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变革与症候——以网络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为例

■陈鸣

20世纪以来，小说研究界开始注重现代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问题。弗兰克曾较早地指出现代小说在叙述故事上的空间化取向命题。①巴赫金曾在小说时空形式的探索中提出了叙事“时空体”的范畴。②而福斯特则较早地发现并指出了小说的情节与故事之间的区别，强调作者是用因果逻辑关系组成的情节来叙述小说故事③。可是，由于故事和情节之间的界限在民间故事、神话故事，以及传统的小说作品里较为模糊，以致于小说的写作者和解读者往往会忽视小说情节在叙述故事时的空间化叙事功能，空间化叙事技术问题也未能得到小说研究界应有的关注和研究。

应该看到，空间化叙事技术，是小说创作和小说写作训练过程中普遍遵守和广泛使用的一些客观的叙事规则。网络小说的出现和成熟，尤其是中国网络小说的崛起和流行，带来了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一系列变革，本文从创意写作的角度，以网络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为例，探讨网络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变革与症候。

一、叙事穿越和叙事架空带来网络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划时代变革

从创意写作的小说叙事技术上看，以叙事穿越与叙事架空为标志，网络小说在空间化叙事技术方面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1.叙事穿越技术是指，作者叙述主人公的身体从其原本生活的时代穿越到另一个超越其生命周期的时代后所经历的故事，通常是主人公从当代社会穿越至古代社会，或反之。

叙事穿越技术在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史上的贡献在于，它在意识流类型小说的人物意识流时空穿越的叙事技术之外，创造出一种主人公身体层面上的叙事时空穿越方式，并成为穿越类网络小说的标志性叙事技术。作者可以依托主人公的身体穿越，将两个或以上相距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日常世俗生活世界交集起来，把不同时代的价值观念、情感诉求、生活方式和科技状况等叙事元素引入主人公的现实生活，或者使主人公借助于身体穿越而获得某种优先知晓权等手法，在小说故事主线上制造因主人公的身体穿越而带来的矛盾冲突。

2005年，桐华的网络小说《步步惊心》是较早发表的穿越类网络小说。小说叙述现代白领女子张晓因一次车祸而穿越到清朝康熙年间，成为满族少女马尔泰若曦，继而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康熙年间“九子夺嫡”的宫斗之中。作者利用叙事穿越的叙事技术，为女主人公设置了一种优先的知晓权，她了解故事中被穿越时代的历史知识，以及自己身边主要人物的命运结局，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命运走向。因此，作者借助于女主人公在穿越之后所拥有的这一优先知晓权，布置小说故事线上的矛盾冲突。比如，女主人公早知道“九龙夺嫡”的历史结局，所以刻意讨好四阿哥雍正。又如，女主人公早知道其他皇子的惨淡结局，所以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感情，甚至逼迫自己放弃倾心爱慕且真心守护自己的八阿哥。

2.叙事架空技术是指，作者通过架空的方式处置小说故事的历史背景素材，并将其日常世俗生活中的人物和事件与小说故事的核心序列融为一体。

叙事架空技术在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史上的贡献在于，它在历史小说与戏说历史故事之外，创造出一种将虚构的核心故事序列与架空了的历史背景素材之间进行有机融合的叙事时空嫁接方式，并成为架空类网络小说的标志性叙事技术。作者借用历史人物（如皇帝、太子等）和／或历史事件（如诸子夺嫡等）来设置小说故事的历史背景素材，却将历史背景素材中在知识层面上被认为是真实的社会生活事件加以架空式虚构重组，并使之构成主人公的小说生活世界。也就是说，作者将自己虚构的核心故事序列中的矛盾冲突置入一个被架空了的历史背景框架之中，或者把架空了的历史素材中日常世俗生活的矛盾冲突引入核心故事序列，并使虚构了的核心故事序列与架空了的历史素材的社会生活融合一体。

2006年，海宴的小说《琅琊榜》是较有影响的架空网络小说。小说叙述“天下十大公子榜”的琅琊榜首梅长苏，背负着十多年前的巨大冤案，假借养病之机来到京城，在诸王夺嫡中选择了最不受皇上青睐的靖王，并由此踏上复仇、雪冤与夺嫡之路。作者通过架空中国古代南朝萧梁大通年间的历史素材，叙述了男主人公梅长苏所参与的朝廷内外权谋争斗的故事。所以，《琅琊榜》虽然不是穿越类网络小说，却是架空类网络小说。

也许正是因为作者依托叙事架空技术，将自己创设的核心故事序列植入架空了的历史背景素材之中，使小说文本能够透过历史素材中的价值观念等历史话语来巧妙而隐秘地表达作者的叙事态度和价值取向，所以，国内学者在探讨网络小说《琅琊榜》时指出，所谓“家国忠义”只是皮相，“权谋斗争”才是爽点，“情义千秋”则完成了最终的升华。并认为，在该小说故事里，梅长苏与靖王的分裂与融合，实则是当下现代人内心境遇的一种折射。两人从分裂到融合，为焦虑之中的当代青年提供了一条完满的路径：以世俗的方式获得世俗的承认，为最终实现自己的理想争取机会。而这条路径的另一面，则为现实生活中的所有挫折和失败找到了一个合法的理由：平凡如你，不是没能逆袭，而是那些手段你不愿去做罢了。④虽然，人们可以从多种角度探讨和评价海宴的网络小说《琅琊榜》，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作者确实在架空了的历史背景素材的框架里，叙述了主人公梅长苏的复仇、雪冤，以及协助靖王夺嫡的核心故事序列。梅长苏在小说故事中所经历的矛盾冲突已经跳出了南朝萧梁大通年间的历史真实的疆界，并且，作者在这个架空了的历史素材和虚构了的核心故事序列之中传递了隐含作者的叙述话语。从这个意义上说，“家国忠义”“权谋斗争”和“情义千秋”，只是小说文本所传递出来的隐含作者叙述话语中的三个不同层面的叙述声音。

二、在叙事跨界与叙事装备的空间化叙事技术中生成的玄幻类网络小说

玄幻类网络小说是中国网络小说的重要类型小说形态。主要表现为，作者在叙事穿越和叙事架空的基础上，引入了科幻、魔幻、仙侠等类型的常规叙事要素，并通过叙事跨界和叙事装备两大叙事技术，叙述主人公在“三个世界”之间的转生和转世过程中所经历的匪夷所思和令人遐想的故事。

叙事跨界和叙事装备是玄幻类网络小说的基础性叙事技术。一方面，与叙事穿越和叙事架空不同，叙事跨界技术能使小说主人公往返于被架空了的“三个世界”之间；另一方面，与科幻小说和魔幻小说中的工具性装备不同，叙事装备技术不仅具有超时代和超自然的叙事功能，而且是叙事跨界的技术支撑，在主人公的转生和转世过程中充当着不可或缺的叙事技术机制。

1.叙事跨界是指，作者依托各种超自然或超时代的叙事装备，尤其是神仙等拥有的法术、神器或魔法，使主人公的身体在“三个世界”之间往复跨越，进而构建起具有玄幻特质的小说类型。

叙事跨界中的“三个世界”是写实世界、非写实世界和超写实世界，也称“三世”或“三界”。写实世界是指，作者将自己的生活世界以虚构投射的方式展现为小说的故事世界，故事中的主人公是人类的角色，只拥有人类的生命周期和特异法术。非写实世界是指，作者参照现实的生活世界来虚构设置小说的故事世界，故事中的主人公是非人类的角色，如机器人、僵尸、吸血鬼等仿人类角色，以及狐狸、飞蛾等自然界的动植物角色，拥有超人类的生命周期和仿人类的异能。超写实世界是指，作者根据自己幻想的生活世界来虚构小说的故事世界，故事中的主人公是超人类的角色，如精灵、神仙、魔兽、超人等，拥有超人类的生命周期和特异法术，以及化身人类和非人类的异能。因此，叙事跨界是玄幻类网络小说的标志性叙事技术。

在唐七公子的网络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作者运用叙事跨界技术，为小说主人公白浅营造了三生的转生跨界和三世的转世跨界的故事。

（1）白浅的三生跨界的转生故事。

第一生，9万年前，白浅化身为男子，名叫司音，拜昆仑虚创世神的嫡子墨渊为师学艺。

第二生，9万年后的前300年，白浅化身为凡人女子，名叫素素，跟九重天太子夜华以身相许并未婚生子。

第三生，9万年前后的后300年，白浅以神仙、凡人、狐狸、飞蛾等显身，名叫白浅，与九重天帝君夜华重续旧情，并通过各种还魂装备救活师父墨渊，而夜华却在与鬼族首领擎苍的交战中死去。

总之，小说作者运用转生式叙事跨界技术，叙述了主人公白浅从5万岁拜师学艺至14万岁之间的转生跨界，及其所经历的三段人生故事。

（2）白浅的“三世”跨界的转世故事。

第一，白浅从写实世界至超写实世界的转世跨界。如，在白浅的第二生故事里，素素在凡人世界跟九重天太子夜华以身相许而怀孕后，被夜化带到九重天。夜华轻信素锦天妃的挑拨而剜去素素的双眼，素素生下一个男孩后，一气之下跳下诛仙台。凡人的素素原本是超写实世界里一只九尾白狐的仙胎，所以跳下诛仙台而未被摔死，并降落在东海之东的十里桃花林。

第二，白浅从非写实世界至写实世界的转世跨界。如，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白浅与自己第二生时跟夜华所生的男孩小糯米团子相认后，化身男子，吩咐小团子叫自己干爹，并与夜华和小团子三人一行离开超写实世界的仙界，去写实世界的凡界逛市镇。在三人逛凡界市镇时，上演了一出又一出搞笑闹剧，先是有人与夜华暗送秋波，后又有人调戏男身的白浅等。

第三，白浅从超写实世界至非写实世界的转世跨界。如，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白浅得知用于自己师父还魂的仙丹是夜华修炼后，就化身一只飞蛾，飞到九重天的紫宸殿与夜华会面做爱，并答应夜华九月初二把两人的婚事办了。所以，白浅从仙界的神仙化身为飞蛾，实际上是从超写实世界至非写实世界的转世跨界。

总之，主人公白浅是仙界青丘国的仙女，天生拥有跨越“三世”的神仙异能。所以，作者可以通过各种超自然的叙事装备，叙述白浅化身为写实世界里的凡人、非写实世界里的白狐和飞蛾等动物、超写实世界里的神仙等，进而在写实世界、非写实世界和超写实世界之间进行“三世”跨界。

2.叙事装备是指，作者借助超自然或超时代的人体异能、魔法、仙术、神器等，为主人公的叙事跨界提供必备的技术支撑，或者为故事情节的变化和转折提供驱动力量，进而在小说故事里营造出各种玄奥和幻变的奇观效应。

玄幻类小说的作者必须借助于叙事装备的叙事技术，叙述主人公在“三世”之间的往返跨界。与武侠小说中的功夫、科幻小说中的超时代科技设备、魔幻小说中的超自然魔法不同，叙事装备不只是一种工具性的叙事道具，而是小说主人公转生和转世的叙事跨界行动中必备的技术装备，因而也成为玄幻类网络小说的基础性叙事技术。

（1）在装备的跨界功能上分为两类，一是转生装备，角色由一段人生转入另一段跨界人生，或者由死转生过程中使用的转生化身术、追魂术、还魂术等；二是转世装备，角色在写实世界、非写实世界和超写实世界的转世过程中使用的转世化身术、隐身术等。

在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作者叙述白浅使用多种转生装备，唤醒其师父墨渊依附于西海水君身上的魂魄，如，白浅用燃着的结魄灯放在西海水君的床头，用夜华修炼的仙丹给西海水君服下。同时，作者叙述白浅使用不同的转世设备，出没于“三世”之间，如，白浅从仙界青丘的神仙化身凡人素素，住在凡界的东荒俊疾山，后与夜华以身相许，未婚怀孕。所以，由仙变人的化身术便是白浅在两个“世界”进行转世的仙术装备。

（2）在装备的叙事功能上分为两类，一是角色自带的身体装备，该装备是某个角色在写实世界中自身修炼的，或者在非写实世界或超写实世界中胎生自带和进阶修炼的，如角色自身拥有的各类异能、魔法、仙术等；二是角色使用的工具装备，该装备是角色在小说的“三界”生活世界里所使用的，如角色在打斗或战争中使用的各种格斗装备和武器装备，以及生活工作中使用的交通工具、通讯工具等。

在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白浅用于唤醒墨渊魂魄的结魄灯和仙丹，是角色使用的超自然工具装备，而白浅由仙变人，或者由人形的神仙变身为飞蛾等所使用的化身术，就是角色拥有的身体装备。并且，在同一生和同一世的界面里，作者为白浅定制了一件超自然的工具装备——一把折扇。在小说的情节而不是故事里，这把扇子第一次出场是白浅让小团子使用的神器[5]。当时，白浅误闯东海水君家的水晶宫后花园，见小团子正在拔去杂草寻觅珊瑚，十分辛苦的样子，就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柄扇子递到他，便关照道：“用这扇子，轻轻一扇，青荇去无踪，珊瑚更出众。”小说接着写道：

他（小团子）左手仍拽了把草，右手从善如流地从我手里接过扇子，极其随意地一扇。顿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连带着整座水晶宫震了三震。乌压压的海水于十来丈高处翻涌咆哮，生机勃勃得很。

由此可知，在玄幻类网络小说中，叙事跨界与叙事装备是两种密切相关的叙事技术，一方面，叙事跨界技术必须依赖于叙事装备技术才能得以实施，即，小说人物进行叙事跨界活动时，必须借助于某种叙事装备技术才能进行并完成；另一方面，叙事装备技术可以在叙事跨界与非叙事跨界的故事里使用，即，小说人物既可以在同一个“世界”界面的故事里使用各种叙事装备，也可以在不同“世界”界面的故事里使用各种叙事装备。

三、从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看玄幻类网络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基本取向与主要症候

如果说，叙事穿越和叙事架空为网络小说作者的空间化叙事带来了叙事技术上的变革，那么，叙事跨界和叙事装备则为作者创造了两大玄幻类网络小说的叙事技术。作者可以借此在小说的情节和故事两个层面上进行更加大胆和更为自由的空间化叙事重组。然而值得指出的是，中国当下的网络小说作者在运用叙事穿越和／或叙事架空的叙事技术时，往往会游离出社会历史的背景素材，使小说故事的主线受制于言情、仙侠、魔幻、悬疑、惊悚等类型常规叙事要素的操控，以致于小说故事的核心序列成为某种自我封闭的叙事“时空体”。而玄幻类网络小说作者采用了叙事跨界和叙事装备的叙事技术之后，则时常会更加容易地将自己的小说故事抽离出历史背景素材的日常世俗生活，游离或脱离人类社会生活中的矛盾冲突，热衷于自己设计的小说故事世界里，沉醉于为自己的小说故事设计的核心序列，进而使小说的叙事“时空体”的深层结构上呈现出某种“自我循环”的闭锁式症候。

2011年，唐七公子发表的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⑥共分为前传、楔子、二十二章和最后结局四个部分，其中，二十二章和最后结局是小说正文。在小说正文里，作者采取了第一人称小说的叙述形式，通过主人公白浅以“我”的口吻，叙述自己的三生三世经历，包括她和九重天太子夜华的情爱婚姻故事，以及和昆仑虚墨渊的师徒情义故事。⑦笔者将从创意写作的角度，以该小说的文本分析方法探讨玄幻类小说空间化叙事的取向和症候。

1.作者用叙事跨界的类型化叙事策略，叙述主人公白浅的三生三世故事，进而在小说故事的框架上确立了玄幻类网络小说的空间化叙事形态。

在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正文里，作者大体上通过以下三个时间段落和九个故事片段的顺时序布局来叙述小说故事。⑧

（1）第一个时间段落，9万年前。

第一，白浅原是青丘国的仙女，出生时是一只九尾白狐。9万年前，5万岁的白浅化名司音的男身，拜师学艺，师从昆仑虚神仙墨渊。7万年前，司音遭鬼族绑架，鬼族的太子离镜要逼娶司音，被墨渊救了出来。鬼族首领擎苍以墨渊夺妻为由发动战争，墨渊打败擎苍为首的鬼族后死去。白浅用自己身上的鲜血来喂养墨渊的仙体，并在折颜神仙的十里桃花林待了几万年。

（2）第二个时间段落，9万年后的前300年（以下简称“前300年”）。

第二，白浅化身凡人女子，名叫素素，住在东荒俊疾山的小茅屋里。后与九重天太子夜华以身相许，未婚怀孕。夜华带素素上九重天，天君的妃子素锦因夜华要娶素素而心生嫉妒，并在与素素的争执中掉下诛仙台，双眼烧坏。夜华以还债的名义剜去素素的双眼给素锦。素素生下一个男孩后，跳下诛仙台，并从十里桃花林的主人折颜神仙那里要了忘记往事的药喝下。

（3）第三个时间段落，9万年后的后300年（以下简称“后300年”）。

第三，白浅收到东海水君儿子满月宴的请贴，从十里桃花林赶往东海水晶宫赴宴，途遇一名叫小糯米团子（以下简称“小团子”）的小男孩认她为亲娘。小团子的父亲夜华叫她素素。白浅认了小团子为儿子，却告诉5万岁的九重天太子夜华，自己年长他9万岁，辈份应是姑姑。两人便因小团子的掺和做了名义上的夫妻，一同赴宴。后来，一家三口回青丘同住，并一起从仙界下凡，逛凡界的繁华市镇。

第四，鬼族离镜的玄女王后，前来青丘骗取墨渊的仙体并抓走小团子，白浅腾云赶去大紫明宫追讨，并用玉清昆仑扇子的法器与众鬼将打斗，夜华赶来相助。

第五，白浅以白狐狸原身与夜华在青丘的厢房里互诉衷情，夜华表示自己只爱白浅一人。不久，夜华带白浅上九重天揽芳华庭的桃花园，两人与从玄女那里讨回的小团子一起同住。

第六，白浅从折颜神仙那里得知墨渊的灵魂附在西海水君的身上，就化身一少年，用还魂术在西海水君身上见到墨渊的魂魄。为了养护墨渊的魂魄，白浅向夜华借来结魄灯，后又从折颜手里要了一颗仙丹给西海水君吃下，养护墨渊的魂魄。从折颜那里得知那颗仙丹是夜华修炼之后，白浅就化身一只飞蛾到九重天，在夜华的住处与其做爱，并答应九月初二办两人的婚事。

第七，墨渊还魂转生后，告诉白浅，夜华是自己的胞弟，并赞同两人的婚事。

第八，白浅去九重天向素锦要回自己的双眼后，夜华来青丘找白浅，白浅避而不见。鬼族首领擎苍要开启毁天灭地的神器东皇钟，白浅在赶去阻止的途中被夜华用法器绑住。夜华打败擎苍后死去，临死前嘱咐白浅跟墨渊一起生活。

第九，夜华死后三年，白浅从墨渊那里听说夜华回来了，正在青丘找她，就腾云回青丘。白浅在云端俯瞰青丘，见桃花树下站着一个黑袍青年，正用手抚摸着身前的墓碑，后转身招呼她过去。

由此可见，作者用叙事跨界策略来设计小说的故事框架。其中，小说的三个时间段落是主人公白浅的三个人生阶段，所以，白浅在自己的三个人生阶段之间的转生跨界，是小说中转生跨界故事里的核心事件⑨；而九个故事片段则包含了各种转世跨界的事件，其中，白浅的“三世”跨界无疑也是小说中转世跨界故事里的重要事件。因此，作者通过主人公白浅的三个人生阶段中的转生和转世的叙事跨界构建小说故事的框架，进而在小说的故事框架上确立了玄幻类网络小说的空间化叙事形态。

2.作者用核心序列设计故事核的策略，为小说故事主线设置了两大核心序列。

故事核是作者用来设计小说故事的主控创意点，一般称为母题或主题，麦基将其命名为“主控思想”⑩，通常可以用叙述句表述。而核心序列则是作者在故事核中设置一个或以上能贯穿故事主线的叙事序列，并用若干个关键词按时间顺序标示。

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作者没有根据白浅的三个人生阶段来配置出三个小说故事核，也没有用一个核心序列来贯穿白浅的三生三世故事，而是从白浅的三生情义的故事核中设计了两个核心序列。

第一，师徒还魂报恩的核心序列，简称侠义序列。

9万年前，白浅化身名叫司音的男子向墨渊拜师学艺。7万年前，墨渊从鬼族那里救出被绑架的司音后，在与鬼族首领擎苍的争斗中死去，白浅养护墨渊的仙体，最终使墨渊还魂复活。我们可以将此核心序列概括为依次展开的九个大规模事件：拜师学艺——遭绑架并逼婚——师父成功营救——师父战死沙场——养护师父的仙体——追讨师父的仙体——找到并养护师父的魂魄——获得夜华的结魄灯和仙丹的援助——师父还魂复活。

第二，情人未婚生子的核心序列，简称言情序列。

9万年后的“前300年”，白浅化身凡人女子素素，与九重天太子夜华以身相许，并怀孕生子，后来与夜华和小团子父子相认，并答应夜华办婚礼，最终因夜华与鬼族首领擎苍的争斗中死去而婚姻未了。我们可以将此核心序列概括为依次展开的九个大规模事件：以身相许——未婚生子——剜去双眼——跳下诛仙台——与父子相识——追讨小团子——获得夜华的结魄灯和仙丹的援助——准备办婚礼——答应临终嘱托。

因此，作者设计了以情人未婚生子的言情序列与师徒还魂报恩的侠义序列为小说故事核的两大核心序列，叙述主人公白浅在9万年里所经历的三段人生，进而用两大核心序列的创意主控点来表征白浅的爱情婚姻诉求和师徒侠义追求。

3.作者用首要核心序列前置的情节布局策略，把言情序列确立为小说故事的第一核心序列。

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两大核心序列，时间次第上是侠义序列为先，言情序列为后。但是，作者没有按照两个核心序列最初发生事件的时间顺序来叙述故事，而是在小说开头的“前传”和“楔子”两个部分叙述言情序列中的事件，到了小说的第五章和第六章才集中叙述侠义序列中的事件。

在小说的“前传”部分，作者主要通过第一人称小说人物“我”来叙述白浅化身素素后所参与的故事事件，并用故事叙述者“我”的叙述来补充人物素素当时所不知的实情，即，素素其实是由青丘神仙白浅化身凡人，因而是仙胎。在小说的“楔子”部分，作者则在第三人称小说的全知叙述者叙述中，以诸仙闲聊的方式再次叙述“前传”里叙述过的事件，即，九重天的天君曾下诏，夜华继太子位后将娶青丘的白浅为天后，又用仙界传说的方式补充叙述“前传”中未曾叙述的事件，即，夜华和白浅的婚宴300年来未曾举办。小说写道：

三百多年前，天君诏告四海八荒封长孙夜华为继任天帝。

九天神仙满以为不日便将喝到夜华君同白浅的喜酒。可这三百年来，却从未有他二人将共结连理的传闻。

因此，在小说的“前传”和“楔子”两个部分里，作者以核心序列前置的方式，确立了言情序列为小说故事的第一核心序列。在具体的叙述方法上，一方面，作者采用了第一人称小说的人物“我”来叙述第一核心序列中已发生的事件，即，素素为夜华生下一个男孩后，跳下诛仙台，通过故事叙述者“我”的插入式交代来叙述人物“我”当时所不知道的事件，素素其实是白浅的转生跨界角色；另一方面，作者通过第三人称小说的全知叙述者，叙述次要人物的闲聊话题，以及仙界传闻，引出第一核心序列中未完成的事件，即，300年来白浅和夜华并没有正式举办婚礼，进而为第一核心序列的后续事件预设了一系列的叙事悬疑话题：300年后，身为青丘神仙的白浅能否和如何回忆起自己的上一生是凡人素素，以及与夜华的那段情爱纠葛；是否和如何与夜华相认；能否和如何与夜华重温旧梦，以及能否如愿和夜华举办婚礼。

4.作者用故事线前后接续的叙事序列组合策略，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叙述中链接起两大核心序列的前后部分故事线索。

在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正文中，作者采用“从中间写起”的方式叙述小说故事，小说正文的第一章并不是叙述白浅的第一生故事，而是从白浅的第三生故事说起。小说正文的情节主线是，从白浅自十里桃花林前往东海水晶宫，去赴东海水君儿子的满月宴开始，直到白浅在云端俯瞰青丘的桃花树下一黑袍男子，恍惚中看到该男子伸手招呼其走近为止。所以，在小说正文的情节上，作者并没有根据小说故事的时间先后顺序来叙述白浅的三生故事，而是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中追叙其前两生的故事。虽然，两大核心序列的前半部分事件发生在白浅的前两生故事里，而两大核心序列的后半部分事件则发生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但是，作者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的叙述过程中，以核心序列故事线的前后接续方式把两大核心序列前后部分的故事线索链接起来。

（1）侠义序列中，前半部分故事的最后事件是养护师父的仙体，即，司音用自己身上的鲜血喂养墨渊的仙体；而该核心序列的后半部分故事的开始事件是追回师父的仙体，即，白浅大闹鬼族的紫明宫，向鬼族王后的玄女追讨被骗去的墨渊仙体。这样，在白浅的第一生故事里，白浅养护墨渊仙体的故事线索，因白浅在第三生故事里向玄女追讨墨渊仙体的后续事件而得以衔接。

（2）言情序列中，前半部分故事的最后事件是跳下诛仙台，即，素素为夜华生下一个男孩后，因夜华剜去自己的双眼给素锦而深感伤情，最终以离开人世的方式斩断与夜华的情感纠葛，跳下诛仙台；而该核心序列的后半部分故事的最初事件则是与父子相识，即，白浅在前往东海水晶宫，应邀参加东海水君儿子满月宴的途中与小团子父子相认。这样，在白浅的第二生故事里，素素在九重天为夜华生下一个男孩后跳下诛仙台的故事线，通过白浅在自己的第三生里与夜华父子相认的后续事件而得以延续。

因此，在小说的故事结构上，作者将两大核心序列一截为二，两大核心序列的前半部分事件发生在白浅的前两生故事中，其中，侠义序列的前半部分故事发生在白浅的第一生故事里，言情序列的前半部分故事则发生在白浅第二生故事里。而两大核心序列的后半部分事件则发生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所以，两大核心序列前后部分的故事线索在白浅的三生故事结构上是前后衔接起来的。

5.作者用叙述者的双重身份策略，通过第一人称小说“我”的双重叙述身份和转述者“我”的双重身份，交叉叙述或者转换叙述小说故事中的事件，造成小说情节结构上的叙事碎片化和信息含混的叙事特点。

（1）在白浅的第二生故事里，作者在人物“我”的叙述中插入故事叙述者“我”的方式，交叉叙述故事事件。

第一人称小说中的“我”通常可以由两种身份来叙述小说故事，一种是人物“我”的现在式叙述，即，“我”以主人公正在参与小说故事的身份，叙述小说故事中当下进行着的事件；一种是故事叙述者“我”的过去式叙述，即，“我”以主人公回忆自己曾经经历小说故事的身份，叙述小说故事中过往进行着的事件。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作者就是用第一人称小说“我”的双重身份来叙述小说故事，并在小说情节线上采取间隔性来回交叉叙述的方式，以及角色转换叙述的方式，叙述白浅三个人生阶段中的故事事件，导致空间化叙事过程中的情节碎片化和事件密集等特点。

在小说的“前传”部分，作者主要通过第一人称“我”来叙述“前300年”素素在九重天怀孕生子的故事，即白浅的第二生故事中的事件。作者先用人物“我”（素素）叙述道：

其他仙子们大多看不起我（素素）。因为夜华并没有封给我什么名分。也因为，我没有仙籍，只是个凡人。

上述句子中的“我”，是在九重天上身怀夜华孩子时的素素，所以，小说通过间接引语的方式，叙述人物“我”（素素）叙述了素素在白浅的第二生故事场景里说的话。并且，作者采用了一种假可靠叙述者的方式说出人物“我”的话。因为当时的素素误以为自己是个凡人，说出了自以为是可靠的话——我只是个凡人。

但在小说“前传”部分的后续故事中，作者却用故事叙述者“我”（白浅）的口吻揭示出，素素其实是仙胎化身的凡人。当时，九重天天君的妃子素锦嫉妒夜华要娶素素，后在与素素的争执中不慎掉落诛仙台，烧坏双眼。夜华却以还债的名义剜去素素的双眼给素锦。素素一气之下翻身跃下诛仙台。小说接着写道：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诛仙台诛仙，只是诛神仙的修行。而凡人跳下诛仙台，却是灰飞烟灭。

那时候，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个凡人。

显然，作者用两个“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标示的叙述句所引出的话，实际上已不再是人物“我”（素素）说的，而是插入了故事叙述者“我”（白浅）的话。也就是说，故事叙述者“我”以白浅回忆自己第二生故事的方式，说出了人物“我”（素素）当年在翻身跳下诛仙台时所不知道的东西。

（2）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作者用转述者“我”的双重身份，在转述白浅前两生故事的事件中传递出含混的信息。

转述者“我”的双重身份是指，人物“我”在小说场景中转述事件的过程中，因“我”在被转述事件中的身份与转述时的身份之间的差异而产生的两种身份。

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正文里，作者在叙述白浅的第三生故事过程中，不仅采用第一人称小说“我”的双重叙述身份叙述故事，而且采用人物“我”的转述者双重身份来叙述白浅的前两生故事中的事件。

首先，人物“我”在转述传闻中提供不确定的含混信息。在小说第一章里，作者用白浅的人物“我”回忆方式叙述道：

三百多年前，天君封了长孙夜华君做太子，继任帝位。

对这夜华，我可说是全无了解。只听说桑籍被流放之后，因座下的其他几个儿子均资质平平，天君一度很是抑郁。幸亏三年之后，大儿子央错为他添了个敦敏聪明的孙子，让天君甚是欣慰。

这孙子便是夜华。

依照天君当年颁下的天旨，我必得同这夜华君成亲。夜华那厢，据说已经娶了个叫做素锦的侧妃，恩宠盛隆，还生了个小天孙，自然无心与我的婚事。我这厢，虽不像他那般已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可一想到他晚生我近十万年，论辈份当叫我一声姑姑，论岁数当叫我一声老祖宗。便狠不下心来，逼自己主动来做成这桩婚事。是以拖累至今。搞不好已成了整个四海八荒的笑柄。

上述引文是小说正文里第一次较为完整地追叙白浅第二生故事里的重要事件。因为白浅当时并不知晓自己第二生里曾与夜华之间经历过的情爱纠结，更不清楚夜华和素锦的情感关系。作者只好借用“据说”的传闻转述方式来叙述白浅第二生里的事件，而从“我这厢”起，则叙述了白浅当时所知晓的事件。从叙述身份上看，白浅既是小说场景中该传闻的转述者，同时又在被转述的传闻事件中拥有一个身份，“小天孙”（即小团子）的亲娘。所以，作为转述者的白浅拥有双重身份，而作者就是用转述者白浅的双重身份策略，在“据说”的叙述句里传递了某种含混式的不确定信息。

其次，人物“我”转述次要人物的话中传递不确定的含混信息。当时，东海水君儿子的满月宴结束后，小团子跟白浅说起缪清公主追求父亲夜华的事情，小说写道：

他（小团子）说得颠三倒四，我（白浅）倒也能顺藤摸瓜筹出个大概。

原来这糯米团子他亲娘并不是夜华君的侧妃素锦，却是地上的一个凡人。如今糯米团子的寝殿里，还挂着那凡人的一副丹青。说是青衣着身白绫覆面，正是现下我这副模样。三百年前，却不知什么因缘，那凡人甫产下小糯米团子，便跳下了诛仙台。诛仙台这地方我有过耳闻，神仙跳下去修为失尽，凡人跳下去定是三魂七魄渣渣也不剩。

当时，白浅在小团子的掺和下与夜华父子相认，却并不知道300年前在自己的第二生里曾跟夜华未婚生子。所以，白浅从小团子的话里概括出的上述信息是真实的，300年前，小团子的亲娘是地上的凡人，生下小团子后跳下诛仙台，但是，白浅却并不知道那个生下小团子后跳下诛仙台的人就是自己。

总之，叙述者的双重身份的空间化叙事技术策略主要表现为，一方面，作者用第一人称小说“我”的双重叙述身份交叉叙述白浅的故事，尤其是在小说正文叙述白浅第三生故事过程中，作者通过“我”的双重叙述身份，间隔性交叉来回叙述白浅前两生故事中的事件⑪导致小说情节行文上的琐碎和繁复，却也一定程度上表现出网络小说的碎片化情节结构的特点，以及通过反复重提核心序列中故事事件的途径来表现母题重复和事件密集的特点；另一方面，作者用转述者“我”的双重身份在转换叙述小说故事中的事件时，通过“我”拥有转述者身份与转述事件中身份的双重身份，并以作者与读者“共谋”的方式在小说情节结构上营造某种含混式空间化叙事效应，即，人物“我”转述的另一个叙事时空里的事件是可靠而确定的，但人物“我”并不知晓自己在被转述事件中拥有的第二个身份。与戏剧性反讽不同，转述者“我”的双重身份策略主要是一种空间化叙事技术表现，旨在通过转述者“我”并不意识到自己在被转述事件中的第二个身份，在两个叙事时空之间构成某种身份判断上的（转述者“我”）“缺位”和（作者或读者）“补位”，进而传递出某种含混信息：“身份缺位”与“身份补位”在叙事语义上是兼容的。

6.作者用叙事技术设定叙事驱动机制策略，借助叙事跨界和叙事装备技术，引发、推动、实现或激化小说故事主线的转折，进而在小说故事线上植入了玄幻类网络小说的叙事驱动机制。

（1）作者用玄幻类网络小说的两大叙事技术来设置白浅前两生故事的引发事件。

例如，白浅的第一生故事是因白浅从一只九尾白狐变为仙界男神司音后开始的，是白浅在超写实世界里的转世跨界结果，即，白浅由非人类的狐狸化身为男身神仙。所以，作者是借助于转世化身术的叙事装备技术来引发白浅的第一生转世跨界。

又如，白浅的第二生故事起始于白浅化身为凡人素素，实际上是白浅在超写实世界向写实世界的转世跨界，即，白浅由仙界女神化身为凡界女子。所以，作者也是将转世化身术的叙事装备技术设置为引发事件，使白浅完成第二生里的转世跨界。

虽然，小说只是用讲述的方式简要交代白浅的上述两次转世跨界事件，然而这两个事件是白浅前两生故事的缘起，并且，作者也交代了白浅的上述两次转世跨界是利用了化身术。从这个意义上说，在叙述白浅的前两生故事的由来时，作者用超自然的叙事装备化身术作为引发事件的技术支撑。

（2）作者用玄幻类网络小说的两大叙事技术来直接促成两大核心序列的转折。

在言情序列中，素素跳下诛仙台的事件，是这个核心序列前半部分的转折点；而夜华在与鬼族擎苍的格斗中死去，则是这个核心序列后半部分的转折点。在前一个转折点上，作者借用超自然的神仙之胎的叙事跨界实现了小说情节的转折，素素是仙胎化身的凡人，所以跳下诛仙台后没有死去。而在后一个转折点上，夜华的死去是因东皇钟的法器在擎苍死后开启。所以，夜华是因超自然的叙事装备东皇钟的开启而死去的。

在侠义序列中，墨渊战死沙场是这个核心序列前半部分的转折点；而墨渊还魂复活则是这个核心序列后半部分的转折点。在前一个转折点上，造成转折的间接原因是，墨渊先前受了擎苍的三道天雷而大伤元气；直接原因则是，墨原在与擎苍带领的鬼族交战中，无法驾驭具有毁天灭地功能的法器东皇钟而死去。所以，超自然的叙事装备东皇钟直接导致墨渊之死。而在后一个转折点上，白浅为墨渊还魂复活过程中使用了更多的超自然叙事装备，诸如追魂术、结魄灯、仙丹等。

由此可见，两大核心序列前后部分的故事转折点都是借助于超自然的叙事跨界和／或叙事装备的叙事技术驱动而实现的。

（3）作者用玄幻类网络小说的两大叙事技术来设置侠义序列的引发事件和终极事件。

侠义序列在小说正文的情节中被分为前后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发生在白浅的第一生故事里，作者主要叙述墨渊成功营救司音逃离鬼族后，与鬼族首领擎苍之间的一场血战，墨渊战死沙场后，司音用自己身体里的鲜血来养护墨渊的仙体。所以，司音养护墨渊的仙体是这个核心序列的起始，标志着白浅以司音的身份承担起师徒还魂报恩的使命。

侠义序列的第二个部分出现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作者叙述白浅为追讨墨渊的仙体而使起玉清昆仑扇，大战众鬼将的故事；白浅借助夜华的结魄灯和仙丹而找到并养护师父魂魄的故事；师父还魂复活后赞同白浅与夜华婚姻的故事。所以，白浅使墨渊还魂转生是这个核心序列的终结，标志了白浅所担负的师徒还魂报恩使命最终完成。

因此，司音用自己身体里的鲜血养护墨渊的仙体，白浅在夜华的协助下使墨渊还魂复活，是侠义序列前后部分上的两个故事线节点，前者是该核心序列的引发事件，后者则是该核心序列的终结事件。而作者都是通过超自然的叙事装备和／或叙事跨界来驱动这两个故事线节点的确立和终结。

例如，在侠义序列的前半部分里，司音用自己身上的血来养护墨渊的仙体，是这个核心序列的引发事件。作者在叙述这个引发事件时写道：

要保住墨渊的仙体并不很难，虽四海八荒其他地界的不了解，然整个青丘的狐狸怕都知道，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恰恰有此神效。是以，寻一头九尾白狐，每月取一碗它的心头血，将墨渊的仙体养着便好。

因墨渊是个男神，便得要寻头母狐狸，才是阴阳调和。可巧，我正是一头母狐狸，且是头修为不错的母狐狸，自是当下就插了刀子到心口上，取出血来喂了墨渊。可那时我伤得很重，连取了两夜心头血，便有些支撑不住。

这其实也是个术法，墨渊受了我的血，要用这法子保它的仙体，便得一直受我的血，再不能找其他的狐狸。

由此可见，作者通过故事叙述者“我”（白浅）的口吻，叙述了当年司音用自己的九尾白狐之血来喂养墨渊的仙体，其实也是一种法术，是一种神仙异能的叙事装备。

7.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文本中表现出空间化叙事的闭锁式症候。

巴赫金曾用“时空体”的原理分析古罗马作家阿普列乌斯的传记类小说《金驴记》，将该小说命名为小说叙事的“道路时空体”。并指出，主人公鲁巧的成长道路受制于小说的核心序列：过错-惩罚-赎罪-净化-幸福，而小说中的日常世俗生活只是垂直相交于该核心序列，并形成直角关系。笔者认为，巴赫金的小说叙事“时空体”原理，以及他关于小说《金驴记》的核心序列及其结构性关系的分析方法，为我们研究网络小说空间化叙事技术的变革和症候，提供了某种理论分析的思路。所以，在对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空间化叙事技术的策略分析基础上，我们将探讨该小说在空间化叙事技术方面的主要症候。

（1）作者用一个大规模的叙事序列来汇聚两大核心序列上的故事突转点，并使之充当小说故事高潮的引发事件。

在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正文里，作者用第一人称小说“我”的方式叙述两大序列中前后两个部分的故事。一方面，作者用第一人称小说“我”的回忆方式，叙述两大核心序列的前半部分故事中的事件；另一方面，作者用第一人称小说“我”的参与方式，叙述两大核心序列的后半部分故事中的事件。与此同时，作者用一个“转折交集序列”来布局小说正文的情节结构。具体表现为，在叙述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作者从两个核心序列后半部分的故事线索中找出故事转折节点，并将其设置为一个大规模的叙事序列，使之不仅把两大核心序列后半部分故事线上的突转点汇聚起来，而且能够促使小说故事走向高潮。也就是说，在小说正文情节结构中，这个“转折交集序列”是具有促发故事高潮叙事功能的引发事件。

这个具有转折交集和引发故事高潮双重功能的“转折交集序列”是，白浅在给墨渊养护魂魄和还魂复活过程中得到夜华的结魄灯和仙丹的协助。一方面，它使白浅在第一生里养护墨渊仙体的行动出现转折，墨渊的魂魄有了复活的机遇，也就是侠义序列后半部分的故事突转点；另一方面，它促成白浅在第二生里与夜华未婚生子的故事进入了实质性的转机，白浅因夜华出手相助而答应跟夜华举办婚事，也就是言情序列后半部分的故事突转点。

因此，在白浅的第三生故事里，作者通过一个“转折交集序列”将两大核心序列后半部分的故事线索的突转点汇集起来，并以此引发整部小说故事高潮的来临。

（2）作者以“转折交集序列”来操控小说故事的决定性突转方向，在小说叙事“时空体”的深层结构上植入了“自我循环”的闭锁式运行机制。

如上所述，“转折交集序列”不仅成为两大核心序列后半部分故事转折的汇聚焦点，同时也是整个小说故事高潮的引发事件。其结果是，小说故事高潮的引发事件不仅依赖于同一个叙事序列，而且构成一种“自我循环”的运行机制，即，言情序列后半部分故事上的转折点构成侠义序列后半部分故事转折的引发机制，夜华的结魄灯和仙丹的协助导致白浅最终使墨渊还魂复活，同时，侠义序列后半部分故事的转折点又是言情序列后半部分故事转折的引发机制，夜华的协助导致白浅最终答应夜华举办延迟了300年的两人婚事。

值得指出的是，作者通过“转折交集序列”来引发小说故事的高潮，不仅构成小说深层结构上的“自我循环”运行机制，而且表明，作者是借助单个“转折交集序列”来操控小说故事的决定性突转方向。巴赫金在批评性分析古罗马作家阿普列乌斯的传记类小说《金驴记》时指出，小说主人公鲁巧的成长道路完全由该小说的核心序列决定，小说中的日常世俗生活并没有与小说的核心序列建立起交叉的关系，而只是垂直相交的结构关系。⑫与此相比，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作者之所以会用单个“转折交集序列”来操控小说故事的决定性突转方向，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作者沉醉于玄幻类网络小说叙事技术所带来的转生转世的空间化叙事取向，并在用两大核心序列设计小说故事框架的过程中，游离乃至远离了历史背景素材中的日常世俗生活。

从创意写作上看，小说《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的作者，在用玄幻类网络小说的叙事技术叙述主人公白浅转生转世的叙事跨界过程中，没能打开核心序列与历史背景素材和日常世俗生活之间的叙事通道，没能在小说故事转折的驱动力量中引入历史背景素材中的社会矛盾冲突。一方面，在言情序列的故事里，作者在叙述素素与夜华之间以身相许而未婚生子的故事中，没能引入足够的日常世俗生活，在用嫉妒和误会设置两人的矛盾和冲突过程中，没能引入历史背景素材中丰富的社会矛盾；另一方面，在侠义序列的故事里，作者在叙述白浅与墨渊之间师徒情义的故事中，也没能搭建起与历史背景素材之间的桥梁，只好用报恩和还魂来支撑故事线的延续和展开。其结果是，作者不得不依赖于“转折交集序列”，不得不从小说的核心序列中找出决定小说故事高潮的叙事驱动力，构成某种闭锁式的小说叙事“时空体”。

注释：

①参见[美]约瑟夫·弗兰克《现代小说中的空间形式》，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年。

②参见[俄]巴赫金：“小说的时间形式和时空体形式”，《小说理论》，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

③参见[英]福斯特：《小说面面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年。

④薛静：《海宴〈琅琊榜〉：网络历史小说中的智谋与情怀》，http://www.chinawriter.com.cn?，中国作家网，2015年11月16日。

⑤在小说的故事里则是9万年前白浅拜师学艺时最初这把扇子。作者是在小说第五章以主人公“我”（白浅）的口吻叙述：5万岁时，我拜墨渊学艺，墨渊不收女弟子，就用法术变我为男身，取名司音，以绸扇为法器的一位神君。

⑥笔者以网络平台上发表的该小说文本为依据，作为文本探讨玄幻类网络小说的小说文本案例，并不讨论该小说的版权争议问题。

⑦小说的第二部分“楔子”，作者用第三人称小说的全知叙述者交代并确认第一部分“前传”故事中的核心事件：300年前九重天的天君下诏白浅是太子夜华之后，但300年来白浅和夜华没有正式成亲。

⑧需要说明的是，在小说正文中，由于作者在300年后的故事里反复多次地提起9万年前和300年前的两个故事片段，以及在正文中间用“番外”的外传形式叙述，并在“番外”的叙述中补充小说故事主线上的事件，因而使小说故事中的事件变得扑朔迷离。笔者主要从小说正文的重要事件中梳理出较为清楚的故事主线，并将其分为三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九个故事片段。

⑨小说里另一个重要的转生跨界是墨渊的还魂转生跨界。

⑩[美]罗伯特·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年。

⑪虽然，小说第五章和第六章较为集中地叙述了司音拜师学艺至墨渊战死沙场的第一生故事。

⑫[俄]巴赫金：《小说理论》，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303-323页。