影响较大,是当时审阀阅、定选举、别婚姻的重要依据,但其流通性则具有较大的阶层局限性,族谱类文献的民间收藏量并不大。图书文献社会流通性的强弱,是影响中国古代图书散佚差异形势的重要的内在原因。
(二)社会发展形态变迁造成的图书散佚
特定时代产生的图书是特定时代文化的反映,不同的社会发展形态有着不同的社会文化需求,社会发展形态的变迁必然导致某些旧文献脱离新时代的需要而散佚。例如,不同社会发展形态有不同的礼仪制度,这即所谓的仪注“世有制作”的发展现象,某些旧仪不适应新的社会文化所需而被消失。《隋书·经籍志》言周代五礼“典章皆具,可履而行。周衰,诸侯削除其籍。”[4]这种社会发展形态的变迁,是先秦仪注类图书散佚的重要原因。但社会发展形态的下的文化变迁,不仅包括上层礼仪制度的变迁,而且包括下层社会礼俗的演变,春秋战国时期仪注类图书的散佚应是相当大的。
(三)文字改革、缺乏整理造成的图书散佚
文字是表达图书内容的信息载体。随着文字使用形式的变化,原文字书写的图书难以识读,图书价值未被后人认知,加以长期未做重新抄录、整理工作,造成史部图书的散佚。《隋书·经籍志》史部载秦统一文字、“古书”类文献遗散的情况,有“秦拨去古文,篇籍遗散”之说[4]。汉初虽曾大规模集书,但未见抄录、整理图书的工作,收到七十年后“书缺简脱,礼坏乐崩”,令人叹息。武帝“于是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5]秦到汉武帝的这百年余间,散佚的古文“古史”应不在少数。在秦汉之际文字书写形式变化的背景下,其他类型的图书的散佚形势也当如此。
此外,在以简牍为文献载体的时代,若不适时整理简牍文献,简牍文献较易散乱遗失,从汉初至武帝的七十余年的图书散佚形势也反映了这一情况的存在。自武帝时期(前140前-前87年)至成帝时期(前32年-前7年)的五十余年后,就又出现了“书颇散亡”的现象[5]。魏晋处于从简牍向纸质文献转变的阶段,东晋不再使用简牍而全部用纸做文献载体了。但魏晋以后长期的分裂、战乱,未见官府抄书、整理图书之事,这应是魏晋以前各朝图书散佚的重要原因之一。
当然,由于图书作者在同一学术问题上的纷争,或图书自身的质量水准较低,也是造成部分古代图书文献散佚的内在因素。如隋代以前学者对仪注的不同理解,各种仪注类图书往往有多家之言,“彼此纷争,盈篇满牍。而后世多故,事在通变,或一时之制,非长久之道,载笔之士,删其大纲,编于史志。而或伤于浅近,或失于未达,不能尽其旨要。遗文余事,亦多散亡。”[4]篇卷零散、重复、琐细,同样导致了职官类图书的大量散佚[4],也是古代图书散佚的重要的内在因素。
四、结语
据《隋书·经籍志》史部图书反映的古代图书散佚问题看,隋代以前图书文献的社会流通性、社会发展形态变迁、文字书写的变革、从简牍到纸质载体的变化,同样是造成图书散佚的重要原因。图书的社会流通性、图书自身的质量问题是图书管理工作中的不可控要件,但在社会发展形态变化、社会文化需求演变,文字书写变革、文字载体发生质变的阶段,强化对图书文献的收藏整理,适时转变文字信息的载录形式,将图书管理工作与时代进步相统一,是在一定程度上防止图书散佚的重要手段。
[1] 朱晓峰.谈中国古代文献散佚的原因[J].山东图书馆季刊,1999(1).
[2] 王子舟.隋代官府藏书考述[J].晋图学刊,1988(3):95-99.
[3] [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4][唐]魏徵、令狐德棻等.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5][东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图书馆)
潘艳蕊,女,1973年生,河北大学图书馆馆员,主要从事图书馆及中国古代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